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樰看著他上樓的背影,小小地哼了一聲。


    回到客廳, 衛書莞和裴澍已經結束通話。衛書莞將手機還給她, 起身去廚房切水果。


    陽樰盤腿窩在沙發裏,拇指在“途川”兩個字上虛晃兩下, 咬牙點開。


    上次和途川聊天還停留在她撤回兩條消息之後。


    途川發來一個問號,她說自己點錯了,匆匆結束對話。


    陽樰好友基本以女性為主, 這種問題問她們沒用, 而男性友人——她哥就算了;裴澍?這大少爺玩世不恭,腦回路清奇, 問他不如問叉燒。


    隻剩一個最正常的途川。


    陽樰:川哥。


    這麽久沒有聊天, 途川的回複速度依舊驚人,跟裝了個感應器在身上似的:?


    陽樰問:你們男人吃醋的點和女人是一樣的嗎?


    途川:比如?


    陽樰身子一歪,側倒在沙發上,腳勾了個抱枕拿到腦袋下邊墊著。


    陽樰:就比如, 你家白月光要是看見你和她不認識的女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會吃醋嗎?


    途川:會。


    陽樰:那要是你家白月光有個弟弟, 相當於是後爸的兒子,沒有血緣關係的, 她和那個弟弟關係很好, 並且弟弟和也很討你家人的喜歡,你會吃醋嗎?


    隔了會兒, 途川悠悠地回道:你在說你自己的情況吧?


    陽樰一口氣帶著口水嗆在氣管, 梗著脖子用力咳了兩下, 顫顫巍巍地打字: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途川:你這和“我有一個朋友”性質差不多。


    途川:而且這個弟弟的情況……你覺得我多傻,看不出來在說你自己和裴澍?


    陽樰很不服氣:你就說,你白月光如果是我這種情況,你會不會吃醋?


    途川答非所謂:你談戀愛了?


    陽樰:……


    陽樰坐起來,本就隨便往腦後一紮的頭發偏向一邊鬆鬆垮垮的,亂得像個雞窩頭。


    她索性扯掉頭繩。


    陽樰:我沒談啊。


    途川:那是小說瓶頸了?


    陽樰順杆往下滑:對呀!


    途川大佬的回複相當無情:哦,那你該去問明祁。


    陽樰:……


    問什麽明祁!


    大佬都學會說冷笑話了嗎?


    “來,小樰,”衛書莞端著兩盤切好的水果出來,“這盤拿上去給你衛捷哥。”


    陽樰接過來,兩盤水果擺盤都是一樣的,都是一半蘋果一半梨,她“哇”了一聲,“衛阿姨,分梨了哎。”


    衛書莞啐道:“這種迷信說法我都不信,你個小姑娘跟著瞎說什麽?”


    陽樰吐了吐舌頭。


    她端著水果,上樓。


    二樓很安靜,書房門虛掩著,從門縫裏依稀可以聽見碳筆遊走在紙上的沙沙聲。


    陽樰敲了敲門,得到一句“請進”後才推門走進去。


    桌麵上攤滿了a4紙,有空白的有打了人體草稿的,手機放在一邊,桌角有一個文件夾,應該是存放稿子用的;使用得長短不一的彩色鉛筆根根並排放在一邊,順序有些亂。一邊還有兩個人人體模型,一男一女,女性模型的脖子上掛著一根軟尺。


    衛捷抬頭見是她,抬了下眉毛。


    “衛阿姨讓我拿點水果給你。”


    陽樰咕噥著,看了看手裏的盤子,不知該從滿滿當當的桌麵哪裏扣個空隙出來。


    衛捷拖過桌角的文件夾,看似很隨意地壓在麵前的畫稿上,自動鉛筆在指尖打了個轉,往空出來的桌角指指:“放這裏吧。”


    陽樰把盤子在桌角,眼睛瞥了下散亂得七七八八的a4紙。


    衛捷捕捉到她的小眼神,勾起唇,鉛筆敲了敲文件夾,懶聲問:“想看嗎?”


    “……不想。”陽樰撇撇嘴巴。


    衛捷知道她嘴強的性子,把文件夾推過去,非常善解人意給她砌台階:“嗯,是我想給你看。”同時,將底下的畫稿不動聲色地反扣了過去。


    “……”


    就你懂,就你懂。


    陽樰繃著表情,伸出一根手指頭,按住文件夾的一角,緩慢地拖過來。


    文件夾在桌麵上拖出“唰——”的聲音。


    衛捷支著腦袋,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的慢動作。


    陽樰動作忽然定住,“你們畫畫的……稿子不能隨便給別人看吧?”


    雖然她是個寫小說的,但二者都是創作,她的文稿在發表之前都不會隨便給別人看,畫稿應該也同理。


    衛捷叉了塊梨放進嘴裏,咬出脆響,看上去梨汁清甜,他喉結一滾,眸愉快地眯起,挑著眉輕笑:“你不是別人。”


    明明沒有吃梨。


    陽樰舌尖在口腔內動了動,不知哪裏溢出來的微甜,好似裹著梨的清香。


    “你忙吧。”她忽然說,把文件夾推回去,“我走了。”


    小姑娘長發甩動,拖鞋在木地板上踩出啪啪的聲響,倉促地遠去。


    走時不忘替他將門掩好。


    衛捷將牙簽扔在果盤裏,反扣的畫稿重新翻過來朝上。


    他想了想,將畫了一半的頭飾擦掉,換成了另一種款式。


    配合著紙上洋裝的裙身圖案,鉛筆在旁邊勾勒出頭紗的輪廓。


    **


    晚上睡覺的時候,陽樰做夢了。


    一會兒夢見高中時的衛捷,一會兒夢見大學時的衛捷,再變成現在衛捷。


    嘎嘣一下,衛捷縮水了,成了個小學生。


    小學生衛捷拽著她的褲腿,聲音還是成年衛捷的聲音:“小樰妹妹,抱抱我。”


    夢裏的陽樰非常之暴躁:“我抱你大爺。”


    她話剛說完,小學生衛捷抿起唇。


    然後,哭了。


    ——哭了。


    還是那種,噴水式委屈爆哭。


    陽樰嚇呆了。


    接著就像漫畫似的,小學生衛捷“嘭”的一陣雲朵似的消失了,煙霧散開後,裏頭的人變成了一隻狐狸。


    狐狸眼睛狹長,在她麵前端正地坐著,耳朵抖了兩下,毛茸茸的尾巴蜷在身側。


    瞅著,怎麽這麽像隻狗呢。


    狐狸說話了:“你好啊,小公主。”


    是衛捷的聲音,又不像衛捷的聲音。


    陽樰蹲下去跟它平視,“你好啊。”


    狐狸問:“你可以親吻我嗎?”


    “為什麽?”


    “因為我被詛咒了。”狐狸說,“隻有得到公主的親吻,詛咒才會解開。”


    “青蛙”王子?


    像是響應她的想法,又“嘭”的一下,一個小小的皇冠橫空變幻出來,戴在狐狸的頭上。


    “小公主你看,我沒有騙你。”


    皇冠上傳來淡淡的煙草味,不斥鼻,反而有些蠱惑人心。


    陽樰暈頭轉向。


    狐狸往前走了兩步,湊到她麵前。


    她恍恍惚惚地靠上去。


    近在咫尺時,又是“嘭”的一聲。


    “小樰妹妹。”


    狐狸的臉變成了衛捷的臉,就連那半像不像的聲音也完全成了衛捷的聲音。


    陽樰驚醒了。


    這個夢可謂是百轉千回,超越時間,橫跨物種,導致她早上起來看到衛捷的時候還感覺心有餘悸。


    衛書莞和衛捷都出門後,家裏又剩她一個人。


    本來就不剩多少的存稿已經被這兩天各種事給消耗完了,《你笑一笑》的連載每天都要更新,她趕緊抱著電腦開始碼字。


    森林鍾塔暫時不需要她再去了,她給文琪放了一段時間的假,讓文琪在家好好陪一下文玥。


    案子還在取證調查,由於文玥案發之後沒有第一時間報警,導致可提取的嫌疑犯的體.液信息流失,警方隻能通過其他渠道獲得證據,如果提取不到足夠的證據,這件案子將會很難處理。


    文琪說,有任何進展她會告訴陽樰,同時拜托陽樰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橙子他們。


    陽樰答應了。


    接下來幾個小時裏,屋子裏隻剩下敲擊鍵盤的聲音。


    明祁和尤伊關係的第一個轉折點,是尤伊親眼看到了明祁究竟因為什麽跟人發生摩擦的。


    在她眼裏,明祁和欺淩她的那些女生沒有什麽不同。


    所以當明祁總出現她身邊的時候,她很反感,也很麻木,甚至就算他動手,尤伊也不覺得有什麽。


    司空見慣。


    但是當明祁將她推進一邊的街道死角,一個人衝出去將另一個被圍堵的男生救出來的時候,尤伊向來平靜如死水的眼睛動了動。


    那個被圍堵的男生她知道,是隔壁班的,因為腿腳不便,身形也與常人有一點不同。


    他也是校園欺淩的受害者。


    以此為契機,尤伊才慢慢地回想起很多被她忽視的事。


    明祁脾氣很暴,可他從未傷害過別人。


    甚至,自從他出現在她身邊後,那些習以為常的肢體暴力,好像很久沒有再落到她身上了。


    從這個時候起,尤伊挖空了的心髒,終於出現了一絲鮮活起來的預兆。


    陽樰敲完最後一行字,終於放鬆下來,揉了揉眼睛。


    她回房披上外套,帶上鑰匙,打算去給衛捷的房子通風


    手往外套口袋一揣,摸到個方方正正的小紙片。她掏出來一看,是昨天那位蘇小姐留下的名片。


    當時她沒有細看,這會兒定睛細看,這名片……


    這真的能叫名片嗎?


    複印量產,非常敷衍的白底黑字,字應該是手寫的,很漂亮的字形,但是一個一個字拚起來,不知道還以為這是什麽在線叫打手的服務。


    蘇鯉。


    名字下麵是一串電話號碼。


    再往下,是非常大佬,非常甩大牌的兩行字:


    自由攝影師,專業的,拍攝後期一條龍哦親,給錢什麽都幹,除了低俗違法犯罪業務。


    別跟我橫哦親,不是你爹媽。惹我不爽,我不走,你滾。


    陽樰胸口一凜,肅然起敬。


    好一個任性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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