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昨夜他喝醉後,錯把洛大夫當成了……桐兒?也就是說他以為在夢境裏發生的一切,其實都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情,否則……女人的發簪又怎麽會落到他的床榻上?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如同晴天一道霹靂,頓時將男人的腦子給炸懵了,原本還有一大堆關於桐兒的問題想問,這會兒嗓子眼卻似被一團棉花卡住了似的,半個音也發不出來。


    “時候不早了,四皇子去準備準備,民婦叫阿離起床,咱們也該啟程了。”百裏月桐清冷淡漠的嗓音從前方傳來,依然沒有回頭,卻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來自身後炙熱且複雜的目光,此刻男人那雙幽暗深邃的寒潭裏,情緒異常錯綜複雜。


    終於,男人咬咬牙,還是開口了:“昨晚……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背對著男人的百裏月桐麵色微滯,暗吸一口氣,緩緩回頭,對視上男人眸底銳利的鋒芒,清冷的嗓音淡淡逸出:“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凝盯著女人清澈的水眸,這雙眸子裏的光芒是那麽熟悉,昨夜確實在他的夢境裏出現過,那也就意味著,昨天他喝醉後,真的把這個醜女人誤作成了桐兒。不,不可能!這個設想立刻被男人下意識的否決,不停的搖頭,依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真……真的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君煜麟眸底顯然漾著懷疑,可是此刻他更願意相信女人的話,當作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切不過隻是一場夢。


    “難道四皇子還希望有第二個答案嗎?”百裏月桐麵色清冷,淡淡的反問道。


    她的話讓男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綠,沒錯,他當然不希望有第二個答案的出現,用力甩掉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咬咬牙,丟下一句:“本王先去準備馬車,你們收拾好就下來。”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陣雨連連,雖然眼下雨已經停了,可是馬車行駛的速度還是明顯慢下來,撩開馬車的窗簾,距離京城已經越來越近,隻是經過幾日的磅礴大雨後,蜿蜒崎嶇的山路顯得異常難行,馬車的速度想快也快不起來。


    馬車內,阿離窩在女人懷裏睡著了,女人將一件淺藍色雲綾錦的外衣搭在他的身上,小娃兒白裏透紅的臉蛋兒像熟透了蘋果,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突聞一陣轟隆隆聲從高聳雲端處傳來,車內的女人水眸閃過一絲警惕,倏地將腦袋從車窗探出去張望,同時道:“這是什麽聲音?”


    話音未落,車身已經開始搖晃了,馬兒似乎受到了驚嚇,突然加快速度狂飆起來,百裏月桐看見山體上開始往下墜落大大小小的石塊,猶如暴風雨襲來之勢。


    “不好,好像是大雨之後山體鬆動了,危險!你們都坐穩了……”君煜麟的聲音從車外傳來,此刻男人一邊急著控製住烈馬,同時向車內的女人傳遞訊息。


    果真是山體滑波了,看著順著山頂墜落下來的石頭,來勢洶洶,百裏月桐瞳孔猛然縮緊,將懷裏的兒子抱得更緊了些。


    男人駕車的技術這會兒得到了考驗,百裏月桐看著馬車驚險的與一塊塊碩大的石塊擦身而過,心也隨之上下起伏,有驚無險的越過這座山頭,馬車在男人的操控下停了下來。


    君煜麟狠狠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剛才發生的意外驚險,還真是讓他狠狠捏了一把冷汗,此時再望望那座山頭,另一側方向應該便是他們即將到達的風清鎮。


    “恐怕咱們得趕過去看看風清鎮的情況……”君煜麟皺了皺眉頭。


    百裏月桐好不容易從驚魂未定的情緒裏回過神來,順著男人眸光的方向望去,頓時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山的另一側就是百姓聚集的風清鎮,剛才的山體滑坡來得太突然,也不知山下的百姓現在怎麽樣?


    “爺——”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君煜麟順著方向望去,來人正是雲一。


    “雲一,你怎麽會在這兒?”君煜麟顯得有些意外。


    “爺這一趟去了這麽多天都沒回來,屬下放心不下,正打算沿路去找,沒想到這才剛出京城沒多遠,竟在這兒遇上了。”雲一顯然鬆了口長氣,看見主子平安無事的回來他就放心了。


    “雲一,剛才出現了山體滑坡的事兒,你遇上了嗎?”君煜麟緩緩點頭,顯得憂心忡忡:“我們正打算過去風清鎮看看,不知道有沒有人受傷……”


    “民婦身上正好帶了藥箱,四爺,救人要緊,咱們還是趕緊過去看看吧!”百裏月桐清透的嗓音傳來,提醒男人加快了速度。


    雲一眸底此刻閃過一抹疑色,沉數數秒突然低沉出聲:“爺的意思是……那山體滑坡是剛剛才發生的事兒?”


    聞言,君煜麟深邃的眸光凝向他,察覺到雲一這像是話中有話,坐在馬車裏的百裏月桐也敏銳的感覺到了異常,隻聞雲一低沉的嗓音壓得更低了些,謹慎出聲——


    “屬下上來的時候經過風清鎮,那裏確實有不少百姓遭了災,不過……現在那裏的情形好像已經穩定下來了,屬下看見大皇子親自出馬,正在慰問災民傷者。”


    “哦……”君煜麟手裏的韁繩停滯,速度瞬間減慢下來,舉目遠眺向遠方,墨色的眼瞳微微凝深,若有所思的想著什麽。


    坐在馬車裏的百裏月桐自然也聽見了,水眸閃過一抹異樣精光,如果雲一敘述的是事實,那這件事情顯然是不符合常理的,從災情發生到來人救援,至少也需要半日的時間,可是他們親眼所見,這山體滑坡的事情就是剛剛才發生的,而君豐賢卻在第一時間趕到了這裏,顯然是不科學的,除非……這其中另有隱情。


    “走,咱們先過去看看。”


    君煜麟狹眸半眯,唇角冷冷勾起,顯然女人剛才想到的那些問題,男人也同樣都想到了,他倒是要去會會皇兄,問他究竟是如何神通廣大,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出現在災區。


    風清鎮的情況看起來還真的不太樂觀,滾落的泥石又軟又深,落在路麵連馬車也無法正常通行,君煜麟讓雲一從女人懷裏接過孩子,百裏月桐也下馬車跟他們一同步行。


    路麵上有粗大的樹杆被滑下的石塊生生砸斷的痕跡,道路滿是泥濘,正在山腳下的那座村莊看起來就更慘了,房屋幾乎全部倒塌,村子被掩埋了一半,放眼望去,除了山石,就是濕土。


    一條跳躍著的灰色長線正在村莊裏來回穿梭,那些正是夏周國的士兵,而此刻指揮他們的那道高大身影,正是他們熟悉的長皇子君豐賢。


    當眸光落在君豐賢身上的那刻,君煜麟黑曜石般的眼瞳中閃爍著清華冷芒,距離越來越近,此刻天空突然陰雲散去,灑下一縷金色光芒,陽光下一襲華衣錦袍的男人,大步流星的朝著君豐賢的方向走去。


    從士兵驚詫的眼神裏,長皇子君豐賢似察覺到了什麽,迅速回眸望去,正好對視上君煜麟那對高深莫測的鷹眸,臉上劃過一抹異色,不過很快便恢複了自如神色。


    “四弟怎麽會在這裏?”君豐賢眼眸微沉,說話的語氣不鹹不淡。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皇兄才是?方才為弟從山的另一側過來,正好遭遇了山體滑坡,原本還擔心山這邊的村民,沒想到……皇兄竟然這麽快就到了。”


    君煜麟意味深長的口吻不禁讓君豐賢眸光一暗,不過那抹暗色卻隻是淡淡一掃而過。


    似乎一點兒也沒有被男人說的話影響,君豐賢反倒一臉謙和的模樣認真道:“隻因前幾日一直下著磅礴大雨,今兒雨雖然停了,可是本王卻不得不擔憂會有險情,特意請示了父皇後出城巡察,沒想到……還真是趕巧的讓本王給遇上了。”


    “哦?沒想到皇兄如此高瞻遠矚,連這樣的事情也讓你料到了!”君煜麟直勾勾的盯著男人的臉,說話的時候語氣生硬,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稱讚之意。


    君豐賢凝對著男人別有深意的眸光,唇角勾著一絲似笑非笑的淺意,卻是一言不發,就在這時,旁邊的村民們的聲音響起:“這一次多虧有大皇子……”


    村民裏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君煜麟誨暗幽深的眸光越來越暗,站在他對麵的長皇子君豐賢唇角的那抹笑意卻是愈來愈明顯,隻見男人薄唇微啟,醇厚的嗓音低沉響起:“人命關天,將士們都努把力,本王與你們進退。”


    雖然話是對將士們說的,可是君豐賢的眼睛卻是盯著君煜麟,說完這句,轉身投入到士兵的隊伍裏,拿著鏟泥的工具,和他們一起加入到救援的工作,很快便陸續有被埋在泥石底下的人被救出來,人群中老百姓的聲音也愈來愈清晰。


    “真沒想到大皇子原來如此平易近人……”


    “是啊,誰又能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兒,幸好大皇子未雨綢繆,如果不是他著士兵出城巡視,咱們這兒的傷亡恐怕就更重了……”


    “……”


    人群裏的聲音此起彼伏,絲絲入耳,百裏月桐和君煜麟是聽得一清二楚,男人高深莫測的鷹眸直勾勾的盯著士兵群裏的君豐賢,那男人此刻真的絲毫沒有大皇子的架子,不僅賣力的挖泥搬石累的滿頭大汗,還從容不迫的指揮著將士將傷者安置到安全地帶,讓已經陸續趕來的大夫為他們治療。


    “四皇子,不如我們也一並過去幫忙。”百裏月桐水眸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精光,看著君豐賢這會兒人氣大漲,她心裏不由聯想到男人的野心。


    “不必了,難道你看不出來,這裏有皇兄一個人已經足矣。皇奶奶還在宮裏等著我們帶回來的蟲草,走吧!”君煜麟麵無表情,冷冷出聲,緊接著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百裏月桐皺了皺眉頭,其實她方才的提議也是為了他著想,眼下君豐賢正努力在人前樹立形象,若是同為皇子的君煜麟就這樣離去,不知百姓裏會流傳出什麽樣的謠言來。


    緊緊跟在男人身後,百裏月桐壓低嗓音,帶著幾分威脅冷意:“明眼看著風清鎮遭了災,難道四爺也有視若無睹麽?你就不怕風清鎮的百姓背地裏嚼舌根子說你的閑話……”


    “嘴巴長在他們身上,想說什麽都由他們去,本王不在乎。”男人突然停下腳步,銳利的眼瞳中閃爍著濃濃的威嚴與自信,什麽時候輪到她一個小小的大夫來對他說教了,這醜女人是越來越得寸進尺,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四皇子不在乎,可是民婦心裏卻打不過去,要走你走,我要留下來先幫助災民處理傷勢。”百裏月桐水眸劃過一抹冷意,這個男人依然固執得跟倔牛似的,冥頑不靈。


    “你……”君煜麟氣得臉都黑了,這醜女人是存心和他做對,好,她要留下來便留下來罷,他一個人回宮便是!


    邁開長腿,男人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抱著阿離的雲一急急追趕上來:“爺,其實……洛大夫的話沒錯,屬下知道爺向來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可是人活一世,也不就都圖留個好名聲,名垂千古嗎?”


    君煜麟停下腳步,黑沉的俊顏依然難掩心中的怒氣,壓低嗓音道:“難道連你也看不出來,這一切不過都是皇兄策劃的陰謀嗎?為了達到他自己的私心便傷及無辜,死傷那麽多百姓,你讓本王如何繼續呆在這裏看他那副嘴臉?”


    聞言,雲一抿了抿下唇,不知該再說什麽,他知道主子的性子就是這個倔,他心裏認定的事兒,就算是九匹馬也拉不回來。


    “可是……洛大夫她……”雲一的眸光移望向已經開始檢查災民傷勢的百裏月桐,麵露難色,洛大夫看起來可沒有要走的樣子。


    君煜麟深邃的眸底閃過一抹複雜,一咬牙,轉身從雲一手中接抱過依然熟睡中的阿離,低沉道:“你留下來保護她的安全,記住……一根汗毛也不能少!”


    雲一還未回過神來,男人已經抱著小娃兒跨上馬背,閃電疾馳般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馬蹄聲傳來,幫災民處理傷勢的百裏月桐緩緩抬眸,隻看見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方,水眸深處閃過一抹異樣複雜,這男人愛憎分明的性子還是那麽明朗,滲不進半點水份。


    雲一的眸光不由朝長皇子的方向望去,君豐賢顯然也已經注意到君煜麟的離開,眸底劃過一抹狡黠精光,而老百姓裏此時也傳來竊竊私語聲,顯然是正在議論剛才策馬離去的那位四皇子,眉宇間可見,對男人的態度不甚滿意。


    君豐賢唇角的笑意卻是越漾越深,護主心切的雲一皺緊眉頭,正想開口說話,不想此時另一道熟悉的女聲響起,正在替傷者包紮的百裏月桐開口了:“鄉親們誤會四皇子了,太後娘娘重傷,現在就等著四皇子尋得的藥回去救命,所以四皇子特命民婦和雲副將留下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讓我們代他表達對鄉親們的歉意。”


    聞言,百姓裏傳來一片嘩然聲,不難聽見其中有的聲音是支持君煜麟的——


    “我就說四皇子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戰死沙戰連眼也不會眨一下的英雄,若是沒有苦衷,他怎麽可能會置老百姓的生死於不顧……”


    “是啊,我也正納悶呢,原來是太後娘娘受了重傷……”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百裏月桐溫婉淡然的一句話,無形中替那個負氣離去的男人化解了民怨,不禁讓雲一心中也暗暗佩服的五體投地,將這位聲音像極了王妃的女人多打量了幾眼,同時附和出聲:“在下雲一,奉四皇子之命留下來幫助鄉親們……”


    說著,男人已經捋起袖子開始搬石挖泥,更加平撫下來受難百姓們的情緒,很多村民也加入到救援中,越來越多的傷者被人從泥濘裏救出。


    君豐賢深邃的眸底閃過一抹暗色,他精心設計的功勞怎麽能讓人搶了鋒芒,君煜麟明明就是負氣離去的,可偏偏留下來的這兩個人不僅幫他掩飾了幹淨,還略施粉黛的為他染上一層顏色,讓君煜麟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更好了。


    他種下的樹豈容外人乘涼,君豐賢深邃的眸底劃過一抹異色,看似不經意了朝著不遠處的一名士兵使了個眼色。


    救援工作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突聞一道驚叫聲響起:“大皇子,你已經受傷了,先歇會兒吧!”


    “不行,先救百姓要緊,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這點小傷不算什麽。”君豐賢穩沉的嗓音響起,一把撥開那名士兵緊拽著自己的手。


    “大皇子受傷了,他的手正在流血……”


    “大皇子身份尊貴,還是先歇會兒吧,先包紮傷口止血要緊,別傷著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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