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棋聞言便打了簾子往外看去,她眼瞧著那名紅衣女子便回頭與沈唯說道:“夫人您忘了?那是清河長公主和霍尚書的獨女,咱們慶雲國的昌平郡主。您以前在家中的時候還與她有過幾段往來,不過這些年昌平郡主一直住在邊陲的祖父家鮮少回來,您不記得她也是正常的。”


    昌平郡主,霍飛光。


    沈唯的心下滑過這個名字。


    原書中,除去褚浮雲之外,沈唯最喜歡的便是這位霍飛光,她在書中雖然也隻是出現過寥寥幾次,可她的風采和性子卻很是令人折服。書中的霍飛光即便等到第一部完結也沒有歸宿,她推卻了所有安排也放棄了這暖春富貴的榮華生活,隻身一人去了戰場和她祖父共同對抗邊陲的敵軍。


    當真算得上是一名女巾幗。


    在這樣一個時代,一個女子可以不畏旁人的看法,堅持自己所堅持的,已不是簡簡單單用“難得”這兩字就可以形容的了。


    沈唯想到這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她往身後的車璧靠去,眼瞧著那一角車簾之外那人越行越遠的身影,口中是輕聲說道一句:“原來她就是霍飛光。”


    墨棋耳聽著這話原是想問些什麽,隻是還不等她開口便見沈唯已合了眼。


    她想了想便也未再說話,隻是伸手落下了手中的車簾。


    …


    等回到沈家的時候已是申時三刻了。


    沈唯剛由墨棋扶著走下馬車便瞧見不遠處有人正拉著一個背著藥箱的大夫疾步往小道上走去,她眼瞧著這幅模樣便皺了皺眉…墨棋看著她麵上的神色忙召過一側的婆子問道:“家中出了什麽事?”


    那婆子待朝沈唯請過禮便恭聲回道:“回夫人話,是三爺暈倒了。”


    沈唯聞言也未曾說話,隻是朝那條小道看去,這婆子說得三爺說得便是陸步侯,也是陸步巍的胞弟。


    陸步侯是娘胎裏帶來的病,自打出生後身子就一直不算好,這些年就算陸家遍訪名醫也未能治好他的病。


    她記得書中對陸步侯的評價還是很高的,說他精通文墨策論是個驚才絕豔的人物,倘若出世隻怕那位楊家族學的楊先生也該避他鋒芒。可惜慧極必傷,年紀輕輕便得了這樣的病,到後頭也沒能撐過。


    沈唯想到這便說道:“讓人把從沈家帶來的東西先搬去院子,你隨我去三房看看。”


    墨棋聞言自是忙應了一聲,她朝身側的丫鬟吩咐了一句,而後便扶著沈唯往三房走去…因為陸步侯的病要清淨,三房住得便要稍遠些,沈唯約莫走了兩刻功夫才到,她到那處的時候,謝老夫人和王氏也都到了。


    這會一眾人坐在屋子裏誰也不曾說話。


    沈唯待朝謝老夫人打過禮又受了王氏和韋氏的禮才開了口:“三弟怎麽樣了?”


    “大夫還在診治…”


    謝老夫人雖然說得平靜,可撥弄佛珠的手卻有些慌亂。


    沈唯注意到就這一會功夫,謝老夫人便已撥亂了好幾顆佛珠了,她看著這幅光景也未曾說話隻是坐在了一側。


    屋中丫鬟上了茶和糕點,可此時誰也沒有心情用這些,她們坐在椅子上誰也不曾說話,就連素來聒噪的王氏今日也難得默不作聲。約莫是又花了一刻的功夫,那個背著藥箱的大夫才打了簾子走了出來。


    韋氏見他出來便忙迎了過去,口中是問道:“大夫,我夫君怎麽樣?”


    謝老夫人雖然不曾說話卻也一道起了身,走了過去。


    那大夫聞言是先朝眾人打了一道禮,而後才回道:“陸三爺現下已經沒事了,隻是老朽看他近來暈倒的次數是越發多了,這樣下去,隻怕…”他這話雖然未曾說全,可其中意思卻很分明。


    屋中幾人耳聽著這番話都變了臉色,到後頭還是謝老夫人強撐著身子開了口:“以南,你去送一送大夫。”


    以南忙應了一聲“是”。


    等到以南領著大夫往外走去,謝老夫人才與韋氏說道:“桑柔,你也別多想,這麽多年每位大夫都這麽說。當年老三剛出生的時候還有人說他活不過十六歲,可如今三十年過去了,他還好好活著。”


    她這話剛落——


    韋氏便已斂了麵上的情緒柔聲回了話:“母親不必擔心,我省得的。”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朝那錦緞布簾看去,口中是緊跟著一句:“他活著一日,我便高興一日。就算真有那一日…”韋氏說到這卻是稍稍停頓了一瞬,待又過了一會她才繼續說道:“我也不會自尋短見,望兒和仙兒還小,他們還需要我。”


    她這話剛落,裏頭便又有人打了簾子走了出來,卻是說道“三爺醒了”。


    眾人聞言便也未再說什麽,隻是提了步子往裏頭走去,那刻著山水如意的拔步床上有個身穿青衣的男子,他的麵容有些蒼白,可一雙眼睛卻很是清澈,半點也未沾病態。此時他半靠在床頭,眼看著眾人進來便溫溫一笑:“母親,兩位嫂嫂,我現下不便起塌就不與你們客氣了。”


    他這話說得很是肆意,臉上也一直帶著溫潤的笑。


    謝老夫人聞言忙說道:“都是一家人,本就不需講究這些…”她這話說完便又問道:“如今覺得身子如何?可還有哪裏不爽利?”她生有兩子,養育三子,長子自幼身體康健無需她操勞費心,次子也從來無需她費心,唯有這個幼子。


    這個從出生之後就與藥相伴的幼子,卻是她的心頭痛。


    她這一生自問從來沒有對不起誰,可唯獨這個幼子,她卻時常覺得虧欠於她…謝老夫人想到這眼眶也有些微紅,隻是恐人瞧見才強忍著。


    陸步侯自然也瞧見了謝老夫人眼中的悲痛。


    他的麵上仍舊掛著笑,就連聲音也很是溫和:“母親不必擔心,李大夫替我施了針,我已好多了。”等這話一落,陸步侯看了一眼軒窗外頭的天色,口中是又說道一句:“這會天色晚了,再過會入了夜就該涼了,您身子不好且讓兩位嫂嫂陪您先回去吧。”


    “有桑柔在,兒子不會有事的。”


    韋氏聞言便也跟著一道勸說了一句。


    謝老夫人又豈會不知陸步侯是怕她擔心,她也未再說道什麽,隻是又囑托了幾句才由沈唯和王氏扶著往外走去。等到簾子落下的時候,沈唯倒是回身看了一眼屋中,室內早在先前幾人說話的時候就已點了燭火。


    如今在那暖色燭火的映襯下——


    韋氏也卸下了先前在她們麵前的矜持和端莊,紅著眼眶靠在陸步侯的懷裏。


    而陸步侯便半垂著眼看著她,他的手輕柔得覆在韋氏的頭上,口中是溫聲說道:“別怕,我不是沒事嗎?”


    沈唯看著裏頭這幅光景,突然有些明白為何當年韋氏為何會嫁給了陸步侯了。


    原本以韋氏的家世就算擇個大族做個宗婦也是可以的,可她卻偏偏義無反顧選擇嫁給了陸步侯。隻是想到陸步侯在書中的結局,她的心下還是忍不住化開一抹悵然,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人,真是可惜了。


    …


    等把謝老夫人送到了大乘齋已是酉時了。


    外頭的天色早已黑了,沈唯和王氏等服侍謝老夫人用完飯才提出告辭,前頭丫鬟掌著燈,沈唯和王氏便慢慢走在這條小道上。兩人這一路也未曾說話,等到了那夾道,王氏便止了步子與沈唯打了一禮,口中是一句:“大嫂慢行。”


    這話一落,王氏便由暗香扶著往左側那條小道往前走去。


    沈唯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下卻有幾分奇怪,今日的王氏實在安靜,若是擱在以往,以她的性子隻怕這一路都該說些似是而非的冷嘲熱諷。可今兒個她不僅未曾說道半句,就連神色瞧著也有些不對勁。


    墨棋就在她身側自然也窺見了她的麵色。


    她什麽也未曾說,隻是取過前邊小丫鬟手上的燈籠,而後便讓人先走了…等到小丫鬟退下,墨棋才扶著沈唯一麵朝陶然齋走去,一麵是柔聲與人說著話:“奴早些時候曾聽陸家老仆提起過,咱們那位三爺的病原是因為老夫人懷他的時候被人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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