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他們的票買的很早, d和f, 兩人坐在一起,隻是車上人很多, 有不少站著的,還有抱著小孩的乘客, 談話聲和小孩的哭聲纏繞在一起,很吵。


    賀南征讓蘇拾歡坐在裏麵, 怕來來往往有人碰到她, 行李都放好之後,賀南征拎了一個小袋子下來,塞到蘇拾歡手裏。


    “是什麽?”蘇拾歡問。


    “路上吃的。”賀南征坐在蘇拾歡身邊, 一堵牆一樣,隔絕了外麵的吵嚷和人群, 給蘇拾歡留下一小片安靜的, 自己的空間。


    蘇拾歡笑著打開來瞧了瞧,裏麵牛奶果凍薯片什麽都有, “當我是小孩子麽?”


    賀南征“嗯”了一聲, “可還是準備少了。”


    他指的是蘇拾歡的衛生巾,蘇拾歡不說話, 拿了一盒牛奶出來,賀南征接過來幫她把吸管插/進去。


    車開了, 吵鬧聲似乎小了一些, 窗外的景色從高樓大廈逐漸過渡到了山林田野。


    剛剛下過一場雨, 田野間鋪著一層厚厚的白衣, 金色的陽光照射下來,有一點晃眼。


    近處的景色快速地從眼前略過,遠山遠景淡淡的縈繞雲間,蘇拾歡閉上眼,車速似乎逐漸逐漸,慢了下來。


    從時光裏穿過,回到那年初秋。


    那時安城和臨城還沒有高鐵,隻有速度很慢的k字頭的火車,那時的人們卻不覺得緩慢,從臨城到安城,需要五六個小時左右。


    那還是蘇拾歡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背著重重的行李,好像也和今天一樣,車上的人非常多,蘇拾歡很警惕,生怕有壞人像電視裏那樣搶了她的包拿走她的錢。


    現實終究是現實,一路上並沒有出現這樣的壞人,反而坐在身邊的老阿姨人還很不錯,也是一個人旅行,偶爾從包裏拿出一兩個小吃都會給蘇拾歡分一點。


    蘇拾歡害怕,一個也沒敢吃。


    那天早上她就沒有吃飯,一直到下午,光顧著收拾自己的衣物,沒有想到要給自己帶一點小零食,她餓極了,可是也隻能咽著口水說不要,轉頭去看窗外。


    景色快速地跑到自己身後,蘇拾歡看著看著就呆住了。


    過去的景色就算是過去了,再也見不到了吧。


    就好像她以前的人生,爸爸,賀父,劉正芳還有賀南征,他們給予她的,無論是傷痛還是溫暖,全都從眼前拋開了,不會再相遇。


    想到這裏,蘇拾歡的心就緩緩地安靜下來。


    她迫切的想要逃離那片荒地,前方完完全全是未知的,可是蘇拾歡並不害怕。


    因為在她看來,過去的所有,也都是與她為敵的,她並不了解的。


    那些溫暖的人都已經離她遠去了,她又何苦留在那個冰冷的世界。


    蘇拾歡長舒一口氣,年輕的眼神中透出不凡與堅定。


    前方才是她的世界,不管怎樣,她一定會身披戰甲,闖出一片自己的江湖。


    十年了,蘇拾歡也做到了。


    卻從沒有想到,有一天她還會回來,並且身邊坐著賀南征。


    時間真的可以衝淡一切仇恨嗎?


    未必吧,時間隻是讓一個人變得成熟,能夠更加全麵的看待身邊的人和物了吧。


    不會像年少時那麽偏激,那麽不可一世。


    有一些情感會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洗滌,留下的,都是最珍貴最獨特的。


    就好像蘇拾歡對賀南征。


    所以蘇拾歡也並不後悔。


    剛開始看著外麵的一片原野還覺得稀奇,可是看多了其實也就沒什麽特別了,白雪鬧人眼,蘇拾歡看困了,歪頭靠在賀南征的肩頭,閉眼小憩。


    “困了?”賀南征把她手裏喝了一半的牛奶接過來放到自己的小桌板上。


    “嗯,”蘇拾歡在他肩頭蹭了蹭,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就賴你,早上非把我拽起來。”


    “睡吧。”賀南征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蘇拾歡的下巴。


    蘇拾歡竟然真的睡著了,在吵鬧的動車上,靠著賀南征的肩膀就進入了夢鄉。


    她是被賀南征輕輕搖醒的。


    “起來了小懶蟲。”


    蘇拾歡睜開惺忪的睡眼,快要進站了,動車放慢了速度,周圍的人少了不少,“到了?”


    “這站就是了。”賀南征說,“把衣服穿上,剛睡醒,別著涼。”


    蘇拾歡動作緩慢的穿上大衣,賀南征把行李架上的包裹和動車連接處的箱子都拿到手裏,把蘇拾歡的衣領往上拉了拉。


    車停了,賀南征伸出一隻手給蘇拾歡,蘇拾歡站起身拉住。他牽著她一路走出車站。


    “變化蠻大的,”蘇拾歡一路走一路左顧右盼,“以前沒有這個車站。”


    “嗯,為了動車和高鐵新修的。”


    “臨城有錢了啊看樣子。”


    安城雖然和臨城離的不算遠,可是經濟實力還是差很多,臨城一直都不富裕,城市小,田野多,有錢的人很有錢,可是落後的也很落後,經濟一直都是這樣一瓶不滿半瓶晃的狀態。


    “哇。”出了站台,蘇拾歡不禁發出驚歎。


    以前這裏隻是一片老樓,旁邊是臨城火車站,又小又破,外麵是一群雕塑和模樣不錯可是根本不能噴泉的噴泉。


    現在全都不一樣了,這邊的老樓拆掉了,蓋了一個很大很氣派的動車火車站,和旁邊的老火車站挨著,老火車站也重新翻修過,外麵的那些雕塑和噴泉全都拆了,變成了一大片停車場,美觀又利民。


    春運期間加了不少交警值班,車站內的車流雖然很多,可也稱得上井然有序。


    賀南征帶著蘇拾歡往外走,忽然聽到遠處一聲呼喊,具體喊的什麽聽不太清,隻是覺得聲音很熟悉。


    賀南征沒有察覺,蘇拾歡聽到了,舉目望去,人群中也沒見哪個是熟人。


    又是一聲喚,這次蘇拾歡聽清了,是兩個字,“南征”。


    蘇拾歡立馬就知道是誰了。


    默默鬆開他的手,叫了他一聲,“你媽過來接你了。”


    賀南征回過頭,這裏人多混雜,他重新把她的手牽起來,借著身高的優勢在人群中找尋。


    大概看到了劉正芳,賀南征高高的擺了擺手。


    “走吧。”賀南征低頭說。


    走過這段人多的路,蘇拾歡還是鬆開了他的手。


    劉正芳的確過來了,站在她麵前的時候,蘇拾歡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管之前多麽強勢自律,不得不承認,劉正芳老了,再雷厲風行的美人也抵不過歲月的摧殘。


    “拾歡。”劉正芳叫了蘇拾歡一聲。


    蘇拾歡點點頭,“阿姨,很久不見了。”


    劉正芳的目光隻在蘇拾歡身上停留了一下,仰頭去看賀南征,拍拍他的肩膀,“又黑了。”


    賀南征一笑,“曬的。”


    “快走吧,家裏飯都做好了。”


    劉正芳想要去接賀南征手裏的行李,被賀南征拒絕了,倆人有說有笑的走在前麵,蘇拾歡從兜裏拿了一個棒棒糖出來含在嘴裏。


    嗬,這情景,和十年前多像啊。


    環境變了很多,可是人啊,依舊是沒變的。


    又是一處人多的地方,賀南征忽然回過頭,“小四,過來。”


    蘇拾歡一愣,下意識的快走了幾步過去,站到賀南征身邊。


    劉正芳看著兩人的相處狀態,目光幽深。


    劉正芳是開車過來的,把他們的行李放在後備箱,自己坐到駕駛座上,賀南征和蘇拾歡坐在後麵。


    “現在這春節啊,哪哪都堵,前兩天我去市場買鞭炮,堵了接近半個小時。”


    在臨城這種小地方,半個小時基本上已經算是很堵的情況了,不像安城,隨便一個晚高峰都要一個小時以上。


    賀南征也一年沒回來了,看著外麵的樓房,還能依稀辨認出來,“這邊的老樓都已經拆完了?”


    “嗯,現在要蓋商場了。”


    “看著很不錯。”賀南征說。


    “也就造勢罷了,剛說要蓋商場那會兒,這邊的房價都漲了,不少人嚷嚷著在這邊買房,現在快蓋好了,也沒有當時的熱度了。”


    賀南征一笑,“哪的人都一樣,也就一時新鮮。”


    他們說的這些樓房,街道,蘇拾歡一句都沒有插嘴,她也插不進去嘴,因為她對這邊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


    “這也搬走了?”賀南征看著窗外。


    “是啊,搬到城郊了,在北市那邊。”劉正芳開車的間隙看了眼外麵,說。


    賀南征扭頭看蘇拾歡,“知道那是哪裏嗎?”


    蘇拾歡搖了搖頭。


    “那是鐵中啊,你母校。”


    蘇拾歡一愣。


    人總是會有保護自己的潛意識,蘇拾歡也不例外,大腦會自動的把那些不好的,可怕的記憶忘掉,忘得幹幹淨淨,輕易不會想起。


    就好像現在,如果不是賀南征提起,蘇拾歡大概早就已經忘記“鐵中”的存在了。


    賀南征是高中進的軍隊,那時蘇拾歡正在念初中,蘇拾歡小的時候不愛說話,人也老實安靜,本不是出眾的人物,偏偏生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


    不少女生視她為眼中釘,明裏暗裏欺負她。


    賀南征知道之後,替蘇拾歡把那些女生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就為這事兒,劉正芳第一次把賀南征狠狠地訓了一通。


    大家都知道了,蘇拾歡這隻小白兔雖然老實,可是並不好欺負,她有賀南征罩著。


    可是後來,賀南征去當兵了。


    正值中考,蘇拾歡因為父親是烈士的緣故加了不少分,考上了鐵中。


    因為這一層關係,有人和蘇拾歡同分卻沒有考上,這又成了蘇拾歡不可饒恕的罪孽。


    高一還是很平靜的,高一的暑假,蘇拾歡在一個商場和當年和她同分的女生重逢。


    從此之後,她的噩夢,開始了。


    有一年冬天賀南征當兵歸來,恰好看到蘇拾歡被那個女生摁在巷子裏扇耳光,賀南征氣極,上去直接就把那女孩揍了一頓。


    差點打的小姑娘失聰。


    也正是那次,劉正芳意識到了蘇拾歡和賀南征之間的關係似乎非比尋常。


    便在平時的言語中,行動上,給蘇拾歡暗示,似乎想要潛移默化的教導蘇拾歡規矩禮教。


    甚至軟硬兼施,也借著別的事情威脅蘇拾歡,讓她離賀南征遠一點,要不然就會讓她滾出家門。


    蘇拾歡的心思最是敏感,又怎會看不出來劉正芳的意圖。


    可那時蘇拾歡以為,至少賀南征是站在她這邊的,至少他是依然支持她,愛護她的人。


    於是蘇拾歡鼓起勇氣,在十八歲生日的那天,想把自己獻給他。


    卻被賀南征無情拒絕,體無完膚。


    “想什麽呢?”賀南征低頭問道。


    “沒有。”蘇拾歡不自然的移開目光,扭頭看向自己的窗外,“沒想什麽。”


    過了鐵中,沒幾分鍾就到家了。


    劉正芳沒有換房子,隻是重新做了裝修,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


    蘇拾歡在換鞋的功夫掃了一眼,驚奇的看到竟然有幾道自己愛吃的菜肴。


    也許是劉正芳口味變了吧,蘇拾歡在心中冷笑。


    “快進來吧,凍死了。”劉正芳先進去,到廚房去拿餐具。


    趁她不注意的功夫,賀南征忽然緊緊攥了一下蘇拾歡的手。


    “凍壞了吧。”


    聲音很小,做賊似的,一種奇妙的感覺自心底裏生出,蘇拾歡笑了笑,快速看了眼廚房——劉正芳忙著盛菜,沒往他們這邊看。


    掰過他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一吻。


    “我想要。”


    吻過之後沒有放下,順著他的手指劃過去,一口,把他的指尖含在嘴裏。


    一進,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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