天光依然灰白,月影仍舊朦朧,白美妙越來越暈乎,又跌跌撞撞,斜插墳地,鬼使神差地直奔東北方向。


    沿東北走向有一條沙石路,常見行走著紙牛木馬,或有紙製華蓋花轎,由陰人擎抬向前移走。


    向前十裏,有一處宅院,全封閉式,朱漆鐵門,牆高五米,院子起碼有一個足球場大,黑水泥封頂,外牆不留窗戶,看了讓人窒息。


    “叮鈴鈴,叮鈴……”


    空氣中傳來自行車鈴聲。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煙灰色工作服的男子在宅院大門口停了下來,將自行車紮穩,從車後座一側的郵包裏拿出一封信,然後上前敲門,顯然,他是一個郵差。


    門後響起屈戌與釕銱兒摩擦的聲音,很快,有一位老婆婆自大門上的格扇後邊露出臉,長著一雙蛇眼,沒有眉毛。


    那老太太將臉塞進格扇,她竟然伸頭縮肩探身出來,上身怪誕地不斷放大,就像金屬管孔裏擠出的膨化食品。


    那格扇四方形,邊長不過半尺,正常成人的頭根本伸不出來,何況肩膀?除非這老婆婆會縮骨術。她的腰卡在格扇,仿佛一個麵袋,中間被繩子無限勒索,見者又不無覺得殘忍。


    然而,老婆婆卻談笑風生。接過信,她以冥文簽了回執,謝過郵差,又縮身退了回去。


    不一會兒,老婆婆開門出來倒垃圾。幾輛軟頂敞篷跑車“欻拉”飛馳過去,揚造塵土。那是幾個陽世飆車斷魂的年輕人。小子們隻顧玩心跳,根本想不到近距離突然出現一個身影,更是無法應對。眼見老婆婆性命不保,這時,飛塵中忽然掠起一個人,將老婆婆抄腰抱到一旁。


    正是風流小辣椒白美妙,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得到這麽好的身手。


    老婆婆立穩腳跟,先是罵了飆車小子們幾句,接著,滿懷感激地打量白美妙一陣,盛情邀請她進院敘話。


    院子裏建有不少屋舍,屋舍裏坐著許多孩童,此時,雖已夜深,他們卻還在上課。原來這是一所全封閉學堂。


    白美妙不解,問老婆婆為什麽不讓孩子們睡覺。老婆婆這時道出了實情,原來,這是座陰宅,這些可憐的孩子都是鬼魂,夜裏上課白天睡覺,剛好與陽世相反。


    老婆婆叫白美妙不要害怕,說這裏的都是好鬼,從不害人,繼而扭頭說道:“小姐,快出來吧。”


    話音未落,一位亭亭玉立的美貌姑娘自遊廊後邊走了過來,正是領幾個銀娃娃引誘白美妙的那個女鬼。白美妙早已猜想自己涉足了陰冥,那盒餅幹像是迷魂藥,又讓她暈頭鴨子似地忘記了許多人性的弱點,提壯不少陰氣膽魄。


    “你好,白女士。咱們見過麵。”鬼鳳也不害羞,自來熟地說道。


    “是見過,不然我也不會跑到這裏。那幾個娃娃呢?”


    “在念書。”


    白美妙想想那幾個銀娃娃初見鬼鳳連叫老師,才知道他們原來真是幾個小學生。


    “其實,我們眼緣還要早,那次打麻將,你輸得精光,鬼魅心竅招呼白家幫的人,把贏錢個那個貪官打了。”


    鬼鳳剛一提起,白美妙就覺無地自容,說道:“是的,我當時有些暈,好像看到一團電光。”


    “那就是我。不過,那個貪官真該打,既貪財又好色,打麻將還出老千。”


    說來真奇怪,白美妙涉足陰冥見到鬼魅並不害怕,道及以前劣跡,還有一些羞赧,因而說道:“不談這個,換個話題吧。那個老婆婆看起來挺奇怪的。一個巴掌大的格扇,她竟然伸縮自如,難道她會縮骨術?”


    鬼鳳笑盈盈地說道:“其實,她是一條穴居墳地的上了歲數的母蛇。”


    難怪伸縮自如,就像蛇吞雞蛋似的!


    白美妙聽後大吃一驚,問道:“這些孩子?該不會都是小蛇吧?”


    “不。”鬼鳳搖頭,說道:“他們都是屈死的冤魂。幾年前,一場小小的四級地震,隻是四級,就有座教學樓弱弱地坍塌了,把他們埋在下邊,再也沒能回到父母身邊。”


    “可惡的豆腐渣工程!”白美妙由驚轉怒,詛咒,接著問承建商是誰。


    “那人叫樓九夜,樓圈圈集團的老總,你不認識,不過,他有一個合夥人你非常熟悉,他叫韓功課。”鬼鳳慢吞吞地說道。


    “韓功課!”


    這時,白美妙才知道樓圈圈在施工時不僅偷工減料,還違規使用了國家明文禁用的地條鋼。地震發生時,這麽多孩子正在上課,不幸就這樣發生了。這些孩子來到陰間,父母先於他們死的,孟婆心軟時,他們還能找到依靠;父母還在陽世的,陰陽相隔,他們隻好孤苦伶仃飄零荒野,被鬼鳳撞見了,鬼鳳就收留了他們,為此還專門開了這所學堂。


    “天殺的韓功課,老天不滅他,總有一天,我也要弄死他。”白美妙恨得咬牙切齒。


    鬼鳳說道:“罪魁禍首應該是樓九夜。樓九夜不僅慣於勾結監理沆瀣一氣偷工減料,還暗中出資搞了個地條鋼廠,生產的劣質鋼筋,全被輸送出去,有自己工地用的,也有供給其他無良建築商的,埋下許多社會隱患。追贓溯源,擒賊擒王,我引你過來,一者,希望不再看見更多因為工程質量問題而引發的悲劇,不要出現更多的冤魂了,陰司沒有那麽多像我這樣的好鬼,也沒有那麽多福利院;二者,希望你們白家幫能替天行道,伸張正義,我知道你是白家幫的小師姑,一副俠義心腸,別讓我看扁了你。”


    白美妙這一被誇成俠女,感覺有些意外,遂覺得不好意思,說道:“鳳姑娘你認錯人了吧?其實,我隻是一個牌局混混女,比起鳳姑娘俠肝義膽,我實在不好意思張口說話。”


    鬼鳳卻說道:“你可別謙虛,謙虛過度等於驕傲。不過,那個樓九夜絕非善茬,對付他,僅靠白家幫是不夠的,你須聯合諸多社會公知人士,比如說青屏名士陳君尋。當然,要殺樓九夜,我鬼鳳不費吹灰之力,但是人間正邪的較量,該由你們自己解決,再說,樓圈圈是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其間黑幕,不是一個樓九夜的簡單倒台就能償付清的。”


    “我明白鳳姑娘的意思了。善惡到頭終有報,我相信那些惡人最後都不得善終的。你說的名士陳君尋,我回去一定聯係他,跟他商量商量對付樓九夜、韓功課之流的辦法,鳳姑娘你就放寬心吧。”白美妙直覺得自己越來越高尚,話間,又感覺自己越來越飄。


    “團結社會公知,口誅筆伐,輿情助戰,那最好不過了,可是,那個陳君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你美女一枚,跟他打交道,須得保持必要的距離,不然會吃虧的。”說到最後,鬼鳳不忘提醒。


    白美妙想不到鬼鳳不僅義薄雲天,還如此聰明心細,讚歎過後,又說了好多句感激的話。而此時的鬼鳳告知白美妙,若想謝她,就更應該幫她了卻心願,幫她揭穿樓圈圈的罪惡,扳倒樓九夜,還孩子們一個公道。


    人鬼兩界,明槍暗箭,因為俠情,談吐如此投契。靚妹辣姐,話到別時,難掩心心相惜。


    等到鬼鳳送白美妙返程,不再走來時的路了,而是走一條花香林蔭,緩緩徐行,就差牽手了。


    鬼鳳引白美妙回到那個高速路服務區,白美妙那輛車子還停放在原處,不過,車上爬滿了野鬼,麵黃肌瘦,看上去十分可憐。


    鬼鳳攆走他們,然後告訴白美妙,這服務區的前身是一個加油站,二十多年前,加油站爆炸了,死了好多人。原因是人為的,一個服務員得了艾滋病,不想活了,就拉上一大幫人墊背。這加油站荒廢以後,經常鬧鬼,很少再有人敢來,後來,陰氣越來越重,慢慢就成為陰司屬地了。


    講完,鬼鳳坐上白美妙的車,一直送她到了正宗的陽世大道,這才告別。


    “再見了,鳳姑娘,我會一直記住你的,感謝你的同時,我還想說,我很感動於這次相遇,再見。”白美妙說道,潛移默化中,她居然成為俠女了,鐵劍柔情,話間明顯有些不舍。


    “再見?最好不見,嘻嘻。”說話間,鬼鳳忽然口如血盆張開,粲然而笑,咧嘴過後,忽而自察失態,忙掩蓋半截獠牙。


    “媽呀!”一聲尖叫,白美妙嚇得醒了過來。原來是一場噩夢。


    袁金林躺在白美妙身邊正呼呼大睡,尖叫聲驚醒了他,問道:“怎麽了?美妙。”


    這時,白美妙好像失語了,掐了掐頭皮,隻顧搖頭。


    銀娃娃,財迷心竅;韓功課,黑心老板;玷汙她的那幾個廣州人;那些麵黃肌瘦的可憐野鬼!還有,幾年前,青屏鄉下確實有一所學校倒塌了,不過,被抓的那個包工頭不是韓功課。樓圈圈?對呀,指不定韓功課是隱秘合夥人呢?找人頂罪也未嚐不可。可是,現在韓功課是她的仇人了,她沒法問他。


    天哪,一切都像真的一樣,不過,可笑的是她被夢裏那個鬼鳳拜為義薄雲天的俠女。


    俠女?膽量呢?還有,白家幫被看成正義力量了,陳君尋成為名士了,哈哈。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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