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殷紅豆升任一等丫鬟, 此事很快就傳去了大夫人處, 秦氏並未不許, 還著如意過來打賞了東西。


    秦氏這次賞賜的再不是銀子, 而是一支鎏金釵和一對耳飾,瞧著比殷紅豆原先的銀簪體麵多了。


    如意放下兩份賞賜, 拉著殷紅豆的手,笑道:“早便知道你是個有造化的。”說著,便將手裏的一隻玉鐲子順勢滑到她手裏,還摸著她的手腕子,說:“幾位爺院裏的姐妹中,倒屬你最年幼活潑。”


    這意思就是,手鐲大家都有, 你也別推辭。


    殷紅豆最最最不會跟錢過不去, 她摸了摸玉鐲子,道了謝, 親自送了如意出去, 一轉臉就把這事兒說給了廖媽媽聽。


    她是重霄院的丫鬟,隻忠於一個主子, 這是本分。


    廖媽媽笑說:“這些人情往來以後都少不了,大房的人倒不要緊, 別的房裏,你可要掂量一些。六爺雖然喜歡清靜, 一家子同住屋簷下總要有往來, 你酌情處理, 拿不定主意的再問我便是。”


    話裏話外,都透著十分重視。


    殷紅豆知道廖媽媽想培養她成大丫鬟。她如今月例三兩,春夏秋冬各一套新衣裳,逢年過節還有補貼,待遇比從前好了更多,也確實該多上一份心。


    她謝廖媽媽的一片栽培之心,還說晚上要請她吃酒。


    廖媽媽道:“吃酒便不必了,我今兒要回去,趁天色還早,有些事我還要交代你。”


    院子裏來了新人,按照慣例是要訓話的。


    廖媽媽牽著殷紅豆出去,喊來了新來的丫鬟,讓她們站在太陽底下,冷著臉講了兩刻鍾的規矩,細分了每個人的職責,直到各個丫鬟都雙腿酸軟,冒了熱汗,才放了人走。


    殷紅豆明白,這叫下馬威。她來的重霄院的時候可算是好運,遇上傅慎時身邊無人伺候,急忙忙上任,倒是少吃了許多苦頭。


    丫鬟們走了,廖媽媽站在廊下同殷紅豆說:“我中意的丫鬟,骨氣顏容,不必華豔,但得貌相儼厚,毛發充盛,慎默清音,素性避檢。”


    這也是古代富貴人家挑選丫鬟的一般標準。


    廖媽媽繼續道:“這三個丫鬟相貌比不上從前的幾個,不過瞧著還算老實,就是那個二等丫鬟,也不知道從哪兒調來的,你在院裏多盯著她一些。”


    殷紅豆與廖媽媽眼光一致,那個二等丫鬟確實看著心思活泛。


    她點頭應下之後,道:“若以後要在六爺跟前伺候茶水,廚房的事,我想交給翠微打理,這幾日我便騰出空來教她廚藝,您看成麽?”


    倒不是殷紅豆想偷懶,一邊伺候傅慎時,一邊幫著管理重霄院大小事務,還要忙著做飯,她實在忙不過來。而且翠微是三等丫鬟,院裏來了個二等丫鬟,她怕是壓不住對方,最好是借個由頭,也升成二等,以後才行事方便。


    廖媽媽手下走過了幾十個丫鬟,她自然明白殷紅豆要管束下人,也需要有自己信任的丫鬟,翠微老實本分,最合適不過。她道:“也好,翠微忠心,廚房的事有她守著也不容易出錯。等她做的菜上得了台麵了,再提她為二等丫鬟。”


    殷紅豆連聲道謝,廖媽媽欣慰道:“我果然沒看錯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丫頭。”


    她麵色微紅,道:“奴婢庸俗,還是重金銀多一些。”


    廖媽媽嗬嗬笑著,嗔了殷紅豆一眼,才道:“去同六爺交代一聲。”二人一道進了書房。


    傅慎時聽到和丫鬟有關的事,頭也不抬,隻道:“讓她們留在院子裏便是,不要進屋來。”


    “這個老奴交代過了。六爺也不必常常同她們打照麵,隻是紅豆不在時,記得一兩個的名字喚來使喚便是。”


    傅慎時隨口道:“原先的舊名字就不必告訴我了,現在都從翠字,和從前的丫鬟一般取名。”


    他一句話,就定下了三個丫鬟的名字,分別是翠煙、翠竹和翠葉。


    殷紅豆傳下去的時候,二等丫鬟翠煙似乎還有些委屈,畢竟她比另外兩個高一等,卻從了同一個輩分。


    殷紅豆隻裝作不知,吩咐她們各司其職。


    晚膳的時候,殷紅豆一邊做菜一邊教翠微廚藝,翠煙在旁認真聽著,時不時也問上幾句。


    殷紅豆並不藏私,翠煙問了,她就答。


    翠微老實的很,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隻默默地跟著學,手上的雞絲切得厚薄均勻。


    過了十天半個月,殷紅豆漸漸能把廚房的事兒撂下了,早上她也不必早起煮粥,隻要比傅慎時早些起來,等他穿戴好了伺候茶水便是,到了晚上,便侯在書房隨侍左右。


    總的來說,殷紅豆工作變輕鬆了,但是晚上加班她很不喜歡。


    譬如今日戌時正,傅慎時吃過晚膳許久,仍舊待在書房,不肯去睡,殷紅豆也隻好站在旁邊,一動不動。


    她抬眼瞧著傅慎時,見他神色認真投入,便悄悄地動了動腿,活動膝蓋。


    又過了一刻鍾,傅慎時還在看書!


    殷紅豆忍不住了,她預先輕咳了兩聲,抬頭道:“六爺,您要不要歇會兒?大晚上這樣看書,費眼睛。”


    傅慎時冷眼看著她:“站不住了?”


    可不是嘛!


    殷紅豆動了動腿,賠笑道:“哪兒會呀,奴婢的腿算什麽呀,就是看六爺看書久了,擔心您的眼睛。”


    “是麽?”傅慎時冷聲問道,這丫鬟油嘴滑舌,十句話裏,頂多可信五句。


    殷紅豆拍胸脯保證:“那必須是的呀!”


    兩根明亮的紅燭下,傅慎時膚色愈發白皙明亮,他靠在輪椅上,倦聲道:“是有些累了。”


    累了就去睡啊!


    可殷紅豆並不敢這麽說,根據她從業的經驗來看,主子說累,那可不是簡簡單單隻想抱怨一句。


    殷紅豆瞥了一眼淩亂的桌子,見傅慎時眼睛也有些發紅,想來他今日看了不少書,便溫聲道:“六爺是眼睛覺得累麽?”


    “嗯。”傅慎時低聲應了一個字。


    “奴婢倒是會一套眼保健操,老少皆宜,簡單實用。”殷紅豆說的有些忐忑,傅慎時應該不喜歡丫鬟碰他的臉吧。


    傅慎時皺了皺眉,問道:“什麽是眼保健操?”


    殷紅豆解釋:“就是保護眼睛的按摩手法,可緩解眼部疲勞,管用的很。”


    傅慎時才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去淨手。”


    誒???殷紅豆微微詫異,傅慎時竟然答應了。


    門口高幾上放現成的水和手巾,殷紅豆洗了手,擦淨了便過去替傅慎時按摩。


    殷紅豆冰冰涼涼的大拇指,在傅慎時左右眉頭下麵的上眶角處,輕輕揉按,一本正經似模似樣地道:“祖傳手法,傳女不傳男。第一節,揉天應穴。”


    傅慎時閉上眼,並未覺得有什麽特別之處。


    殷紅豆淡定道:“第二節‘擠’按睛明穴。”她咬重“擠”字,下手略重,傅慎時眉間微攏。


    四節按下來,傅慎時睜開眼之後,不僅雙眼明亮少了重影,也確實舒服了不少,他斂眸看向殷紅豆,道:“你從何處學來?”


    殷紅豆嘿嘿一笑,道:“奴婢不是說了麽,祖傳的,傳女不傳男,不可多說。”


    傅慎時輕哼一聲,道:“罷了,撤下茶水去歇息吧,我要睡了。”


    殷紅豆心中竊喜,麵上不顯,繃著小臉道:“早些歇息好,胡禦醫說了,長壽。”


    傅慎時睨了她一眼,並不戳穿她,隻吩咐時硯推他回去。


    回上房過門檻的時候,他讓時硯停下,扭頭往廂房一看,殷紅豆蹦蹦噠噠的背影不知道多歡快。


    就知道這丫頭哪裏是擔心他累了,分明是自己累了。


    傅慎時眨了眨眼,疲勞消散了許多,心情也漸漸平靜,便淡聲道:“回屋去罷。”


    後來的半個月裏,殷紅豆一直在傅慎時跟前當差,她愛偷懶,不過她很有分寸,又常常費些心思做點心給傅六,便未受到責罰。


    到了八月中旬,天氣變涼,重霄院裏的花桃全部死光光,蟲子已經將樹幹掏空,根莖也爛了。


    殷紅豆小心翼翼地同傅慎時稟了這件事。


    傅慎時正用木樁子耍長鞭,老虎尾巴做的鞭子劈劈啪啪地打在木頭上,如炮仗平地炸開,響聲激烈。


    過了好一會子,傅慎時才道:“全部挖掉。”


    殷紅豆多嘴問了一句:“要不要再種些什麽?”


    原先有東西的地方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她怕傅慎時睹物思情,黯然傷神,陡然犯病,連累她。


    “你看著辦吧。”傅慎時說。


    殷紅豆鬥膽道:“不如……再中些花桃,風水好。”


    說完話,她美目低垂,不大看敢傅慎時。


    書房裏忽然寂靜下來,傅慎時放下手裏的長鞭,轉動輪椅,直勾勾地盯著殷紅豆,猛然朝她小腿邊抽打一鞭子,嚇得她往牆後一縮,雙腿犯軟,渾身發冷。


    傅慎時麵無表情地瞧著她,眼眸深沉陰鬱,冰冷的目光似蒙上一層淡淡的寒霜,冷徹透骨,他用低啞的聲音平平靜靜地道:“我是不是太寵你了?”


    殷紅豆心如擂鼓,脊背冒著冷汗,她強自鎮定下來,站直了身體,緊張地捏著袖口,顫聲回話道:“奴婢逾越,奴婢讓園子裏的花匠種些清幽的竹子。”


    傅慎時轉身甩著長鞭,默不作聲。


    殷紅豆從書房裏出來,她一扯裙子,側邊裙擺一道深深的淺色鞭痕印記,像一條的疤痕爬在平滑細膩的素稠裙子上,猙獰可怖。


    她看著鞭痕怔怔出神,傅慎時心裏是有禁區的,容不得人隨意觸碰。


    臨近中秋,方家派人送了口信,表明了對親事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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