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主現在是天子, 熔掉賞賜的東西, 會不會是大不敬罪?


    等五大家將領旨離開, 趙祁慎喊了她一聲, 卻發現她眉頭都皺成一團, 眸光閃爍地不知在想什麽。


    趙祁慎不得不大喊一聲:“魏錦。”


    顧錦芙猛然打了個激靈,飛快地回道:“我沒有要熔金盆!”


    趙祁慎險些沒被她氣個半死,咬牙笑道:“你真出息。”


    顧錦芙才恍然自己下意識接了什麽,心虛地扯著嘴角幹笑:“您是有什麽吩咐。”


    “司膳房還一團亂, 太後保了李望,你這會倒隻在乎你那些金疙瘩了?!”


    “奴婢先前不是陪著您散步嗎,奴婢這就去敲打司膳房那些崽子。”


    顧錦芙被他鳳眼再一瞥,抬腳就要往外走。


    “回來!”趙祁慎手快撈住了她的袖子, 她停下疑惑地等指示。他說:“你心裏有沒有個盤算?”


    盤算?


    “您放心,不會給您丟人的。”顧錦芙嘴角上揚, 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見她心眼沒被一塊金疙瘩堵住, 趙祁慎這才放了手。


    柔軟的布料劃過手心,竟是又有股想再抓住的衝動, 被他快速一攥拳,壓下了這股莫名。


    此際卻是有道身影匆忙前來,外邊也未稟報。能直進乾清宮的,除了一應掌權宦官也沒有別人了。


    顧錦芙掃了一眼, 邁出去的步子直接收了回來, 就站在天子身側不動了。


    真是說曹操, 曹操到, 李望真回來了!


    “奴婢叩見陛下,謝陛下隆恩。”


    李望上來就是跪,口呼謝恩。顧錦芙心裏罵了句:劉太後的臭狗腿子!


    趙祁慎聽著這謝恩也極諷刺,不過麵上未顯,朗聲說道:“你不必謝朕,起吧。”


    李望又是一番謝恩這方才從地上爬起來,顧錦芙借機就說道:“李公公回來正好,我這邊正受命要去司膳房及其它幾處走一趟,好好敲打下邊的人,省得再鬧出什麽要掉腦袋的幺蛾子。”


    她突然殺出一句,李望明顯愣了下,還沒琢磨出意思來,就聽到天子那裏又說話了:“是這理,你原掌管的司膳房與司設監接連出事,可見內裏藏汙納垢,也是該檢討檢討。”


    原掌管的。


    四個字叫李望從心底打了個激靈,天子就沒準備把原先的權利再還給他,即便是有準備,但聽到明示說不慌亂是假的。


    這何嚐不是敲打他。


    從今天起,他就是夾在天子和太後之間求生存,一個不好,他的腦袋還是得掉!


    李望驚得忙再跪倒,顧錦芙這時卻是直接就告退,走過膝蓋半彎的李望身邊笑吟吟道:“勞煩李公公受累,與我走一趟了。”


    這可把李望難受得,想要跪下去表忠心都跪不了,察覺到天子的視線更是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千斤大石壓在心頭。


    他手心黏膩膩的,到底沒敢再虛表忠心那一套,應了顧錦芙一聲,與她匆忙離開。


    趙祁慎在兩人離開後抬手按了按眉心。


    顧錦芙成日都說是給自己背鍋的,她何嚐不是每次都拿自己出來當擋箭牌,李望一來,轉眼就又把他推出去借勢欺人。


    真是囂張跋扈!


    然而,他再在心裏詆毀著她,眼底又有濃墨一樣散不去的笑意。


    顧錦芙原本是想親自跑司膳房的,然而見到李望,她就改變了主意,直接往內監平時候令的小院走去。


    那裏相當於是內監的內衙門,離乾清宮極近,有頭臉的太監都聚集在這裏議事或等天子的吩咐命令。


    李望看到她腳下轉了方向,心裏又咯噔一下,見到居然是向內衙門走去,臉上就開始陣青陣白。


    顧錦芙身後還跟著兩位小太監及一應新編入的戎衣衛。


    那都是王府舊部,簇圍著她,氣勢逼人。獨身的李望在她身後就淪為了小跟班似的。


    進了內衙門,她也不客氣,直接就坐到了正堂裏正央放著的左邊的椅子裏。


    李望手一抖,她已經讓戎衣衛去把所有人叫過來。


    等到各司各房的總管太監進來,李望的臉已經變成死灰色,顧錦芙看著滿堂詫異望著自己的人,朝李望笑道:“李公公也坐。”


    說著,指了指右側的位置。


    在場的宦官們心裏一片嘩然,這是變天了!


    李望被她憋得連話都不知道要怎麽。


    眾所周知,原先這當中左側的位置是他這提督太監的,如今她坐了不說,還當著所有人的麵讓他坐到為次的右邊。


    這不就是讓他自己跟別人宣布,他在天子跟前失勢了!


    這裏的人哪個不是趨炎附勢沒良心的東西,他坐了,估計以後這些人就都隻捧著那魏錦了。


    可是不坐,他站著,魏錦卻坐著,更加是告訴別人,他鬥不過魏錦。連坐的資格都沒有了!


    李望內心天人交戰,也好在他是經過風浪,才沒有被顧錦芙狠狠甩過來的一巴掌打懵。忍了再忍,還是去坐了下來。


    如此一來,全場噤聲寂靜,自然是顧錦芙想怎麽發號施令就怎麽發令。


    司膳房的李慶還被扣著,司膳房如今算是無首,司設房死了管事太監,自然也是沒人管。她直接就領了司設房的管事之權,讓身邊從王府跟來的兩個小太監直接去掌管司膳房。


    沒有被波及的其它幾監都不敢吭聲,就怕自己在這當頭抓出點錯來,把自己的差也給頂了。


    威抖下去了,顧錦芙心裏別說多暢快,拉著李望說去給天子複命。


    李望隻能再乖乖站起來,就真的像成了她的小跟班,唯命是從。


    李望把自己的手心都給掐爛了,除了心裏屈辱外,一點也不敢表現出來。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出了內衙門,顧錦芙又笑笑轉身和他說:“李公公在戎衣衛那裏也受驚,還是先去休息吧,陛下跟前暫且有我。你休息好了,才更好在禦前當差不是。”


    說罷,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甩袖就走。


    在宦官裏說一不二,威風半輩子的李望再也受不住,被氣得眼前一黑,就那麽直直倒在內衙門大門口。


    正從裏頭撤出來要去轉告手下小崽子們最近夾尾巴做人的一眾宦官都看得真真的,卻隻是嘴裏喊著李公公,真正上前的沒有幾個。


    顧錦芙心情不錯往乾清宮去,想到自己剛才又借著趙祁慎狐假虎威的,絞盡腦汁準備好話拍馬屁。不然依他的小心眼,肯定又得給她記上一筆。


    正走著,看到有人從後宮方向抬著個空輦匆忙往西邊去。


    西邊是慈寧宮的方向,如今趙祁慎才剛剛登基不到十日,後宮並無妃嬪,隻有大行皇帝的宮妃。基本都住到最後邊去,有禁衛把守著那道宮門。


    大行皇帝是趙祁慎堂哥,自然是不能讓宮妃出現在他麵前,要是鬧出什麽風言風語的,太後這臉麵可沒地兒放。


    如今後妃還能用輦的,也隻得是劉皇後一人了。


    但又抬了個空輦。


    顧錦芙留了個心眼,讓身後的一位戎衣衛去查查看是怎麽回事,她拾階而上,準備去哄趙祁慎高興。


    算計的人肯定是掌握著她的行蹤,從她出了乾清宮就開始上演這一幕幕,哪怕她今兒不走這裏,或者是晚些再離開,恐怕都躲不過這一遭。


    原以為乾清宮的狗腿子們都把爪子縮著,不敢妄動,倒是她太過自信。


    顧錦芙心裏明鏡似的,此時麵對來到的劉皇後,再冷靜不過。


    劉皇後坐在輦上,看過白絨嘴邊的毛發都染著血,已經沒有出氣,手都在抖。


    “魏錦!”


    劉皇後聲色俱厲,看向她的眼神仿佛要將人給生吞了一樣。


    那樣的怒色和姿態倒是十分真實,顧錦芙都想為她喝彩一聲,神色淡淡朝她揖了一禮:“臣在,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你怎麽這般狠毒,連一條狗都不放過!”


    “臣見到白絨的時候,它就已經是這個樣子,與臣無關。”


    顧錦芙不理會她給自己兜上的罪名,劉皇後氣得眼都紅了,一眨眼,竟還落下一滴淚來。


    這可是死去的丈夫留下來的唯一念想,被歹人害了,她怎麽可能會不心痛。


    劉皇後顫抖著手去摸已經沒有氣息的白絨,連唇都在抖:“本宮不會就這麽算了的,你敢糟踐大行陛下賜的寵物,這就是死罪!”


    顧錦芙一直注意著劉皇後的神色,越看越聽,就越發現不對。


    劉皇後悲痛的神色不似假的,並不是她想的是在演戲,確實是傷心極了。


    她皺了皺眉,清亮的杏眸閃過疑惑。但此事確實與她無關,她身姿站得筆直,仍說著和方才相同的話:“回娘娘,白絨出事,確實與臣無關。”


    “狡辯!”劉皇後尖銳的聲音刺人耳膜。


    秀琴不知什麽時候來到的顧錦芙身後,在劉皇後怒斥一句的時候,突然就抬腿對準她腳窩一踹。


    猛然襲來的鈍疼讓顧錦芙膝蓋一軟,倏地就跪倒在了石板地上。堅硬的石地磕得她當即臉色發白,有一瞬間大腦是空白的,整個人都懵了一下。


    跪在邊上的歡喜嚇得喊了一聲。


    顧錦芙被這聲喚回了神,膝蓋處傳來的刺疼讓她麻了半邊的身子,從來未有過的屈辱亦在這瞬間從心底升起。她幾乎沒有思考,連疼痛都忽略了,從地上唰一下就再站起身,反手就朝給站在身後正露出得意神色的秀琴一耳刮子。


    清脆的耳光聲在宮道響上,秀琴被她突如其來的一把打得歪了臉,眼中的得意變作了錯愕。


    她跪天地跪君主跪父母,為何要跪一個冤枉她的人!


    她怒視著秀琴,被算計的委屈與怒火讓她神色冷得駭人,她再度抬手,重重又一巴掌打得怔懵的秀琴趔趄跌倒在地上。


    秀琴臉頰就眼見著的紅腫起來,嘴角還有一絲血跡,懵怔中察覺到一道帶著戾氣的目光落在身上。


    “——你是什麽東西!敢對我動手!”顧錦芙拚命維持著腦海裏的一絲清明,從牙縫裏擠出一番話,“皇後娘娘,我是正四品的掌印太監,天子近臣,您怎麽敢讓一個宮女對我動私刑?!”


    劉皇後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橫的人,在她赤紅的眼珠子盯住自己的時候,心裏一陣發毛,竟一時被她鎮住了。


    好半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著手指著她:“魏、魏錦——你這反、反了!”


    一個無根的東西,一個媚主的狗東西,殺了她的狗不說,居然在她跟前傷人!!


    劉皇後被氣得眼前發黑,一拍輦的扶手,聲音又尖又厲:“你就是個不要臉的東西,我不能用私刑?自然有人能對你用刑!”


    ***


    “——陛下,這是有人在挑撥您與太後娘娘的關係!太後娘娘在深宮,又怎麽可能會派人去擄您的生身母親,還請陛下明鑒!”


    朝堂之上,首輔一應官員齊唰唰跪倒在金磚之上,由首輔領頭哀呼。


    趙祁慎看著齊齊矮下的三分二大臣,心間冷笑。實情如何,首輔最清楚不過,他倒是豁得出去這張老臉,替劉太後高呼冤枉。


    當然,他也沒想到穆王那麽快就動手了,竟是寧可暴露在朝中的言官,直接就參了劉太後一本。還找到了‘證據’。


    穆王的果決,是出乎他意料的。


    而且別人都送了一份大禮上來,他肯定得接住,穆王為了自保,真是什麽都敢做。


    趙祁慎玩味的看著領頭的首輔和付敏之,想著該怎麽樣才能讓劉太後再吃上一回啞巴虧,消消他心裏的氣。


    正值此際,一個小太監麵有急色跑上前,偷偷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趙祁慎當即就站了起來,在大臣們一陣錯愕中竟是拂袖就離開了。


    首輔抬頭喊了幾聲,卻沒有喊停他,一眾大臣麵麵相覷,不知是發生什麽,竟讓天子棄一眾朝臣不顧。


    趙祁慎出了金鑾殿,問來稟報的太監:“如今魏公公人呢?!”


    “李公公那頭勸不住皇後娘娘,內監和戎衣衛一樣,都有對宮人刑訊的權力。皇後娘娘逼著李公公把魏公公抓進鎮刑司大牢,又是人證物證指著魏公公,李公公沒有辦法隻能讓戎衣衛到跟前去,再暗中叫奴婢來給您報信。”


    戎衣衛,不用問,李望能差遣動的就隻有劉太後那係的人。


    那些都是心狠手辣的,顧錦芙哪裏能落在他們手上!


    趙祁慎心裏就跟下刀子一樣,又像油鍋翻了,攪得一腔怒火不斷翻騰著!


    他跟護眼珠子一樣護著的人,居然要被抓去審?!


    內衙門的宮道上,已經圍著付敏之屬下的一位戎衣衛,劉皇後冷笑著看被圍困的顧錦芙,心裏想的是這樣卑賤的太監就該死!


    李望縮在她身後,一副怕事的樣子,低垂著的眼眸卻是不時閃過異光。


    一位戎衣衛千戶勸顧錦芙:“魏公公,有什麽冤屈,你與我們走一趟,隻要是清白的,這事自然也能查清。”


    他們不是不知道眼前的魏公公是天子身邊的紅人,但劉皇後在這裏,他們也沒有辦法不淌這趟混水。


    顧錦芙站在陽光下,臉色蒼白,精致的眉宇卻沒有絲毫懼色,亦沒有一絲服軟的意思。


    她哼笑一聲:“我清清白白,為什麽要去那汙濁之地!”


    劉皇後當然也看出戎衣衛的遲疑,厲聲道:“你們這是做什麽,魏錦害死了大行陛下賜給本宮的白絨,損傷聖賜之物,就是死罪!誰再傻站著,本宮稟了太後,讓他同論死罪!”


    那名千戶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這罪名壓下來,他們也擔當不起,隻好朝顧錦芙說一聲:“魏公公,得罪了!”


    說罷就抬手擒她胳膊,顧錦芙怎麽會讓他碰自己,她是女兒身,也不可能跟著他們去牢裏!她連連後退了幾步,卻是發現再退無可退,她身後就是宮牆,除非是插翅......否則她還是逃不過。


    被逼到絕境一般,她心中恨意滔滔,就在她被千戶拽住胳膊往外扯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拍掌聲。


    那是天子駕臨前開道的聲音。


    顧錦芙猛然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明黃色的身影比那開道的腳步還快,她突然鼻子一酸。


    這個時候,他該在早朝才對......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這短短的時候,除了有人謀劃外,戲台上的戲也沒演得那麽巧。


    算計的人肯定是掌握著她的行蹤,從她出了乾清宮就開始上演這一幕幕,哪怕她今兒不走這裏,或者是晚些再離開,恐怕都躲不過這一遭。


    原以為乾清宮的狗腿子們都把爪子縮著,不敢妄動,倒是她太過自信。


    顧錦芙心裏明鏡似的,此時麵對來到的劉皇後,再冷靜不過。


    劉皇後坐在輦上,看過白絨嘴邊的毛發都染著血,已經沒有出氣,手都在抖。


    “魏錦!”


    劉皇後聲色俱厲,看向她的眼神仿佛要將人給生吞了一樣。


    那樣的怒色和姿態倒是十分真實,顧錦芙都想為她喝彩一聲,神色淡淡朝她揖了一禮:“臣在,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你怎麽這般狠毒,連一條狗都不放過!”


    “臣見到白絨的時候,它就已經是這個樣子,與臣無關。”


    顧錦芙不理會她給自己兜上的罪名,劉皇後氣得眼都紅了,一眨眼,竟還落下一滴淚來。


    這可是死去的丈夫留下來的唯一念想,被歹人害了,她怎麽可能會不心痛。


    劉皇後顫抖著手去摸已經沒有氣息的白絨,連唇都在抖:“本宮不會就這麽算了的,你敢糟踐大行陛下賜的寵物,這就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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