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


    童雅韻真的沒有想到劇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如果說從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中午,她還覺得他們倆之間徹底完了,別說是朋友之上,或許連普通同學的關係都無法恢複如初,而現在,卻被他又以這樣的方式從地獄拉回到人間。


    或許在冥冥之中,她就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找到翹課的他,所以就算是明知會遇上尷尬的境地,她也還是來找了,因為她心裏還有那麽一絲不甘心的火苗存在著——她又不是傻子,他對她和別人那麽不一樣,他怎麽可能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


    她此刻驚訝,害羞,難過,開心,彷徨……還有些生氣,百感交集也不過如此。


    好在四處沒有任何人經過,她也沒有舍得立刻推開他的懷抱,過了一會,她才咬著嘴唇推開他,板著臉對他說,“你別老是這樣。”


    他的眼眶還是紅紅的,長得這麽白淨高瘦的男孩子,一動不動地微微低頭看著她,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悲傷氣息,她隻要一對上他就會心軟,現在也一樣。


    “每次當我都覺得我已經離你很近,能聽到你的心意時就會立刻被你毫不留情地推開,而當我痛苦得要命、以為我們倆之間什麽都不會發生的時候,你又這樣用讓我沒法抗拒的辦法把我拉回來,惠駿嶽,你在逗我玩嗎?”


    她是明亮的紅色,從來都對自己說的話、做的事敢作敢當,既然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她也就不會再對著他扭捏其詞,幹脆一股腦地把心裏想說的話全給說出來了。


    惠駿嶽注視著她,動了動唇,似乎想要說什麽,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和昨天一模一樣。


    她心又一痛,狠了心、轉身就走。


    “……童童,”他到底還是急了,又拉住她,“你別走。”


    “你今天把話說清楚我就不走,”她也不回頭看他,心裏咚咚地狂跳。


    她是在賭,賭他到底有多不想她離開。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惠駿嶽終於又重重地歎了口氣,“……童雅韻,我真的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心裏略微一顫,嘴硬,“我就喜歡扔直球,很多人都拿我沒辦法。”


    “是,我就沒見過你這麽直接的女孩子,”


    他把她拉回到麵前,要她看著自己說話,“每次和你說話,都覺得你在拿把槍抵在我頭上似的,非得讓人把心底裏的話挖出來告訴你才好。”


    她憋住笑,還是板著臉裝嚴肅。


    “這位祖宗,我們先回去上課吧?”


    惠駿嶽望著她,眼裏有淺顯的無奈和溫柔,“我是欠你一個解釋,還有其他的……等我放學再和你慢慢說,行不行?”


    “你確定你放學不會像昨天那樣落荒而逃嗎?”她直視著他的眼睛,“畢竟你是有前科的人。”


    他真的是沒有辦法,又好氣又好笑,“再逃是狗。”


    “我很喜歡狗的,要不你換一個,豬吧?”


    他勾了勾嘴角,“行。”


    “走吧,陳老師得等急了,”她邊往前走,感覺他的手還拉著她的手腕,隻能紅著臉晃了晃示意他鬆手。


    惠駿嶽注意到了,這時雖然鬆開了她的手,卻在完全鬆開的時候,輕輕用小手指撩撥似的勾了勾她的小手指。


    童雅韻再也端不住了,漲紅了臉,三步並作兩步往樓梯上衝,粗聲粗氣地吼他,“惠駿嶽,你可真是個不識好歹的悶騷啊。”


    他跟在她身後,看她落荒而逃,原本冷漠的臉上繼而笑得露出了淺淺的酒窩。


    …


    陳老師看到惠駿嶽跟著童雅韻乖乖回到教室,本來想要開口批評,但也最終沒說什麽——惠駿嶽自我又淡薄、這種軟硬不吃的性子其實比起那些光會調皮搗蛋的學生更難管教,再說,他還好死不死是個優等生,所以上課睡覺自由散漫什麽的老師也就隻能一直任由著他去了。


    而接下來的時間對於童雅韻來說就有些度日如年了,雖然人是在上課,可心卻早就迫不及待地等著放學後了。


    畢竟就像他說的,他欠她不止一個解釋。


    原本她今天放學之後要去學生會,可她一心想著惠駿嶽的事情,根本等不及聽他的回答,便一放學就衝到學生會教室講了幾句話接著讓部長繼續主持,匆匆就趕回教室拿包了。


    拿了包,教室裏已經沒什麽人在了,惠駿嶽也不在,她猜他大概已經在校門口等她,便飛快地衝出教室往樓梯走。


    剛衝到拐角,她隱約望到轉角處有兩個熟悉的人影在站著說話,一個是惠駿嶽,另外一個看著像是陳茜茜。


    眼睛裏精光一閃,她趕緊刹住車,一溜煙躲到牆壁邊。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數學老師和胡辰他們幾個本人都非常希望你可以給他們一起補習一下數學,你一直是全年級第一,隻要每周能夠抽出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可以了,”陳茜茜正在用她聽過最做作和溫柔的聲音對惠駿嶽說著話,“惠駿嶽同學,可以嗎?”


    陳茜茜那個“嗎”字剛出來,下一秒她就聽到他毫無感情的聲音,“不了。”


    “數學老師也希望你能夠幫幫他們哎……”陳茜茜似乎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不然那幾個同學一直吊車尾對咱們班也不好……”


    “我沒時間。”


    她在後麵聽著,總感覺惠駿嶽應該已經非常不耐煩了,可陳茜茜還沒有眼力見地在繼續追問。


    “每周五放學之後的半個小時也不行嗎?我也會在的,我會幫你一起……”


    童雅韻聽得躲在牆後直翻白眼。


    “我說了,我沒時間。”


    她聽到惠駿嶽說完就要離開的腳步聲。


    “那教童雅韻就有時間?”


    冷不丁地,她的名字忽然就出現在了這個對話裏。


    被點到名的她雖然一驚,但是也沒有太過意外,陳茜茜一直和她不對盤,尤其她同為女生感覺陳茜茜對惠駿嶽也有點意思,所以這追問來得也正常。


    不過。


    她慢慢握緊了拳頭,心裏卻有些緊張,不是對怒氣衝衝的陳茜茜緊張,而是她不知道惠駿嶽會怎麽回答陳茜茜……按照他的脾氣,他應該會直接忽略走人吧?


    “是,”


    誰知道,下一刻,她就聽到了他清晰的一字一句的回答,“教她就有時間。”


    一牆之隔。


    童雅韻的臉頰一瞬間爆紅,她撫著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髒,差點招架不住,腳一軟倒在地上。


    她能想象此刻的陳茜茜被堵得啞口無言又暴跳如雷的樣子,因為沒過幾秒,她就聽到陳茜茜憤然離去的腳步聲。


    她從來不知道她自己的心跳可以跳得那麽快,跳得她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聽了多久?”


    誰知道,她還沒緩過神,惠駿嶽的身影就直接晃到了她的眼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嘴角帶著一絲似笑非笑。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磕磕巴巴,“……你怎麽知道……我,沒多久啊!”


    “我怎麽知道你在這,”他抱著手臂,聳了聳肩,“剛剛你書包裏的杯子敲到牆,我聽到了。”


    被抓個現行的她也沒什麽好辯解的,想了想,趕緊挺直身板,佯裝沒事人一樣地朝前走,一邊拚命用手對著自己滾燙的臉頰扇風,“走了走了。”


    惠駿嶽還是嘴角帶笑地看著她,也不戳破她的小心思,跟在她後麵慢悠悠地下樓。


    兩個人一路走出校門,晃到學校附近的街心公園去,她在長椅上坐下,惠駿嶽則去附近的小賣部買了兩根雪糕。


    “諾,”他把她喜歡的芒果味的雪糕遞給她。


    “謝謝,”她接過,開心地剝開包裝,對於她這種甜食愛好者來說,周五放學能夠吃到甜點就是這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


    惠駿嶽看著她拆開包裝開始吃雪糕,才慢慢地打開自己的雪糕。


    “我爸媽要離婚了,”


    童雅韻吃了兩大口雪糕,就聽到他開口說道。


    她一驚,幹脆連雪糕也不吃了,猛地側過頭望向他。


    他咬了一口雪糕,側臉上麵無表情的,“我小時候他們倆感情就不是很好,而且因為都是做生意的所以很忙,幾乎沒時間照顧我和我弟,從小我和我弟都是自力更生,兩年前我念初三的時候他們關係徹底搞崩,整天整天的吵架,到了去年我高一的時候,他們開始把離婚這件事放到台麵上來談。”


    “我轉校來這個學校,也是因為他們決定在正式離婚前先分居,這個學校好、而且離我媽工作的地方又比較近,所以她希望我轉過來這裏,我媽帶著我,我爸帶著我弟。”


    “你還有個弟弟?!”她聽完後更驚了……她從來沒聽到他提起過這一茬。


    “嗯,”他點頭,“比我小一歲。”


    “你和你弟……”


    “我們關係不錯的,”他還是語氣很淡,“還是會經常聯係,但是因為住得比較遠,偶爾才會單獨見麵,我弟想跟著我媽,和我一起。”


    在此之前,她真的沒想到一直困擾著他的事情會是這樣的,她從小生活在幸福的家庭中,爸媽都對她好,走得近的貝祺家也很和睦,所以她從來沒想過家庭不幸福會是什麽樣、會對一個孩子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釋……在這樣缺乏愛還充滿著衝突的家庭中成長,且一直都是獨來獨往,難怪他的性子會是這樣忽冷忽熱、拒人千裏。


    “之前我們去玩湯姆熊的那次,晚飯時候我媽給我打電話就是談離婚的事情,所以我那次才會心情很差。”


    “這件事我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過,”他說到這,平靜地轉過頭看她,從包裏給她找了餐巾紙,“你快吃雪糕,都快化了。”


    她沉默了兩秒,幾大口把雪糕吞下肚,站起來把包裝扔進一邊的垃圾桶,然後走回到他的麵前。


    惠駿嶽抬頭看著不發一言的她,吃了一口雪糕,低聲說,“他們快要正式離婚了,我媽在盡力爭取讓法院把我和我弟都判給她來撫養。”


    “你不用覺得我可憐,我已經習慣了,其實無論跟著誰,我自己一個人也能把自己的生活處理得很好,這件事情會影響到我,但是絕對不會打垮我。”


    “我不是覺得你可憐,”她的眼眶有些紅,一字一句地說,“你這麽優秀,不需要我來可憐你,可我就是心疼。”


    他這些話說來短而輕鬆,可她很明白,這些語句背後他所承受的東西是多麽地沉重,他不會和任何人分擔訴說,全部都隻能自己一個人背負著。


    他身上與世俱來的淡漠和黯淡,是由這日日夜夜的孤寂堆積而成的。


    惠駿嶽靜靜地與她對視著,目光輕輕閃爍,不知過了多久,他起身將自己手裏剩餘的雪糕扔進垃圾桶,折返回來站定在她的麵前。


    “惠駿嶽,讓我抱抱你,”她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


    城市的日光慢慢黯淡下來,夜幕即將降臨,他看著她,露出了一個不知道算是笑還是難過的表情,慢慢朝她舉起雙臂。


    她沒有猶豫,撲進了他的懷裏,重重地抱住了他。


    “以後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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