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們吃了一頓飯, 田夏才第一次見到什麽叫發酒瘋。


    元康抱著啤酒瓶踩著凳子上桌,卻沒有留意桌上的盤盤碗碗, 一腳踩進湯碗裏,“哢嚓”一聲,厚實的白瓷碗立刻出現了幾條裂縫,黑白色的籃球鞋上,蛋花和紫菜無處安放。


    田夏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一縮, 葉陽希立刻反應過來,拖著她身下的椅子將她往身邊帶, 長臂繞過她的肩頭, 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懷裏, 醉眼迷離地說:“小心著點,別把我小夏子傷到了。”


    “各位朋友們, 接下來, 我為大家獻上一首,《死了都要愛》。”元康說罷, 咕咚咕咚將手裏的啤酒瓶喝空,打了一個酒氣衝天的嗝, 然後便開始拚命嘶嚎。


    這會已經快十點了, 他們這頓飯從七點開始吃,小餐館裏的客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到現在, 店裏已經隻剩他們一桌了。


    元康發出的魔音刺耳, 倒也沒驚擾了其他人, 大約是因為他唱的太難聽了,老板娘從後廚出來舉了個拖把出來,揮舞了兩三下,差點把元康從桌上揮下來。


    “給老娘老實點兒!”


    元康被打疼了,揉著膀子喊,“這位觀眾,你怎麽打人呢?到底是你表演還是我表演,怎麽你聲音比我還大?來來來,話筒給你,你來唱!”


    “什麽德行!”老板娘嗤了一聲,又給了他一下,然後便轉身回到後廚去了。


    田夏瞧著老板娘的態度似乎是跟他們很熟的樣子,不由回頭多看了兩眼。


    葉陽希捏著她的臉蛋把她的臉擺正,與她頭靠著頭,輕聲說:“老板娘,是元康的姑姑。”


    田夏有些意外他這時還能看出她的疑問,“你沒醉?”


    “我當然沒醉。”葉陽希眸光清亮,的確不像醉了的模樣。


    但很快田夏就發現,他的眼睛越亮,恰恰說明醉的越厲害。


    到了十一點半,元康終於沒勁胡鬧了,單方麵宣布了他的個人演唱會結束後,便同夏冀青一齊醉倒在桌子上了,葉陽希則抱著田夏,一個勁地說胡話。


    田夏欲哭無淚,這三個人都醉了,她一個人要怎麽把他們三個都送回家?


    “田夏、唔唔,我的小夏子,你別跑……”


    “葉陽希、葉陽希,你醒一醒呀。”葉陽希像隻樹袋熊一樣趴在田夏身上語無倫次,無論她怎麽推都推不開。


    聽見田夏無助的聲音裏似乎帶著哭腔,葉陽希好像一下就醒了。


    他直起身子捧著田夏的臉,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哭了?別哭別哭,小夏子不怕。”


    “葉陽希……”


    “小夏子我跟你說,我現在超厲害。”葉陽希說著說著,剛剛還挺直的背又塌了下去,他無力地垂下腦袋,和田夏額頭對額頭,語氣溫柔,隻是呼出的氣息是酒精混雜著煙草的味道,熏人極了,“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哭了,不,還是哭,隻能為我哭,別的不可以,聽見了嗎?”


    聞聲,田夏想要去推他的手一頓,心不自覺地就軟了,聲音也愈發輕柔,“葉陽希,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不好不好。”葉陽希像個孩子一樣撒嬌,捧著田夏的臉往自己麵前湊,“要親。”


    “葉、葉陽希……”田夏無處躲藏,羞得滿臉通紅,在桌上隨手抓起一隻碗,扣住了葉陽希噘起的嘴。


    葉陽希:“嗯嗯?唔唔唔?”


    田夏無奈至極:“你別說話了。”


    老板娘這時從後廚出來,見著三個大男生東倒西歪的樣子,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又望了一眼幾乎要被葉陽希壓垮的田夏,歎了口氣上前來幫了她一把。


    田夏鬆了口氣,聽見老板娘問她:“四中的?”


    “嗯、嗯,是的。”


    田夏長相乖巧秀氣,是任哪個家長看了都會喜歡的類型。老板娘也不例外,往常來這兒的女生不是濃妝豔抹就是奇裝異服,唯獨田夏,不說這一身校服穿的整整齊齊規規矩矩,就見她眼睛裏的純真無邪,便曉得她肯定跟元康他們不是一路人,


    “以後少跟他們一起玩,小心把你帶壞了。”


    叮囑了一句,老板娘便幫著她一起將葉陽希抬進出租車裏,田夏還有些擔心夏冀青和元康,寫了張字條壓在夏冀青的胳膊下,對老板娘道了句:“麻煩您了。”


    老板娘感動壞了,對比一下元康他們,田夏簡直就是個天使,於是關上車門前她又說了一遍:“趕緊跟他們絕交,好好學習,千萬別被他們帶壞了。”


    田夏愣愣地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司機已經把車子開起來了。


    到了小區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


    幸好方若梅和田一彬都不在家,否則田夏這麽晚回家,還真不知道要怎麽跟他們解釋這件事。


    司機師傅幫忙把已經睡熟了的葉陽希抬下了車,田夏從他身上摸出鑰匙跑去開門,兩人合力將人高馬大的葉陽希運到沙發上,再也上不動樓了。


    葉明也不在家。


    田夏放下書包跑進廁所打了水,給葉陽希擦了臉又擦了手,本來還想給他換件衣服,但葉陽希怎麽也叫不醒,她一個人又搬不動他,無可奈何下隻好上樓從他的房間裏抱了床被子出來蓋在他身上。


    葉陽希的房間很幹淨,幹淨地有點不像他。床上被褥疊的整整齊齊、有棱有角的,像是軍訓的時候教官要求疊的那種豆腐塊。


    田夏忽然想起方才在小餐館裏,元康醉醺醺說的那句話。


    “陽希,你進去那兩年,我特別愧疚,真的,要不是因為我,要不是我……”


    他話隻說到一半,那時他們還沒有醉的那麽厲害,似乎是不想讓田夏聽見後麵的話,夏冀青和葉陽希同時打斷了他。


    現在想起來,田夏忍不住去猜測元康那句話的意思。


    等把葉陽希安頓好,田夏背後也出了一層薄汗,上午被嚴雨菲撞到的地方又開始痛了。


    第二天的運動會,葉陽希不出意外地遲到了。


    上午的運動會進行到一半,他才姍姍來遲。


    葉陽希顯然宿醉還沒醒,一來便癱在了椅子上,哈欠連天,手臂隨意地搭在田夏的椅背上,像是抱著她一樣,“你怎麽不來叫我?”


    田夏正在寫加油稿,筆尖頓了頓,小聲解釋:“我叫了,可是叫不醒。”


    葉陽希沒聽見,又打了個哈欠,貝雷便把他叫過去比賽了。


    任純這時摸過來問田夏:“我感覺你們今天的氣氛好像有點不一樣。”


    什麽叫做賊心虛,大概就是因為任純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田夏瞬間臉紅到脖子根,她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有、有嗎?我、我沒感覺。”


    任純看了她一眼:“我開玩笑的,你那麽緊張幹嘛?”


    田夏強撐起一個笑:“我沒,沒緊張。”


    雖然覺得今天的田夏有點奇怪,但任純此時對另外一件事情更感興趣,她壓低聲音和田夏說:“我跟你說哦,章魚他們今天都沒有來學校誒,連嚴雨菲都沒來。”


    聽見這兩個人的名字,田夏心下一顫,故作平靜地說:“他們沒來不是很正常麽?”


    任純說:“不是啊,聽他們年紀的人說,好像是因為章魚被人打了,猴子和楊傑也都沒來,估計都負傷了。”


    田夏追問:“那他們傷的嚴重嗎?”


    任純搖搖頭,“那就不知道了。”


    這時就連方芳也插話進來說:“這事我也聽說了,不知道章魚惹了誰,如果是外校的人,不知道葉陽希會不會出麵維護他。”


    聽見葉陽希的名字,田夏的神經更加緊繃,“葉陽希為什麽要出麵?”


    任純道:“笨蛋,他是我們學校的扛把子啊,有人找茬找到我們學校來了,他不出麵誰出麵。”


    田夏昨天趕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結束了,她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把那些人怎麽樣了,但是想到上次在小巷裏葉陽希的狠厲,她便變得憂心忡忡。


    如果被學校知道了這件事情,他會不會直接就被開除?


    但她的憂心在葉陽希麵前好像根本不值一提,他看起來還是那樣肆意,連跑步時帶起的風都帶著自由的味道。


    許天奇和貝雷也是同樣。


    比起他們三個人,田夏像是一個人在唱獨角戲,運動會剩下的時間她都是皺著眉頭渡過的。


    每每聽見班主任的聲音在叫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名字,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地揪起,深怕是因為章魚的事情,學校要處置他們。


    最後一天的運動會,貝雷組織班上所有參賽的同學合影,拉拉隊也擠了過來,大家紛紛亮出了被蓋了小紅花印章的右手。


    一個章代表一個項目,葉陽希和許天奇兩個人的手背被印滿了小紅花。


    任純和田夏手對手,正在研究這個印章上麵的是什麽花,葉陽希站在田夏背後,瞅著她白嫩的手背上孤零零的一朵小花,低頭在她耳邊問:“夏,要不要把我的印章分給你一半?”


    “不要。”感覺到他的靠近,田夏如受驚的小兔子般跳開,與他拉開了一些距離,看了一眼即將走過來的班主任,她又小聲說:“別和我說話了。”


    葉陽希撇撇嘴,直起身沒再出聲。


    等體育老師舉著手機喊:“1、2、3茄子!”的時候,葉陽希飛快地將自己的手背貼在田夏臉上,見印出了一片淺色的小紅花,他大笑,“哈哈哈,田夏是隻小花貓!”


    田夏愣愣地沒反應過來,快門按下的瞬間,葉陽希臉上肆意的笑容和她略顯呆滯的表情都被準確無誤地記錄下來了。


    一直到許多年以後看見這張照片,田夏還是覺得,年少的時候真的有許多許多的開心,就連那些憂愁與眼淚,回味時都帶著甘甜。


    如果那時的他們能擁有更多一些的理智與成熟,後麵的日子或許還會更開心一些。


    隻是沒有那樣的如果。


    運動會之後很快就開始了新一輪的月考,聽說這次考完試之後就要分班了。


    分班之前班主任曾經找田夏談過話,班主任的意思是建議田夏讀文科,但田夏卻堅持去理科。


    任純為此還傷心了好一陣,她選擇了文科,如果田夏也選文,也許她們還能在一個班,可田夏堅持選理,她們就一定要分開了。


    田夏想的卻是葉陽希。


    葉陽希的文科成績一塌糊塗,理科的分數還能勉強一看,班主任找他去辦公室的時候,田夏還特意叮囑他,如果是問分班的事情,讓他告訴班主任他要選理。


    雖然並沒有希望他們能繼續同班,但至少她能給他一些幫助,在學習上。


    今天下雨,大課間不用去做操,田夏在位置上做題。


    任純和方芳結伴跑過來,大約是八卦的力量把她們倆聚在了一起,自從運動會後,這倆人的友誼突飛猛進,很快就成了那種上廁所一定要對方陪著去的關係。


    任純神秘兮兮地說:“我聽說嚴雨菲轉學了。”


    “轉學?”田夏皺眉,嚴雨菲已經高三了,這時候轉學肯定是不利於高考的,“為什麽呢?”


    方芳說:“不止她,還有楊傑和猴子,他們兩個也走了。”


    聽見這兩個名字,田夏頭皮一麻,手臂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也是轉學嗎?”


    任純說:“應該,但是章魚是直接休學的。”


    對於還是高中生的田夏來說,休學基本上就意味著學生生涯的結束,事情如果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在田夏看來已經是嚴重到了無可救藥。


    如果章魚都休學了,那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葉陽希他們,會不會也?


    她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等過了大課間的二十分鍾,又等了半節課,葉陽希始終沒有回來,倒是班主任在課物理課上到一半的時候,一臉凝重地把許天奇和貝雷都叫走了。


    班上的人立刻開始小聲議論,大家都在猜測能讓班主任在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把人叫走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田夏看著許天奇和貝雷走出教室的背影,心已經涼了半截,她甚至在想象,待會葉陽希如果回來收拾書包說要走,她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一直到中午放學,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原本熱鬧溫暖的教室一下冷清了下來。


    田夏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拿著手機不知道該不該給葉陽希打電話。


    學校不允許帶手機,更不允許在課堂上開機,如果打過去的時候正好校長在訓話怎麽辦,豈不是要罪加一等?


    窗外的天空是b市秋天特有的顏色,灰蒙蒙的,似乎又要下雨,雲層壓得很低,這樣的天氣真是壓得人喘不過氣。


    教室裏的白熾燈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在寂靜的教室裏顯得有些詭異,


    田夏望著麵前的作業題發了一會呆,接著便起身出了教室。


    校長室的窗外,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田夏的眼眶瞬間便濕潤了。


    她一路從班主任的辦公室找過來,許天奇和貝雷都不在,唯有葉陽希一個人站在校長桌前,微仰著下巴,目光淡淡地盯著空中的某一個點,略顯單薄的背脊挺得筆直。


    班主任也在裏麵,她正在和校長抱怨平時葉陽希有多麽多麽不聽話,作業不交,遲到早退,逃課抽煙,種種劣跡真是數不勝數,這次又鬧出這麽大的事情,實在是難以管教。


    校長聽罷,擺了擺手,示意班主任先不要說話。他轉向葉陽希,問:“章餘慶同學的事情與你有關嗎?”


    葉陽希淡淡答:“有關沒關你都把我弄這來了,我無話可說。”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校長,你看……”


    校長打斷了班主任:“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嗎?”


    葉陽希默不作聲。


    校長又說:“在收你入校之前,我已經聽說過你的事情,你以前是個好孩子,是什麽原因導致你成為現在這樣,我無意追究的更深。但我之所以答應你父親讓你在這裏就讀,是因為我相信你前兩年的經曆已經足夠讓你成為一個全新的人,我現在也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樣的舉動。但如果你不能據實相告,我恐怕隻能對你做開除處理。”


    葉陽希仍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隨便。”


    校長沉吟了一會,沉聲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出了校長辦公室,葉陽希看了眼時間,撥通了田夏的手機。


    “吃了飯沒,我來找你。”


    “好。”


    聽見他下樓的聲音,田夏從隔壁的辦公室裏出來。


    擦幹了臉上的淚痕,她深吸一口氣,敲響了校長辦公室的門。


    望著田夏,班主任和校長都表現出了意外,尤其是班主任。


    田夏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這樣勇敢,她假裝自己並不知道章魚已經休學的消息,如實地訴說了一遍自己是如何被他脅迫的過程。


    從頭到尾,葉陽希等人的名字,她隻提了一次。


    “既然是運動會期間發生的事情,為什麽你現在才說出來?”校長的目光仿佛是在審視。


    田夏緊張地攥起拳頭,眼眶都紅了,“雖然有了葉陽希同學的幫助,我得以脫離困境,但我不能確定這件事情如果告訴老師以後章餘慶同學還會不會再來脅迫我,所以我猶豫了。隻是這幾天,我又想到萬一今後會出現更多和我一樣受到章餘慶同學欺淩的人,我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希望學校能給予我們一定的保護。”


    班主任看出了她的緊張和無措,直以為她是被嚇的,心疼的不得了,“田夏,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呢?”


    田夏咬咬唇,忍著快要溢出來的眼淚說:“對不起高老師,我怕。”


    班主任幾乎是立刻選擇了相信,就算田夏平時再怎麽乖巧懂事,智商再高,學習再好,但她到底還是個女孩子,陡然遇見這種事情,會害怕,會膽怯,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校長似乎也打消了疑問,畢竟他想不出任何田夏會說謊的理由,“嗯,我了解了。你可以放心,章餘慶同學已經休學了,相信他不能再做出任何威脅或傷害你的事情了。關於葉陽希的處理結果,我們會重新斟酌。”


    “謝謝校長。”


    班主任將田夏送出校長辦公室,在門口又安慰了她幾句。


    田夏擦了擦淚問:“高老師,葉陽希也犯錯誤了嗎,為什麽校長說要處理他?”


    班主任一怔,側目望向辦公室裏的校長,見他微微點了點頭,她道:“沒事,你先去吃飯吧,老師這和校長還有事要說。”


    “嗯,那我先走了,高老師再見。”


    “再見。”


    田夏一邊下樓,眼淚一邊飛速地下墜,手機熒幕上,葉陽希的來電在不斷閃爍。


    麵對所有的長輩和老師,田夏乖乖牌的形象是她的招牌,無辜的眼神與真誠的言語是她的武器,她總是知道如何讓自己在他們心裏留下最懂事乖巧的印象。


    就如剛才,她一句話也沒有幫葉陽希開脫,甚至假裝不知道葉陽希要被退學的事情,隻有這樣,班主任和校長才會真正相信她沒有騙人,葉陽希並不是故意尋釁挑事,他隻是為了幫助同班同學罷了。


    有了她的證詞,他的所作所為才是能夠被原諒的。


    在周一的升旗儀式上,校長宣布了關於葉陽希的處理結果。


    “高二(3)班的葉陽希同學,因在校外打架鬥毆,造成了較嚴重的後果,學校經過商議,決定給予葉陽希同學記大過一次,留校察看一個月的處分。另外,給予許天奇、貝雷兩位同學通報批評的處分。希望其他同學引以為戒,嚴以律己,也希望這三位同學今後能積極反省、改正自身的問題,好好學習。”


    對於這個結果,操場上一片嘩然,尤其是高二、高三的。不為別的,隻為今天這個場麵實在是太熟悉了。


    當年章魚把外校的人打成重傷進了醫院,好像也是這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今天換成葉陽希,竟然還是這樣。大家都很好奇,他到底有什麽背景,能把章魚搞得休學,自己還什麽事都沒有?


    許天奇也是這樣的疑問,他回過頭來問:“你告訴你爹了?”


    葉陽希搖搖頭。


    許天奇撓頭:“那是貝雷告訴他爹了?”


    “不知道。”


    “奇怪,我也沒告訴我爹啊,那是誰給我們擺平這個事情了?現在學校有這麽人性化嗎?”


    聽著許天奇的疑問,葉陽希皺了眉頭,視線不受控製地飄向女生隊伍裏,大風中,田夏的身影總有一種搖搖欲墜的脆弱。


    他有一種感覺,這件事情似乎和她有關。


    上個星期他曾問她,如果他要轉學了,她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轉,那時她說:“我不轉學,你也不會。”


    當時他還不明白她那樣篤定的語氣是從哪裏來的自信,現在他知道了。


    但田夏沒有給他問出任何問題的機會,因為這個星期過完,他們就要分班了。


    田夏被分到了二班,是理科的重點班,明昊是她的同桌。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葉陽希的注意力霎時間全部轉移到了這個上麵。


    有天上課的時候,葉陽希一連發了二十條微信過來,內容是和田夏強調,明昊不是個好人,對他說的話千萬要提防,要有警惕心,絕對不能輕易上當。


    結果就是田夏的手機放在荷包裏一直震、一直震,忍不住連明昊都側目看她,“是不是有人給你打電話了?”


    田夏臉紅地低下頭:“不是。”


    兩人說話間,忽然聽見走廊上有人在敲他們班的窗戶,於是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轉移了過去。


    葉陽希站在走廊外,陰沉著臉,目光直直地盯著田夏,口型在說:“別和他說話。”


    田夏看懂了,但是其他人不懂,就連明昊都問:“他在跟誰說話?”


    “不知道。”田夏支支吾吾地搖搖頭,紅著臉豎起書本遮住了臉。


    一直到上課的老師出去攆人,葉陽希才慢吞吞地離開。


    離開前,他還不忘狠狠地做了個“i’m watching you”的動作,以此警告明昊不要亂來。


    明昊這次看懂了,於是他一頭霧水地回頭問田夏:“我怎麽覺得,他好像是在看我?”


    田夏縮了縮脖子,堅持道:“我也不知道。”


    因為葉陽希要留校察看,田夏這段時間每天都是一個人回家。雖然他說了好多次要她在班上一邊做作業一邊等他,但田夏卻覺得兩個人一起獨處會有些不自在。


    這種不自在的感覺,是從他在運動會結束之後,找她討要親吻開始的。


    運動會結束那天回家的路上,他突然問:“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田夏懵了:“忘了什麽?”


    葉陽希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臉蛋,又點了點她的唇瓣,故作思考狀說:“我好像是說過,接力賽跑完沒看見你,我就要幹什麽來著?”


    大約反應了半秒,田夏想起來他說的是什麽了,於是她跑出了比運動會上還要快的速度。


    馬上葉陽希的留校察看期就要結束了,到時候他肯定會要跟她一起回家,希望那時他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情。


    已經是冬天了,b市的天氣越來越冷,六點半放學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田夏裹緊圍巾和外套,頂著風往車站走。


    一路上四中的學生很多,在一群穿著厚重校服的學生裏,穿著一身鮮紅色短款皮衣的周佳麗格外顯眼。


    她踩著一雙十厘米左右的高跟鞋,黑色的包臀短裙下是一雙白皙修長的美腿,她連絲襪都沒有穿,以至於她停在田夏麵前的時候,田夏望著她的長腿失了神。


    “同學,你認識葉陽希嗎?”


    如果說嚴雨菲是以外表取勝的校花,那周佳麗一定是以氣質取勝的那一種。


    比起嚴雨菲,周佳麗身上有一種不同於她們這個年齡階段的成熟,這種成熟不是裝出來的,而是一種經曆過故事的沉澱。


    她沒有化妝,素麵朝天的一張臉顯得有些蒼白,雙眼皮很淺,眼尾微微向上,看向你時有一種慵懶感,配上她清冷的外形,殺傷力很大。


    周佳麗見田夏愣愣地不說話,又問了一遍:“同學,你認識葉陽希嗎?”


    葉陽希。


    田夏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回答認識還是不認識,她朝身後的學校一指,含糊答:“你到學校裏問問吧。”


    “謝啦!”周佳麗給了她一個飛吻,扭動著腰肢抬腳向學校的方向去。


    葉陽希從學校出來的時候正在給田夏發短信,他肚子餓了,想去她家蹭飯,信息剛剛發出去一秒,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叫:“陽希!”


    接著,周佳麗一個助跑起跳,整個人就掛在了葉陽希身上,“啵”的一下親在葉陽希微涼的臉頰,她興奮地說:“我終於找到你啦!”


    田夏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看著葉陽希發來的信息。


    “別忙了,我在外麵吃。”


    抬眼,卻是一對相攜而去的背影。


    冷風不斷地迎麵刮來,吹的田夏的眼睛又幹又澀,她收起手機,轉身往和他們相反的方向走。


    待葉陽希的觀察期滿,他果然每天都來等田夏下課。


    田夏次次想逃,卻總是比他要慢一步。


    看出了她的逃避,葉陽希緊張問:“田夏,你有點奇怪,是不是那個四眼仔跟你說了什麽迷惑人心的話,你應該不會被他洗腦吧?”


    田夏沒有回答,而是問:“你呢?有沒有人迷惑你的心?”


    葉陽希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沒有!就算有我也是不會上當的,我們葉家男人沒有別的好,但是專情是我們家祖傳的優點!”


    田夏見他這樣篤定,心念微動,“那天……”


    然還不等她把話說完,便聽見遠處有一道女聲在喊:“葉陽希!”


    周佳麗換了一身衣服,卻仍是鮮豔的顏色,裸著一雙白嫩的腿,她遠遠的跑過來,手裏還提著一個保溫桶。


    葉陽希勾起了唇角,揮手對她打招呼:“這兒呢!”


    待周佳麗跑過來,氣喘籲籲地停在兩人麵前,“陽希,我給你煲了湯,你……咦,這位是?”


    葉陽希將田夏攬在懷裏,笑眯眯地說:“周佳麗,看看,這是我家田夏,是不是超可愛?”


    周佳麗的表情有明顯的僵硬,但很快她便笑意清淺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周佳麗。”


    田夏伸手與她輕輕握了握,“你好,我是田夏。”


    他們三個人一齊走在街上,實在是太紮眼了,葉陽希外形出眾,周佳麗也是如此。一個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一個穿著豔色的皮衣、皮裙,這搭配實在有夠惹人瞎想。


    而田夏,默默低頭走在一邊。盡管葉陽希全程都拉著她的手,還時不時地與她講話,但田夏卻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他們講的那些話題,全部是她無法理解和融入的。


    大約是感覺到了她的狀態不對,葉陽希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周佳麗,“我們先回家了,你自己回家路上小心。”


    當下,周佳麗貌似大方地揮手說了再見。


    半路上,她卻給葉陽希打了電話,說自己沒帶鑰匙,不能進門,讓他過來陪她一起去網吧過夜。


    田夏隱隱約約聽見了電話的內容,她隱隱期待葉陽希到底會給她什麽樣的回答。


    “周佳麗,你覺得跟我來這一套管用麽?”


    葉陽希隻說了這麽一句,對方就掛了電話。


    田夏不知道這樣的回答是不是她期望聽到的,看見葉陽希收起了手機,她忍不住問:“你們,很早就認識嗎?”


    葉陽希笑說:“沒有和你認識的早。”


    “……”


    他總是這樣,明明是在講正經的事情,他卻總能把話題變得不那麽正經。


    葉陽希笑著攬過她的肩頭,將她圈在自己懷裏,低頭貼在她耳邊問:“是不是有人吃醋了呀?”


    田夏有些羞惱地想推開他的手,卻聽見他說:“放心,我隻對你忠貞不二,其他人我都不放在眼裏。”


    她停住動作,又問:“如果周佳麗說的是真的,你也不準備去陪她嗎?”


    葉陽希彈了彈田夏的額頭,“笨蛋,我為什麽要去陪她?她又不是我女朋友。”


    “可我看見她親你了。”田夏沒忍住,聲音超級超級小的嘟囔了這麽一句,沒想到他竟然聽見了。


    “你跟蹤我?”


    “我沒有!”田夏被抓住了小辮子,著急地想自證清白,卻發現自己什麽解釋都說不出,可她為什麽要解釋呢,該解釋的人不應該是他嗎,“我,我隻是碰巧看見。”


    “哪有這麽巧?!承認吧田夏,你這是在吃醋!”葉陽希怕她一會害羞的不行又要落跑,先行一步將她箍在懷裏不許她動,“既然你都吃醋了,那好吧,那給你親回來,來吧。”


    田夏望著他湊過來的臉想跑又跑不了,又羞又惱地大喊了一聲:“葉陽希!”


    她聲音細,就是這會有些生氣了,喊出來的聲音也帶著一股子軟軟糯糯的甜,一點兒也沒有威懾力。


    “你放開我,放開!唔!”


    趁她說話間,葉陽希低頭準確無誤地擭住她的雙唇,一路暢通無阻地深入到她的口腔。


    唇齒糾纏間,他們交換著彼此的呼吸,葉陽希更是貪婪地仿佛要將所有屬於她的香甜氣息全都奪走。


    她實在太過甜美。


    田夏從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吻,頭暈目眩,手腳發麻,呼吸不暢,不過片刻,便已經軟在他的懷裏無法動彈了。


    於是,葉陽希才終於重新將氧氣還給她。


    夜色下,他墨色的瞳仁中似乎有星光在閃爍,低沉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他仍不願完全離開,輕輕咬著田夏的上唇,唇瓣不斷地與她摩擦著,他含混說:“田夏,你記住,我這輩子隻會愛一個人,是你,從來隻有你。”


    那天的夜色很濃,下弦月高高地掛在空中,月色透過雲層灑下來,很淡很淡。


    但田夏永遠記得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中很亮,神情很真。這讓她在往後的無數個夜晚再想起這一幕的時候,心裏總會覺得溫暖。


    因為從她還是懵懂少女的時候開始,就有一個人,這樣誠懇又深切地愛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葉陽希和周佳麗說過什麽,在那之後,田夏再也沒看見周佳麗到學校來找過他。


    每天上學、放學,葉陽希一定要牽著她的手,把她的手全部包在掌心,然後放進口袋,不讓冷風吹涼她一絲一毫。


    日子一天天地走,學習任務越來越重,在繁重的課業壓力下,轉眼便到了聖誕節。


    聖誕節不是周末,學校也不會放假,盡管第二天還要上學,但在放學之後,學校卻幾乎傾巢而出,大家一窩蜂地全都湧到了街上。


    田夏不願意去街上挨擠,放了學就想早早地回家,就連任純過來約她出去玩,她都沒有答應。


    葉陽希今天似乎格外興奮,他一直用一種期待地眼神望著她。


    從教學樓走出校門的這一小段路,他已經問了三遍:“你真的沒有什麽東西要給我嗎?”


    田夏毫無頭緒,誠實地搖搖頭:“沒有。”


    “……好吧。”兩個字,隱含失望。


    等到出了校門,田夏看見元康、夏冀青、周佳麗三個人站在學校外,而周佳麗手裏卻拎著一個蛋糕盒的時候,她終於想起來,原來今天是葉陽希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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