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春雨下了足有半月,將這個依山傍水的五福村籠罩在一片煙雨朦朧之中。尤其是村盡頭那片有些年頭的竹林,被春雨洗過之後更是綠得透亮,微風過處,星光點點,硬是在這紅塵俗世的村子裏擠出了一絲“仙氣”。


    竹林旁,是一棟青磚瓦房,看樣子雖隻是個一進的院落,可相對旁邊低矮的茅草屋,霎時就富麗堂皇了起來。


    古語雲: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想來那將房子建在這竹林旁的主人,定然有幾分這樣的意味。


    院內那一樹杏花,一叢叢、一簇簇,在細雨微風下,花瓣悠悠然飄落,在翠綠的草坪上鋪就了一層花壇,然更妙的是,它有一簇花枝已然越過那牆頭,與院外的翠竹相互交纏依偎,活像是話本裏寫得佳人與才子。


    忽的“吱呀”一聲,那杏樹旁的一個房門被拉開了。


    裹挾著杏花香味的一陣春風撲麵而來,吹跑了沈夭身上所有的睡意。見外麵果然還在下雨,身上的力氣便似乎被抽個精光,霎時連站都懶得站了,身子一歪就斜斜的靠在了門框上,逐漸滑下坐在了門檻上,這才打了個哈欠,微闔的眼角生生被擠出了一絲淚水,順著白皙光滑的臉頰滑下,恰若那雨中的杏花,嬌美至極。


    緊接著,她又打了一個哈欠,這模樣,活像是隻千年不曾睡覺的王八。


    這樣坐著足有一刻鍾,就在人以為這玉雕似的少女已經睡著的時候,她卻悠悠的站起來了。跨過門檻,朝旁邊的洗漱台走去。


    洗漱的木台上,除了洗臉盆,漱口杯,架子上還放著一個雕著一支含苞待放的梅花的小木盒,木盒旁則是一個竹筒,竹筒上放著一支翠綠的刷牙子。


    沈夭掀開盒蓋,木盒內裝著的是潔牙的細鹽,取刷牙子沾取細鹽,拿著漱口杯轉身就在回廊處開始洗漱。她這副披頭散發在外洗漱的樣子,若是被旁人看了,隻怕要將人驚得掉了下巴,但此時此刻,院內除了她再無其他人。


    仔細的刷好牙,沈夭砸吧砸吧嘴,真鹹!不由暗自懷念起以前用的牙膏來,當然,每到刷牙的時候,她都會懷念一次,已然成了習慣。仿佛不這樣懷念一下,她都快要忘記她是穿越大軍中的一員了。


    洗臉盆的水已經涼了,不過這也是因為她磨磨蹭蹭的緣故。自強硬的簽了主仆契約之後,惡仆變忠仆,這“忠仆”定是不敢陽奉陰違的。洗漱完畢,直接將水潑向了院內的草坪上,將花瓣鋪就的地毯衝出了一個洞。


    才朝廚房悠悠走去。


    許是她這不急不緩的動作,讓整個院子較之剛才還顯靜謐,就連紛紛落下的春雨都變得不慌不忙起來。


    廚房的鍋裏溫著一碗白粥,兩個肉包子。


    沈夭試了試溫度,不燙。端起碗就喝了一口,竟是喝了半碗下肚。拿了包子叼在嘴上,這才轉身去碗櫥那裏拿筷子,順道把放在廚房桌上的一疊醬菜拿過來。肉包子有些膩,但加入了醬菜,就十分美味了。


    解決了早餐,她的動作又變得悠悠起來,似乎方才那一口氣喝掉半碗粥的人不是她一般。


    回到房間,這回倒是不曾就著門檻坐下,而是坐到了窗戶旁的貴妃榻上。原本這裏放置的是床榻,但沈夭嫌那東西不舒服,就換成了貴妃榻。貴妃榻上先是鋪了一層棉被,再鋪一層毛毯,此時她似無骨之物一般斜躺在貴妃榻上。


    這個位置正好,透過那半開的窗戶,可以看到窗外悠然飄落的花瓣,十分美妙。


    呆呆的看了一會兒窗外的美景,沈夭終於收回了目光,拿起旁邊桌案上放置的一本名叫《風流少爺俏丫鬟》的書籍看了起來。若是忽略這本書的名字,雖儀容淩亂、儀態不雅,倒也算得上是個認真好學的人。


    沈夭看著書中的故事,已然講到了這風流少爺邪魅的一笑,偷親了那俏丫鬟的若櫻桃半的小嘴兒,還誆騙她說這是對她做錯事的懲罰。不由得在心中嗬嗬了兩聲,暗道一句天真!這才繼續觀看。


    前世,她也看些小說,但那時娛樂項目頗多,隨意挑出一樣都能打發時間。直到後來,她被檢查出胃癌。早就孤身一人的她居然也沒有覺得多傷心,就是想著得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度過人生最後的時光。卻不想天不遂人願,路上就遭遇了車禍,這下莫說是山清水秀了,連身體都支離破碎了。


    然而她再睜眼時,就變成了一個奶娃娃,她很淡定的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她也是一個經曆過生死的人了。


    但天總是不遂人願的,這一世的爹娘,又在她五歲的時候因公殉職了。是的,是又!前世,她爸媽都是警察,在一次抓捕行動時雙雙殉職,那年,她五歲;現世,她爹娘是沈家旁支得不能再旁支的一個旁支了,偏偏又去做任務,被妖獸給一口吞了,雙雙隕落,時年,她五歲。


    這讓沈夭很受打擊。然而她還來不及傷痛,就被沈家給打發到了這五福村來了。據聞,這裏是她爹爹的故鄉,但這裏除了一棟空屋,啥也沒有。而她還來不及彷徨,就差點被那個沈家派來照顧她的婦人害得丟了性命。若非她是一個五歲的身體裏裝著一個大人的靈魂,隻怕早就去見她的爹娘了。


    於是,曆時一年的鬥智鬥勇,終於在熬到沈家來人時,她勇鬥惡仆,其中艱辛便不一一贅述了,隻道這結果,是極好的。不僅簽了主仆契約,也成功的讓那胸中滿是濁氣的婦人離開了這座房子,隻在早中晚回來備下飯食。更了解這屋子是有陣法的,不僅有除塵的作用,更有守護的作用,普通人得不到她的允許,那是進不來的。


    然後,便是如此安穩的過了五年零三個月。


    這五年多米蟲的生活,也讓沈夭越發的散漫起來。若是天氣好,她還會出門走走,與村裏的孩童們聊聊天,但大多見了她都十分恭敬,畢竟,她是所謂的仙家之人。盡管如此,她還是不會走遠。畢竟她是一個膚白貌美的嬌弱少女,在沒有足夠的能力自保之前,她是不會離開自家太遠,去作死的。


    隻是近來春雨下個不停,四處都透著濕冷,饒是它貴如油也實在是惱人。


    唉!


    還是繼續看俏丫鬟如何勾引風流公子吧。


    “吱呀”一聲,輕微的響動在這靜謐的院中格外的清晰。


    沈夭略微抬起頭,自那半開的窗戶看去,可以看到一個婦人。隻瞥一下,便收回了目光,似多看一眼都汙了她的眼睛一般。


    那婦人進了院子,將鬥笠放在一旁,快步走到廚房裏。


    當初沈家之所以選中她來五福村,也是因為她家在此地。不過當初見那小女娃孤身一人便心生歹念,想著將人害死之後把這一座漂亮的房子占為己有。結果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不僅她被簽了主仆契約,她家中之人亦是如此。


    初時她還不放在心上,想著隻要表麵恭敬。然而到底是仙家手段,她心中稍微有些不敬,便會心如刀絞,痛不欲生。如此兩三次之後,便再也不敢有半分不敬了。


    基本上是沈夭吩咐的事情,她一概盡心完成。就連院內禁止她說話也完成的頗為出色,便是連大氣,也都不敢亂喘一下。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叫那村裏的人對沈夭刮目相看,再也不敢撒野了。


    廚房裏隻有一些輕微的響動,沈夭放下手中的書坐了起來,輕輕推開窗,外間的雨小了一些,索性便趴在窗旁又盯著那一枝出牆的杏花發呆。眼角的餘光又被廚房上方徐徐升起的炊煙吸引,隻覺得那炊煙身段妖嬈,有些矯情的在雨中糾纏一番,卻最終化作了雨霧,與之融為了一體。


    午飯做好之後,婦人也無需來叫主人吃飯,隻將東西歸置好,腿腳利索的走出院子,一秒也不敢多做停留。


    院門關好,沈夭才從發呆的過程中清醒過來,縮回那被雨水淋濕還沾了兩三花瓣的手臂,穿好鞋子往廚房走去。


    飯桌上放著一碗西紅柿蛋湯、一疊青椒肉絲以及一碗熱氣騰騰散發著米飯特有芳香的白米飯。


    飯菜的味道還是不錯的,飯量也剛剛合適,吃飽之後沈夭驚喜的發現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這可真是喜大普奔。


    不過盡管她內心狂喜,可動作卻依舊慢悠悠的,這是她這些年養成的習慣。行至臥室梳妝台,拿起桃木梳開始對著銅鏡梳頭。每每這個時候,她又要懷念一下前世那清晰無比的鏡子,哪像這銅鏡?甭管你是什麽膚色,在這裏麵,都是一片蠟黃,隻餘三字:辣眼睛!


    梳了一個高馬尾,換了一套鵝黃色的交襟齊腰襦裙,再將那件爹娘留給她的白色披風穿上。


    這披風是一件法衣,除了能自發除塵,永遠光潔如新外,還能隨著她的身高變化隨意調節長度,更能起到保護作用。當初剛收到這件法衣的時候,真是驚得她這個土包子差點將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推門而出,遠處果然有不少孩子在泥地裏撒歡。顯然,這突然結束的雨天不僅僅是令她沈夭心情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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