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短期就剩她一個人,她家和衛書莞家這麽近, 有需要的走幾步就可以回來拿, 因而陽樰帶上筆記本電腦、手機和小夜燈就滾過去了。


    衛書莞也是今早才得到消息,客房有許久沒住, 積了灰,陽樰到的時候她正巧在打掃。


    陽樰在衛書莞麵前從沒把自己當外人,放下東西蹦躂過去幫她。


    她住的客房旁邊就挨著衛捷的房間, 對門是衛書莞。


    衛書莞邊打掃邊嗬嗬笑著懷念過去:“好懷念啊。小樰, 你好久都沒來阿姨這住過了。”


    陽樰高三那年,正是齊女士東山再起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 總是不在家, 便讓她過來衛書莞這裏住。這一住,就是高三一整年。


    當時,衛捷還沒出國。她和他當了一年的隔牆鄰居。


    隻可惜,那時候陽樰幾乎已經死心了, 精力都放在高考上,和衛捷的相處沒有給她多深刻的印象。


    陽樰挽過衛書莞的手, 嬌滴滴地撒嬌:“衛阿姨要是不嫌煩,我天天都來打擾你。”


    “我求之不得呢。”衛書莞拍著她的手, 笑意盈盈。


    **


    悠閑地在這住了幾天, 某天早上吃過早飯,陽樰抱著電腦窩在沙發裏慢慢地碼字。


    衛書莞要去畫室, 做好早餐, 走之前給了她一把鑰匙。


    嶄新的, 明顯看得出還沒用過幾次。


    “小樰,這是你衛捷哥那棟房子的鑰匙。你一會兒得空了去給那屋子開窗透透氣,散散裏麵的味道。”


    長久沒人的房子裏總積了些味道,多虧這段時間每天給房子開窗透氣,味道散得差不多了。


    陽樰看著手心躺著的鑰匙,遲鈍地哦了一聲。


    碼完字,她抓起手邊的鑰匙,去衛捷的新家。


    衛捷新家的內裏結構和她們家的差不多,一進門,新家具和房子悶久了的獨特味道撲鼻而來,空氣中飛舞著肉眼可見的細小塵埃。


    搬家那天留下的髒亂還在,大抵是暫時不住人,所以也沒打掃,家具都用白布遮好了,防止落灰。


    陽樰試著開了下燈,供電是沒問題的。


    房子內部很早之前就粉刷好了,隻要把裏頭久不住人的味兒給通掉,打掃打掃,就能直接住人了。


    將一樓的窗開完,她上了二樓。


    二樓的房門都沒有鎖,應該是為了方便衛書莞過來開窗通風。


    她一間一間地把窗開好,門也順便開著,給兩邊形成對流。


    打開主臥的房門,雖然家具都被白布遮蓋著,但從布局上看,該有的基本都有了,和另外兩個空蕩蕩的房間相差巨大。


    主臥是她最後來的一個房間,和主臥差不多擺放程度的就是走廊最裏麵的書房了。


    陽樰環視了一周,著實看不出來什麽,她小小地掀開了一角蓋著雙人床的白布,這張床就是那天去家居城時他買的那張,不知道什麽時候送來了。不過客房原本敲定要放另一張單人床的,現在卻沒有。


    她將白布重新蓋好,視線一轉,看見了一樣熟悉的家具。


    陽樰稍稍掀開看了眼,果不其然,是一個梳妝台。


    她心裏忽然有些堵。


    “婚房”——她以為,衛捷隻是說笑的。


    原來他是認真的。


    不知道以後坐在這裏的“嫂子”,會是什麽樣子的……


    陽樰鬆開手,白布自然地下垂,掀動了一層灰塵。


    她壓下心裏翻湧的情緒,繼續做事。


    終於給所有房間的開好門窗,她幾乎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讓人略感窒息的“婚房”。


    **


    中午衛書莞回來做飯,陽樰吃過飯後歇了半小時,回房睡午覺。


    剛閉上眼沒兩分鍾,手機就響了。


    是橙子打來的電話。


    “店長,有人在店裏鬧事,我們實在拿他沒辦法了。”橙子著急地說,背景音裏依稀可以聽見一個尖利的男聲在吵吵嚷嚷的,“你方便過來一趟嗎?”


    陽樰鎮定地問道:“他動手了嗎?”


    “還沒有,但是火氣很大,摔了兩個杯子,把周圍的顧客都嚇到了。跟他說理說不通。”


    她趕忙起身,穿上外套往外走,“先報警。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陽樰腳步匆匆地下樓,衛書莞叫了她一聲:“小樰,怎麽了?”


    “店裏有點事,我過去處理一下。”


    看她走神色沉凝,走得總忙,衛書莞不由有點兒擔心。


    正巧,此時一個電話打進手機裏。


    她麵色一喜,接起來,“兒子……”


    **


    陽樰趕到店裏的時候,一個矮個子、尖嘴猴腮的男人正不停地大嚷大叫。


    “你看看你們賣的這叫什麽東西,能喝嗎!”


    他手裏抓著一個杯子,裏頭還有半杯沒喝完的飲料。男人又晃了晃杯子,一隻大蒼蠅隨著飲料的起伏在裏麵飄動。


    “這位先生……”一名男店員忍著火氣,企圖和他溝通。


    “哎喲,怎麽著,要動手?”男人刻薄道,“你們店長呢,給老子叫出來,老子今天就要讓他自己看看店裏賣的什麽狗屁東西。”


    橙子沒憋住:“你不要得寸進尺了,這隻蒼蠅明明是你自己扔進去的。還有,是你性騷擾我店的店員在先,哪來的勇氣舔著張惡心人的臉碰我們瓷?”


    “我草.你媽,小婊.子——”


    男人被激怒,也不管手裏那杯“罪證”了,往地上一砸,碎片四濺,他衝著橙子就要打上去。


    未料腳下突然橫生一腿,他被一絆,接著那條腿順勢一掃,他始料未及,門麵狠狠地摔在地上。同時手臂被人抓著往後反折在身後,一個重量用力地壓在了他背上。


    陽樰一邊膝蓋頂著他的背,把身體的重量都跪在他身上,將人壓得死死的。


    “我是店長,你有事嗎?”她冷冷地質問。


    男人半邊臉被壓得變形,嘴巴卻仍然頑強地嚷嚷,出口的都是些肮髒至極的辱罵。


    陽樰懶得聽,抓著他反折在身後的手用了點力,男人立馬呼痛出聲,說辭也實時更新:“我告訴你,你敢對我動手,等我出去鑒傷,要你賠都來不及賠!”


    “你當我傻逼嗎會讓你負傷?”她翻了個白眼,“第一,我們已經報警了;第二,飲料裏的蒼蠅到底是你為還是我為,店裏有監控,你要是願意,我們可以調出來給你看個夠;第三,你性騷擾我店店員……”


    她磨了磨牙,將他對橙子的國罵還了回去,中氣十足:“我、草、你、爹!”


    造孽啊。


    陽樰悲哀地想,她今天第二次罵髒話了。


    警察沒多久就到了,這小個男人是他們的常客了,在周邊遊手好閑的街頭小混混,手腳不甚幹淨。


    陽樰,以及還需要店裏的一個人去做下筆錄,陽樰叫上了橙子。


    “陽樰!”


    剛走出店門,陳昱不知道從哪裏跑了過來,臉上表情驚訝又擔心,“你還好嗎?我和朋友正巧在這周圍逛,就看見這家店裏起了騷動,沒想到你也在。”


    陳昱並不知道她是森林鍾塔的店長,陽樰也不打算提,巧合來得莫名其妙。


    “來看看熱鬧。”民警遷就地等著,她拽過偷看陳昱的橙子,幹脆利落地結束對話,“我還要去做筆錄,今天沒空聊了。”


    陳昱毫不介意地笑笑:“那你去吧,沒傷著就好,有空再聊。”


    有空也不想聊。


    她默默地想。


    兩人跟隨警察繼續往前走,橙子悄聲興奮道:“店長,這個陽光帥哥最近經常來店裏的誒。”


    “你說什麽?”陽樰語氣微沉,“經常來?”


    她神情正色,不是在開玩笑的樣子,橙子心髒一跳,臉上的興奮勁兒漸漸消失,“或者說……天天來比較合適?”


    陽樰蹙眉,沉吟片刻,問道:“他來了之後,有沒有跟你們打聽什麽,或者是……對你們這些女孩子有沒有什麽不正常的舉動?”


    “還好啊,偶爾有兩天還和朋友一起來呢,來了就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沒找我們聊過天……啊!”


    前頭的警察叔叔聽見這聲尖叫警覺地回過頭,橙子忙捂了下嘴,露出歉然的神色。


    她說:“我倒是聽見他和文琪聊過幾句。”


    文琪是個比橙子還天真的小姑娘,小老實人一個,壓根不會撒謊,誠實二字的絕佳代言人。


    “好像是大前天吧……”橙子回憶道,“他誇我們店裏的飲料好喝,說店長手藝很不錯。然後文琪說這不是店長做的,店長不負責這個……大致是這麽意思。他就好像挺好奇,好像是問說你們店長平時都不在的嗎……”


    陽樰的目光愈發陰沉,橙子剛剛見識過她動手的那股勁兒,從沒想到嬌嬌小小的店長殺傷這麽驚人,瑟瑟發抖,聲音逐漸變小:“然然然然後文琪就簡單說了下你平時去店裏的頻率和時間什麽的……”她咽了口唾沫,簡明扼要地收尾,“反正總結了一下就是,店裏沒什麽事的時候店長是不來的。”


    陽樰:“……”


    怎麽說呢。


    這些對話要是放在平時,和客人聊聊沒什麽稀奇的。


    但是現在問問題的人是陳昱,陽樰感到非常的心神不寧。


    她有個當刑警的哥,剛剛那些個招式就是陽萩教她的,如果跟強壯的男人打架或許打不過,但平時防身夠用了。對陳昱細微反常處的敏銳,也是平時耳濡目染受到了點陽萩影響。


    陽萩辦的案子越多,對人性最直白的陰暗麵也就接觸得越多,更何況她曾有過被綁架的危險經曆,他時常說:“小樰,你要學會觀察接近你的人,有不對勁的人,千萬減少來往,最好不要再來往。好人多,但壞人也不少,而他們的壞,通常會打得你措手不及,甚至賠掉性命。”


    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


    所以陽樰仔細思考過後,覺得防著陳昱並沒有錯。她確實捕捉到了他的異樣。


    若是沒有那條短信,陽樰大概會覺得他可能隻是普通地對她起了追求的心思。盡管他沒提及過,她就是能肯定,短信是他發的。那條短信帶給她的遍體生寒的恐怖感,她到今天都還記得。


    現在看來,還是防不勝防。


    **


    從派出所做完筆錄出來,天色已過了下午最熱烈的時候,初初見西沉。


    橙子討好地挽著陽樰,不停向她認錯。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從陽樰的反應看得出來,她們絕對捅了什麽簍子。而且這個簍子還跟那個陽光帥哥有關係。


    陽樰不勝其擾,氣又發不出來,隻能嚴肅地對她進行批評教育:“以後客人打聽什麽,不要一股腦兒地就說出去。不管是店裏的事,還是你們自己的事,都有點防備心。對客人真誠,也要分清怎麽個真誠。這些話你回去告訴他們,尤其是文琪。”


    其實說到底文琪告訴陳昱的那些也不是什麽隱私,但就連這種非隱私都可能被人利用了,這才可怕。


    不知道那個小混混跟陳昱到底有沒有關係,她沒有證據,小混混這次也和平時到處去鬧沒什麽兩樣,查不出疑點。她覺得可疑,僅僅是因為這太巧了。


    她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陳昱都能利用森林鍾塔了,那可真的是塊牛皮糖。


    陽樰歎了口氣,無論如何,她打算先跟陽萩說一聲。


    得趁牛皮糖沒粘那麽牢的時候趕快甩掉。


    走過一條街,兩人過斑馬線的時候自然地左右觀察車流。


    就在不經意地轉頭一撇,陽樰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個高個子男人。


    接著頭皮就是猛地一炸。


    她再次望過去,卻好像剛剛那個男人是她的幻覺。


    然而陽樰並不覺得自己看錯了。


    ——陳昱,在跟蹤她!


    陽樰的呼吸一瞬間變得急促,心跳也亂了頻率,手心迅速地有汗滲出來。


    橙子發覺了她的反常,“店長?”


    陽樰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如果她剛剛無意間望過去的那一眼,他或許不會覺得有什麽。疏忽就疏忽在她情急之下又看了第二眼,不論跟蹤她的是否真的是陳昱,那個人都肯定有所警覺了。


    “沒事。”她盡量讓自己的反應在跟蹤者的角度看上去自然一些。


    離派出所已經很遠,折回去不太可能,而且他中途可能就察覺到,跑了。所幸,這裏是市中心,好處就是人多,建築物也多。


    過了斑馬線,是市中心最大的購物商廈。


    陽樰二話不說拉著橙子往裏走。


    橙子不算太笨,雖然雲裏霧裏的,但陽樰的反常這麽明顯,她也意識到了點什麽,小聲地問:“店長,是不是出事了?”


    “可能有人在跟蹤我們。”陽樰猜想道。


    橙子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倒吸一口涼氣,腦子在緊繃狀態下急速運轉,聯係起前麵的事,磕巴道“那、那個陽光帥哥嗎?”


    “十有八九。”


    今天雙休日就,商廈人流量奇多,隻要不作死地往人少的角落,尤其是安全通道這種地方跑,能甩開的幾率還是挺大的。


    陽樰帶著橙子專往人多的地方鑽,四處繞。


    跟蹤的人不像那種氣勢洶洶的人販子一類,他很沉得住氣,陽樰偷偷回頭找的時候,找不到他,也不知是不是躲在哪裏。


    或許,找人求助……?


    她和陽樰進了家服裝店,向店員說了下情況,但店員伸著脖子往外麵的人流張望了下,沒發現有類似描述中的高個男人。


    店員有些不耐地擺了擺手,“商城下麵不是有保安嗎,你們去求助保安啊,不然報警也行。”


    陽樰的神經本就緊繃,此時更是焦慮,不過店員說得也對,她剛剛太緊張,都忘了還可以求助保安。


    她將焦慮勉強壓了下去,平定了下心神,打算和橙子去樓下找保安。


    偏偏這時,手機裏又來了一條短信。


    和上次那個不同的陌生號碼。


    ——“你好可愛。”


    霎時間,一股崩潰的情緒衝上了陽樰的頭頂。


    橙子見她臉上突然血色全無,慘白慘白的,甚是嚇人,一下子便慌了,“店長,你沒事吧?你還好嗎?”


    陽樰連連地深呼吸,腦子卻一片空白。


    “電話,有電話,店長。”橙子推著她。


    陽樰猛地回過神,愣了一秒,才低頭看向手機。


    【a】。


    仿佛在洶湧風暴中飄搖將翻的小船麵前忽然出現了一處可以停靠避難的海灣,這一瞬間,她忽然很想嚎啕大哭。


    熟悉到令人心安的低潤嗓音裹挾電流傳入她的耳中:“小樰,你在哪?”


    “我……”剛剛發出了一個音節,陽樰就有些憋不住了,嗓音都在顫抖,“我在南銘商廈。”


    電話那頭的衛捷並不知道另一邊是什麽狀況,他剛剛下飛機,給衛書莞打了個電話報平安,衛書莞就跟他說了陽樰急忙出門的事。


    他把行李暫存在機場,直接去了森林鍾塔。


    森林鍾塔裏麵像是經曆過什麽惡徒鬧事一樣,亂糟糟一片,客人稀少,服務員正在打掃地上的玻璃殘渣。他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便又去了派出所。


    可派出所的民警告訴他,來做筆錄的兩個小姑娘早就走了。


    接不到人,他隻好給小姑娘打電話。


    然而聽到她嗓音顫抖,還在極力維持平穩地說:“衛捷哥哥,我害怕……”


    衛捷隻覺得心裏有根弦,猛地繃斷了。


    就像七年前,他從警察手裏將昏迷的她接到自己懷中時那樣。


    十六歲的小姑娘似乎迷迷糊糊地醒了一瞬,抓著他心髒那處的衣服,氣若遊絲,帶著微顫:“衛捷哥哥,我害怕……”


    當時二十歲的衛捷,沒有過多地思考,將懷裏人緊緊地抱住,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隻能不停地,摸著她沾滿塵埃的頭發,仿佛這樣,能讓重新陷入昏沉的小姑娘睡得更安穩些。


    衛捷握著手機的手很用力,嗓音卻放得低柔,帶著安撫與堅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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