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版請認準晉江文學城  沈唯聞言也未曾說話。


    她仍舊端坐在椅子上, 袖下的手卻是稍稍蜷起了幾分,這宮裏頭規矩多要是行差踏錯些什麽可不是說笑的, 隻是謝老夫人都這般說了,她自然也沒法子推卻。沈唯想到這便也未再說道什麽,隻是吩咐一句:“既如此,你們便去準備明兒個進宮要用的東西。”


    她這話說完, 心下便思量起來——


    慶雲國這一任的天子趙準素來多疑,可待陸家卻一直很是信任。


    何況如今陸步巍剛去,趙準又提拔了陸步鞅以示榮寵,可見是要與那些觀望的旁人說道“縱然陸家沒了陸步巍, 該有的榮華也是不會少的”…這樣的情況下,她這位榮國公夫人隻要不犯什麽大錯,宮裏的那些主子也不會拿她如何。


    沈唯想到這,心也就安定了幾分。


    …


    約莫到辰時的時候。


    沈唯剛剛用完早膳,李氏便牽著陸覓知過來給她請安了。


    早些時候, 沈唯也和李氏提起過讓她不必日日如此, 可說了幾回也不見人聽, 她也就由著人去了…這會沈唯端坐在軟榻上,待陸覓知朝她打過禮,她便笑著朝人伸出手, 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昨兒個我讓人給你送去的蜜餞糕點,你可歡喜?”


    陸覓知近些日子和沈唯處得是越發親近了。


    這會她也不怕生, 隻握著沈唯的手坐在了人身邊, 聞言便笑著回道:“母親送來的東西, 我都歡喜。”陸覓知笑得時候兩邊的酒窩深深淺淺的,越發襯得她嬌俏可人,讓旁人瞧著也越發生出幾分歡喜。


    沈唯見她這般,眼中的笑意自是又深了幾許。


    她的手撐在人的頭上,待替陸覓知把髻上的珠花重新別好便又笑著說道:“你喜歡便好,隻是你如今還小可不能貪吃,若是積了食夜裏又該睡不踏實了。”


    陸覓知聞言,小臉卻是一紅,可見昨兒個是當真多吃了未曾睡好,這才過了好一會才半低著頭如若蚊蠅般輕輕“嗯”了一聲。


    李氏手裏端著先前丫鬟新上的茶盞,眼見坐在榻上的兩人,她心中雖然希望覓知能多得夫人的青眼,可口中卻還是忍不住說道:“您太寵著她了,這些日子您遣人送來了太多東西,這委實是太過厚待了。”


    近些日子,夫人每隔幾日便送來不少好東西。


    那些用度且不說府裏的其他庶女,就連家中那幾位嫡小姐隻怕都沒有這般被嬌寵過…她這心中委實是有幾分擔憂。


    沈唯聞言倒是循了一眼看去,她知曉李氏心中在擔心什麽,不過是怕嬌寵得太過厲害落了旁人的眼再生出什麽是非…要說李氏,她的確是個好母親,這些年把陸覓知教育得很是不錯,可就是太過膽小了些,或許是怕陸覓知太過惹眼便把人拘著端著。


    這樣的確能養出一個大家閨秀…


    可她卻不喜歡這樣。


    沈春庭和陸覓知雖然差不多年紀,可性子卻差得很遠。春庭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都落落大方,還有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而覓知雖然端莊大方可有時候行事說話卻太過畏首畏尾,這樣下去隻怕日後當真出了什麽事也隻會自己憋著。


    她如今既然做了覓知的便宜母親,自然想力所能及得幫襯人一些。


    沈唯想到這便與人說道:“那些東西都是從我陪嫁鋪子裏拿來的,就算他們瞧見了也沒人敢說些什麽,何況…”她說到這是又垂了眼朝陸覓知看去,跟著是又柔聲一句:“覓知是國公爺的孩子,也是我們長房唯一一位姑娘,即便再嬌寵著些也是受得住的。”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笑著揉了揉陸覓知的頭。


    眼看著陸覓知這幅模樣,沈唯似是想到什麽便又問道:“明兒個宮中有花燈宴,你可要隨母親一道去?”


    沈唯這話一落,陸覓知還未曾說話。


    李氏卻已麵色怔忡呐呐開了口:“夫人,您…”她把手上的茶盞置於茶案上,素來沉靜的麵容此時也有幾分難掩激動。宮中那樣的地方尋常人一輩子都去不了一次,這麽多年陸家也隻有謝老夫人和夫人去過幾回。


    若是覓知能隨夫人去一趟宮中,日後論起婚嫁也能由人高看幾分。


    她這一生就這麽一個女兒,所思所想也都隻是為了覓知日後能有一個好的婚嫁,如今有這樣一個好機會放在她的麵前,她又豈能不激動?隻是…李氏似是想到什麽便又收斂了麵上的激動,輕聲說道:“覓知從來不曾去過宮中,若是衝撞了什麽貴人可如何是好?”


    “家中的姑娘自幼便由教養嬤嬤教習著規矩,就連母親也常常誇讚覓知…”


    沈唯這話說完便又抬了眼朝人看去,是又一句:“明兒個你遣一個老道些的嬤嬤陪著覓知,何況有我看著她也出不了什麽差錯。”


    李氏聞言忙起身謝了人一遭,她是當真激動,就連眼中也忍不住泛起了淚花,眼看著還坐在榻上懵懂不已的陸覓知,便又忙跟著一句:“覓知,你還不快起來謝夫人?”


    陸覓知耳聽著這話卻還是有些懵懂。


    她雖然聰慧此時卻也分不清為何姨娘會這般激動,隻是她素來聽話慣了,聞言便輕輕應了一聲…隻是還不等她下榻,沈唯便已握住了她的手。


    沈唯抬了手,墨棋會意自是忙扶著陸覓知重新坐好。


    等到陸覓知重新坐好——


    沈唯才又看著李氏說道:“好了,你也不必與我講這些虛禮,說到底覓知也要喊我一聲母親,我總歸是盼著她好的。”她這話一落便又看了一眼陸覓知,眼瞧著她仍舊是一副懵懂模樣便又憐愛得撫了撫她的臉,話卻是與李氏說道:“我讓墨棋隨你一道過去先替覓知把明日要穿得衣裳拾掇出來。”


    李氏聞言自是忙應了一聲,她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禮,而後便折身往外頭走去。


    隻是臨來要出門的時候——


    李氏卻還是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身後,她看著坐在軟榻上那位端莊的年輕婦人,她能察覺出如今的夫人和以往有些不同…她不想知道夫人究竟是怎麽了,她隻知道如今的這位夫人是真心待覓知的。


    僅此一樣便已足夠她感恩戴德,一生也不敢忘懷她的好意了。


    沈唯察覺到李氏看過來的眼神,隻是她剛剛抬了眼便見人已回身往外去了…她見此也就未再說什麽,隻是仍舊坐在軟榻上和陸覓知說著話。


    許是李氏走了的緣故,屋中也沒了旁的丫鬟,陸覓知說起話來也多了些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她一麵扯著沈唯的袖子,一麵是仰著頭問道:“母親,宮裏好玩嗎?那裏的花燈比我們以往看得還要好看嗎?”


    沈唯看著陸覓知這幅模樣便笑著伸手撫了撫她額前的頭發,口中也跟著柔聲一句:“天下能人巧匠都在宮裏,那裏的花燈自是比以往咱們看到的還要好看些。”


    兩人這廂說著話——


    外頭便傳來一聲輕稟,卻是陸起淮來給她請安了。


    沈唯聞言便讓人進來了,隻是在那簾子打起的時候倒是又重新端坐了幾分。


    陸起淮今日仍舊穿著一身玄色長袍,頭戴白玉冠,這樣打簾進來的時候正好帶了外頭的幾許光芒,瞧著卻是要比往日還要俊美幾分。他眼看著端坐在榻上的沈唯便朝人拱手一禮,而後是笑著說了話:“先前兒子便聽到裏頭很是熱鬧,可是有什麽喜事?”


    他這話一落——


    沈唯還未開口,陸覓知便已下了榻朝陸起淮走去。


    陸覓知是打心眼喜歡陸起淮這個哥哥,這會她笑盈盈得握著他的手,口中是說道:“明日皇宮要舉辦花燈宴會,母親要帶我一起去,哥哥也去嘛?”


    陸起淮近日倒也有幾分習慣陸覓知的親近。


    這會他任由人握著手,鳳眼微垂,隻是耳聽著這一句,原先那雙還帶著笑意的眼睛卻閃過幾分陰鬱,就連握著陸覓知的手也用了幾分力道。


    陸覓知也不知陸起淮是怎麽了,隻是覺得被人握著的手疼得厲害。


    她縱然平日再是能忍,此時眼中也因著這股子酸痛泛起了幾分淚花,就連聲音也帶了幾分顫:“哥哥,疼。”


    沈唯聞言便皺了眉,這其實倒也算不得奇怪,這些大宅內院陰私不堪的事數不勝數,隻是憑借謝老夫人的本事,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下毒卻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還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得墨棋壓低了聲音說道一句:“當年給老夫人下毒的人是老夫人身邊的舊仆,後來被抓了個現行便說是受柳姨娘指使…”她說到這便又停了一瞬,緊跟著是又一句:“那會柳姨娘才生下二爺不久。”


    墨棋這話雖然說得隱晦。


    可沈唯卻還是聽懂了,這後宅內院的人素來講究母憑子貴,倘若當年老夫人死了,以那位柳姨娘貴妾的身份又懷有陸二爺卻也不是沒有可能坐上那個位置。她記得書中曾提到一句那位柳姨娘的事,卻是說她生下陸步鞅後便身子不好,沒過兩年就撒手人寰了。


    倒是未曾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麽多隱晦之事。


    沈唯不知道為什麽,隻是突然覺得心下有些發悶,她頭一回這樣深刻得厭惡這個時代,這股子厭惡的情緒甚至令她胸口發悶就差喘不過氣來…她抽回了放在墨棋胳膊上的手,容色平淡,口中是淡淡一句:“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她知道這並不符合原身的性子,可此時她卻顧不得什麽了。


    她隻知道倘若就這樣回到陶然齋,麵對著這些人,她終將會繃不住心中的情緒。


    墨棋耳聽著這話果然一怔,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可是看著沈唯的麵容卻還是住了嘴…她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把手上的燈籠交給了沈唯,口中是斟酌問了一句:“不若奴就在這等您吧?”


    沈唯聞言卻隻是搖了搖頭,她什麽也不曾說,隻是提步往那小道走去。


    她能察覺到墨棋還在那處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也許她的眼中有探究和懷疑,可沈唯卻不想解釋不想止步,她隻想就這樣走下去,走到一個誰也尋不見她找不到她的地方。


    …


    沈唯走了許久,直到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才終於止了步子,她先前走得太快此時已有幾分氣喘籲籲了。


    等把手上的燈籠放在地上,她便撐在那老樹幹上半彎著腰身緩著氣,或許是這一段不顧一切得行走,又或是身上出了汗的緣故,沈唯現下的心情已不似先前那版起伏不定了。她稍稍仰了頭看著天上的那彎明月,明月很清澈,在它的照映下,好似這個世界也一如它一樣清澈幹淨。


    沈唯的紅唇一張一合,口中是無聲念叨著:“爸,媽…”


    她想遠在21世紀的父母了,這些日子她白日不敢有所表現,唯有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才能輕聲念著他們…往日她不喜歡爸媽幹涉她的生活所以一直以加班太忙的借口不回家,就算每次打電話也說不了幾句話。


    可現在,她卻是真的想他們了。


    她想回去,回到那個時代,回到他們的身邊和他們說一聲“對不起”,可是這一切終歸隻是她的貪念罷了。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21世紀的自己怎麽樣了,也許早就死了也不一定,隻是倘若可以的話,她希望這個時代的沈唯也能和她一樣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那麽至少她還能夠以另一種身份陪伴在父母的身邊,他們也不會太過傷心。


    …


    陸起淮負手站在一棵樹下,他這處甚是隱蔽又沒什麽光亮,若是不注意的話根本無人會窺見他。他站在這處已經很久了,或許可以說,他是跟著沈唯一路到這的…先前他在小道上看到沈唯獨自一人原是想與人打聲招呼。


    沒想到沈唯根本不曾注意到他。


    他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便跟著一道過來了,如今過去已有兩刻光景,可不遠處的那個女人卻還是仰著頭看著天上那彎明月。


    月色清明,他看著那個女人微微抬起的下頜滑落了一滴眼淚,隻是再想看時,她卻已經合起了雙目。


    陸起淮不知道沈唯在想什麽,他隻知道現在的沈唯太過不對勁。


    憑借他手中的那些情報,如今的這個沈唯和以前有著太大的不同,即便她平日掩飾得再好,可那之末細節的不同卻也瞞不過他的眼睛。陸起淮的指腹磨著玉佩上的紋路,一雙眼卻仍舊一錯不錯看著沈唯的方向,他看著那個女人已重新睜開眼,先前眼中的那抹道不明說不清的思緒也已經收斂了個幹淨。


    陸起淮就這樣看著沈唯彎腰拾起了燈籠繼續往回處走去,而他卻仍舊立在此處眼睜睜得看著沈唯越走越遠。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沈唯的身影已經步入了黑暗之中再也尋不見,他才挑了挑眉轉身離去。


    …


    翌日清晨。


    墨棋拿著一把玉篦小心翼翼地替沈唯梳理著長發。


    沈唯的頭發被養護得很好,又黑又亮,就算不擦玫瑰露梳理起來也很是順暢…墨棋這會一麵替人梳著發,一麵是不自覺地透過銅鏡打量起人,昨兒夜裏夫人回來的時候有些晚了,她有心想問人一回“究竟出了什麽事”。


    可夫人不等她說話便麵色淡淡說道一句“累了”,而後便早早歇下了。


    她這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偏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今兒個看夫人的模樣和往日卻又沒有什麽差別了。


    墨棋這心中思來想去,也隻能把夫人昨兒個的不對勁與昨兒夜裏她說得那些話扯上關係。


    夫人素來心善,以前在沈家的時候有侯爺護著,就算來了這國公府也有國公爺護著,那些內宅陰私裏的事誰也不敢拿到她眼前。


    她又怎麽會想到這些個內宅婦人為了上位什麽都幹得出來。


    何況夫人和三夫人的關係一直都算得上不錯,如今眼瞧著三爺這幅模樣,她心裏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墨棋想到這,心下那存了一夜的疑惑便也消了個幹淨,僅剩的幾分也隻是自責。明知道夫人的性子,偏偏還要在夫人麵前提起這些事,當真不該…她心下歎了口氣,而後麵上便又重新拾起了笑意。她的眉目溫和,口中也跟著柔聲說道一句:“打先前大乘齋裏傳來話道是老夫人昨兒夜裏未曾睡好,今兒個就不必過去請安了。”


    沈唯聞言便輕輕嗯了一聲。


    她自然也察覺到了墨棋麵上神色的變化,雖然不知道墨棋究竟是想到了什麽,不過看她如今這幅模樣倒是未再有所懷疑。沈唯見此,心下便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墨棋行事沉穩又素來小心謹慎,要是她當真有所猜疑,她要解釋起來卻也頗要費上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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