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燈?


    沈唯聞言倒是一怔。


    墨棋見此便在她的耳邊輕聲提醒一句:“明兒個是正月十五,原本按著往年的規矩,咱們府中也是要大興操辦的,隻是因著國公爺剛去,今年也就無人提起…”


    沈唯耳聽著這番話倒也回過神來,她朝倚琴伸出手,那帖子上頭也沒寫多少內容,她看了一遭便又合上了,待把帖子置在一側的桌案上,她便又抬了臉朝倚琴問道:“母親那處怎麽說?”


    “老夫人那處也收了帖子,隻是她身子不爽利便推卻了…”等這話一落,倚琴是又看了一眼沈唯,跟著是又一句:“老夫人說,到底是宮裏的主子親自下的帖子,咱們家中一個不去也不是個道理。”


    沈唯聞言也未曾說話。


    她仍舊端坐在椅子上,袖下的手卻是稍稍蜷起了幾分,這宮裏頭規矩多要是行差踏錯些什麽可不是說笑的,隻是謝老夫人都這般說了,她自然也沒法子推卻。沈唯想到這便也未再說道什麽,隻是吩咐一句:“既如此,你們便去準備明兒個進宮要用的東西。”


    她這話說完,心下便思量起來——


    慶雲國這一任的天子趙準素來多疑,可待陸家卻一直很是信任。


    何況如今陸步巍剛去,趙準又提拔了陸步鞅以示榮寵,可見是要與那些觀望的旁人說道“縱然陸家沒了陸步巍,該有的榮華也是不會少的”…這樣的情況下,她這位榮國公夫人隻要不犯什麽大錯,宮裏的那些主子也不會拿她如何。


    沈唯想到這,心也就安定了幾分。


    …


    約莫到辰時的時候。


    沈唯剛剛用完早膳,李氏便牽著陸覓知過來給她請安了。


    早些時候,沈唯也和李氏提起過讓她不必日日如此,可說了幾回也不見人聽,她也就由著人去了…這會沈唯端坐在軟榻上,待陸覓知朝她打過禮,她便笑著朝人伸出手,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昨兒個我讓人給你送去的蜜餞糕點,你可歡喜?”


    陸覓知近些日子和沈唯處得是越發親近了。


    這會她也不怕生,隻握著沈唯的手坐在了人身邊,聞言便笑著回道:“母親送來的東西,我都歡喜。”陸覓知笑得時候兩邊的酒窩深深淺淺的,越發襯得她嬌俏可人,讓旁人瞧著也越發生出幾分歡喜。


    沈唯見她這般,眼中的笑意自是又深了幾許。


    她的手撐在人的頭上,待替陸覓知把髻上的珠花重新別好便又笑著說道:“你喜歡便好,隻是你如今還小可不能貪吃,若是積了食夜裏又該睡不踏實了。”


    陸覓知聞言,小臉卻是一紅,可見昨兒個是當真多吃了未曾睡好,這才過了好一會才半低著頭如若蚊蠅般輕輕“嗯”了一聲。


    李氏手裏端著先前丫鬟新上的茶盞,眼見坐在榻上的兩人,她心中雖然希望覓知能多得夫人的青眼,可口中卻還是忍不住說道:“您太寵著她了,這些日子您遣人送來了太多東西,這委實是太過厚待了。”


    近些日子,夫人每隔幾日便送來不少好東西。


    那些用度且不說府裏的其他庶女,就連家中那幾位嫡小姐隻怕都沒有這般被嬌寵過…她這心中委實是有幾分擔憂。


    沈唯聞言倒是循了一眼看去,她知曉李氏心中在擔心什麽,不過是怕嬌寵得太過厲害落了旁人的眼再生出什麽是非…要說李氏,她的確是個好母親,這些年把陸覓知教育得很是不錯,可就是太過膽小了些,或許是怕陸覓知太過惹眼便把人拘著端著。


    這樣的確能養出一個大家閨秀…


    可她卻不喜歡這樣。


    沈春庭和陸覓知雖然差不多年紀,可性子卻差得很遠。春庭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都落落大方,還有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而覓知雖然端莊大方可有時候行事說話卻太過畏首畏尾,這樣下去隻怕日後當真出了什麽事也隻會自己憋著。


    她如今既然做了覓知的便宜母親,自然想力所能及得幫襯人一些。


    沈唯想到這便與人說道:“那些東西都是從我陪嫁鋪子裏拿來的,就算他們瞧見了也沒人敢說些什麽,何況…”她說到這是又垂了眼朝陸覓知看去,跟著是又柔聲一句:“覓知是國公爺的孩子,也是我們長房唯一一位姑娘,即便再嬌寵著些也是受得住的。”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笑著揉了揉陸覓知的頭。


    眼看著陸覓知這幅模樣,沈唯似是想到什麽便又問道:“明兒個宮中有花燈宴,你可要隨母親一道去?”


    沈唯這話一落,陸覓知還未曾說話。


    李氏卻已麵色怔忡呐呐開了口:“夫人,您…”她把手上的茶盞置於茶案上,素來沉靜的麵容此時也有幾分難掩激動。宮中那樣的地方尋常人一輩子都去不了一次,這麽多年陸家也隻有謝老夫人和夫人去過幾回。


    若是覓知能隨夫人去一趟宮中,日後論起婚嫁也能由人高看幾分。


    她這一生就這麽一個女兒,所思所想也都隻是為了覓知日後能有一個好的婚嫁,如今有這樣一個好機會放在她的麵前,她又豈能不激動?隻是…李氏似是想到什麽便又收斂了麵上的激動,輕聲說道:“覓知從來不曾去過宮中,若是衝撞了什麽貴人可如何是好?”


    “家中的姑娘自幼便由教養嬤嬤教習著規矩,就連母親也常常誇讚覓知…”


    沈唯這話說完便又抬了眼朝人看去,是又一句:“明兒個你遣一個老道些的嬤嬤陪著覓知,何況有我看著她也出不了什麽差錯。”


    李氏聞言忙起身謝了人一遭,她是當真激動,就連眼中也忍不住泛起了淚花,眼看著還坐在榻上懵懂不已的陸覓知,便又忙跟著一句:“覓知,你還不快起來謝夫人?”


    陸覓知耳聽著這話卻還是有些懵懂。


    她雖然聰慧此時卻也分不清為何姨娘會這般激動,隻是她素來聽話慣了,聞言便輕輕應了一聲…隻是還不等她下榻,沈唯便已握住了她的手。


    沈唯抬了手,墨棋會意自是忙扶著陸覓知重新坐好。


    等到陸覓知重新坐好——


    沈唯才又看著李氏說道:“好了,你也不必與我講這些虛禮,說到底覓知也要喊我一聲母親,我總歸是盼著她好的。”她這話一落便又看了一眼陸覓知,眼瞧著她仍舊是一副懵懂模樣便又憐愛得撫了撫她的臉,話卻是與李氏說道:“我讓墨棋隨你一道過去先替覓知把明日要穿得衣裳拾掇出來。”


    李氏聞言自是忙應了一聲,她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禮,而後便折身往外頭走去。


    隻是臨來要出門的時候——


    李氏卻還是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身後,她看著坐在軟榻上那位端莊的年輕婦人,她能察覺出如今的夫人和以往有些不同…她不想知道夫人究竟是怎麽了,她隻知道如今的這位夫人是真心待覓知的。


    僅此一樣便已足夠她感恩戴德,一生也不敢忘懷她的好意了。


    沈唯察覺到李氏看過來的眼神,隻是她剛剛抬了眼便見人已回身往外去了…她見此也就未再說什麽,隻是仍舊坐在軟榻上和陸覓知說著話。


    許是李氏走了的緣故,屋中也沒了旁的丫鬟,陸覓知說起話來也多了些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她一麵扯著沈唯的袖子,一麵是仰著頭問道:“母親,宮裏好玩嗎?那裏的花燈比我們以往看得還要好看嗎?”


    沈唯看著陸覓知這幅模樣便笑著伸手撫了撫她額前的頭發,口中也跟著柔聲一句:“天下能人巧匠都在宮裏,那裏的花燈自是比以往咱們看到的還要好看些。”


    兩人這廂說著話——


    外頭便傳來一聲輕稟,卻是陸起淮來給她請安了。


    沈唯聞言便讓人進來了,隻是在那簾子打起的時候倒是又重新端坐了幾分。


    陸起淮今日仍舊穿著一身玄色長袍,頭戴白玉冠,這樣打簾進來的時候正好帶了外頭的幾許光芒,瞧著卻是要比往日還要俊美幾分。他眼看著端坐在榻上的沈唯便朝人拱手一禮,而後是笑著說了話:“先前兒子便聽到裏頭很是熱鬧,可是有什麽喜事?”


    他這話一落——


    沈唯還未開口,陸覓知便已下了榻朝陸起淮走去。


    陸覓知是打心眼喜歡陸起淮這個哥哥,這會她笑盈盈得握著他的手,口中是說道:“明日皇宮要舉辦花燈宴會,母親要帶我一起去,哥哥也去嘛?”


    陸起淮近日倒也有幾分習慣陸覓知的親近。


    這會他任由人握著手,鳳眼微垂,隻是耳聽著這一句,原先那雙還帶著笑意的眼睛卻閃過幾分陰鬱,就連握著陸覓知的手也用了幾分力道。


    陸覓知也不知陸起淮是怎麽了,隻是覺得被人握著的手疼得厲害。


    她縱然平日再是能忍,此時眼中也因著這股子酸痛泛起了幾分淚花,就連聲音也帶了幾分顫:“哥哥,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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