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桃驚呆了。


    其實元戰也驚呆了, 他本來隻是想嚇唬嚇唬趙奕然,結果一個沒準頭, 拳頭揮到人家鼻子上了。


    但事已至此,他隻好虛張聲勢,把宛桃抱了下來:“這是誰啊?他有沒有欺負你?”


    宛桃趕緊拿帕子給他止血,焦急道:“大哥,這是趙奕然, 他說跟你認識的,你打他幹什麽啊?”


    趙奕然?元戰腦子有些懵, 再仔細一看, 這人可不是長得有些熟悉嘛。


    元戰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趙奕然是誰, 莫名有些心虛:“這麽多年不見了,我都認不出來了, 那個……”他還有那麽一點僥幸心理, “你爹是朝中兵部尚書趙大人嗎?”


    趙奕然被元戰一拳揍得天旋地轉,鼻子火辣辣地疼, 一時說不出話來。


    元景跟兵部尚書趙霖正一邊散步一邊敘舊。


    兩家從老太太那代關係就很好,到了他們這裏, 雖然略有生疏, 但還是會互相走動,隻是兩個大男人,而且一個是國之棟梁, 一個是紈絝子弟, 在一起真的沒啥共同語言。


    況且趙霖這個人真的太正經了, 元景特意準備了幾件好玩的事情跟他說,結果趙霖聽了之後沉思片刻,就開始給他分析這其中蘊含的治國治民的道理。


    元景被堵得胸口有些痛。


    東拉西扯總算不至於冷場,元景一邊艱難地應付一邊特意往這邊走,希望能遇到幾個孩子,化解一下他們之間那股尷尬氣息。


    結果老遠地就看見宛桃,元戰和趙奕然圍在一起,不知道在幹啥。


    元景笑著指指他們:“看來咱們的孩子也能玩到一起去,你看他們玩得多開心。”


    走近了一看,才發現自己兒子把別人兒子給揍了。


    靜心堂裏。


    元庭的臉比鍋底還黑。


    元戰耷拉著腦袋,老老實實地站著。


    趙奕然鼻子裏塞了白紗布,上麵還沾了點血,清清秀秀的少年此刻看起來有些滑稽。


    元景偷偷瞧瞧元庭,開始叉著腰數落元戰:“你怎麽回事,讓你去看著妹妹們,你怎麽把奕然給揍了?”


    元戰訕訕道:“我以為他欺負我妹妹呢……”


    元景氣極:“你問也不問一聲,怎麽這麽衝動,一點也不像我兒子!”


    元庭臉更黑了,像你還得了?


    不過這種場景顯然不適合教育元景。


    他很是歉意地看向趙霖:“我看還是叫個大夫來看看吧,”


    趙霖大喇喇地一擺手:“沒事,這點傷算得了什麽,小孩子在一起玩難免的,再說,這也是奕然做得不對,隨便去背人家家小姑娘,不被人家大哥揍才怪。”


    今天是元庭的壽宴,叫大夫來就不大合規矩了。


    宛桃一直努力裝成透明人,這事情等於是因她而起,誰知道就讓趙奕然背她一下,居然被這麽多人知道了,這要較真起來可不好解釋啊。


    元景照元戰的腦袋拍了一巴掌:“你還愣著幹嘛,快去給奕然道歉!”


    元戰磨磨蹭蹭地去了,小聲嘟囔:“對不起啊,我不知道妹妹腳崴了,這次算我欠你一次,以後你有什麽要我幫忙的盡管提,以後你就是我兄弟!”


    元景聽了,心裏還有些欣慰,兒子這倒是敢作敢當,有江湖義氣。


    元庭腦袋上的青筋直抽抽,這孩子最近怕是又偷看行走江湖的話本子了。


    但趙霖都不追究了,元庭總不能還不依不饒的,他在心裏默默地想,等壽宴結束了,關起門再來好好教訓這臭小子。


    壽宴開始了,趙奕然負著傷自然不能去前麵,元戰也主動留了下來,元景表麵上痛惜自己教子無方,其實心裏卻挺美滋滋的。


    元戰都知道保護妹妹了,還挺有個當哥哥的樣兒。這樣,他就放心地讓元戰看著宛桃了。


    他在心裏默默地哼著小曲兒,跟五大三粗的趙霖一塊走了。


    宛桃想,大人們都走了,自己要不要上去套套近乎問候一下?趙奕然這可真算是無妄之災。


    不過他會不會被打生氣了不願意搭理自己啊,那到時候多丟人啊。


    趙奕然扶著鼻子上的紗布,看著宛桃,她滿臉糾結的樣子,莫名想讓他想到了家裏那隻毛發蓬鬆,體態渾圓的胖貓。


    它被自己捉住偷吃東西的時候,也是這樣糾結。


    隻不過這個小姑娘比胖貓還要可愛。


    他想了半天,問了句:“腳還疼嗎?”


    宛桃茫然抬頭:“什麽?”


    趙奕然瞧了一眼她腳上的紗布。


    宛桃這才意識到,想說不疼的,但說出口之前又變了想法,他現在估計還疼著呢,自己要說不疼了,他肯定心裏不平衡。


    於是宛桃苦著臉:“還疼呢。”


    趙奕然去翻自己的荷包,他的荷包跟他的長衫一樣,都是墨綠色的,連花紋都很相稱。


    他從荷包裏翻出一個白瓷的小瓶子,遞給宛桃:“這是傷藥,對扭傷,碰傷之類的淤傷特別有用,你回去一天敷一次,很快就能好了,而且味道一點也不難聞,抹上了之後幾天都帶著香味。”


    宛桃有些受寵若驚,他被揍了還能想著自己,原本以為他不擺臉色就不錯的了。


    她接過來,心裏有些感動:“謝謝奕然哥哥。”


    旁邊傳來一聲很刻意的咳嗽聲,宛桃一瞧,元戰湊上來擠在他們中間:“奕然啊,我們都這麽沒見了,其實我早就想你了,這次見麵,我們就好好敘敘舊,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開始敘吧。”


    當著自己的麵,趙奕然又是送東西又是關心的,讓元戰很警覺。


    趙奕然:“……你分明都不認識我了。”


    “那是哪裏的話。”元戰咳了一聲,“我隻是當時太激動了沒注意,你可不知道啊,弟弟妹妹的什麽最讓人操心了,宛桃對府裏情況也不熟悉,我那不是怕她被人欺負了嗎?”


    趙奕然笑:“你是個好哥哥。”


    元戰心裏得意,但還是擺擺手:“哪裏,我就是個普通的哥哥。”


    宛桃托著腮:“大哥,我餓了。”


    元戰警覺地回頭瞧了她一眼,目光帶了點威脅:“你說什麽?”


    宛桃是真餓了,在元府轉了一上午,還經曆了這麽些尷尬的事情。


    但對上元戰的眼神,她就忽然想起來自己不久之前,用這個借口偷偷溜了的事情。


    宛桃心虛:“我真餓了。”


    元戰吸取了教訓,叫了個丫鬟去拿吃的過來,自己則坐在他們倆旁邊看著。


    這份寧靜很快被一個高嗓門打破:“大哥!誰讓你去偷我的東西吃的?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接著就蹬蹬蹬地跑進來一個穿一身火紅衣服的姑娘。


    元戰的笑容慢慢僵硬。


    元琪真的要氣炸了,那盤綠豆糕做工複雜,用料極講究,做一盤出來都要上十兩銀子,元家即便有錢,代氏也不讓她這麽揮霍,基本上三四天才能吃一次。


    剛出鍋的時候她嫌燙嘴,就放在廚房裏冷了一會兒。


    等她美滋滋地去吃的時候,綠豆糕居然整盤都不見了。


    除了元戰,就沒有第二個人能幹出來這種事!


    她氣勢洶洶地撲上來:“是不是你拿的?你吃進去了嗎?給我吐出來!”


    元戰嚇了一跳,趕緊往旁邊躲:“琪兒,這有客人呢,你這跟個瘋婆娘似的,被別人看到了,以後可怎麽嫁得出去啊。”


    元琪這時候才注意到趙奕然。


    趙奕然朝她禮貌地笑笑。


    元琪瞪大了眼睛,愣了幾秒鍾。


    元琪對趙奕然還有一點映象,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當時趙奕然就是那些普通的大哥哥中的一員,沒什麽特別的。


    但時光把他雕琢得如此溫潤,元琪說不上來,但是覺得好像有些地方就是不一樣了。


    他鼻子裏還塞著紗布,還得保持著微微仰頭的動作防止繼續流血,但即便如此,也沒有半點影響他的俊秀。


    相反,那礙眼的紗布到了他臉上,就成了點綴,隻能襯托出他的氣質非凡。


    元琪張牙舞爪的猙獰表情忽然溫柔下來,略帶羞澀地向趙奕然問好:“趙哥哥,你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讓你看笑話了。”


    趙奕然搖頭:“無妨。”


    元戰目瞪口呆。


    他跟元琪從小打到大,幾乎沒消停過,可從來沒看過元琪這副樣子啊 。


    她向趙奕然走近了幾步,憂心忡忡地看著他的鼻子:“趙哥哥,你這鼻子是怎麽回事?磕到哪裏去了嗎?”


    趙奕然看看元戰:“元弟不小心打的,都是誤會。”


    元琪瞪著元戰,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度:“大哥,你怎麽回事,你怎麽那麽不靠譜,偷吃我的東西就算了,居然還打趙哥哥!”


    元戰看向別處,裝作沒聽到。


    元琪氣得一跺腳,不睬他了,轉而對趙奕然問長問短的:“我那有上好的傷藥,你跟我一塊去我院子吧,我給你敷上一點。”


    趙奕然笑道:“謝謝你的好意,已經處理包紮過了。”


    元琪並不氣餒,繼續興致勃勃地建議:“那趙哥哥去我們院子裏休息吧,那裏有客房,打掃得很幹淨。”


    趙奕然表示自己就在這裏休息就好了。


    元琪不滿,伸手去拽他的衣服,趙奕然眼中的笑意淡了點,他其實很不喜歡別人隨便碰他。


    “元小姐,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這樣拉扯我還是不太好,等會元爺爺看到得說你了。”


    宛桃咬了一口點心,忍不住偏過頭看他。


    趙奕然現在說得一本正經的,背自己的時候咋沒考慮到。


    她跟元琪也差不多大啊。


    元琪有些訕訕的,一回頭,注意到了旁邊的宛桃,她正靠在椅子上吃點心,包紮了紗布的腳一晃一晃的,好像十分悠然自得。


    元琪叉著腰:“喂,你那腳怎麽回事?趙哥哥受傷跟你有關係嗎?”


    宛桃不緊不慢地又咬了一口:“有那麽一點關係吧。”


    元琪忽然覺得心裏很不舒服:“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一個鄉下野丫頭,也配做元家的小姐?”


    “元琪!”元戰的聲音陡然嚴厲。


    元琪愣了一下,元戰其實很寵愛妹妹,讓著她的時候居多,也幾乎沒有這麽吼過她。


    元琪的眼淚一下就飆出來了:“臭元戰!我說的不對嗎?你憑什麽吼我!”


    元戰有些傷腦筋,琪兒這真是被慣壞了。


    元琪哭著跑出去了。


    元戰往外麵看了一眼,見元琪的兩個丫鬟都緊緊地跟著,知道沒啥事,就湊到宛桃身邊:“她被慣壞了,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琪兒一見到你就有敵意,其實就是看你長得漂亮,她心裏不舒服。”


    元戰還知道來安慰她。


    宛桃塞了一塊點心在他手裏,眼睛笑得彎彎的:“我知道了,謝謝大哥。”


    元戰小心翼翼地瞧著宛桃的神色,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勉強裝出來的。


    趙奕然捂著鼻子,若有所思,笑道:“宛桃,我鼻子被元弟打了,這件事情你也脫不了幹係,我可能要在元家待幾天了,這幾天,你每天都來陪我說話成嗎?”


    元戰扭頭,警覺地看著他:“讓我妹妹去陪你做什麽,我陪你說話不就成了。”


    趙奕然指指自己:“我被你一拳頭打得頭暈腦脹的,現在看見你就有陰影,不然等我好了,咱們再敘吧。”


    你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元戰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一切,冷哼了一聲:“宛桃去哪,我就去哪,我們倆感情好,整天都待在一塊。”


    宛桃:“……”大哥啊,我們好像今天才認識吧。


    但對著元戰威脅的目光,宛桃很給麵子的點頭,末了還是忍不住提醒:“那什麽,我今天晚上就回家去了,不會在這裏待很久的。”


    元戰驚奇:“今天就回去了?爹不是說要接你過來住幾天的嗎?”


    宛桃攤手:“那你一定是聽錯了。”


    她今天要是再被扣住,林大樹估計就拎著一把斧頭來砸門了。


    元戰沒好氣地看了趙奕然一眼:“聽見了吧?我妹妹沒空陪你說話。”


    趙奕然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微微一笑。


    等外麵的壽宴結束,元庭送走了前來拜壽的權貴,孩子們才聚到了仁德堂裏,給元庭獻上壽禮。


    先是元嫣,她送了幾卷手抄的經書,元庭翻開看了看,忍不住摸著胡子道:“嫣兒,這是不是你送給你祖母,抄剩下的?”


    元嫣瞪眼:“爹,你這是怎麽說話的,這是我辛苦了一個月專門給您抄的,跟祖母那個不一樣。”


    老太太坐在上首笑得合不攏嘴:“你看你爹,居然還跟我一個老太婆吃醋,這麽多晚輩都看著呢。”


    元庭笑道:“我不是看送給您的那幾本都是金線封著的,一對比,我這個就寒酸了許多嘛。”


    元嫣無奈道:“爹,你不就喜歡玄色嗎?你要是喜歡金線,我等會再繞點上去不就行了。”


    幾句話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然後是元景和元昕兩兄弟,元景送了特意尋來的四方墨,元昕送的是紫灰狼毫,都是很珍貴難得的文房四寶之一。


    元庭破天荒誇獎了他們一人一句。


    甚少被誇獎的元景頓時覺得胸中豪氣萬丈,得意地看了元昕一眼。


    元昕朝他一笑,笑意未達到眼底。


    宛桃注意到了元昕。


    他是元景的庶弟,同元景長得並沒有半點相似之處,據說是更像他的姨娘,不知道為什麽,雖然他是在笑著的,宛桃卻感受到了他視線裏帶的冰冷。


    估計是個狠角色,宛桃托著腮想。


    元琪送了一個自己繡的荷包,元庭眼神複雜地看著荷包上繡的小鴨子和小雞仔,然後誇她:“琪兒的繡藝越來越精湛了。”


    元琪得意地瞟了宛桃一眼:“我這是用了幾個月時間給爺爺繡的。”她補充道,“爺爺可要天天戴在身上啊。”


    元庭的笑容僵硬了些:“爺爺一定戴著。”


    元珠也送給元庭一個荷包,跟元琪那個幾乎一模一樣,就是針腳更歪歪扭扭,隻有對比著元琪那個,才能看出來那是個小鴨子。


    元珠羞澀一笑:“爺爺,這是我繡的,你也要戴著。”


    元庭摸摸她的腦袋:“珠兒有心了,爺爺一定也戴著。”


    他看著那一大一小的荷包,再看看自己腰間那個藏青色的,他還是喜歡自己這個,可是這是倆孩子的心意啊。


    難道以後隻能戴著小鴨子了嗎。


    元戰送給元庭一本厚厚的習字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爺爺,我知道最近是您的生辰,所以最近很乖,都沒有惹先生生氣,習字也勤快了。”


    元庭想起昨天先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過來哭訴,說自己實在教不了元戰的場景。


    他笑著將字帖接過來,翻了翻,看著上麵歪歪扭扭的字,剛想發火,又想想今天是個高興日子,還是不要教訓他了,等過了今天再說。


    於是他忍住怒火,慈愛地摸摸元戰的腦袋:“你做得很好,很有進步。”


    元戰羞澀一笑。


    輪到宛桃了。


    元景趕緊跑過去把她扶起來,宛桃捧著紮著紅色綢子的畫,聲音響亮清甜:“孫女同爹一起去找到了許墨庵先生的勁鬆賀壽圖,祝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元庭的眼睛瞪圓了:“許墨庵?勁鬆賀壽圖?是真跡嗎?”


    等不及宛桃送上去,他就跑過來將畫接過去,輕輕地展開。


    他最愛許墨庵的畫,研讀過不少他的書和真跡,在鑒別真假上麵也有一定的造詣,許墨庵行蹤不定,性子怪癖,留下的真跡極少,大部分都是仿造的。


    大約研究了一刻鍾,元庭激動得滿麵紅光:“是真跡,是真跡,宛桃啊,你真了不起,這副畫我垂涎不知道多久了,你可真是爺爺的小福星!”


    見元庭高興成這樣,宛桃就跟著一起笑:“爺爺高興就好。”


    元琪目瞪口呆。


    本來以為宛桃是個鄉下丫頭,沒啥見識,更沒銀子,肯定要出醜的了,結果她伸手就拿出了讓爺爺這麽激動的東西,風頭都被她給搶了。


    她氣得不得了,跟代氏嘟囔:“娘,你看那個野丫頭!”


    代氏看著宛桃和元景,目光幽深起來。


    元景對宛桃倒是挺上心的,還陪她去挑畫,也沒見他對琪兒和珠兒這樣,就是不知道,他對那個野丫頭的娘,是不是也一樣的上心。


    趙奕然的鼻子已經不流血了,隻是鼻子旁邊還有些紅腫,盡管如此,也沒能影響他的俊美。


    他送上的是一副千鶴朝歲圖。


    是畫藝精湛,寓意美好的一幅畫。


    元庭滿意地摸摸下巴,也很喜歡,隻是這畫上麵的落款讓他有些困惑:“這是哪個名家的真跡?”


    趙奕然恭敬地行了一禮:“是晚輩自己畫的,獻醜了。”


    元庭一陣驚訝,再仔細瞧一了一會那幅畫,看向趙奕然的目光就帶了幾分欣賞:“你小小年紀在畫作上已經有此成就,以後定將前途不可限量。”


    趙奕然笑道:“元爺爺謬讚了,隻要您不嫌棄就好。”


    元庭看看趙奕然,再看看自己那個整天隻知道傻樂嗬的孫子,和他鬼畫符一樣的字帖,心裏苦啊。


    元景不成器也就算了,元戰也這麽迷糊,幸好趙老頭沒跟著一起來,要不然自己這可怎麽抬得起頭來。


    看來他的管教還是鬆了點,壽宴還沒結束,看著玩得樂嗬嗬的大孫子,元庭已經在考慮給元戰多請個教書先生了。


    壽宴結束,眼看著天色要黑了,宛桃就一蹦一蹦地跑去提醒元景:“現在該送我回家了吧,我跟娘說好是這個時候回去的。”


    元景心裏有些不情願。


    同宛桃相處的時間實在太少了,他希望宛桃能在他身邊多待一段時間。


    但是他總不能把宛桃扣下了,隻能建議:“要不然用了晚飯再回去吧。“


    宛桃忍不住打了個飽嗝,一直到現在,她可沒少吃東西。


    “不吃晚飯了,我一點也不餓,現在就送我回去吧。”


    元景沒辦法,隻好帶著宛桃去跟元庭和老太太告別。


    元戰挺舍不得宛桃的,跟在後麵問:“你什麽時候再來玩啊?”


    沒啥大事她才不會往這跑呢。


    但宛桃想了想,跟他說:“我沒事就過來找你玩。”


    元戰不放心地囑咐她:“你是一個小姑娘,平時離你們附近的男孩子遠一點,知道嗎?”他目光不善地瞧瞧站在一邊的趙奕然,舉例道,“就像他這樣的,你表麵上看他好像對你特別好,其實心裏都不知道在想什麽呢,離他們遠點,可不要被騙了。”


    宛桃眨眨眼,含著笑意:“他們為什麽要騙我啊?”


    “就是,就是……”元戰“就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哎呀,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就聽我的,一定記住了,知道嗎?”


    宛桃見他急了,憋住心裏想笑的衝動,乖巧地點頭:“知道了。”


    操心的老大哥這才得到了一絲安慰。


    趙奕然走過來:“宛桃,我給你的傷藥你要記得用,很快就能好了。”


    他不說,宛桃都快忘了自己腳腕受傷的事情了。


    她笑著跟趙奕然道別:“謝謝奕然哥哥,我記住了。”


    晚霞底下,看著元景牽著宛桃往馬車走的樣子,趙奕然心頭忽然湧上一股奇怪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雖然知道於理不合,但是他總是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就連自己的妹妹,他也沒怎麽背過她,卻在遇到宛桃的時候,一切都變得那麽自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還有些殘餘的疼痛。


    隻是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她。


    林大樹每隔一刻鍾就要出去看看,再進來嘟囔道:“怎麽還沒回來,這都什麽時候了。”


    杜氏把菜擺到桌子上,道:“這還早呢,你急什麽。”


    林大樹不滿:“這太陽都快下山了,元家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杜氏嚐了一下自己做的西紅柿雞蛋湯,覺得味道恰到好處,很是滿意:“你別瞎操心了,等會就回來了。”


    話音剛落,門口就響起馬車碾過青石板的聲音。


    元景扶著宛桃進來,心裏有些忐忑。


    林大樹迎上去一看,宛桃腳上纏了紗布,這還得了,他的臉一下就冷了下來:“這是怎麽回事?”


    元景有些心虛。


    宛桃笑道:“沒事,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扭了一下腳,就腫了一點,現在都感覺不到疼了。”


    林大樹心疼得不得了,上前把宛桃接了過來。


    元景手裏一空,心裏也莫名地一空。


    他今天喝了點酒,本來想著把宛桃送回家就趕緊回去洗洗睡了,結果瞥見那一桌菜,鼻翼間都是菜的香味,還有一碗湯擺在中間,散發著熱氣。


    他就邁不動步子了。


    元景本來沒胃口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那個湯一定很好喝,喝下去應該會很舒服。


    宛桃貼心地問:“元叔叔,要不然留下來吃飯吧。”


    元景笑道:“那怎麽好意思。”然後又有些為難道,“既然你說了,我就留下來吃頓飯吧”


    元景吃飽喝足了才回去的。


    林大樹把她腳上的紗布解開,腳腕處紅腫了一塊,他心疼地嘟囔:“那麽大個元府,怎麽連個孩子都看不好。”


    宛桃掏出來好幾瓶傷藥。


    其中三瓶是元景從元府拿的,另外一瓶是趙奕然給的,白色的瓷瓶泛著淡淡的光澤。


    宛桃莫名想起趙奕然的笑來,他生得俊秀,笑起來很溫柔。


    林大樹隨便挑了一瓶,正準備幫她抹藥,宛桃卻指指那個白色瓷瓶的:“用這個吧,據說這個很香。”


    林大樹無所謂,就換成了那瓶。


    傷藥的效果確實很好。


    宛桃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就覺得腳腕不疼了,消腫了不少,也能行動自如了。


    宛晨正在收拾自己的包,一看宛桃走得好好的,立刻蹬蹬蹬跑到廚房跟杜氏舉報:“娘,姐姐腳不疼了,不用休息一天,今天就能去女學了!”


    宛桃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這個臭小子!


    見杜氏從廚房探出頭來看她,宛桃反應極快,立刻又一瘸一拐的,杜氏哭笑不得:“行了,都給你請過假了,就休息一天吧。”


    宛桃威脅地瞪了宛晨一眼,還敢告狀,你給我等著,看我之後怎麽收拾你。


    宛晨的臉垮了下來,早知道這樣就不告密了,不僅沒能讓姐姐去上學,自己還吃了大虧。


    杜氏親自送了宛晨去私塾之後,倆人一個繡花,一個看書,庭院裏的那棵桂花樹上麵停著小喜鵲,不時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


    在桃李村的時光清閑而悠然。


    依山村。


    林菊起得很早,開始一天的勞作,她現在不僅要忙活家務,還得去田裏幹活,隻有晚上那會兒才能閑下來,拿起繡針。


    喂豬,掃地,洗衣服,等早飯出鍋了,秦氏才揉著亂蓬蓬的頭發推開門走出來,打著哈欠去了廚房:“今天早上做的什麽飯?”


    林菊頭也沒回地擦著灶台:“番薯稀飯。”


    秦氏皺了皺鼻子,靠在門框邊上:“怎麽又吃這個?稀飯裏都沒幾粒米,這樣下去人怎麽受得了?上午還要幹活呢,你就不能煮個幹飯什麽的嗎?”


    林菊將碗拿出來擺在灶台上:“家裏沒米了,還夠吃一頓的,你和爹想辦法吧,要不然隻能吃番薯,玉米了。”


    還沒到收稻子的季節,今年又因為分家的事情,秦氏做飯的時候很舍得放米,所以那點米不夠接上秋收的。


    秦氏跑到米缸去看,尖聲道:“怎麽會這麽快?你這死丫頭,是不是你偷吃了?”


    林菊沒理她,將稀飯盛好,端了一碗到外麵吃去了。


    秦氏接著在廚房罵罵咧咧的。


    林看了一眼天邊的朝霞,太陽還沒出來就已經這麽熱了,今天在田裏幹活又得受罪。


    林竹揉著眼睛從屋子裏出來,這個夏天他更黑了一點,還瘦了不少,看林菊蹲在院子裏,他湊過去軟軟地喊了一聲:“大姐。”


    林菊揉了揉他的腦袋:“快去洗洗臉吃飯吧。”


    林竹有些委屈,垂著腦袋蹲在林菊旁邊:“大姐,我不想去田裏幹活了,我的手都磨爛了。”


    他把手伸給林菊看。


    林竹才八歲,以前唯一的任務就是玩,現在卻被秦氏逼著下地幹活,小手上都是繭子和傷痕。


    林菊看著有些心疼,哄著他:“你先去吃飯,等會,要不然你趁著娘不注意先溜出去,她要是打你,我幫你頂著。”


    林菊說前半句的時候,林竹驚喜地抬起了頭,眼睛閃閃發光,等她說到後半句,林竹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悶悶道:“那我還是去幹活吧。”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林竹忽然開口:“姐姐,我想三嬸和宛桃了。”


    林菊正在仰頭喝最後一口,聞言忽然鼻子一酸,眼睛被碗沿遮住,久久沒有放下來。


    晚上,吃過晚飯,秦氏表示對沒有幾粒米的番薯飯很不滿,跟林大壯商量:“要不然你去買幾袋子米?”


    林大壯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買什麽買,精米細麵的多貴,就那點銀子你這麽謔謔,遲早被你謔謔幹淨。”


    秦氏氣不打一處來:“什麽叫我謔謔的?那米買回來不是一家人吃的?天天要幹活不吃點好的能行?”


    林大壯扭過頭瞪她:“那你拿錢出來啊?家裏那筆銀子你別想動。”


    秦氏咬咬牙,瞟了一眼床頭擺的罐子,有一瞬間真想拿罐子砸林大壯的腦袋。


    她最終還是妥協,桌子上點的油燈很昏暗,燈光如豆。


    她沉思了一會兒,又去推林大壯:“前幾天村後麵那個張媒婆,來幫城裏一個老爺說親,你知道嗎?”


    林大壯已經有些迷迷糊糊的,回了句:“你說這個幹什麽?”


    秦氏道:“我不是想著菊子快到年紀了,要相看起來了嗎?”


    林大壯頓時清醒了幾分,皺著眉頭看她:“你說什麽?”


    秦氏心裏有些打鼓,但還是熱切道:“張媒婆說了,那家老爺相貌堂堂的,家裏在通州城有個大院子呐,是做布莊生意的,可有錢了。”


    林大壯臉沉了一下:“你胡說八道什麽?人家條件這麽好,怎麽可能到村裏來找親事?”


    秦氏訕訕:“就是年紀大點,不過這樣也好,年紀大了知道疼人,以後死得早,錢還不都是留給菊子。”


    林大壯黑著臉:“年紀多大?”


    秦氏憋了一下:“就,就六十多歲吧?”


    林大壯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忍住把她踹下去的衝動:“睡覺,別天天想那些有的沒的,六十多歲,比你爹年紀都大了!你也真說得出口!”


    秦氏不想放棄,急道:“他年紀要是不大,怎麽可能跑到我們這村裏找媳婦,我跟你說,這可是個好機會,菊子嫁過去可是吃喝不愁,要不然她嫁給誰能過那麽舒服,那肯定是要天天幹活的。”


    林大壯瞧著她,秦氏懶,啥時候也沒關心過菊子是不是在天天幹活,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她做。


    林大壯靠在床上沉思了一會兒,問:“那個老爺家裏可有其他妻妾啥的。”


    秦氏又有些訕訕:“那我哪知道,那他年紀這麽大,家裏又有錢,怎麽可能沒娶妻?隻是現在閑下來了,想找個年輕的陪著,我可跟你說,他家裏那些肯定都人老珠黃了,哪有咱們家菊子鮮嫩,那家裏有沒有其他女人不是無所謂嗎?他肯定最寵菊子。”


    見林大壯不說話,秦氏接著勸:“這可是個好機會,就算不抓住這個機會,菊子也是快要嫁人的了,這附近都是窮小子,禮錢都不一定能拿得上來,那媒婆可說了,那聘禮可至少都是三十兩銀子啊。”


    林大壯嘟囔道:“那不就等於賣女兒嗎?”


    秦氏道:“我們這都是為了她好,誰不想錦衣玉食的?菊子長這麽大,成天到晚的幹活,肯定想過好日子,她又懂事,能給家裏掙這麽多銀子,她肯定願意。”


    林大壯最終道:“明天問問她吧。”末了還解釋了一句安慰自己,“要是她不願意,可不能逼她。”


    第二天早上,菊子照常起來得很早,在院子裏喂雞,不一會兒,門就吱呀一聲開了,秦氏從裏麵走了出來。


    菊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秦氏今天起這麽早?


    她一邊喂雞一邊道:“早飯還沒做。”


    秦氏一臉慈愛的笑迎過來,從她手中接過瓢:“你怎麽起來這麽早,今天我做飯,你去歇歇吧,我來喂雞。”


    秦氏的溫柔真是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林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秦氏哪根筋搭錯了。


    管他的,秦氏把喂雞的活搶了,她就去拿昨天的髒衣服準備洗。


    剛拎起水桶還沒打水呢,秦氏就趕緊跑過去,一把拽住井繩子:“哎呀,我說你這孩子,不是說了今天我來做,你快去歇歇,等會也不用下田幹活了,你就待在屋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繡花就繡會,不想繡就歇著。”


    林菊震驚地瞧著她,站在一邊,有些手足無措。


    秦氏放下桶,把她推進屋子:“聽話,歇著吧。”


    林梅被吵醒了,等秦氏走之後,她慢吞吞地坐起來,打了個哈欠:“姐,你怎麽還不去幹活?”


    林菊皺著眉頭:“今天娘不知道怎麽了,什麽都不要我做了,都自己做去了。”


    林梅光著腳跑到門口看,果然見秦氏在搓衣服,還好像心情很好地哼著小曲。


    這真是一樁奇聞,從林梅有記憶開始,就很少見秦氏洗衣服,這麽多年家裏家外,都是林菊在操持著。


    她不可思議:“娘這不是要把你給賣了吧?”


    林菊一怔,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你胡說什麽,這怎麽可能,你快點起來吧。”


    林梅不樂意,爬到床上:“我還要再睡會,你別吵我。”


    林菊無奈,便坐到一邊,將繡花繃子拿出來,一針一線地開始繡花。


    也隻有在這時候,她才能體會到宛桃說的時光靜好是什麽意思。


    早飯,秦氏熬了一大鍋稀飯,米放得比林菊還少,還熬糊了點。


    林大壯端起來喝的第一口就皺起了眉頭:“這做的啥玩意?”


    秦氏瞪他一眼:“有的吃不錯了,你可別挑了。”


    林大壯一肚子氣,這以後林菊真是嫁出去了,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等飯吃完,林菊習慣性地收拾碗筷,秦氏卻拉住了她,笑道:“你這丫頭,急什麽,放在那裏等會我來做,娘跟你說點事。”


    林菊茫然地坐在凳子上。


    秦氏摸了摸她的手,滿臉笑得都是褶皺:“菊子啊,時間過得可真快,這一轉眼啊,你就長這麽大了,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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