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門口的時候, 阿尋忽然扭過頭來:“你自己說的事情可別忘了啊。”


    宛桃茫然:“什麽事情?”


    阿尋瞪她:“你剛才說的,你說要送我一個帕子,一個荷包的, 你自己親自繡的那種。”


    宛桃撓了撓頭:“可是你不是說你沒哭嘛, 我剛說送你的前提是……”


    阿尋目光陡然嚴肅:“你居然說話不算數?”


    真是個不講理的人, 宛桃隻好道:“我逗你玩的,送,必須送,但是我說的是一張帕子或一個荷包, 你隻能選一個。”


    “我不管。”阿尋昂著腦袋傲嬌道, “你說了的, 我記住了。”


    像是怕宛桃反悔, 他一溜煙就跑進去了。


    剩下宛桃在風中淩亂, 一張帕子和一個荷包?這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她沒事為啥要跑出去?為啥要多嘴多舌的?


    晚上, 阿尋回到房間。


    他左右望了望, 確定門窗都關好了,才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拿出那張粉色的帕子。


    看了看, 又賭氣地把它扔在床上,氣呼呼道:“真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一點也不知道黏著我, 那我也不黏著你了。”


    望著燭光愣了一會兒, 他又不由自主地瞟了幾眼粉色帕子。


    像是安慰自己似的, 阿尋自言自語道:“算了, 既然你那麽誠心道歉,還送我帕子跟荷包,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你吧,你繡工那麽差,戴在身上肯定很丟人!”


    他把帕子拿過來,又重新揣回兜裏:“算了算了,就算難看我也認了,誰叫你這麽誠心地請求我的原諒,我就大方一點,給你麵子,把它戴在身上吧。”


    宛桃不擅長繡活,阿尋是知道的,平時除非不得已,她都不會去碰繡針,如今她居然願意為自己做這麽多東西,阿尋嘴上嫌棄,心裏卻忍不住美滋滋的。


    他已經在期待宛桃的荷包了。


    不過,宛桃的荷包還沒做出來,孟天澤就又找來了。


    因為有墨影發去的暗信,孟天澤沒走啥彎路,徑直地就找到了林大樹的家。


    阿尋正在跟宛晨坐在一起吃小饅頭,杜氏做的小饅頭很小巧,蓬鬆又清甜,很合阿尋的口味,也是宛晨最喜歡吃的點心之一。


    他們吃著自己的,還盯著對方盤子裏的,都在想方設法把對方的小饅頭騙來。


    宛晨提議:“我們來猜拳,贏的人就多拿一個,怎麽樣?”


    猜拳是宛桃教給他們的遊戲。


    阿尋同意:“行,那你輸了可別哭鼻子啊。”


    本來阿尋胸有成竹的,結果宛晨一連贏了三次,看著自己的小饅頭越來越少,他有些心痛:“那,再來一次?”


    這次阿尋總算贏了,他得意地笑:“開始我都是讓你的,你看,這才是我的實力。”


    他得意地夾走一個小饅頭。


    結果耳邊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阿尋啊,宛晨才幾歲,你都多大了,也不害臊。”


    阿尋猛地轉過頭,孟天澤正站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他。


    宛晨乖巧地跟他打招呼:“孟爺爺好。”


    孟天澤摸摸他的腦袋:“這麽久不見,宛晨長高了不少啊。”


    阿尋眼圈頓時就紅了。


    他跟孟天澤也半年多沒見了,孟天澤身上還帶著戰場上金戈鐵馬的氣息,神情疲憊,飽經風霜。


    再厲害,他年紀也大了,幾乎未打過敗仗的孟天澤進來覺得一年不如一年,年少時的熱血也消磨得差不多了,他現在最掛念的就是自己的小孫子。


    飯桌上,孟天澤向林大樹跟杜氏敬酒:“阿尋調皮,不聲不響又跑來了,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杜氏很敬重孟天澤,他為了國家在邊境苦寒之地打了一輩子仗,正是因為有這麽偉大的將軍,梁國才能國泰民安。


    她道:“孟將軍何出此言,阿尋一點也沒給我們添麻煩,反而還整天要忙著指導宛桃寫字,給宛晨講一些詩詞典故,他願意在我這裏待著,我反倒覺得很開心。將軍若是不嫌棄,以後您要是在外麵奔波,就讓阿尋到這裏來吧,說句托大的話,我是把阿尋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的。”


    這話,杜氏也是斟酌了再三才說的,畢竟孟將軍家世顯赫,如論如何都輪不到自己這樣的小門小戶幫他看著孩子,而且如此,孟將軍也許會覺得自己是想依附他們的權勢。


    但阿尋頻頻往這裏跑,也說明他在家裏過得並不好,孟將軍不能時常待在家裏,有心也無力照顧他,在大宅院待過的杜氏知道裏麵有多少陰私,她真是心疼從小獨自在那種環境中長大的阿尋。


    孟天澤笑著問阿尋:“你意下如何?”


    阿尋趕緊把嘴裏的雞腿咽下去,使勁點頭:“好啊,那就這麽定了!”


    孟天澤捋捋笑道:“實不相瞞,我之前也想過這件事情,但我心裏覺得這太麻煩你們了,才沒好意思說的。”


    阿尋十歲了,他有一定的判斷是非的能力,杜家對他怎麽樣,隻有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孟天澤想到這裏也會覺得悲哀,偌大的衛國公府,阿尋卻不願意待在裏麵,兒媳代氏,他訓也訓過了,氣也氣過了,隻是似乎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她打心眼裏沒把阿尋當兒子看。


    既然如此,還不如讓阿尋待在一個他真正覺得舒服的環境中。


    杜氏笑道:“阿尋是個乖巧的孩子,跟宛桃和宛晨也處得很好,您就放心吧。”


    孟天澤這次要在家中待幾個月,臨行時,他讓墨影從商行取了五百兩銀票,跟杜氏道:“以後阿尋還勞煩你們操心了。”


    這次沒有秦氏搗亂,杜氏堅決一分錢都不要,她上回接受了孟天澤的一百兩銀子,心裏已經十分過意不去了:“您上回給我們的銀票,都管阿尋幾十年的飯錢了,這個我們絕對不能收。”


    孟天澤堅持:“這不隻是阿尋的飯錢,還有我對你們的謝意。”


    阿尋第一次獨自一人跑出來的時候,遇到了林家人,是件多麽幸運的事情,這是一場善緣,再說這些銀子對孟天澤來說猶如九牛一毛。


    杜氏更堅持:“上回收了你的銀子已經不像話,這個我們絕對不能再收。”


    阿尋拽拽杜氏的袖子:“杜伯母,你就把錢收下吧,要不然我下次過來都不好意思了。”


    一老一少輪番地勸,連墨影都扭捏道:“杜夫人,你就收下吧,我以後,能過來蹭蹭飯嗎?”


    守著阿尋的時候,他聞到廚房的飯香,啃著自己手裏的饅頭,簡直一把辛酸淚。


    實在拒絕不了,杜氏最後隻收下了一百兩,並且事先約定好:“這是我收下你們的最後一筆銀子,以後不要再給了。”


    孟天澤也不好再勸,隻能讓墨影把剩下的銀票收起來。他可是戰場上的常勝將軍,想讓杜氏收下銀票,自然有的是辦法。


    在杜氏刺繡的那個秀坊定些大件,反正他們不缺銀子。


    宛桃的帕子才在阿尋的催促之下繡了個開頭。


    他跟宛桃道:“那說好了,下回我來的時候,要看到帕子跟荷包。”


    宛桃小心翼翼地問:“那你下回啥時候來啊?”


    阿尋愣了一下,上回隔了一年,這次,他也不知道。


    想著還有好久不能見到宛桃,他心裏就空落落的,歎氣:“不管多久,你都要好好繡,我……”


    “我會想你的。”說完這句話,阿尋的臉就紅了,再也不好意思說,趕緊去收拾東西去了。


    宛桃被他的表情逗樂了,阿尋這小子整天都在想些什麽啊,動不動就臉紅。


    回長安的路上,阿尋忍了半天,忍不住問孟天澤:“爺爺,如果我想跟一個人一直一直在一起,有什麽辦法嗎?”


    孟天澤斜了他一眼:“你說的那人是誰啊?”


    阿尋扭捏道:“你別問,就告訴我有沒有什麽辦法就是。”


    孟天澤摸摸胡子:“那得看你說的那人是什麽人了,若是女孩……”他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你若是娶她為妻,就可以一直跟她在一起了。”


    “娶妻?”阿尋仿佛茅塞頓開。


    孟天澤湊過去,一臉八卦:“你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嗎?”


    阿尋倔強的扭過頭:“我就是在書上看到了,爺爺你別亂說。”


    他雖然這麽說,臉上的紅暈已經出賣了他。


    孟天澤一陣欣慰,自己的孫子已經開始知道思春了,就不知道有沒有把小姑娘騙回來的本事,他推推阿尋:“你告訴我吧,我在這方麵可有經驗了,當年你奶奶啊……”


    孟天澤的妻子當年是名動長安的大家閨秀,想求娶的人能從長安排到通州城,偏偏看上了當時還是個小將軍的孟天澤。


    往事曆曆在目,都這麽多年過去了。


    孟天澤的奶奶並未看走眼,他確實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隻是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戰場上拚搏,回想起來,他最對不住的就是她了。


    本來想舉例調笑一下阿尋,可是說著說著,孟天澤自己倒沉浸在了以前的回憶中,他本以為都忘了的那些事情,一幕一幕都無比鮮活,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於是祖孫倆都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各自想著讓自己牽腸掛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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