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粉哪有什麽文學愛好?說她喜歡看陳君尋的書,其實就是想從中捕捉陳君尋的隱私。離開陳君尋,談別的作家,咳咳,她真沒有什麽興趣,這時轉入正題,“遊蕩一段時間以後,我希望你重回百順,銷售部老總的位置可以給你留著,我給你足夠的考慮時間。”


    說著,滿臉期許。


    “可別!”


    陳君尋一擺手。繼而沉默了,他沒有延伸這個話題,而是說道:“以後,和池承諾共事,你要多長一個心眼,我那個老同學,我非常了解,他的城府比棺材還深,鬼都比不過他,何況常人?其實,你真不該來青屏。”


    “對付池承諾,我想我遊刃有餘。城府深不好對付,不上鎖的城府,走進去更容易喪命,你就是那種讓我有來無回微笑著死在你懷裏的男人,你把我的身子骨都賣了,我還幫你數錢,不過,我願意去做,我心甘情願讓你揮霍我的青春。隻要你高興,我什麽都願意。”


    聽得出來,這話說得特別傷感。


    陳君尋也知他將秦粉害得太深了,這時說道:“對不起,粉,我們必須分手,我知道這種做法沒有理由,也不合道德,但是,我必須這麽做。你還是早一天把我忘記吧。”


    “你的心裏還是放不下江桐,你還愛她,對嗎?”


    秦粉接過陳君尋話茬,追問。


    此時,她真想撲入陳君尋的懷抱,她一刻都離不開他了,可是,因為這個敏感的問題和這個問題可能出現的答案,她變得堅強,她沒有這樣做。


    陳君尋回道:“我和她已經沒有權利再談愛情了。我隻是心裏放不下小柔,我也不想讓這個孩子往不健康的方向發展,畢竟現在她生活中少了一個可以信賴和依靠的人。不是常有人將中國社會的三口之家比喻成一個三角形嘛,其實,更確切地說,它應該是一個等邊三角形。如果說中國社會三口之家真是一個等邊三角形的話,那麽婚外情就像一把利刃,抹去一個主角,將它變成四邊形。四個角色:愛人、情人、孩子和自己分占一角。這樣以來,生活的內容也許變得很豐富,很精彩,可是,它的構架卻遠不及從前牢固。江桐那邊,我不知道她現在心裏怎麽去想,也可能她的內心世界還有另一片天空的存在,她的網絡生活依然那麽精彩,可是,我相信她不會再沉湎下去了,她現在需要的隻是時間,因為,她和我一樣,也非常非常愛小柔。”


    秦粉眼淚一下子滾過麵頰。


    “那麽,你還愛我嗎?”這時候,在她心裏,依然抱定一種幻想。


    陳君尋突然想到了喬袖。喬袖和崇子鶴結婚之前,陳君尋收到喬袖一張大紅請柬,可是,結婚那天,他卻沒有勇氣去赴宴。現在一想起來,他就覺得愧對喬袖。


    陳君尋望著秦粉,說道:“如果你結婚,結婚之前我會非常失落的,但在你結婚那天我一定去參加你的婚禮,送去我的溫馨祝福,我想給你做男儐相。許健人品非常好,又那麽能幹,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文化水平有些低,可這不能怪他,怪隻怪當初他家庭困難,沒有機會進高等學府深造。你多給他一些時間,讓他大腦充充電,他完全可以變得更優秀。李未央現在還糾纏你嗎?”


    秦粉說道:“李未央死了,被人拋屍在上海外灘,警方初步懷疑是他債主逼債不成,行凶泄忿。不過,許健也被列入嫌疑對象。”


    “什麽?懷疑許健?”陳君尋先是一驚,然後連忙擺手,“不,不,許健不會做這種蠢事,你要相信他。”


    秦粉緊順話尾,“我也不希望他魯莽。他是一位值得信賴的朋友,而且做事情非常沉穩冷靜,我相信他。”


    “他一直在等你,你就別再裝傻了,答應人家吧。”


    這時,秦粉苦笑起來,“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已經和許健解除雇傭合同了。你那個好朋友與柳雲枝走到了一起,計劃下個禮拜訂婚。柳雲枝將拳知音健身俱樂部交給他打理了,他現在是那裏名副其實的大掌櫃,他有這個能力,前段時間,他還拉我去投資,說要開創什麽拳知音體育運動模式,一個很大的構想。”


    陳君尋有些詫異,“哦,是嗎?許健不是一直逃避柳雲枝嗎?”


    秦粉臉上堆滿祝福的微笑,說道:“愛情這東西真的不好說。柳雲枝懷孕了,是許健的孩子。”


    說到最後幾個字,秦粉明顯加重了語氣,臉上又有一種莫名的羨慕。


    是啊,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次在唐州醫院做人流的情景,那可是她生命裏的第一團難以舍去的骨肉:


    當那團她與陳君尋的愛情結晶在腹中殘遭扼殺,靈魂上的戕害,遠比肉體的絞殺更為疼痛,當一種痛苦抵達她的靈魂最深處,踩著她的心底,繼而被繩套吊起,她尖叫著喊出了陳君尋的名字,帶著恨字。


    痛苦的呻吟中,她按捺不住心裏的幽怨。那時,她的肉體不是最痛的,心靈的傷害卻是最重的。


    從此以後,她的所有的快樂,所有的肉欲愉悅,都將成為那場痛苦絞殺的劊子手。


    秦粉隱隱約約聽到上蒼發出這樣的警告,現在,將往事再一過目,再一梳理,果然應驗了。


    陳君尋捕捉到了秦粉的複雜表情,半晌沒有作聲。其實,說柳雲枝懷孕了,這幾個字明顯是說給他聽的,他也想到了那次秦粉在唐州醫院做人流之事,他的腦海裏浮現了秦粉手術前痛苦的神色,他知道其間飽含著對他和那個行將被絞殺的骨肉的疼愛,那是一種無比痛苦而又無可奈何的抉擇。


    陳君尋不敢往下多想。回到現實中來,他也不敢流露出對秦粉的依戀之情,他慢慢伸過手,將秦粉被風吹翹的大卷發攏了攏,接著雙手捧起秦粉的臉,在她的額上輕吻一下,然後,一咬牙關,走過去,鑽進車裏。


    “生意上許多事情固然離不開網絡,但還是讓感情的鴕鳥遠離網絡吧,野川裙子,江湖澀郎,還有許許多多的網上愛情跳蚤,都別在網絡裏舞蹈與遊蕩了。”降下車窗玻璃,陳君尋說道。


    秦粉說道:“那是一群迷途的鴕鳥。”


    陳君尋說道:“不,它們沒有迷途,至少有一隻沒有迷途,它是無辜的,隻是被一大幫自私的名叫欲望的獵手用網絡束縛了自由。”


    “是的,我們現在就釋放那隻鴕鳥,讓它回歸自然,自由地呼吸與享受陽光,自由地感受生命存在。”說到這裏,秦粉努力平抑心情,努力使那股翻瀾的暗藍色的潮水歸於平靜。可是,望著陳君尋開車遠去的蹤影,那個或許永遠也不能再放大的的黑點,她的淚水又一次履行著真實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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