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我還有點納悶:“那他咋不進來?”


    “特殊原因。”王德光很正經的說道:“因為進不來。”


    “啥?”我還要問,阿瑣倒是蹦蹦跳跳的進來了,對著我就笑:“千樹哥哥,也不知道,是你醒的正好,還是人家來的正好,反正,正好著哩!”


    她笑的冒壞。


    莫名其妙的,進不來城隍廟,難道對方不是人?


    這個念頭一湧上了我心口,我猛然就給明白了,拔腿就要出去。


    死魚眼卻一把抓住我:“野豬,著什麽急,這個雕像呢?”


    “你自己送,多大了,什麽事兒都還得找爸爸,自己沒點主見,以後怎麽娶媳婦?”


    提起“媳婦”這倆字,莫名其妙,心裏有點悸動。


    現在咋越來越沒出息了,這樣不好,得改。


    “你個傻逼,”陸恒川皺著眉頭,莫名其妙的看著我:“神神叨叨的。”


    誰還在意你說啥。


    出了城隍廟門口,我看見蕪菁站在了門外的花椒樹下麵,很認真的在看地上的蘿卜坑。


    我瞅著她,看見她身後是瓦藍瓦藍的天,和雪白雪白的雲,就算周圍全因為嚴冬,又幹又禿,但她在這個背景下,還是好看,真好看。


    她覺出我來了,轉頭看著我,對我就笑了。


    她這麽一笑,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麽了。


    平時嘴快的能去說相聲,可到了這個時候,我就覺得,舌頭根子發硬,拐不過彎來。


    這可不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我一下也笑了,莫名其妙來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找蘿卜?我知道哪裏的甜。”


    她歪頭看著我,露出了她這個年紀的女人才應該有的表情:“都說你很聰明,我看著卻未必……你覺得,我還能吃蘿卜嗎?”


    對了,她現在,是個煞。


    雖然有實體,但死人,還是死人。


    “你也不用那麽落寞。”蕪菁看著我,說道:“這樣吧,你來吃一個蘿卜,把味道告訴我,行不行?”


    我馬上點了點頭,揚聲就喊:“唐本初,咱們家那些蘿卜呢?你拿出來,要紅心的!蘿卜根上帶裂口的,可別拿錯了!”


    唐本初答應了一聲,不長時間,裏麵刀聲脆響,唐本初很快就捧了一個托盤過來,放到了我麵前,小心翼翼的說道:“師父,我聽王德光說,您要走桃花運,好搞對象了?可是話我先說在前頭,蘿卜吃多了愛放屁,搞對象的時候吃,不好。”


    “你懂的倒是挺多。”我接過了蘿卜,說道:“挺有經驗啊?”


    唐本初的臉已經不跟以前一樣容易紅到脖子根了,隻是摸了摸後腦勺,就對著我笑:“師父明察秋毫,什麽事兒能瞞的住您呢?”


    阿瑣這個時候,早也從廟堂裏麵伸著脖子往這裏看熱鬧,捂著嘴嘿嘿的笑了。


    蕪菁看著我,也笑了:“你很有趣。”


    “過獎過獎。”我趕忙說道:“我吃給你看……不,吃給你聽!”


    說著,我一口咬下了一塊蘿卜,這蘿卜還真脆,汁水四濺,甜絲絲的,不過我這幾天一直在睡,所以嘴皮子全幹了,一低頭就看見,潔白晶瑩的蘿卜上紅了一塊——嘴皴流血了。


    我抬手就要把血給擦了,可蕪菁攔住了我的手,自己拿了一塊布,把血擦了下去。


    她的動作,特別溫柔,像是一根羽毛,拂到了人心尖兒上。


    我忍不住笑了——可一笑,嘴上的皴裂一牽,口子更疼了,而且暖烘烘的——肯定是流了更多的血。


    蕪菁跟捏鴨子嘴似得捏住了我的嘴,皺了皺眉頭:“疼,就不要笑了。”


    “哈哈哈哈……”唐本初他們倒是給笑了。


    你說你們有他娘的多不懂事兒,上老子這個圍觀毛線,城隍廟裏那麽多事兒,你們感情都給忙完了?


    我回頭一瞅他們,他們全識趣,趕緊都躲回到了屋裏。


    其實,城隍的血,對煞來說,不是什麽好東西,她……怎麽敢擦下去的?


    是啊,她的膽子一直挺大的,上次她都敢在我身上,印個死人記。


    蕪菁鬆開了手,看著血,說道:“活人真好——身上,都是一些暖和的東西。”


    我抓住了她的手。


    吃了無數的死人凝結成的軀體,特別涼,但我沒鬆開。


    我很認真的說道:“以後,我給你暖。”


    她跟看傻子似得,說道:“不用你給我暖,你也暖不了——誰都暖不了。”


    “你知道我的,管它什麽事情,隻要我想去做……”我還給想起來了,她是不認識我的。


    我雞說道:“你消息很靈通,賽神會的事情,你大概也從其他的城隍廟聽說了吧?”


    要是沒聽說風聲,她怎麽會來的這麽巧。


    她點了點頭,望著我:“你真的贏了。”


    “所以,說話算數。”我立刻說道:“咱們現在,可以重新認識了嗎?”


    “所以我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蕪菁微微一笑:“咱們現在,不是已經重新開始認識了嗎?”


    對……已經開始了。


    “咳咳咳。”正在這個時候,一陣咳嗽的聲音不識時務的響了起來。


    我回頭一瞅,果然是那個煞風景的死魚眼。


    對他我一向是沒有什麽好氣的,就問他:“你嗓子裏進雞毛了?上黃先生那看看去,瞎幾把咳嗽啥?”


    陸恒川麵無表情的看著我:“你不是說上九裏坡拱樹根嗎?什麽時候去?”


    說著,他擺了擺手上斷成兩截的黑痣皂隸雕像。


    “你耳朵讓雞毛也塞上了?”我更不耐煩了,特麽不愧是個死魚眼,真是一點眼力見兒也沒有。沒看見老子正在搞對象嗎,這電燈泡當的,真是鋥光瓦亮的。


    “我不認識路。”陸恒川說道:“你帶我去。”


    “說你胖你就喘是不是?”這特麽的不是成心找茬嗎?我挺不高興:“怯懦雞上明明裝了導航——再說了,你去了多少回了,心裏沒點逼數?九裏坡城隍廟就在咱們十裏鋪子一側,你走過去都能到,裝什麽瘋賣什麽傻?”


    “最近歲數大了,有點老年癡呆,”陸恒川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你不帶著我,我不去了。”


    我說你……


    陸恒川坐起地炮來也是很擅長的,兩隻長腿一曲就坐在了台階上,死魚眼兩眼無神的盯著我們,好似一個不買票就來看戲的智障兒。


    我真是有心給他腦袋上來一巴掌。


    不過剛跟蕪菁重新認識,她再當我是個暴力狂就不太好了。


    我一合計,九裏坡城隍廟離著這裏也不遠,跟著他走一趟費的時間也不長,隻好去去就回了,隻好說道:“真是服了你了,沒我你八成活都活不了。”


    “我看,沒我你才活不了。”他幹巴巴的來了這麽一句。


    你特麽的是不是渾身瘙癢急需良方啊?


    我回頭看向了蕪菁:“你看,我這個傻兒子……我馬上就回來。”


    “看的出來,你還有事兒。”蕪菁嫣然一笑:“好,我等著你。”


    跟著陸恒川一走,我還三步兩回頭的盯著蕪菁,蕪菁看出來我怕她丟了似得,又笑了。


    上了車,我還戀戀不舍往後看,陸恒川發動了怯懦雞,才來了一句:“要不你把眼珠子落在十裏鋪子城隍廟算了。”


    “滾你媽的。”我回過頭來,這才說道:“你把我叫出來,是有事兒吧?有屁快放。”


    陸恒川刮目相看似得盯著我:“哦呀,還以為你腦子丟在賽神會上了,沒成想你還帶回來了。”


    “你到底放不放?”


    “我是想問問你,”怯懦雞起步,帶了很強的推背感,絕塵衝著九裏坡城隍廟開了過去:“不覺得這個蕪菁,不對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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