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樹去扶孫氏坐下:“娘, 您別著急,先等大哥回來,我們再想辦法。”


    他心裏也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但是還有人需要他安慰,他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如此深恨自己沒本事,女兒被搶走,他隻能在這裏幹等著消息。


    但這種話在這時候說出來隻能讓大家更鬧心。


    杜氏忽然頓住了:“我好像聽到宛桃的聲音了。”


    杜明詫異地抬頭, 姑姑這不是太擔心宛桃出現幻覺了吧?


    結果下一秒, 就有一個熟悉身影躥進來:“娘!”


    她依舊活蹦亂跳的, 好像絲毫沒有受這件事情的影響。


    杜氏含著眼淚走過去, 一把把她抱在懷裏,宛桃眼睛也有些酸,正要跟杜氏說什麽, 卻忽然感覺到一滴溫熱落在自己臉頰上。


    她更加緊緊地抱著杜氏。


    林大樹心裏又欣慰又難受,滋味難言, 隻能把宛晨攬在懷裏,權當安慰。


    宛桃回來了,大家心頭的石頭都放下了, 自從宛桃出事之後一直冷靜的宛晨,在見到姐姐之後,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林大樹照著他的腦袋輕輕拍了一下:“男子漢哭什麽哭, 憋回去。”


    宛晨一邊哭一邊反駁:“我還是個小孩子, 怎麽就不能哭了。”


    林大樹被他一句話懟得無言以對, 就威脅地瞪了他一眼,這小子真不得了,這是一點麵子也不給自己啊。


    等大家情緒穩定,菜端上桌了,宛桃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孫氏氣得不得了:“這簡直就是強盜,你跟他們有什麽關係?真不害臊。”


    宛桃夾了個雞腿,一邊啃一邊讚同道:“確實是強盜。”


    孫氏將元府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等她罵到口渴了,宛桃很貼心地遞過去一杯水:“外婆,不過也有好事,元家家主是雲州刺史,也是舅舅所在的編修院院長,因為這次的經曆,他同意給舅舅一次機會,明日他就會去考問舅舅的功課。”


    話音一落,飯桌上的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杜清敏,他正費力地夾著一個光不溜秋的鵪鶉蛋,夾了半天都沒夾上來,正有些惱地較勁呢,忽然感覺四周有些安靜。


    他有些訕訕地收回筷子,環顧了他們一圈:“怎麽了?”


    杜榮一拍桌子:“你得了院長的賞識?你怎麽不早說。”


    原來是這事,杜清敏便繼續去夾那個鵪鶉蛋了:“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符合元刺史的要求,還談不上賞識。”


    孫氏連忙道:“這可是個好機會啊,你可一定要抓住,那刺史人倒是還不錯,願意給你機會肯定不隻是說說而已。”


    宛桃“……”剛才還罵人家祖宗呢。


    孫氏察覺到了宛桃的視線,淡定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那刺史人是還不錯嘛,要不是他堅持,那老太太能不能放人還不一定呢。”


    宛桃:您說得都對。


    畢竟是好事,杜清敏心裏也是高興的,這一天擔心緊張開心,情緒起伏太大,洗漱完了,杜清敏直犯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要睡著了。


    鄭氏在他旁邊疊衣服,有些不快地嘟囔:“真是麻煩的一家,我就說他們搬到這裏來肯定多事,那以後元府那裏能善罷甘休嗎?還不是要你出麵擺平。”


    杜清敏心情好,也不想跟她計較了,聞言隻是翻了個身:“我是她舅舅,幫她做點事是理所應當,再說了,沒有這次機會,刺史能看到我這個無名小卒嗎?你就歇歇吧,別那麽多廢話了。”


    鄭氏一怔,還有些不服:“那是你自己的本事,再說了還要考核,又不是直接讓你當官了,不就是個形式麽?”


    杜清敏那邊沒答話,不一會兒,輕微的鼾聲就響了起來。


    鄭氏氣不打一處來。


    第二天早上。


    杜氏憂心忡忡地看著拉著宛晨要出門的宛桃,最終還是忍不住擦了擦手,從廚房走了出來:“宛桃,要不然你在家裏休息幾天再去女學?讓你爹去給你請幾天假。”


    宛桃將肩包往肩上挎,回頭笑道:“我又沒事,他們也沒這麽著我,就當是出去逛了一圈。”


    杜氏依舊擔憂,聽宛晨說宛桃被元家人帶走,杜氏真的覺得天都要塌了,她之所以那麽害怕,其實潛意識裏是覺得,元家跟他們林家的地位簡直是天壤之別,若是元家執意不講理,那他們到頭來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宛桃失而複得,她便有些患得患失的情緒,恨不得宛桃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自己眼皮底下,昨晚上,她硬是把林大樹趕到書房去,摟著宛桃睡了一夜。


    宛桃知道杜氏在擔心什麽。


    她嫌挎包有些勒人,就把書掏出來,將包塞進宛晨懷裏,宛晨的小臉頓時皺了起來。


    宛桃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扭頭笑道:“都說好了,他們肯定不會幹那樣的事情了,娘你就放心吧,我總不能一輩子不出門了,今天下學了就立刻回來。”


    杜氏一想也是,就瞪了宛晨一眼:“好好照顧你姐姐,聽到沒有?”


    宛晨艱難地抱著姐姐的包,小短腿誇張地蹣跚了幾下,扁扁嘴嘟囔道:“我一直都在照顧姐姐,她經常讓我拿包。”


    宛桃一個目光過去,宛晨立刻改口:“但是我很喜歡幫姐姐拿包。”


    宛桃摸摸他的腦袋:“這才是一個男子漢該做的事情,不吵不鬧不抱怨,默默地就幫姐姐把事情給做完了。”


    宛晨懷疑:“我怎麽沒看哪裏寫了這句話。”


    宛桃拿著臨走的時候從廚房順的桂花糕,美美地咬了一口,語重心長:“你還是太小了,沒我懂得多,以後跟姐姐多學學,包你覺得像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見到桂花糕,宛晨顧不得怨念了,目瞪口呆:“你啥時候拿出來的?娘不是不許你邊走路邊吃東西?”


    宛桃得意道:“跟你說了吧,要跟姐姐我學的東西多著呢。”


    她又拿出另一塊:“還幫你順了一塊。”


    宛晨頓時眉開眼笑,他跟宛桃長得很像,這麽眯起眼睛一笑,讓人覺得心都快化了。


    早上的陽光鋪滿了整個小巷。


    走了幾步,就是嚴家,宛桃放慢了腳步,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宛晨道:“我們去叫春花一下吧。”


    宛晨像隻小倉鼠一樣,臉頰鼓鼓的:“我不想找她了,你被搶走的時候,她嚇得跟老鼠一樣躲著,都不知道想辦法救你,我不喜歡她了。”


    當時嚴春花嚇得是不輕,還一個勁地往宛桃身後躲。


    可是宛桃也沒想要怪她,畢竟她本來就膽小,遇到那樣的情況,嚇懵了也很正常,而且她隻是自己的夥伴,也沒義務為她做什麽。


    她隻是有些心疼宛晨,聽杜氏說,他哭得眼睛都腫了還是努力像個大人一樣冷靜。


    宛桃蹲下身子,跟他道:“她隻是我們一起走路的夥伴,也是因為我的原因,朱大嬸才會送她去上女學,要是忽然不去找她了,朱大嬸肯定會放在心裏的,你不是挺喜歡朱大嬸的嗎?她跟娘也挺談得來,反正你以後不要跟春花深交便是。”


    宛晨這才有些不樂意地點了點頭。


    春花見到宛桃,大吃了一驚,連扒飯的動作都忘了,朱大嬸數落她:“怎麽回事,宛桃都來等著了,你可別吃了,早上起那麽晚,我怎麽叫你都叫不起來,你這樣還念什麽書啊。”


    然後又笑著跟宛桃姐弟說話:“她動作慢,你們等一會啊,對了,昨天你怎麽沒過來啊?跟春花吵架了嗎?我問她她也不說,這孩子真是不懂事,比你還大一點呢,卻一點不會做事。”


    春花沒有將那件事情告訴朱大嬸。


    察覺到宛桃的目光,她匆忙低下頭扒了幾口飯。


    宛桃跟朱大嬸笑笑:“昨天家裏有些事情耽擱了,不是吵架了,大嬸你放心吧。”


    朱大嬸很喜歡宛桃姐弟兩個,她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早上正好做了南瓜饅頭,跟清容學的,味道可不錯了,你們倆進來嚐嚐吧,要覺得好吃,我等會給你們娘送點過去。”


    又扭過頭虎著臉跟春花道:“你快點給我吃,都來等著你了,你怎麽還不緊不慢的?”


    跟朱大嬸性格和體型不同的是,她做出的南瓜饅頭很小一個,而且還刻了南瓜的形狀,擺滿一鍋,鍋蓋一掀起來,滿鍋的小南瓜。


    宛桃和宛晨都被熱情地朱大嫂塞了好幾個饅頭下肚。


    本來就是吃飽了出來的,這下兩隻小朋友連走路都有些艱難了。


    春花跟在後麵,怯怯地吹著腦袋,時不時地抬頭看宛桃一眼。


    她除了時不時地歎道:“不應該吃這麽多東西的,以後長成胖丫頭該怎麽辦啊。”關於被擄走那件事情,她提都沒提。


    最後,還是春花受不了了,她眼睛都不敢直視宛桃的目光,還是鼓起勇氣問:“你怎麽不怪我?”


    宛桃瞧她一眼:“怪你什麽?”


    春花咬了咬牙:“我當時真的是嚇壞了,我不是故意的,後來我反應過來,你已經被帶走了,宛晨也不見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就隻能回家了。”


    宛晨奶聲奶氣道:“就算這樣,你為什麽不把這件事情跟朱大嬸說?”


    春花一哽:“我……”


    她一時間還真想不到什麽好理由。


    朱大嬸為人正氣十足,最喜歡行俠仗義,上回在村裏尋秦氏,就是她帶頭讓圍觀村民動員起來的。


    要是讓她知道了春花這樣,她估計會氣瘋。


    春花說不出話來,宛桃其實也不需要她的答案,便擺了擺手:“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了,你也別提了。”


    嚴春花小心翼翼地咬了咬嘴唇:“真的可以嗎?宛桃你真的不怪我?”


    宛桃點頭:“我不怪你。”


    但這畢竟像是一道裂痕,她們的關係注定回不到以前那樣了。


    大約在家裏過了半個月之後,一日,宛桃晚上回家,便見堂屋裏坐了個人,杜氏和林大樹坐在另一邊。


    那人見外麵有動靜,扭過頭來。


    居然是元景。


    宛桃愣了一下,這個場景倒是新奇了。


    他見到宛桃,立刻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道:“宛桃,你回來了?”


    林大樹不悅地咳了一聲。


    還沒遇到女婿危機呢,這又多出來個爹,還甩不掉了。


    宛桃性子吃軟不吃硬,元景一臉小心,她還真不忍心不理他,憋了半天,寒暄了一句:“你怎麽來了?吃過了嗎?”


    元景瞄了杜氏和林大樹一眼:“我其實……想在你家吃飯的,特意趕著飯點來的。”


    林大樹目瞪口呆,這世界上還有這麽厚顏無恥的人,他今天算是長見識了。


    杜氏和林大樹並不想留元景吃飯,但是在他們的文化裏,隻有拚命留人吃飯的傳統,直白或委婉地不讓人留飯,確實是不怎麽能說出口,於是,杜氏就給女兒使眼色,讓她趕元景走。


    宛桃對上元景帶著幾分期待的眼神,張了張嘴,也說不出來。


    元景見大家沉默,主動解釋:“我最喜歡吃青菜,飯也吃得不多,就隻吃一點就夠了。”


    話說到這份上,連杜氏都不忍心趕他走了。


    元景見飯桌上添了一雙碗筷,心裏有些得意,自己雖然生在刺史府,卻是家裏的老大,父親看得最緊,要不是他有這般委曲求全,裝可憐的本領,哪裏能瀟瀟灑灑,做個自由自在的紈絝子弟,還能好好地活到今天?


    剛才還說隻吃青菜的元景,一邊夾了一根雞腿,一邊解釋:“我這次來呢,就是想說,過幾天我爹過生辰,祖母想讓宛桃去賀壽,到時候我來接她過去,晚上再給她送回來,不知道你們意下如何?”


    這還能意下如何,杜氏和林大樹肯定不樂意,但是宛桃當時畢竟是說了算是他們元家的子孫,刺史大人生辰,作為孫女要是不去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杜氏語氣有些不善:“那你們到時候不會變卦了把人扣在那裏吧?”


    元景連忙賠著笑道:“那肯定不會的,上回都是誤會,都是誤會,祖母年紀大了,看到宛桃太喜歡,才會做出有些不妥當的事情,這下肯定不會了,我到時候肯定把宛桃送回來。”


    他心裏繼續提議:“宛桃得給我爹準備壽禮,其實我自己也還沒準備,但我在壽宴前一天來接宛桃,我們一塊去買點東西,怎麽樣?”


    林大樹的臉黑了一個色度,還真要跟自己搶女兒啊。


    “宛桃要買啥我帶她去,不勞元少爺操心了。”林大樹冷淡地拒絕。


    元景鍥而不舍:“主要是你們不知道送什麽合適,到時候在壽宴上,送的禮物要是太特殊,大家都瞧著,到時候多不好意思。”


    宛桃夾了一個肉圓子,咬了半口,含糊不清道:“沒事,爹,我跟他去買點東西做壽禮。”


    林大樹瞧她。


    宛桃把嘴裏的肉圓子咽下去,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帶宛晨一塊去,買了就回來。”


    開玩笑,這個院子買了不久,家裏錢完全不夠用,送刺史的禮物必須得拿得出手,少說也得幾十上百兩銀子,讓元景出不是很合適麽。


    元景眼神帶了幾分笑意,不管怎麽樣,有機會跟女兒親近,他很開心。


    到了約定的那天,他早早地就守在林家門口了,聚精會神地等著門開,身後停著他帶來的馬車,趕車的小廝起來得太早,本來還瞪著眼睛陪著元景一塊等,結果時間長了,他不知道啥時候就倚在馬車上打起了盹。


    早上的陽光在空氣裏形成一道道光柱,注視得久了,讓人有些眩暈。


    林大樹打著哈欠打開門,一張大臉迎上來,他嚇了一跳,差點一腳踹了出去。


    還好元景及時出聲:“林大哥,是我。”


    林大樹有些後悔自己出腳慢了。


    他收回腳,不善地看著元景:“你來這麽早幹什麽的?”


    元景伸著脖子往裏麵看:“宛桃起來了沒有,我知道有一家酒樓的早飯做得不錯,我想帶宛桃和宛晨去嚐嚐。”


    林大樹很不快,可是都答應了的事,又不能現在就將元景趕走了,便黑著臉打開半邊門,讓元景進去。


    宛桃正在用青鹽漱口。


    要是來到這裏這麽多年,她最不習慣的,就是漱口的方式了,含著鹽水漱口挺不舒服的,但其實效果還不錯,她的牙齒白白的,笑起來特別可愛。


    宛桃含著一口水,抬起頭正好看見元景走進來,便朝她笑了一下,跟鼓著腮幫子的鬆鼠一樣,元景的心頓時就被萌化了。


    宛晨瞪了元景一眼,傲嬌地扭過頭。


    他才不喜歡這個人,整天就想著把姐姐哄走。


    一想到今天要出去買東西,宛桃心裏還有些小激動。


    沒辦法,不管哪個時代,女孩子總是抵擋不住購物的魅力。


    她穿上自己粉粉的小裙子,頭上戴了一支桃子形狀的發簪,粉嘟嘟的臉蛋,水靈靈的杏眼,就像桃花林中走出來的桃花精靈一樣。


    趕車的小廝猛然驚醒,就看到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小仙女,還有一個小仙童,都歪著腦袋看著他。


    小廝呆了幾秒鍾,盯著宛桃說不出話來。


    元景很不快,一扇柄敲在他腦袋上:“什麽規矩?這是二小姐,誰允許你直視的?”


    剛才純屬睡懵了,被元景這一下敲得無比清醒,小廝腿一軟,差點跪下了:“小的,小的剛才糊塗了,少爺饒命!”


    元景不悅地哼了一聲,扶著宛桃和宛晨上了馬車。


    他今日用的這輛馬車是特意選的府中最好的一輛,裏麵的墊子麵都是用綢子做的,還帶著一股清香味,有一張伸縮的小桌子,拉出來,上麵擺滿了糕點和花果茶。


    他搓了搓手,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們喜歡吃什麽,就都準備了些,你們嚐嚐?”


    宛晨昂著小腦袋不瞅他。


    宛桃拿起一塊桃花形狀的粉色糕點塞到他手裏,宛晨象征性地推拒了幾下,最後在心裏默默想,這是姐姐給我的,跟那個壞人沒有一點關係。


    才從容地接過來開吃。


    宛桃嚐到第一口,心裏就有些驚訝,下意識地看了元景一眼。


    元景笑開了花:“喜歡這個點心嗎?”


    這是如意樓的糕點,除了杜氏親手做的,就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糕點了,所以映象很深,在如意樓那天,是她第一次見到元景。


    當時元景喝得醉醺醺地跑出去,在看到她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從第一次見到元景,到現在,她其實都挺防備元景這個人,她下意識地覺得,以元景的紈絝子弟形象來說,他根本不會是個特別好的父親,想法設法想接自己回去,靠近自己,應該有別的原因吧,更何況他還有孩子。


    這是她第一次因為他做的事情,感覺有些感動。


    宛桃點頭:“喜歡。”


    元景心裏得意又滿足,他順手掀起轎簾,頓了幾秒鍾,便提高嗓門罵前麵的小廝:“我說你到底是怎麽回事?路走錯了!”


    小廝嚇得一激靈,手一抖,欲哭無淚:“少爺小的錯了,馬上就回頭。”


    元景悶了一肚子氣,這小廝真讓人不省心,好不容易帶宛桃出來一趟,小廝狀況百出。林大樹虎視眈眈的,每次他一去,林大樹那眼神就跟看見仇人似的,明明宛桃就是自己的女兒。


    宛桃放下手中的點心,道:“他也不是故意的,那邊就是容易走錯,岔路太多了,你別怪他。”


    元景哼了一聲:“既然小姐願意為你求情,我就饒了你這一次,喂,你還不快謝謝小姐。”


    小廝感激涕零:“謝二小姐!”


    二小姐不僅長得好看,人也這麽善良,別說少爺整天想把二小姐哄回去,就連自己也想跟著她啊……想到這裏,小廝趕緊拽住了想象的野馬。


    自己擱這胡思亂想什麽呢,要是被少爺知道了,估計少不了一頓打。


    他用手拍了拍臉,打起精神認真地趕馬車,早晨的青石板有些濕漉漉的,馬蹄從上麵踏過,發出規律的蹬蹬的聲音。


    元景帶宛桃和宛晨整整逛了一天。


    給元庭買壽禮用了一刻鍾,是名家許墨庵的山水畫真跡。


    說來也巧,許墨庵的畫是元庭最鍾愛的,隻是這位名家神秘莫測,行蹤不定,他的畫千金難求,可遇不可得。


    沒想到這次,元景領著宛桃進去,第一眼就看見這畫掛在牆上。


    瞧著宛桃拿著畫的模樣,元景已經能想到元庭當眾打開這幅畫,臉上的不可思議和欣喜若狂了。


    壽禮搞定,接下來的時間,元景給宛桃和宛晨買了一大堆東西,有布料,有各種小玩意,撥浪鼓,糖葫蘆,小泥人,他恨不得把能看到的東西都抱在懷裏送給宛桃。


    路過首飾店富貴堂的時候,元景第一次有了想進去瞧瞧的想法。


    他笑眯眯地問宛桃:“你想要金簪啊,手鐲啊之類的東西嗎?”


    宛桃正在啃糖葫蘆,另一隻手還抱著剛出爐的點心,往裏麵瞧了一眼,這名字起得是真俗,但是裏麵金光閃閃的好像很好看。


    但宛桃並不想再讓元景花錢,就有些心痛地搖搖頭:“不要。”


    元景拽她進來:“就進來看看,看看又沒什麽。”


    夥計看到元景帶著兩個小娃娃進來,一看就像是富貴人家,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連忙應了上來:“客官要看點什麽?”


    元景左顧右盼的,這些首飾都很精致很可愛,宛桃這麽好看,一定戴什麽都好看,他有些得意的:“我帶我女兒來看看,你這有沒有什麽適合小孩子戴的首飾?”


    夥計很會把握元景的心理,他瞧了宛桃一眼,立刻誇張道:“公子,您這閨女長得真是冰雪可愛,小的在這店裏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好看的小姑娘,跟公子您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姑娘戴的首飾多啊,公子這邊看。”


    不過說真的,這小姑娘是好看,皮膚通透,大大的眼睛,從頭到腳的粉色,可愛得不得了。


    元景心裏熨帖得很:“你這小夥計還怪會說話的,去把你們店裏最好的首飾拿出來給我看看。”


    “好嘞!”小夥計屁顛屁顛地就過去了。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裏,宛桃見識到了什麽叫舌燦蓮花,小夥計每看她戴一件首飾,都要想出一大片浮誇的辭藻來誇她,而且還不帶重複的,文學造詣顯然很深。


    最後,宛桃忍不住問他:“你上過幾年私塾?”


    小夥計有些不好意思:“小姐這話說的,小的哪裏上過什麽私塾啊,十歲就來這店裏當夥計了,換班的三個小夥計,我賣出的東西最多了。”


    果然還是高手在民間。


    小夥計誇宛桃,宛桃內心沒有什麽波動,元景卻眉開眼笑的,還讚同地微微點頭,小夥計受到鼓勵,誇得更起勁了。


    宛晨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吃著東西,無聊得打哈欠。


    這些首飾確實都很漂亮,金絲鏤刻的簪子,通亮的翡翠鐲子,雕刻得非常精致,湊近了能看到細細雕琢的花紋,還有一整套大紅色的頭麵,華美無比。


    宛桃很喜歡,但這些東西顯然都太貴了,她是不準備讓元景買的。


    沒想到,元景看試得差不多了,跟夥計道:“把這些都包起來吧。”


    小夥計不敢置信:“全都包起來?”


    元景這怕是被小夥計誇得飄起來了,就算元家再有錢,也不能這麽揮霍啊,宛桃趕緊道:“我不要那麽多,我還是個小孩子,又不能成天戴著這些。”


    元景摸摸她的腦袋:“你是我的女兒,我就想把最好的給你。”


    宛桃說不出拒絕的話了,而且怎麽還有點感動是怎麽回事?


    小夥計見事情八成成了,嘴角翹起了欣喜若狂的幅度,似乎怕他反悔,趕緊地就去包首飾了。


    最後,元景抱了一大包首飾走了出來。


    這簡直就是行走的銀票啊,現在他們三要是被哪個劫匪發現了,那劫匪得大撈一筆啊。


    宛晨跟在後麵,望著元景,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磨蹭到晚霞滿天的時候,元景才把兩個娃娃帶回去,並且賴在林家吃了晚飯。


    林大樹黑著臉,他對元景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了,要是再不走,他可不管元景是哪家的大少爺。


    林大樹看了一眼放在門口的大掃把。


    元景終於意識到必須走了,臨走的時候還探出腦袋交代:“我明天來接宛桃過去。”


    林大樹啪一聲把門關上了。


    元景揉了揉鼻子。


    小廝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少爺,你今天可花了不少銀子吧,你攢了好幾年的銀子又沒了吧。”


    說話間,他居然不怕死地不經意間帶出了一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元景雖然是元家大少爺,但是每月的銀子都有定例,好在他天生有憂患意識,隻要有銀子就悄悄攢著,這些年下來倒也攢了不少。


    元景拿扇柄敲了一下小廝的腦袋:“我給我女兒買東西,我高興,你這麽大年紀連個媳婦也娶不上,竟還敢跟我說這話,你最近越發皮癢了,是不是又想去打掃馬廄了?”


    小廝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連忙討饒:“少爺,小的就是隨便說說,少爺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小的計較了。”


    元景斜了他一眼,不搭理他,徑直上馬車了。


    林大樹瞧了一眼擺了一桌子的東西,心裏很不舒服,坐那生悶氣。


    宛桃從後麵撲過去:“爹!”


    林大樹悶悶地應了一聲。


    宛桃撓頭:“你怎麽不高興呢?”


    林大樹扭過腦袋:“沒有。”


    宛晨攤手:“他吃醋了唄,你跟那個元景一塊出去,還玩了一天,爹當然要吃醋了。”


    說完還得意地一揚下巴:“爹,我說的對吧?”


    林大樹氣衝衝地瞪了宛晨一眼。


    林大樹這個憨厚的糙漢子,吃起醋來也太好玩了吧。


    宛桃笑嘻嘻地過去哄他:“爹,這也就是去買壽禮順便買的,畢竟現在我也沒錢能買什麽像樣的禮物,你要是不喜歡,我把這些都拿去退了便是。”


    林大樹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宛桃的腦袋:“傻孩子。”


    他頓了一下,道:“爹不是因為這個,爹是想啊,爹自己沒本事,你,原本可以過更好的生活的,是被爹拖累了。”


    林大樹在元家做過工,大戶人家奢華的生活,他也見識了不少,宛桃是元家的孩子,她原本可以做個富家小姐的,如今卻隻能跟著自己在這裏生活。


    這麽一對比,他心裏就有些說不出來的愧疚和酸澀。


    宛桃沒想到他是在想這個,她想了想,拉來一個小板凳,坐在他對麵,認真道:“爹,我好好地跟你談談這個問題。”


    “到現在為止,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但是不管真相如何,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事情,我都是你的女兒。您在娘最無助的時候,一點芥蒂也沒有地幫她,還那麽疼我,盡最大努力給我們最好的東西。”


    “你說元家那是富貴生活,可那都與我無關,我喜歡的,就是跟你們在一起,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不管什麽樣的生活,我都能開開心心的。”


    說著說著,宛桃自己的鼻子倒有些酸。


    林大樹見宛桃紅了眼眶,立刻手忙腳亂地拿帕子幫她擦眼淚:“你這個傻孩子,說就說,你哭什麽,爹知道了,是爹自己想得不對。”


    本來宛桃覺得沒什麽,被林大樹一安慰,這倒好,根本控製不住眼淚,哭得更凶了。


    杜氏站在廚房裏,透過門看他們,眼圈也有些紅。


    宛桃這孩子,才那麽大一點,怎麽就什麽都懂了?她就像是自己的小太陽,從小時候到現在,從來沒變過。


    第二天,當林大樹在門口看見元景的時候,心裏仍舊不舒服。


    宛晨咬著勺子,看林大樹的模樣,心裏倒是明白了,爹這就是吃醋嘛,虧他昨天還說得那麽正經。


    宛桃穿了一身很喜慶的大紅色團福小裙子,搭配了一個小蝴蝶的簪子,和一個銀製的小手鐲,抱著那幅畫上了馬車。


    簪子是元景給她買的,宛桃今天考慮了半天,還是戴上了。


    元景一眼就看到了,心裏頓時美滋滋的,感覺今天的陽光都格外燦爛了些。


    到了元府,元景先帶著宛桃去了靜心堂。


    代氏早早地就到了,正坐著跟老太太閑敘,元琪和元珠站在旁邊,代氏的大兒子元戰靠在椅子上,直打哈欠。


    元景拂開珠簾,走了進來:“祖母。”


    宛桃跟在後麵,甜甜一笑:“太奶奶好。”接著看向代氏,禮貌性地喊了聲:“代姨母。”


    對代氏的稱呼可真是讓她傷透了腦筋。


    叫她什麽呢?要是叫她夫人,豈不是把自己往丫鬟的位置上放?上次來的時候那是找不著合適的稱呼臨時隻能那麽叫,那以後見麵的機會可能不會少,她不能一直這麽稱呼。


    於是,她就跟元景商量了一路,最後還是他拍板:“就叫她代姨母吧。”


    宛桃還是覺得好像有些怪怪的。


    元景無所謂道:“反正你又不會經常叫她,隨便叫叫,她性子溫順,不會說你什麽的。”


    代氏性子溫順?


    宛桃同情地看了元景一眼。


    反正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最後就那麽定了。


    聽到這個稱呼,代氏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她訕訕道:“宛桃,你不是應該叫我母親的嗎?”


    不過她聲音太小,掩蓋在了老太太的聲音中:“怎麽這麽晚才過來?今天打扮得好看,來讓我好好看看。”


    宛桃走過來的時候,老太太注意看了她的步伐。


    這孩子生長在鄉野,肯定沒人教過她禮儀姿態,就算侍茶懂一點,估計也不會多在行,宛桃走路的姿態也不像是特意訓練的。


    但是沒來由的,就讓人覺得端莊得體,讓人看著覺得很舒服。


    隻是有些姿勢還需要糾正。


    老太太默默想,有機會得給她派個嬤嬤去。


    這是元戰第一次見到宛桃。


    上次宛桃被擄來,他當時不在家,隻是後來聽元琪和元珠,以及家裏的下人說了一嘴。


    元琪叉著腰:“那個女孩子一點也不好相處,明明就是個鄉巴佬,還以為自己多了不起。”


    元珠的眼睛忽閃忽閃的:“我覺得那個姐姐好漂亮。”


    元琪瞪了她一眼:“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你還知道我是你姐姐嗎?”


    元珠不說話了,回頭悄悄跟元戰說:“我覺得那個姐姐是漂亮嘛。”


    府裏的下人:“那個小姐長得俊俏啊,跟大少爺簡直一模一樣。”


    元戰不以為然的同時又有些好奇,一個鄉下小姑娘罷了,再好看能好看到哪裏去,當時還安慰元琪:“你放心,你肯定是最好看的那個,他們都是有眼無珠。”


    此刻,他瞧見宛桃帶著笑意進來,才知道什麽叫打臉。


    元景瞧元戰一向很不順眼,見他慵懶地靠著,就訓斥道:“你一個男孩坐姿怎麽這樣?給我坐好!”


    老太太皺眉:“你老是說他幹什麽,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元家幾個男人都像是跟自己兒子有仇一樣,每個人都覺得兒子很不順眼。


    元庭是,元景也是,見到兒子就覺得糟心。


    要是在平時,元戰肯定會仗著老太太寵愛懟元景幾句,不過今天來了個漂亮的小妹妹,元戰竟然也有了些表現意識,乖乖地坐好了。


    元景跟元戰介紹道:“這是你二妹妹,叫宛桃,你以後要好好照顧她。”


    元戰笑彎了眼睛:“二妹,我叫元戰,你以後就喊我大哥吧。”


    宛桃也投桃報李,朝他笑笑:“大哥。”


    元戰的態度讓她感覺很舒服。


    元琪氣得鼻子都歪了,說好站在自己這邊的呢,說好自己是最漂亮的妹妹呢?她拚命地給元戰使眼色,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元琪獨自生悶氣去了。


    元庭是雲州刺史,整個雲州,僅僅是通州城,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元家的動向,雖然這次壽宴並未大辦,還是有許多人聞訊趕來,整個元府忙翻了天。


    小輩們都待在後院裏,等到前麵宴席結束,才會給元庭獻上壽禮。


    於是幾個孩子閑著沒事幹,都去花園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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