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一愣,隨即歎道:“想必是納蘭舒容。如今府裏,除了她,還有誰能吃得上肉。”


    “娘,上次我就說她偷偷做肉吃,祖母還不信。這回,我一定要去告訴祖母才行!娘,你等著!”納蘭凝香迫不及待說道。


    趙氏趕緊在後頭攔著。“慢著!”


    納蘭凝香一愣,“娘?!”


    “那個丫頭,一個人就像長了十張嘴似的,你現在去告狀也無用。更何況,這點小事,你祖母也不會把她怎麽樣的!”趙氏急道。


    納蘭凝香的腳步停滯,隨即忿忿的坐了回去。


    “香兒乖,再等等,等到你爹回來就好了。你爹那麽聰明,一定有辦法料理這個丫頭的。”趙氏無奈道。


    納蘭凝香滿臉不甘心的拿起筷子,隨即看了一眼桌上的素菜,又把筷子扔回了桌上。“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吃肉!憑什麽賤人可以吃肉,我就不能吃!”


    趙氏一邊安慰著,一邊歎氣道:“哎,我這是做的什麽孽啊!慶明啊,你可趕緊回來吧。”


    在趙氏的聲聲哀歎裏,在納蘭凝香的期待裏,納蘭慶明,孟氏的長子總算回來了。


    納蘭慶明是納蘭府裏的嫡長子,可惜於學問上無望,隻是喜歡做些投機倒把的買賣。他年少的時候,孟氏倒也為了此事打過他幾次,可惜屢教不改,她也就隻好放棄了。


    等到納蘭老爺去世過後,孟氏就更加管不了納蘭慶明,隻好任由他做起了買賣。這麽多年以來,納蘭慶明雖說沒賺到大錢,可也往家裏斷斷續續捎過銀子,因此孟氏也算滿意。


    這一次,正好孟氏過壽,納蘭慶明自然要回來。


    “老爺。”趙氏站在門口,十分激動的從納蘭慶明手裏接過幾樣不重的行李。納蘭慶明略帶生疏的拍拍她的肩膀,“這半年你辛苦了。”


    年近四十的趙氏今日穿得格外妖豔,恨不得把所有的首飾珠寶都戴在了身上。此刻被自己的夫君摸了一把,她隻覺得渾身都舒坦起來。


    “為了夫君,都是應該的。娘和親戚們都還在門廳等著,老爺先進門吧。”趙氏主動拉了納蘭慶明的手說道。


    今日為了慶賀納蘭慶明回來,孟氏把幾個庶子和兒媳都叫了過來。她美其名曰是家人團聚,其實誰都明白,孟氏隻是想炫耀自己的兒子有了出息。


    納蘭慶明點點頭,衝著後頭的下人說道:“後頭有三箱禮物,是給老夫人和少夫人的,趕緊拿下來。”


    趙氏一聽有禮物,心裏不由得歡喜不少。夫君一定是掙到銀子了,這下好了,她總算可以寬裕些了。她按捺住自己的好奇之心,陪著納蘭慶明走進了屋裏。


    孟氏就這麽一個親生兒子,其餘幾個妾室養的早就被她分了出去,如今過得並不甚好。此刻,孟氏看見納蘭慶明回來,激動地老淚縱橫。“我兒回來了。”


    納蘭慶明總算還知道孝道,跪在孟氏的膝下,陪著她說了許久的話,才敢起身。


    這回,才總算輪到眾多的表侄女們拜見自己的大伯。納蘭舒容在品寧的陪同下站在後排,倒不是她怕見到納蘭慶明,隻是她今兒生病了來遲而已。


    說來也奇怪,上輩子納蘭慶明回府的時候,納蘭舒容也是生了病。沒想到今生同樣的事情竟然又發生了一次。


    隻不過,上輩子的她並沒有出席這宴席,今生卻強撐著身子來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沒錯過一次重要的機會。這大概,就是自己的選擇對命運的影響吧。


    “小姐,老爺回來了,這下夫人可有主心骨了。”品寧在自己的身後低聲嘀咕道。


    納蘭舒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品寧是擔心自己往後的日子不好過。她笑著拍拍品寧的手,輕聲回道:“無妨,車到山前必有路。”


    看著不遠處那個容貌倜儻,看上去似乎不過三十左右歲的大伯,納蘭舒容想起了前世的納蘭慶明。


    她記得上一世,納蘭慶明回來後不久就救了一個善用龜骨卜卦的高人。此人在府裏住了許久,還卜出納蘭凝香是天命貴女。


    孟氏自然看中卜卦人,於是在自己生辰之日讓卜卦人公開宣稱納蘭凝香是天命貴女一事,這才從此得了皇宮中貴人的青眼,開始有貴婦們與納蘭府時常來往。也就是在那時起,納蘭凝香入宮的道路越來越穩,越來越順利。


    “身後穿粉衣服的那個近來最得母親喜歡!”一個聲音忽然傳來,正在發愣的納蘭舒容一抬頭,隻見納蘭慶明的眼神已經望到這裏。


    納蘭舒容今日與楊三意有約,因此穿得是一件新做的薔薇織花錦緞粉裙,顯得優雅而有氣質。


    納蘭慶明一瞧,心裏就有些驚訝。他這麽多年,做的就是絲綢買賣,而麵前的這個丫頭,穿得竟然是上好的絲綢,比自己的母親和媳婦穿得都好,看來是有自己的體己銀子的。


    趙氏猶在旁邊介紹著,“這是你五弟的孩子,名字叫舒容。舒容聰明又能言善道,比起香兒還要強上許多呢。”


    趙氏這番話聽上去毫無錯漏,可一個庶女比嫡女強,納蘭慶明怎會喜歡。


    果然,聽完趙氏的話,臉色有些不悅的納蘭慶明開口說道:“既然比香兒還要聰明,那我真要見識見識。舒容丫頭,你過來,我來賞你。”


    眾目睽睽之下,納蘭舒容自然要給他麵子,於是走到了大廳當中,與納蘭凝香站到了一起。納蘭凝香看著她華美的裙子,再看看自己那穿過好幾次的舊衫,不由得噘起了嘴巴。


    納蘭慶明上下打量了納蘭舒容一眼,而後淡淡說道:“果然是個標致人物。”說完話,他回身從小廝那裏取了一盒東西,又隨手從小廝身上扯下一塊佩玉。那佩玉甚是粗糙,不過也就幾文錢罷了。


    而後,納蘭慶明的聲音響徹大殿。“這昆山盛產美玉,這一塊墨玉就賞給香兒。至於舒容,這塊佩玉也是好的,就送給你吧。”


    納蘭舒容眼皮都不消抬,就知道納蘭慶明是把好的給了納蘭凝香,而把小廝的那一塊給了自己。他這麽做,無非就是想敲打自己,讓自己看清自己的身份。她納蘭舒容,隻配做納蘭凝香的小廝罷了。


    不過,納蘭舒容可不吃這一套。她隨手接過那塊佩玉,笑著說道:“侄女最近正好想買一匹馬,這佩玉放在馬的身上倒是正好。”


    這話一出,納蘭慶明的臉色頓時一沉。也是,這佩玉明明是他的小廝用的,可納蘭舒容卻要放在畜生身上,這不分明是在罵自己的小廝不是人麽。


    盡管心裏有火氣,可當著眾人的麵,他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麽。倒是趙氏,趕緊上前解圍道:“舒容丫頭把大伯送的禮物掛在馬身上,這成何體統?”


    納蘭舒容點頭道:“也是,那這禮物我就不要了。多謝大伯了。”她才懶得跟趙氏等人多費口舌,她巴不得這場團聚趕緊結束,她好去找楊三意玩。


    趙氏猶嫌不足,正扯著納蘭慶明的袖子想讓他敲打納蘭舒容,可上頭的孟氏忽然開了口。“好啦,你們跟一個晚輩計較什麽。”


    納蘭慶明恨恨瞪了納蘭舒容一眼,嘴裏卻恭敬的答了聲是。


    其實孟氏哪裏不明白兒子兒媳的意思,隻是她現在用得著納蘭舒容,所以才開口解圍。


    盡管心中惱火,可一想到此刻正是團聚的時候,納蘭慶明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納蘭舒容知道,她已經在自己這個便宜大伯的心裏,掛上了號。


    “既然人都認全了,那我就把送給大家的禮物拿出來吧。”納蘭慶明說道。


    趙氏一聽,方才的不悅也就放下了,頓時變得歡喜起來。當著這麽多妯娌的麵,她今日是漲足了麵子。且不說這納蘭慶明依舊一表人才,光是帶回來這麽多的禮物就足夠羨煞旁人的了。


    咚咚咚,三個大箱子應聲而開,眾人先是一臉羨慕,可等到看見箱子裏頭的東西,大家全都傻眼了。


    因為,那個箱子裏頭裝的,全都是濫大街的絲綢。


    站在中央的納蘭慶明並沒有感受到眾人眼神的變化,此刻的他還以為自己展示的是大家沒有看過的寶貝。


    其實這也不怪納蘭慶明,這些絲綢,就在一個月之前,京城裏的人還都沒見過。隻是一月之內,有不少行商乘船到了京城,這些原本罕見的絲綢也就變得不足為奇了。


    要怪,隻能怪納蘭慶明走的是陸路,比水路慢上一個月。


    “這些絲綢,是沙洲的盤龍織法,色彩豔麗,摸上去手感光滑,十分難得。”納蘭慶明笑道。“請母親先挑,而後請夫人帶著各位妯娌挑一挑。若是這三箱不夠,我這馬車上還有數十箱。”


    話說到此刻,趙氏的臉色愈加晦暗,她走到自家相公身邊說道:“老爺,你出門這一趟,帶回來的不會都是這些紗麗吧。”


    納蘭慶明一愣,隨後笑道:“夫人真有見識,不愧是名門閨秀,竟然知道此物叫紗麗。”


    趙氏卻絲毫笑不出來,而是湊到他身邊低聲說道:“老爺,一月之前,這紗麗就已經傳遍京城了。隻是因為價格太過便宜,所以大家買回來也不稀得往出穿。”


    納蘭慶明一驚,再一看眾人的眼神,便知道自家妻子說的是實話。


    上首,孟氏也有些下不來台,看著納蘭慶明說道:“明兒,除了這紗麗,你還帶回來什麽了”


    納蘭慶明一臉尷尬的搖搖頭。他見到紗麗的時候,就覺得稀奇罕見,心裏算計著回到京城一定能大賺一筆,因此除了路費之外,他把所有的銀子都用來買了紗麗。


    孟氏見眾多庶子和兒媳都在,趕緊替自己兒子打著圓場。“我兒子知道我喜歡華美的絲綢,所以便買了這許多的紗麗來。明兒真是孝順。對了,兒媳,咱們庫裏還有很多菜和肉,請廚子做接風宴吧。”


    趙氏的目光與孟氏相對,心裏頓時會意。孟氏的意思是要把自己那些冷藏已久的豬肉全都拿出來做飯,以此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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