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陣風


    晏竟寧趕在十二點之前到家了。dyes在美國納斯達克成功上市後, 他馬不停蹄就從美國飛了回來。


    要不是上午有個記者招待會耽誤了點時間, 不然他早就已經到家了。


    開門後, 廚房裏傳來滋滋聲, 桂姨正在炒菜,衝天的辣椒味兒蔓到客廳裏。


    聽到開門聲, 桂姨忙從廚房跑出來。


    見是晏竟寧,驚喜道:“少爺, 你回來了啊?”


    晏竟寧的鼻尖聞到了濃烈的辣椒味兒, 忍不住皺眉,“桂姨, 我說了好幾次了, 濛濛她不吃辣, 炒菜不要放辣椒。”


    桂姨:“……”


    “哎呀,我給忘了!”桂姨一拍腦袋, “我下個菜不放辣椒。”


    “她人呢?”


    桂姨說:“在書房呢。上午老夫人來過了,老夫人回去後, 少夫人就進書房了。再沒出來過。”


    晏竟寧一聽,濃眉擰得更厲害了。


    他脫了西裝扔在沙發上,“我去喊她出來吃飯。”


    “好。”桂姨趕緊回廚房, “我再加個菜。”


    站在書房門外,晏竟寧抬手敲門,“濛濛, 出來吃飯了, 飯好了。”


    卻無人回應。


    他又敲了幾下, 還是沒有動靜。


    他隱隱覺得不對勁。摁門把,這才發現門被司濛從裏頭反鎖了。根本就打不開。


    “司濛,司濛,你聽到沒?你在裏麵嗎?趕緊過來開門!”


    “司濛,聽到了嗎?”


    有煙從門縫裏溢出來,晏竟寧聞了刺鼻的焦味兒。


    電光石火之間,他想起了什麽。不敢耽擱,他趕緊從茶幾抽屜裏取了書房的備用鑰匙,把門打開。


    破門而入,裏麵的場景簡直讓男人心驚肉跳。


    室內大片的火光,濃煙滾滾,撲麵而來,火勢漸大。


    顏料和畫紙都是易燃品,引燃了沙發和窗簾,散落在地板上的畫紙已經被燒了大半。垃圾桶裏的廢紙也燒得正旺,火花跳躍撲閃。


    而火光裏,司濛就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跟座石化的雕像似的。她根本就感受不到火光,毫無知覺。


    “司濛!”晏竟寧衝進去,用力哄一聲,抬手就去拍她的臉,“著火了你沒看見啊?”


    而她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傻了是吧?跟我出去!”


    他不敢耽擱,抱起她就往外麵衝。


    桂姨聽到聲響,跑出廚房,看到書房裏蔓延開的火,整個人都嚇蒙了。


    “天,怎麽著火了?”


    “我去報警!”


    “不用報警。”晏竟寧及時叫住桂姨。


    冷靜地找來家用滅火器,幾下一噴,書房裏的火就被澆滅了。


    好在火勢受控製,不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而罪魁禍首坐在沙發上,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


    晏竟寧打電話讓物業過來處理。他則帶司濛去了醫院。


    她應該沒被燒傷,就是額頭被瞌破了。不過他不放心,還是堅持帶她去做了個全身檢查。


    到了醫院,小護士替司濛處理額頭上的傷口。


    清涼的藥水擦在傷口上麵,一陣刺痛感瞬間蔓延開來,那滋味叫一個酸爽。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這才徹底回了神。


    她下意識抬手去摸。卻被小護士製止住,“別碰!”


    她訕訕地縮回了手。


    二哥以前就說過,她不改掉燒畫的習慣,總有一天會把自己燒死。


    今天差一點點,這句話就真正應驗了。


    司濛並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她整個人依舊是麻木的,沒什麽多餘的表情。


    小護士替她包紮完傷口,值班醫生給她做檢查。晏竟寧在外麵給魏醫生打電話。


    他言簡意賅地把今天發生的情況跟魏醫生說了。


    魏醫生告訴他:“晏先生,你太太很可能是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她已經出現了自殘和自虐的現象。你必須帶她去做正規的檢查。”


    接完魏醫生的電話,男人眉頭緊皺,久久不能舒展開。


    他想起早前天一大師說過的話——


    “司小姐心魔不了,無所期許,更無以為生。”


    她眼下的這種情況,說不定哪天就一把火把自己給燒死了。


    一想到這個,男人的眉頭就皺得更厲害了。


    晏竟寧打電話給章覽,“最近一個月我都不去公司了,公司那邊讓郭副總盯著。”


    章覽:“……”


    章助理嗷嗷叫:“不行啊晏總,公司剛上市,一大堆工作等著您處理呢。”


    男人的聲音冷靜而果斷,“都送到家裏來。”


    話音未落,他便掛了電話。


    章助理:“…………”


    ——


    司濛做完檢查,晏竟寧帶她回家。


    額頭包了紗布,她這才能感覺到絲絲疼痛。


    對於下午發生的事情,男人從始至終沒開口問過她一句。他不問,她也不主動解釋。


    車子快速行駛在寬闊的大馬路上,兩側的梧桐樹匆匆飄過。


    晏竟寧打著方向盤,問:“餓不餓?”


    “不餓。”司濛搖了搖頭。


    他卻把車子徑直停在木槿花餐廳的停車位處。解了安全帶,“我餓了,陪我吃點。”


    司濛:“……”


    一到家就出了這種事,手忙腳亂,他都還來不及吃飯。


    司濛抬頭看著鎏金的招牌,這才想起來之前他們相親就是在這家餐廳。


    不是飯點,餐廳裏客人很少。


    晏竟寧隨便點了幾個菜。


    等上菜的那段時間,他征詢司濛的意見,“我陪你回娘家住幾天好不好?”


    “不用了。”她眼下這麽糟糕的狀態還是不要讓家裏人擔心了。


    “那我陪你出去散散心?你有想去的地方啊?”


    “我不想出去。”


    “司濛,你這個樣子,我真的很擔心。”


    男人的一雙手交握擱在桌麵上,手指修長,被燈光拉出細長的剪影。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嚴肅,臉上遍布濃重的擔憂。


    看到他這個樣子,司濛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當年出事以後,她把所有的畫紙、畫筆、畫架,但凡和畫畫有關的東西通通都被她一把火給燒了。她發誓她再也不碰畫筆。


    差不多有整整半年,她比現在的狀態還要糟糕。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誰都不見。也不跟人講話,就縮在角落裏發呆。還經常一個人默默流眼淚。


    沒人敢靠近她,也不敢跟她說話。因為隻要有人和她說話,她就會發瘋,變得歇斯底裏,大哭大鬧的。久而久之,家裏人沒人敢跟她說話。他們甚至連喊她的名字都不敢。


    母親每頓來給她送飯,不敢開口和她說話。就默默地把飯放在桌子上。看著她欲言又止,每次都紅著眼眶。然後悄無聲息地走出房間。


    司濛知道母親還會趴在門縫裏偷偷看,看她有沒有吃飯。


    那種擔憂的神色和當下晏竟寧簡直如出一轍。


    隻有真正關心、愛護她的人才會這樣擔心她的安危。


    母親和她是至親,血濃於水,無可厚非。


    可晏竟寧呢?他為什麽這麽擔心她?難道僅僅隻是因為他們如今是夫妻嗎?可他們這種夫妻又有什麽分量呢?


    一時間鼻尖有些泛酸。


    她扯開嘴角笑起來,笑容非常虛弱,“你放心,我暫時死不了的。”


    她暫時不會死,她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還沒有完成。


    ***


    自從司濛不小心燒了書房,晏竟寧就沒再去公司了。章覽每天都會來一趟家裏,帶來很多的文件和資料。


    司濛經常看到晏竟寧對著電腦給公司的高層們開視屏會議。


    他此舉就是不放心她在家,怕她輕生。他不說,她卻心知肚明。


    不僅如此,他每天都會和魏醫生通電話,告知她的情況。他以為她不知道,事實上她撞見過好幾次。


    她看見他在網上搜安眠枕。家裏的枕頭換得很頻繁。她問起他,他隻說枕頭要換得勤一些。


    他找人悄悄在臥室裏裝消音板。她發現家裏的牆壁都大變樣了。百度一下才知道那是消音板。


    他不再放任她了。他和她定了規矩,每晚最遲十一點,到點必須上床睡覺。就算是失眠也必須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不能跑去書房畫畫。


    開始幾天,司濛很煎熬。大半夜意識清明,精神飽滿,根本無法入睡。她偷偷溜到書房去畫畫。可每次都被晏竟寧逮了個正著。


    終於有一天,她成功跑出了臥室。卻發現書房被鎖上了,而鑰匙在晏竟寧那裏。


    他做這麽多,無非就是想讓她有一個安靜的睡眠環境。他什麽都不打算說,一切都在私下進行。他以為她不知道,她卻把一切都看在眼裏。


    可惜他這番心思怕是要白費了,她失眠是因為心魔。心魔不消,她這輩子永遠都不要想睡安穩覺。


    她和晏竟寧同床共枕。他每天都睡得很晚。他想等她睡著了,他再睡。可熬到最後實在熬不住了,就沉沉睡了過去。


    所以基本上都是司濛聽著他輕微的鼾聲然後緩慢地入眠的。


    他睡相很好,睡前哪個位置,醒來後依舊在哪個位置。


    她睡眠質量差,就算睡著了也容易醒。隻要一點聲響她都可以被輕易吵醒。他睡相好,幾乎不怎麽翻身,倒是很少會驚醒她。


    大概是老天爺看到了他的付出,過了兩周,司濛的失眠漸漸有所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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