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陽樰的錯覺,她拿完吃的回桌之後,大夥兒看她的眼神都非常的……肅敬,且殷勤?


    陽樰:???


    發生了什麽?


    短發女生叫蔣南,性子活潑,是個自來熟,“陽樰妹妹,你多大了?”


    陽樰個子嬌小,五官也出落得精致,皮膚細膩飽滿,經常有人將她誤認為十五六歲甚至更小的小女孩兒。


    蔣南也不例外,衛捷那句“叫嫂子”更是令她虎軀一震。


    乖乖,衛哥禽獸啊,未成年都下手?


    陽樰習慣了:“馬上二十三了。”


    下個月九號,也就是五月九號,是她的生日。


    蔣南愕然地瞪大眼,手中杯子差點沒拿穩,“真的?”


    “對啊。”


    陽樰叉了塊雞肉放進嘴巴裏,一旁忽然伸過來一隻手,剝了皮的鮮嫩蝦肉放進她盤子裏,她側頭,衛捷若無其事地擦了擦手,拎起第二隻蝦。


    大夥兒吃東西的動作仿佛被調至成了慢動作,集體噤聲,目光炯炯地盯著兩人。


    陽樰頓覺坐如針氈,皺起眉頭:“你吃你的,我自己會剝。”


    “嗯。”衛捷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下一秒,又一隻剝好的白灼蝦出現在她盤子裏。


    和第一隻排排躺,親密無間。


    “……”


    陽樰低了低頭,不確定自己被那麽多人盯得發熱的臉是不是紅了。


    如果紅了,希望滑下來的發絲能遮一遮。


    “別吃著頭發了。”衛書莞把她的頭發別至耳後,身子往前壓,望向衛捷,“兒子,給我也剝兩個。”


    衛捷應了一聲,拿起一隻蝦開始剝。


    有衛書莞救場,微妙的氣氛有所緩解。


    陽樰悄悄地舒了口氣。


    飯後,年輕人們組織趕第二場活動,熱情地邀請衛書莞和陽樰同行。衛書莞聲稱自己年紀大了不掃年輕人興,陽樰跟他們算不上多熟,也找了個借口婉拒邀請。


    大夥兒的視線轉向老板。


    衛捷手裏拎著車鑰匙,打算跟衛書莞和陽樰一起走,“玩兒好,我報銷。”


    “……”


    幾人麵麵相覷,胡鬧詫異地說:“衛哥,你就這麽拋下我們了?”


    衛捷抬了抬眉毛,也詫異:“怎麽,你們沒斷奶?”


    “……”


    蔣南嗆了一下:“斷了,斷了。”


    胡淖:“衛哥您開車慢些。”


    目送三人離開,胡淖搓了搓手,奇怪地道:“衛哥怎麽回事兒啊,自己說的讓我們叫人嫂子,當著麵兒又不讓我們叫。”


    蔣南挑了下右邊的眉毛,露出看破一切的表情,抱起手臂,老神在在地說:“不懂了吧?媳婦兒還沒到手呢,這叫宣誓主權。”


    “看不出來,衛哥還有慌神的時候?”


    “慌?別鬧了,衛哥什麽人,你見他慌過嗎?我看八成是你們幾個禽獸看見人小姑娘的時候眼放狼光了吧。”


    在場幾位男士尷尬地咳了咳。


    蔣南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走了走了,玩兒去。”


    **


    三人到家時,正好碰上前腳回來的齊女士和裴劍林。


    衛捷隻在幾年前和裴劍林有過一麵之緣,當時裴劍林和齊女士還隻是合作關係。


    陽樰父母剛離婚那陣子,齊女士和前夫合創的公司一度陷入了經濟危機中,若不是裴劍林出手幫了一把,齊女士撐不撐得下去都很難說。


    陽樰小麻雀一樣奔過去,“媽,裴叔叔。”


    齊女士胳膊一擋,把黏糊過來的女兒隔在手臂之外,“多大的人了。”


    陽樰撇了撇嘴。


    裴劍林在旁邊笑,“女兒黏你是好事。”


    陽樰點頭如搗蒜:“就是,我這麽優質的小棉襖舉世難尋啊,齊女士。”


    齊女士:“算了吧,從小黏到大,你不膩我都煩了。”她抬頭看向走過來衛書莞和衛捷,“書莞,今天麻煩你了。”


    衛書莞嫌她見外:“這有什麽,我巴不得天天見著小樰呢。”


    裴劍林打量了會兒衛捷,想起來是誰了,隨和地笑起來,“這是衛捷?成熟好多了。”


    衛捷頷首微笑:“裴叔叔。”


    “我之前就聽阿瀾說你回來了,改天叔叔請你吃餐飯。”裴劍林說。


    衛捷客氣道:“不用破費。”


    裴劍林笑了笑,卻沒說作罷,“沒什麽破不破費的。”


    陽樰聽著兩人交談,挽著齊女士的手,思緒有些恍惚。


    這樣的場景,曾經也出現過。


    在衛捷剛剛搬來的時候。


    那個時候,陽樰高一,家庭尚且完整,父母恩愛。


    至少她眼中所見,還是恩愛的。


    她高一那年,衛書莞帶著衛捷搬到了她家隔壁。


    陽萩和衛捷高中同班,又是好兄弟,沒搬來之前衛捷就經常來他們家,齊女士和衛書莞也就認識了。


    後來搬家的時候,他們家還幫了幾把手。


    也就是剛搬來的那個晚上,衛書莞家裏還沒法開夥,隻好到陽樰家裏吃飯。飯後衛書莞打算走,兩家人在門口聊了會兒天,當時齊女士身邊站著的,還是前夫陽華東。


    衛捷彼時大二,還是步入成年不久的十九歲少年,臉上稚氣將退,頭發也還沒留長。


    他安靜地站在衛書莞身邊,在長輩麵前收起了一身的懶散,彬彬有禮又溫順。


    他就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齊瀾和陽華東喜歡他喜歡得不行。


    陽華東拍著衛捷的肩,笑著說:“這次太倉促了,沒招呼好你們。改天找個機會,我再請你們吃餐飯。”


    當時回答他的是衛書莞:“不用,太破費了。”


    “沒什麽破費不破費的,”齊女士說,“你要嫌破費的話,以後我們一家人多上你家吃幾次飯,就當抵消了。”


    以後都是鄰居,串門吃飯是再正常不過,衛書莞欣然道:“你們天天來都沒問題。”


    而如今,還是同樣的地點,月光也與過去沒有什麽不同,人卻已經不是過去的人。


    陽華東麵相溫和,對誰都笑嗬嗬的,在陽萩和陽樰麵前是個溫柔過頭的父親;而裴劍林不同,他麵容儒雅,但始終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


    這種不怒自威,是真正屬於上位者的威嚴。


    陽樰恍恍惚惚地想著,望著裴劍林的側臉發起了呆。


    直到恍惚間她聽見了衛捷低低的聲音:“小樰?”


    慵懶如貓的嗓音裏壓著絲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失了焦的雙眼在瞬間重新聚焦。


    齊女士眉頭擔憂地鎖著,指腹擦過她的下眼臉:“怎麽了?”


    她的指腹沾上了晶瑩的水漬,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像是有塊大石頭砸了下來,不疼,但堵著心口,悶悶的喘不上來氣。


    陽樰搖了搖頭,甕聲說:“沒怎麽。”


    小姑娘突如其來的淚水打斷了大人們的交談,道了聲別,衛書莞和衛捷先回家了。


    裴劍林也不再多留,走之前似是猶豫了一下,上前輕輕地揉了揉陽樰的腦袋。


    ——就像父親對女兒那樣。


    他柔聲關心這位不知原因哭起鼻子的小姑娘:“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什麽不開心的都忘掉了。”


    陽樰抬眼看著他,酸意忽然衝上鼻頭,眼眶毫無預兆地又熱起來。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幾顆淚珠被晃了出來,砸到地上,“好。裴叔叔你開車小心。”


    母女二人目送裴劍林的車子開走,齊女士拍拍女兒的背,“走了,進屋。”


    陽樰嗯了一聲,抹掉眼淚。


    回家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陽樰拿起手機打算回複一下微博評論,發現有兩個未接來電。


    ——來自某個不知名的a先生。


    兩個電話沒打通,a先生還給她發了條短信:“看見短信下樓。”


    陽樰打開窗,伸頭往下望。


    路燈光線昏暗,a先生指間夾著的煙燃著一點紅光。


    聽見開窗的聲音,他抬起頭,勾著笑,唇瓣做出兩個口型:“下來。”


    陽樰下了樓,站在門口。


    衛捷掐了煙,邁著長腿走過來。


    門口有個三級的小台階,陽樰站在台階上,他停在台階下,懶懶地說:“閉眼,張嘴。”


    陽樰沒動,狐疑地看著他。


    男人眯了眯桃花眼,“聽話。”


    心跳一緩,陽樰鬼使神差地依言閉上了雙眼,嘴巴遲疑地張開。


    一顆小小的球狀物滾上了她的舌尖。


    甜甜的,帶著微酸,檸檬味霎時溢滿口腔。


    她愕然地睜開眼。


    燈光下,衛捷帶笑的桃花眼有柔軟的月華流淌出來。


    “小鱷魚公主,吃了糖,不要再哭了。”他嗓音低緩,宛如遠方伴風飄來的搖籃曲。


    溫柔,令人心安。


    **


    齊女士聽見女兒開門出去的聲音,從窗戶瞅了一眼,暗歎女大不中留,看了會兒書,直到再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才放下心準備睡覺。


    正要關燈,房門被敲響了。


    “請進。”


    陽樰走進來,抱著自己的枕頭,像小時候不敢一個人睡時那樣,“媽,我今天可以跟你睡嗎?”


    “……大姑娘了,不害臊啊。”


    嘴上嫌棄著,齊女士還是騰出了半邊床給女兒。陽樰嘻嘻笑著撲上了床,乖巧地躺下。


    女兒怕黑,齊女士不確定地問了一句:“我關燈了?”


    “關吧關吧。”


    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好一會兒,才能看清透過窗簾漫進來的月光。


    齊女士平躺著,呼吸平緩。


    陽樰麵朝她側躺,眼睛在黑暗中分辨著母親的輪廓,輕輕叫了一聲:“媽。”


    “嗯?”


    “你和裴叔叔,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片刻沉默。


    齊女士翻了個身,麵向女兒,“你希望我們結婚嗎?”


    陽樰沒回答。


    齊女士淺淺地歎息一聲,借著月光,手指撥開女兒蓋住了臉的頭發,“媽已經這個年紀了,你裴叔叔也是。許多東西,我們已經看淡了。現在呢,媽就想你過得開心。”


    陽樰的手從被窩裏鑽出來,握住齊女士的手。


    不知過了多久。


    也不知齊女士是否睡著了。


    “媽,我希望。”


    陽樰聲音輕輕,融化在一室沉默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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