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食欲因此陡然變好,晚上吃了兩大碗飯,吃撐了,就纏著林大樹,讓他帶自己出去走走消食。


    林大樹很不樂意。


    好不容易把媳婦哄好,他還想跟媳婦多膩歪一會兒,結果杜氏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催促道:“那快些去吧,趕緊去。”


    下午那會兒她的腰都酸壞了,要是再早早地洗漱上床,林大樹肯定又要不老實。


    既然媳婦發話了,他隻好怨念地帶著宛晨散步去了,一邊走一邊還嘀咕:“你這家夥就會壞事。”


    宛晨達到了目的,才不管林大樹在嘀咕什麽呢。


    現在天色還早,隻不過太陽已經下山了,西邊的天空隻剩下一抹燦爛的晚霞,清涼的風拂過臉頰,讓人感覺很舒服。


    宛晨一邊走一邊踢著一顆圓潤的石子,忽然,石子滾到了一個人的腳下。


    宛晨好奇地仰頭看去。


    是一個看起來很陌生的人,穿著打扮很是光鮮,瞧見宛晨,那人臉上的表情有些難言,憋了半天,才終於憋出了一句:“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宛晨:“?”


    他警惕起來,姐姐說過,一般這麽跟小孩子說話的陌生人,基本上都抱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讓自己離得遠點。


    見宛晨滿臉警惕,那人又撓了撓頭,問:“你姐姐叫什麽名字?”


    宛晨:“??”


    不僅惦記著自己,還惦記著姐姐?看來果然不是什麽好人。


    他一溜煙跑到林大樹身邊去了。


    林大樹把宛晨抱起來,疑惑地看著眼前這人:“你找誰?”


    他的眼神在林大樹臉上掃了一圈,然後搖頭:“我不找誰,我就隨便看看。”


    然後快步就走了。


    林大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過是個偶遇的人,他沒放在心上,隻是看他樣子實在有些奇怪,看來這裏怪人不少,以後不能讓孩子自己出門了。


    走了好遠,元景才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這段日子,他已經把事情查明白了,杜氏是六月份離開的元府,一個月之後就嫁給了林大樹,那個女孩叫宛桃,是次年三月份出生的。


    林大樹隻是在元府做短工的時候,跟杜氏有過幾麵之緣,並沒有什麽交集,杜氏決定嫁給林大樹,附近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幾下推測,那個跟他神似的小女孩,應該就是他的女兒。


    得出這個結論,元景心裏又高興又酸澀,難怪他在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熟悉,這就是血脈相連的奇妙之處。


    隻是,他眉頭皺了皺,隻是自己的女兒現在喚著別人爹,在這個破地方生活,他的女兒,是金枝玉葉,理應放在溫室裏好好養著,在這種市井之地,又怎麽能教養出大家閨秀。


    不行,他得將女兒帶回去,她以後一定會感謝自己的,一定!


    幾天後的早上,宛桃還沒醒,模模糊糊覺得天亮了,獨屬於清晨的清新空氣從窗戶縫灌進來。


    她在床上迷糊了一會兒,忽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大嗓門:“清容,你在家嗎?”


    杜氏趕緊擦擦手從廚房走出來,見朱大嬸出現在門口,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朱大姐?”


    身後的嚴春華探出頭來,露出怯怯的笑容:“嬸子好。”


    宛桃頓時就清醒了,趴在窗戶一看是他們倆,顧不上震驚,趕緊去穿了衣服出去了。


    朱大嬸瞧著杜氏震驚的模樣,心裏很得意:“我們家也在這旁邊買了院子,就跟你家離幾步遠,我昨天還在想著去打聽打聽你家住哪,結果昨晚上就看見大樹兄弟經過我家門口,昨天我忙著收拾院子就沒過來,這不,一大早就來串門了。”


    杜氏為她高興,也為自己高興,遠親不如近鄰,朱大嬸是她少有的能談得來的婦人,她能搬過來,杜氏高興得不得了:“這是大好事啊,今天你們一家都過來,我下廚做桌菜出來。”


    宛桃跟嚴春花的關係也不錯,她迎上去,甜甜地喚了一聲:“朱嬸子好。”


    朱大嬸喜得把宛桃一把攬在懷裏:“我看宛桃又漂亮了,春花站在她麵前就灰頭土臉的。”


    她是真的很喜歡宛桃,也時常感歎自己為啥沒生出來這麽好看的姑娘。


    嚴春華顯然已經習慣了朱大嬸的感慨,半點也沒放在心上,拉著宛桃的手就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們以後又能一起玩了。”


    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特別地靦腆。


    杜氏笑道:“別想著玩了,你們這麽大,早該上女學去了,我給宛桃報名了,過幾天就去,朱大姐,你讓春花也去吧。”


    朱大嬸疑惑:“女學,是啥玩意兒?”


    杜氏就一邊揉麵一邊跟她解釋:“女學就是小姑娘上的私塾,小姑娘可不是隻會繡花洗衣服就行了,你要讓她讀書才行。”


    朱大嬸本來完全沒想到這點,但是她見過最有智慧的人就是杜氏了,杜氏和宛桃,雖然住在依山村裏,可是讓人看著就覺得不一樣。


    是特別漂亮的緣故嗎?朱大嬸說不上來,她還不懂氣質這個詞。


    沒準是因為她們都讀過書,朱大嬸想。


    她也想讓女兒那樣,便豪邁地拍了拍嚴春花的肩膀:“那就這麽定了,你以後就跟著宛桃,宛桃還比你小幾個月,人家比你懂得多多了,你好好給我學,聽見沒有?”


    嚴春花很高興能跟著宛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我們可以一起去女學了。”


    宛桃也朝她甜甜一笑表示回應,心裏卻想,多麽天真的孩子啊,怕是過段時間,你就笑不出來了。


    一個月後。


    嚴春花,捧著書欲哭無淚:“宛桃,這個為什麽這麽難啊,我根本背不下來。”


    宛桃剛剛做好功課,搖了搖自己酸痛的手腕,湊過去看。


    是今天夫子要求要背誦的詞,《水調歌頭》。


    要是像術法之類的算數題,她還可以跟嚴春花講講,但是背書這東西就隻能靠她自己了。


    嚴春花在讀書上麵顯然沒有什麽天分,已經連續好幾天被夫子罰站了。


    宛桃便給她傳授一點經驗:“夫子上課的時候解釋了這詞的意思,你都聽明白了吧?然後現在你就不停地讀,等讀熟了再背就會容易很多。”


    嚴春花有些心虛:“我,我上課的時候太困了,就,就睡著了。”


    宛桃:“……”


    她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給嚴春花解釋清楚了,用上了畢生的機智,把一首詞描繪成了話本子裏麵一樣有趣的故事。


    嚴春花終於聽懂了。


    她很是羨慕:“宛桃,為啥你什麽都懂,背書還那麽快,我就這麽笨呢?”


    宛桃笑道:“我不是聰明,我就是看的書多,你才剛剛開始,肯定是要艱難一點的,等時間長了就好了,等你認識的字多了,還能看話本子,裏麵都是好玩的故事,我這有好多,可以借你看。”


    嚴春花表示她對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一點興趣也沒有。


    等到了刺繡課程的時候,又輪到宛桃欲哭無淚了。


    為什麽女學還需要學這種東西,這根本不科學!


    嚴春花倒是興致勃勃的,性格靦腆的她甚至還鼓足了勇氣在下學的時候去向女夫子請教。


    不過她嘴笨,即便自己掌握了一些技巧,也不知道怎麽教宛桃,她憋了一腦袋的汗,最後建議:“要不然我幫你繡個帕子交上去?”


    宛桃很想說好,但是冷不丁又想起夫子的火眼金睛,刺繡就像文風一樣,每個人都不一樣,要是被發現了,不僅夫子要收拾她,杜氏肯定也不會放過她。


    於是宛桃隻好惆悵地去跟杜氏請教了。


    杜氏看著拿著針,眉頭擰成一個疙瘩的女兒,不禁覺得好笑,宛桃自小聰慧,就跟一個小大人似的,偏偏在刺繡上麵一直不開竅,簡直不像是自己生的。


    在被針紮出第十個血洞的時候,宛桃終於賭氣將針線和繡繃子全都扔了,坐在榻上生悶氣。


    杜氏走過來,摸摸她的腦袋:“別急,慢慢來,你別的都做得那麽好,這個也一定可以的。”


    宛桃不樂意:“我不想繡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就是不適合做這個。”


    杜氏耐心地勸她:“你知道說春花,放在你自己身上怎麽就不明白了呢,沒要求你必須做成什麽樣,但是這些基本的東西你一定要會,技多不壓身,以後沒準什麽時候就會用到,像是娘親自己,要是不會一些刺繡的本事,咱們一家估計還跟秦氏他們扛著呢。”


    宛桃知道秦氏說得有道理,隻是,她瞧一眼針線,就覺得手指隱隱作痛,實在是不想再摸一下了。


    杜氏把針線和繃子拿過來,讓宛桃坐在她懷裏,拿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耐心地教她,杜氏的發絲垂在宛桃耳邊,帶著清香,風輕輕拂過,杜氏的聲音很溫柔。


    宛桃心裏的焦躁漸漸消散了,針線和繃子這樣看起來沒啥特別的東西,在杜氏手下變得很乖巧,不一會兒,一隻憨態可掬的小鴨子便出現在了帕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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