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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慎時與張閣老的孫女相看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十二, 廖媽媽看過黃曆,是個好日子。


    地點定在國寺寶雲寺。


    十二日的清早, 傅慎時便起來洗漱, 重霄院的人都跟著早起伺候。廖媽媽滿麵喜色,卻又有些擔心, 翠微仍舊老實本分,不多問一句, 殷紅豆喜憂參半。


    待傅慎時娶了妻, 重霄院便全權交由六奶奶負責,殷紅豆作為院裏的二等丫鬟, 傅六名義上的貼身丫鬟, 處境堪憂。六奶奶的品性德行,與她的前途息息相關。


    殷紅豆安慰著自己, 張小娘子畢竟是閣老的孫女,想必定是寬和的有禮的賢淑之人, 將來放她自由出府也是有可能的, 再退一步說,六奶奶怎麽也不會比六爺還變態。


    半喜半憂地把早膳送到上房,殷紅豆淺笑道:“今早煮的粥,六爺趁熱吃,放黏糊了口感不好。”


    傅慎時穿著一身簇新的寬袖淺色衣裳,麵如冠玉, 豐神峻冷, 閉眼坐在鏡子前, 任時硯給他梳頭,並未回答殷紅豆的話。


    廖媽媽在旁笑著道:“紅豆,你放這兒就行了,我一會兒伺候六爺吃。”


    殷紅豆剛轉身要走,傅慎時睜開眼,看著黃銅鏡子裏那道嬌美的人影,淡淡道:“廖媽媽,今天讓她也跟去。”


    瞪大了眼,殷紅豆指了指自己,道:“六爺……是說奴婢?”


    雙手隨意地交握著,傅慎時直直地盯著她驚訝的麵孔,輕“嗯”了一聲。


    笑一笑,廖媽媽道:“倒也好,紅豆機靈,她去伺候我更放心。”


    瞧了廖媽媽一眼,時硯嘴巴抿成直線,有些不悅,難道他一個人就伺候不好了?


    廖媽媽連忙安撫他道:“六爺身邊最是少不得你。”


    時硯這才恢複麵色,替傅慎時扣上蟬扣,低聲道:“六爺,好了。”


    殷紅豆很是欣喜,半晌才壓下狂喜之意,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吃完飯過來伺候。”


    新婦進府難免惶恐,殷紅豆若有機會提前示好,將來六奶奶不會不厚待她,這可比在傅慎時手底下求生存容易得多。


    撒丫子就跑回了廚房,殷紅豆匆忙吃過早膳,換了身幹淨素淨的衣裳,在上房的廊下等傅慎時。


    兩刻鍾後,時硯便推著收拾得齊齊整整的傅慎時出來,廖媽媽跟在後麵,叮囑的話一直不斷,小到傅六說話的表情,也要提點一二。


    皺了皺眉,傅慎時壓著聲音道:“廖媽媽,我都知道了。”


    長長地吐了口氣,廖媽媽笑道:“六爺嫌我多嘴了,好了好了我不說了。”轉而看向時硯和殷紅豆,道:“快送六爺出去罷,夫人的人怕是要來催了。”


    話音剛落,大夫人身邊的如意便進了院子,過來朝傅慎時行了禮,又問候了廖媽媽,最後同殷紅豆對視了一眼,才笑容得體道:“夫人剛往大門去了。”


    廖媽媽回道:“六爺這兒也好了,你快去回話罷,時硯跟紅豆兩個,立刻就送六爺過去。”


    點一點頭,如意便走了。


    廖媽媽親自推著傅慎時出院門,仍不忘叮囑他勿要太過冷淡,失了禮數,還道:“旁的人你不樂意搭理便算了,張小娘子同你從前見過一兩次麵,說起來也算青梅竹馬,將來又是要做夫妻的人。”


    傅慎時冷淡道:“廖媽媽,我說過了,我連她長什麽樣子都不記得了。”


    殷紅豆忍笑,她斜眼瞧著傅慎時,見他麵色冷漠,心裏暗暗調侃,便是記得人家的樣子,他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有“青梅竹馬”。


    主仆三人在廖媽媽的嘮叨聲中越走越遠,出了大門,殷紅豆與時硯為了貼身照顧傅慎時,便一道上了第二輛寬敞的馬車,跟著大夫人的馬車,便駛往寶雲寺。


    去寶雲寺的路上,傅慎時一直閉目不言,時硯也不說話,殷紅豆自然也不好說話。


    憋悶的很,殷紅豆便撩開車簾瞧了瞧,京城的街道車水馬龍,夏日的風趁機襲來,一陣陣地灌進車裏,涼意絲絲。


    傅慎時睜眼問道:“看什麽?”


    放下簾子,殷紅豆道:“奴婢少有出府,所以想看看京城的街道變成什麽樣子了。”她時時刻刻都清醒地告訴自己,長興侯府之外的世界,才是她最終的歸所。


    傅慎時繼續閉上眼睛。


    殷紅豆也在車上打了個盹,馬車停下的時候,她一腦袋朝到傅慎時的腿部磕去,眼看著要碰到傅六的膝蓋,卻被對方的手掌托住了整張臉。


    傅慎時捏著殷紅豆巴掌大的臉,手腕微微用力,抬起她肉嘟嘟睡出紅暈的臉頰,看著她輕顫的卷睫,冷聲道:“你找死?”


    冰冷的手指貼在殷紅豆的臉頰上,她瞥了一眼傅慎時的膝蓋,眼裏閃過一絲慌張,心髒砰砰狂跳,立刻醒了神兒,迷瞪的雙眼瞬間睜圓,脖子被迫仰起,紅唇噘得老高,口齒不清道:“六爺……是奴婢的錯,奴婢現在醒了。快到寶雲寺了,為了今日得個好兆頭,六爺可千萬別發脾氣。”


    漸漸鬆了手,傅慎時收了手,又伸出一根修長的指頭,戳著殷紅豆的額頭,推開她,麵色陰沉道:“離我遠點。”


    殷紅豆小雞啄米般的點頭,乖乖挪到車簾那邊,縮在角落裏,又忍不住打了個哈切,桃花眼的眼角泛著淺淺的淚光,她慶幸自己沒有真的撞上去,否則今日怕是有去無回,還未到寶雲寺,她卻越發期待未來的六奶奶會是什麽樣子的人。


    挪開目光,傅慎時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地著扶手,氣息也漸漸均勻。


    把玩著指頭上的戒指,傅慎時沉聲問:“畫呢?”


    殷紅豆與傅慎時本是比肩站著,她走到他前麵,手伸到背後,指了指她的纖腰,畫被她用帕子豎著係在腰上。


    傅慎時嘴角微動,到底沒有說什麽,隻吩咐時硯站過去一些,替殷紅豆遮掩一二。


    三炷香燒完了,傅老夫人她們也說完了閑話,老夫人的人便著去收小娘子們的詩,潘氏則派了紫晴去收取畫作。


    長興侯府嫡出庶出的哥兒一共七個,除了傅慎時的親弟弟沒有來,今日都到齊了。


    紫晴按著府裏男主子的排行去收取,前麵五個人都交的很順利,傅五麵上尤其得意,仿佛青田石唾手可得。


    輪到了傅慎時跟前,紫晴先掃了殷紅豆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問傅慎時道:“六爺,您可有畫作?”


    傅慎時並未答話,殷紅豆瞧見傅慎明正在同旁人說話,她手裏卷著一張空白的紙,並不遞給紫晴,側抬下巴,頗有調.戲紫晴的意思,笑眯眯道:“你過來拿呀。”


    花廳很大,六張桌子,這是離老夫人最遠的一張,遠到其他人幾乎聽不清殷紅豆在說什麽,隻以為她在交傅慎時的畫。


    紫晴瞪著耀武揚威的殷紅豆不肯動,傅慎時聲音低沉的很,斥道:“還不去拿?”


    紫晴忍氣,繞過桌子,從殷紅豆的身邊走過去,一個沒留神,噗通一聲摔了一跤,手裏的畫作散了一地,傅慎時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況遮的七七八八。


    眾人都朝這邊看過來,卻看不分明,隻知道紫晴摔了一跤。傅慎明瞧了一眼,也並未多想,繼續同傅三說話。


    殷紅豆連忙蹲下去撿畫,不著痕跡地解開背後的手帕,同紫晴低聲道:“小賤人,你以為我會死在六爺手裏是不是?偏不叫你得逞。你別以為二爺會抬你做妾,至多等到年底,二夫人肯定把你打發出去,胡亂配個小廝。”


    一麵說,殷紅豆一麵把傅慎時的畫混放在最後一張,齊齊整整地摞起來,笑容得體地交到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紫晴手裏。


    剜了殷紅豆一眼,紫晴咬牙道:“小蹄子少得意,早晚有你吃苦頭的時候!”


    殷紅豆嘻嘻一笑,繼續刺激紫晴,道:“我走了你的日子過的怎麽樣?二爺看上你沒有?二老爺呢?”


    二老爺的年紀,都能做紫晴的爹了,她麵色羞紅,瞪著眼,恨不能把殷紅豆生吞活剝,哪裏還注意得到手上的畫早就被人動了手腳。


    殷紅豆愈發笑得燦爛。


    紫晴氣得要死,卻不敢發作,冷著臉,警告了殷紅豆一眼,轉身便換上平日裏那副溫順的樣子,把畫作呈了過去。


    殷紅豆默默地退回傅慎時身邊,在他耳邊得意地小聲道:“六爺,辦妥了。”


    傅慎時低啞的聲音像小溪緩緩流淌:“你同那丫鬟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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