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冷不冷?等多久了?”蘇拾歡從他的懷裏仰起頭來。


    “沒多久。”賀南征說, “走嗎?”


    蘇拾歡把車鑰匙扔給他, “你開車。”


    賀南征一手接住車鑰匙,和蘇拾歡一道走到車旁邊, “想去哪?”


    蘇拾歡想了想, “遊樂場。”


    賀南征拉車門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之後恢複正常,笑了笑,“好。”


    上學的時候他們一起去過一次遊樂場, 僅僅隻有一次。


    還記得蘇拾歡剛到他們家那會兒, 做什麽都戰戰兢兢的, 小姑娘經曆的變故太多,思想很早熟, 她知道自己是從孤兒院來的他們家,也知道之所以她會淪落到孤兒院就是因為這個“新家”的女主人似乎並不是很喜歡她。


    所以蘇拾歡很小心, 就連吃飯都隻吃距離她近的菜,有一次賀南征的父親沒注意,把一盤菠蘿咕咾肉放在她的麵前,她沒有辦法隻好一直吃這道菜, 結果晚上就開始過敏, 送到醫院才知道, 蘇拾歡對菠蘿過敏,很嚴重, 再多吃一點或者再遲一點送到醫院, 或許就沒命了。


    後來蘇拾歡和賀南征的父親熟絡之後才終於放鬆一些, 有一次生日,賀南征的父親問蘇拾歡有什麽願望,蘇拾歡猶豫了好久才說出心中的想法:她想去一次遊樂場。


    賀父同意了。


    無奈那時賀南征為了耍帥下雨不打傘,淋感冒了,劉正芳工作忙,勒令賀父送賀南征去醫院,折騰了好幾天,蘇拾歡的生日過了,去遊樂場的計劃也就擱置了,後來有好幾次賀父重新提起,可好巧不巧,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情耽擱下來。


    後來賀父去世,劉正芳就再也沒提這件事。


    來到賀家之後第一次去遊樂場還是上了高中之後,學校組織一起去的。


    其實那也不算是什麽“遊樂場”,學校組織參觀科技展廳,展廳外麵的草坪上有一些給孩子玩兒的器具罷了。


    賀南征也是看到那些器具才想起來,蘇拾歡一直都想去遊樂場的。


    於是趁著大家在往裏進場的時候,從後麵走到前麵,把規規矩矩背著小粉書包悶頭往裏走的蘇拾歡拎了出來。


    蘇拾歡嚇了一跳,驚恐的仰頭看賀南征。


    其實有時候賀南征也覺得神奇,班上的女生遇到點什麽他們害怕的事情的時候,總是會尖叫出聲,張著大嘴,很誇張的樣子。


    可是蘇拾歡卻從來不會。


    看得出她的膽子非常小,以前賀南征總嚇她,蘇拾歡被嚇到之後從來都不會尖叫,甚至都不會出聲,隻是呼吸一滯,用驚恐的眼神盯著你,又黑又亮的眼睛裏麵寫滿了驚恐。


    天上所有的星星都灑在裏麵,可愛又美好。


    “哥帶你去一個好地方,”賀南征賊賊的笑了笑,“跟我走。”


    蘇拾歡被賀南征拉著,趁老師不注意,逆著人群貓腰跑了出去。


    賀南征把蘇拾歡帶到那個草坪上,“當當,看,遊樂場。”


    蘇拾歡看著滑梯和秋千,綻開笑容。


    那時也是冬天,地上還有殘留的沒有化掉的雪。


    其實蘇拾歡很想告訴賀南征,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樣的遊樂場對於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可她還是一副很興奮的樣子,從滑梯上滑下來好幾回。


    回到班級卻覺得悵然若失,心裏空蕩蕩的。


    那次之後不久,賀南征就去當兵了,學校裏再也見不到那個高高帥帥,喜歡逗她玩兒,保護她的男生了。


    現在蘇拾歡想去遊樂園,大概就是在圓小時候的那個夢吧。


    賀南征能感覺到,蘇拾歡掩飾得再好也瞞不過他。


    這麽多年過去了,蘇拾歡心中還是怨著的,怨著她的母親,甚至也在埋怨他。


    其實賀南征也知道,也許蘇拾歡當初義無反顧的喜歡上自己,也許不是“情不自禁”。


    這個小姑娘內心十分強大,也非常敏感,賀父去世之後,劉正芳的那些行為,明裏暗裏的用言語點撥,言下之意就是蘇拾歡是這個家裏最多餘的那一個。


    蘇拾歡全都忍下來了。


    表麵上風平浪靜,卻在高三那年,成人禮那天,和賀南征表白,甚至想把自己原封不動奉送在他麵前。


    這一切,對於向來重視禮教,行為正統的劉正芳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與其說整個世界在和蘇拾歡作對,不如說是蘇拾歡主動地,心甘情願的站在了世界的對立麵。


    一身傲骨,倔強,又決絕。


    賀南征實在太了解她了。


    也許直到現在蘇拾歡心中都沒有釋懷,隻是憑著一腔熱血愛一場,並不在乎結果。


    又或者,她也根本不想要這個結果。


    賀南征不敢再往下想,每次這樣一想,心就會很痛。


    幾乎無法忍受的那種痛。


    行啊,誰讓他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小壞蛋呢。


    喜歡就喜歡了,隨她吧,寵著就好了。


    ……


    遊樂場在市郊,現在天氣剛冷,沒有落葉,也不能滑雪,正是旅遊淡季,停車場都沒有幾輛車。


    雪隻下了一陣,現在烏雲散去,太陽冒出一點金光。


    “到了。”蘇拾歡高興壞了,興致勃勃的打開車門下車,蹦蹦跳跳的去買票。


    賀南征鎖了車,跑了幾步跟上去,蘇拾歡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點地上的雪花,白色的晶瑩在她的指尖化開,賀南征走過來,蘇拾歡突然回頭,把手上的那點水蹭到他的臉上。


    “你……”賀南征雙手抄兜,想說什麽又止住了,蘇拾歡笑的開懷,眼睛在陽光底下眯成了月牙兒,賀南征最後隻能無奈的笑了笑,手指點了一下她的腦門兒,說了一句,“你啊你……”


    雖然停車場沒有幾輛車,可是買票的人還是很多,蘇拾歡站在隊尾,賀南征高,越過幾個人頭往前瞧了瞧,“軍人優先啊。”


    “真的?”蘇拾歡歪頭去看,也看到了那個牌子,“走走走。”


    拉著賀南征的衣角往前走。


    賀南征手從兜裏掏出來,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裏。


    女人的手很小,又白又軟,真的像誰做的一樣,賀南征不怎麽喜歡牽她的手,因為賀南征的手心有不少繭子,他怕劃著她。


    蘇拾歡一路走到最前麵,回頭戳賀南征:“證件拿出來。”


    賀南征從兜裏掏出錢包來。


    “幹什麽呀?插隊哦?”一個尖銳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濃重的口音,蘇拾歡辨了半天才聽明白她在說什麽。


    蘇拾歡回過頭去,是一個五十幾歲的老太太,帶著小孫子來遊樂場玩兒,老太太很厲害的樣子,皺著眉,不滿的看著蘇拾歡。


    “軍人優先,”蘇拾歡把手裏賀南征的證件晃了一下,“我們有證件的。”


    “軍人怎麽了嘛,軍人不也是人哦?多長了一塊兒肉啊還是怎麽?憑什麽不用排隊的啊?”


    老太太聲音很大,聲線又高,引得不少後麵排隊的人在往這邊看。


    “這裏寫了軍人優先,您沒看到嗎?”蘇拾歡往那塊牌子上指了一下。


    “軍人怎麽了嘛軍人?”老太太還是那套說辭。


    蘇拾歡脾氣也有點上來了,不想理她了,伸手把證件遞給售票員。


    結果老太太也急了,伸手就要去抓蘇拾歡遞證件的那隻手。


    可是手還沒碰到蘇拾歡的袖子,就被後麵伸過來的一隻大掌狠狠扼住了手腕。


    老太太眉頭一皺,正要說什麽。


    賀南征把蘇拾歡拉到身後,低頭看著老太太,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手還沒在老太太的手腕上放開,眼神裏帶著危險的警告,“我是軍人。”


    老太太想了想,眨眨眼睛,沒好氣的:“哎呀鬆手鬆手,插隊就插隊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蘇拾歡拿到票,一聽老太太這話還想過去辯解什麽,可是被賀南征拉開了。


    “別跟她一般見識。”


    蘇拾歡笑了笑,“賀隊也有威脅老百姓的時候啊?”


    賀南征看了看她,“老百姓也有好有壞,我不是聖人,做不到人人都能原諒。”


    賀南征的確做不到人人都能原諒,這事要是放在平時,放在別人身上,賀南征管都不屑管,可是老太太竟然敢對蘇拾歡動手。


    賀南征無法忍受這個。


    怎麽折磨懲罰羞辱他都好,就是別動蘇拾歡。


    他曾經瘋狂到,把一個打了蘇拾歡一巴掌的女生,扇耳光扇到兩頰腫了一周才好。


    不對女生動手是君子的準則。


    可他賀南征不是君子。


    “走了走了。”賀南征推著蘇拾歡往前走,“帶小朋友去遊樂園了。”


    低頭看她,“小朋友高不高興?”


    蘇拾歡傲嬌的“哼”了一聲不說話。


    檢票的時候,看到旁邊放著一個量身高的標尺,賀南征摸了摸下巴,“一米二一下的小朋友半價啊。”


    拎著蘇拾歡放到標尺旁比了比,小聲說道:“我家小朋友長得比較好啊,看來是不能半價了。”


    檢票員驗過票後把票根遞回去,看著兩人男俊女俏的模樣,露出一臉姨母笑,“真是般配啊……”


    蘇拾歡俏皮一笑,手往賀南征臂彎一插,“哪兒啊,這是我哥。”


    說完,留下檢票員風中淩亂。


    進了遊樂場,蘇拾歡卻笑得不行,“你看到檢票員最後的表情沒?”


    賀南征:“小四小朋友啊,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怎麽就那麽壞啊?”


    蘇拾歡一腳踢在賀南征腿上,“你在說誰?”


    賀南征一邊跑一邊躲,“我錯了我錯了……女俠,女俠大人,我真的錯了。”


    遊樂場裏的項目,每一個蘇拾歡看著都覺得新奇,每一個都像要嚐試,興致勃勃的上了一個海盜船之後,蘇拾歡發誓任何一個她都不想去了。


    賀南征一邊笑一邊扶著腿都軟了的蘇拾歡,“行不行啊女俠,這就完了?”


    “完了?誰說了?”蘇拾歡的鬥誌都被激起來了,“下一個!走著!”


    天空之城上下來,蘇拾歡徹底傻逼了。


    眼前直冒金星,直線都走不出來了。


    “還玩嗎?”賀南征笑著問他。


    蘇拾歡明明已經落地,穩穩地倒在賀南征的懷裏,卻依然覺得還在天上飛快的旋轉,“哥哥……繞了我吧。”


    賀南征笑的不行,低頭吻了一下她的發頂,“好好好,不玩了不玩了。”


    陽光完全出來了,有點曬,蘇拾歡脫了外套,小臉紅紅的。


    “喝水嗎?我去買。”


    “喝!我要金桔檸檬。”


    “好。”


    蘇拾歡想了想,從座位上站起來,“等一等。”


    賀南征停下來等她,蘇拾歡衝到他懷裏,“我跟你一起去。”


    到了那邊蘇拾歡又不想喝金桔檸檬了,看著水單每個都想喝,挑了半天也沒有挑好,賀南征也不急,站在旁邊等著,就這麽四下裏觀望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賀南征眼睛一眯,看到那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姑娘,兩人打打鬧鬧,笑的很開心。


    “這樣吧,我挑了兩個想喝的,其中我不大喜歡的那個是你喜歡喝的,好不好?”蘇拾歡抬起頭,眼睛裏全是光彩。


    賀南征無奈的笑了笑,“好。”


    明明是想嚐嚐兩杯,還非得給他貫一個“喜歡”的名號。


    等蘇拾歡買完了奶茶,賀南征拉了拉蘇拾歡,往某個方向一指,“你看那是誰?”


    蘇拾歡定睛一看,瞪大了眼睛,“臥槽?”


    蘇拾歡把兩杯水推到賀南征懷裏,拔腿就往那邊追去,跑到那個小女孩跟前,狠狠一拍她的肩膀。


    “周澹雅!你太不講義氣了好嗎!”


    周澹雅嚇了一跳,身旁的男生下意識的把她往懷裏攬,蘇拾歡同樣憤憤的抬起頭,“秦玉明,還有你!”


    兩人石化在那裏,賀南征從遠處笑眯眯的走來,“好巧啊。”


    周澹雅:“……”


    秦玉明:“……”


    ……


    四個人剛好搭夥兒一起吃飯,蘇拾歡在買的兩杯水中挑了一杯,另一杯給了周澹雅,等餐的時候,兩個女孩抱著水啃吸管。


    “交代吧,你倆,怎麽回事。”蘇拾歡翹著二郎腿,一副審視的架勢。


    秦玉明愣頭愣腦的,“那、那什麽,還沒有餐具呢吧,我去拿餐具。”


    “給我回來。”蘇拾歡眉毛一挑,轉向賀南征,“你去拿。”


    賀南征點頭,“好好好。”


    臨走的時候跟秦玉明使了個眼色。


    曾經日天日地,把秦玉明虐的體無完膚的賀南征,也隻能敗在這個小丫頭手下唯命是從了,所以,兄弟,你好自為之吧。


    秦玉明隻得搓搓的坐回來,低下頭。


    周澹雅耍賴:“交代什麽?我沒跟你說嗎?”


    蘇拾歡皺眉:“你什麽時候跟我說了!”


    周澹雅:“就那天。”


    蘇拾歡:“哪天!”


    周澹雅無所謂的挑挑眉:“是你自己忘了的。”


    蘇拾歡扁扁嘴,轉向戰鬥力弱一些的秦玉明,“說吧,怎麽把我閨蜜勾搭到手的?”


    秦玉明硬著頭皮直視著蘇拾歡,臉都紅了,“不是你跟我說的嘛?”


    周澹雅不知道這事兒,把水放下,一挑眉,“嗯?蘇拾歡你支的招?”


    引火上身了,蘇拾歡趕緊擺擺手,“你可別瞎說啊!”


    秦玉明實誠,皺著每說道:“那天你跟我說,要好好利用和雅雅住一個小區的……”


    周澹雅皺眉看著蘇拾歡,手指做槍,抵在蘇拾歡的太陽穴,“好啊蘇拾歡,你敢倒打一耙?”


    蘇拾歡連忙舉起雙手投降,剛好這個時候賀南征拿了餐具過來,笑著問道:“幹嘛呢?”


    “施主救我!”蘇拾歡朝賀南征求救。


    賀南征笑了笑,揉揉蘇拾歡的頭,朝周澹雅道:“開/槍吧。”


    蘇拾歡:“……”


    周澹雅和秦玉明笑的不行,“完了蘇拾歡。”


    蘇拾歡惡狠狠地看向賀南征,“賀南征!”


    賀南征笑起來,低下頭,小聲說,“別怕,我陪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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