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遠山區拍戲的刑信晗手機信號一直處在勉勉強強有但基本上接收不到任何消息的狀態, 偶爾信號和網絡強一些就會叮咚叮咚響一陣,很多消息、短信, 甚至未接來電統統蹦了出來。


    9月4號晚上刑信晗是有夜戲的,拍完戲收工時已經是深夜,刑信晗回自己的屋子時在外麵轉了會兒, 好不容易找到了信號,一瞬間就收到了很多條消息和短信,甚至還有幾通電話。


    其中有一通未接來電是刑慕白打給她的。


    刑信晗頗感意外,也直覺刑慕白有事情找她,想把短信看了後給刑慕白回個電話,然後就看到了刑慕白後來給她發的短信:【沒事了。在那邊照顧好自己,不要生病。】


    刑信晗揚了揚唇,回複了他一條短信報了平安後才返回頁麵去查看消息最多的微信。


    從她來到這裏開始到現在三四天的時間,刑信晗幾乎處於和外界失聯的狀態,偶爾有個網, 但想要發消息出去也很艱難。


    這會兒看到蘇南接連好幾天給她發的消息, 刑信晗試了試回複, 可網速慢到根本發不出去。


    趁現在信號還可以,刑信晗當機立斷就給蘇南撥了電話出去。


    但響了很久很久, 那端都無人接聽。


    刑信晗心想, 該不會還在醫院忙吧?都這麽晚了……


    她無奈地揚眉低歎了下, 轉而試著給他發短信。


    同一條短信, 重複發送了不下五六次, 不過最終幸好發了出去。


    刑信晗低頭笑了笑, 正想轉身回自己的屋,結果一扭頭就看到了往這邊走來的周楚風。


    “這麽冷,怎麽還不回房間?”周楚風問道。


    刑信晗禮貌地微微揚唇,晃了晃手裏的手機,回他:“這兒信號還可以,回一些消息報平安,免得大家擔心。”


    周楚風想把搭在自己手臂上的衝鋒衣展開給刑信晗披上,她警惕地往後退了幾步,周楚風的動作頓了下,微歎著笑道:“你現在對我警惕性這麽高啊……”


    “我隻是想……”他頓了頓,將衝鋒衣遞過去,“把衝鋒衣借你披,這裏是山區,不比沈城,這會兒已經很冷了,你穿這麽少,會感冒著涼的。”


    刑信晗神態自然,保持著淺笑對他說:“真的謝謝了,但我想……”她歪了點頭,繼續道:“我應該不需要了,我這就回去了。你穿的也不多,自己穿上吧。”


    “明天見。”


    刑信晗對周楚風揮了揮手就朝自己的屋走去,周楚風站在原地,轉過身來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在麵對著刑信晗露出來的溫和謙遜的微笑漸漸地淡了下去。


    他心裏有些難過,因為刑信晗對他是如此明顯的疏遠。


    田雨兒不知道何時走到了周楚風身旁,她循著周楚風的視線望過去,隨後對周楚風說:“她剛才在這裏回消息的時候,可是滿麵春風。”


    “我覺得……應該是有情況了吧。”田雨兒說著還有意無意地瞟了周楚風一眼。


    周楚風說:“這種事情不要瞎說,信晗之前說過二十七歲之前不會考慮感情問題的。”


    田雨兒倏而笑起來,“喂,周楚風,誰不知道這種話隻是場麵話,對外都這麽說,說這個隻是不想被媒體過多的問感情的事。”


    周楚風沉默了片刻,隨即轉身,“不早了,回去休息了。”


    田雨兒揚了揚眉,嘴角微勾,對周楚風說:“我是好心提醒你,我真覺得她可能有喜歡的人了,畢竟還是女人最了解女人。你不如趁早把心收回來,別到最後傷的太深。”


    周楚風聽到這句話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隻是片刻,他就繼續往前走去。


    刑信晗這會兒還抱著手機在屋裏來回轉,但網絡依舊不怎麽好,想要聊天就很困難,她想對蘇南說的那句“晚安”怎麽都發不出去。


    而此時的蘇南,人已經在外公在的城市湖安市。


    晚上他從醫院出來上了車後想給父母打電話的時候看到了父親和母親的很多通未接來電,還有父親後來給他發的那條短信。


    【老爸:兒子,你外公身體不太好,你忙完就過來。】


    蘇南在看到這條短信後心就猛地一沉,整個人在那一瞬有些喘不過氣,雖然那種極其不適的感覺僅僅轉瞬而逝,但蘇南卻因此而不安起來。


    他也說不上來原因,就是由心底恐慌,想要去抓住些什麽,但大腦有些空白,他什麽都抓扯不住。


    蘇南回撥了父親的號碼,不知道是沒有聽到還是在忙沒有空接,直到這通電話自動掛斷蘇衛東都沒有接聽。


    這讓蘇南更加地忐忑。


    好在沒多久蘇衛東就又給他打了過來,而此時的蘇南已經開車上路朝著外公在的城市極速駛去。


    “喂,爸,我外公怎麽了?怎麽好端端地身體就不好了?”蘇南接通就急忙問道。


    蘇衛東對他說:“兒子,你別慌張,沒啥大事兒,我和你媽陪著你外公呢,你路上小心點,別著急忙慌的。”


    蘇南這才舒了口氣,“嗯,我知道了。外公沒事就好。”


    和蘇衛東掛了電話後蘇南的心才稍稍放鬆了些,但不知為何,蘇南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可具體哪裏不對,他又說不上來。


    蘇南繼續集中注意力開車,一路暢通無阻,最後將車停在了外公南瑞庭的住所外麵。


    可……


    蘇南在停車的同時整個人都傻住愣住了,這麽晚了怎麽會有這麽多人進出這裏……


    腦子裏隱隱約約有某種猜測,蘇南的手腳都有些不聽使喚,他努力壓製著顫抖的手,打開車門下車,一步步往裏麵走去。


    正巧碰到急匆匆走出來的蘇衛東,蘇衛東看到蘇南後就走到他麵前,父子倆對視了一眼,蘇衛東歎了口氣,對蘇南說:“去見見你外公吧。”


    蘇南拉住蘇衛東,他不可置信地瞪著蘇衛東,問:“爸,你不是說我外公沒大礙嗎?”


    “兒子,”蘇衛東也很難受,他喊完蘇南就沉默下來,隨後調整了下情緒,對蘇南說:“是急病。我中午和你媽到這裏時你外公還好好的,和我們一起吃午飯聊天說笑都沒事,下午四點多突然覺得不舒服,人倒在了書房裏。我和你媽立刻打了急救電話,但最終……”蘇衛東哽了哽嗓子,“最終急救車都沒有等到人就沒有生命體征了。”


    “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


    蘇南和所有不相信南瑞庭去世的人一樣,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他拖著步子到了給南瑞庭搭建到靈堂裏,南連君就在裏麵,她看到蘇南的那一瞬間又忍不住哭起來,“兒子……”


    蘇南整個人都傻掉了,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哭的眼睛紅腫的南連君拉著他的手,哽咽著說:“看看你外公最後一麵吧。”


    說完她就捂住嘴巴,哭的不能自已,到後來幾乎都站不住,幸好蘇衛東交代完事情走了回來,及時攬住了南連君。


    蘇南定定地看著閉著眼睛睡的很安詳的外公,眼前慢慢地浮現出很多很多和外公的回憶。


    雖然大多都是小時候的,但他仍然記憶猶新。


    小時候蘇南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跟著外公外婆生活的,所以對他們的感情也頗深,初三那年外婆離開,蘇南當時就暗下決心,要成為一名醫生,去治病救人,去救死扶傷。


    盡他所能,讓這世上的疾病和痛苦都少一些。


    當然,私心還是想讓親人多陪自己幾年,畢竟家裏有個醫生會方便很多。


    然而自從他成為急診醫生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在急診科忙碌。


    忙到連家都很少回,困了就在休息室睡幾個小時,餓了就在醫院的餐廳扒幾口飯吃。


    忙到幾乎沒有時間回家好好地陪爸媽吃一頓飯,更別說陪他們逛街或者去旅遊放鬆。


    忙到自從上班後就一直沒有過來探望外公,好不容易他過來了,本來以為這次可以好好地陪陪外公,告訴外公他的外孫實現了自己的願望,現在每天都會救治很多人,讓外公自豪而驕傲。


    可蘇南萬萬沒有想到,工作後他和外公的第一次見麵,竟是以這種方式。


    他記憶裏那位慈祥的老人再也不會笑眯眯地誇獎他稱讚他,再也不會和他一起下棋聊天,再也不會教導他:“有國才有家,家國皆為民。”


    旁邊的南連君最終還是因為過度傷心開始休克暈厥,蘇衛東擔心地喊她,隨即他就大叫:“兒子!快來幫忙!”


    來來回回走動辦事情的人很多,家裏吵吵嚷嚷,蘇南恍惚聽到了父親的聲音,他轉過頭來,看到母親暈在了父親的懷裏,立刻讓父親把母親平放到旁邊的長沙發上,他伸出手去掐住母親的人中,把母親上衣上麵的兩三顆扣子解開。


    過了會兒,南連君慢慢地恢複了神誌,她依舊控製不住地抽噎著哭,蘇南讓蘇衛東回房間收拾屋子,一會兒讓南連君回房休息,他就半跪在沙發旁,守著南連君,沉默地幫她擦著眼淚,眼眶通紅,不說一句話。


    南瑞庭的突然離世讓蘇南一家倍受打擊,尤其是蘇南。


    他曾也無比自豪,為自己的職業,為自己的工作。


    盡管在急診醫生這條道路上見過無數生死,也遇到過幾次不明事理的家屬大鬧醫院引發醫鬧事件,盡管現在的醫患關係格外緊張,醫生也會每每在工作時如屢薄冰,也會因為工作的原因麵對潛在的危險,可他還是熱愛這份工作。


    每次成功救回一位病人,他的內心就會非常開心,工作也越來越有動力。


    他的心願一直都是希望這個世上的病患和傷患少一點再少一點,並不是私心地覺得這樣他的工作就會輕鬆很多,而是想讓大家都健康平安。


    正因為他見慣了生老病死,才愈發地想每一個人都少受這種痛苦。


    可到最終,他救了無數病人,卻連挽救自己親人的機會都沒有。


    這讓他心裏生了疙瘩,怎麽都跨不過這道坎。


    如果說南瑞庭生了病哪怕是重病,喪失了自理能力,必須時時刻刻有人照顧著,蘇南心裏也會比現在好受很多,至少外公還活著,至少他還有機會照顧外公為外公盡孝道。


    是,現在這樣外公會少受很多苦少受很多病痛的折磨,可老人毫無預兆地突然離世,讓還在世的每一個親人都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他們會難過傷心,也會後悔愧疚。


    蘇南在湖安市呆了三天,這三天他渾渾噩噩混混沌沌,直到第三天下午,葬禮都結束,他和父母回到了外祖父的住處收拾東西,蘇南還覺得外公並沒有去世。


    父母在外公的房間裏整理外公的遺物,蘇南去了書房,自南瑞庭倒在書房後,再沒有人動過這間書房的東西,蘇南進去後南瑞庭用的毛筆還在地上躺著,地板上濺了幾滴墨汁。


    他走過去,將毛筆撿起來,看到書桌上還平攤著紙,上麵是南瑞庭沒有寫完的字。


    是蘇南無比熟悉的兩句話。


    “磊磊落落,獨往獨來,大丈夫之誌也,大丈夫之行也。”


    “少年智則中國智,少年富則中國富,少年強則中國強,少年進步則中國進步。”


    第二句話隻寫到“少年強則”,之後就沒再有了。


    蘇南蘸了墨汁,極其認真地繼續寫了下去,“……國強,少年進步則國進步。”


    將南瑞庭沒有寫完的補充完整後,蘇南另鋪了一張紙,重新寫這句兩句話。


    南瑞庭是老紅軍,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所以蘇南從小就聽他講了很多熱血的愛國故事,上麵的兩句話是南瑞庭經常對蘇南說的,蘇南受外公南瑞庭的影響,本來是很向往軍人這個職業的,也默默地下定決心以後去當兵,上軍校,做一個保家衛國的軍人。


    直到初三那年經曆外婆去世,他才突然改了誌向。


    他自私,想先守護住自己的親人,再去守護千千萬萬的國人。


    然而,到最後,他還是沒能守護住他想守護住的人。


    蘇南寫了好多遍這兩句話,直到他停筆之前,才寫了八個字——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


    這八個字,是外公生前最愛的一句話。


    在他最後一筆也寫完的那一刻,有透明的液體掉落在毛筆字上。


    .


    蘇南三天沒去醫院,也沒有任何消息,這根本就不是他的風格,林疏清很快就知道了他家裏出了事情,他外公去世了。


    本來他是可以見到老人最後一麵甚至可以陪老人吃那頓午飯的。


    可因為工作,為了救那個經常做壞事危害社會和人民這次因為打架鬥毆而被捅傷的混混,他錯過了可以陪外公的最後時光。


    林疏清把蘇南的事情告訴了刑慕白,刑慕白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刑信晗一聲,他試著到了刑信晗的電話。


    果不其然,還是打不通。


    刑慕白隻能發短信,簡單地告訴了刑信晗事情。


    刑信晗經過這段時間的各處走動,發現了她住的屋子後麵走一段距離手機的信號會相對較好,然而這幾天不管收工多晚她都會去那個地方,坐在石頭上抱著手機刷消息。


    可蘇南就跟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給她發過任何消息,短信和電話也都沒有。


    刑信晗每晚都懷著期待到屋子後麵去看消息,每次回房間的時候都很失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隻覺得有點難過傷心。


    蘇南不是那種看到消息不回複的人,他說過的,隻要他看到消息就一定會回她的。


    可現在,他一點音信都沒有。


    她不知道他那邊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心裏的不安忐忑和失落傷心攪成一團,幾乎都快要影響到了她的工作。


    可能是每晚都頂著夜風在外麵徘徊的原因,刑信晗有些感冒。


    盡管這樣,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每晚去那兒等消息,結果就看到了刑慕白告訴她的事情。


    刑信晗在了解到情況後不知道要怎麽辦。


    她想給他打電話,又怕他接通了,她根本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就這樣安慰他不妥,可什麽都不說,當作不知道更加不妥。


    刑信晗找出他的手機號,垂頭盯著明亮的屏幕上那個“蘇醫生”,手指卻怎麽都點擊不下去。


    刑信晗甚至自己打了無數個腹稿,想了很多版本,最後還是全部否定,她猶豫糾結了良久良久,還是沒有勇氣去撥這通電話。


    畢竟,他什麽都沒有告訴她。


    刑信晗抿了抿唇,站起來,打算回房間休息,明天還有一整天的戲要拍。


    就在她抬腳欲走的前一秒,手機突然響起了來電鈴聲,刑信晗駐足,低頭看到無比熟悉的來電顯示,一時間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過了片刻,刑信晗才接通,她將手機放到耳邊,輕聲換了他一聲:“蘇南。”


    她那邊的信號著實不好,蘇南隔著手機的聽筒隻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夾雜著滋滋拉拉風電流,她的那聲輕喚也跟著斷斷續續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雖然很不清晰,但他難受到快要自厭的心情在那一瞬間就像是被輕輕地撫慰了一番。


    蘇南沒有立刻說話,刑信晗也不再言語,她走回去,在冰涼的石頭上坐下來,吹著黑夜裏的冷風,這幾天來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如此安心。


    半晌,他才回她:“抱歉,晗晗,這幾天家裏有急事,所以一直沒有聯係你。”


    不知道是不是信號不太好的緣故,刑信晗感覺他的聲音沒有平常那般清朗溫潤,此時更多的是沙啞,他的嗓音很低很低,一點都沒有活力。


    完全不像平日的他。


    “沒關係,”蘇南的話音未落刑信晗就急忙說道:“沒關係的。”


    兩個人再無言,彼此聽著對方的呼吸,就好像對方就在身邊,就這樣沉默著不說話也感覺不到一絲的尷尬,刑信晗甚至希望時間走慢一點,讓她再多陪陪他,如果他需要的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南似乎終於注意到了這邊的風聲,“你在外麵?”


    刑信晗“嗯”了下,“這兒的信號要好一些,能聯係到你們。”


    “有沒有穿厚衣服?你那邊風很大。”


    刑信晗們話語帶著笑,特別淡定地對他撒謊:“穿了,衝鋒衣呢,不透風。”


    隨後琪琪的聲音就從後麵傳來,“晗姐,你都感冒了還坐在這裏吹風,等我去給你拿個外套啊!”


    蘇南聽到後說:“回去吧,不要再吹冷風了。感冒了一定要記得吃藥,按時休息才會好得快。”


    “我……”


    琪琪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跑過來把衣服給刑信晗披上,還不忘低聲叨叨:“快,穿上。”


    刑信晗這才繼續對蘇南說:“助理給我拿了衣服過來披上了。”


    蘇南沒有立刻說話,也可能是不知道說什麽。


    刑信晗咬了咬嘴唇,試探地詢問:“你還好嗎?”


    蘇南說:“嗯。挺好的。”


    刑信晗撇嘴,剛想說:“你騙人,你的語氣哪裏像是‘挺好的’。”


    結果蘇南先她一步說了話,他喚她:“晗晗。”


    刑信晗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啊”了一聲。


    “你這次是真的穿好外套了對吧?”


    刑信晗笑起來,“真的穿上了,不騙你。”


    他遲疑了下,對她說:“那你……能不能多陪我會兒?”


    刑信晗的心微微顫,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心都是疼的,可這種很快就消失的情緒和感覺讓她根本就抓不住任何的東西。


    她隻知道自己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好。”


    刑信晗隻是想,這樣能給他慰藉讓他心裏好受一點的話,她就坐在這裏,陪他一整晚都行。


    蘇南像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問她:“你是不是知道我這幾天是去處理我外公的後事去了?”


    刑信晗咬住下唇,她沒有拿手機的那隻手撚了撚衣角,隨後揣進兜裏,稍微彎身,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低聲對他說:“節哀。”


    蘇南沒有說話,過了片刻,他才故作輕鬆道:“我沒事兒。”


    “你有後悔嗎?”


    刑信晗問完又補充:“為了救一個社會混混而錯失了見外公最後一麵的機會,會不會後悔?”


    刑信晗聽到蘇南在那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隨後就聽到他認真且堅定的回答:“沒有後悔。”


    “隻是遺憾。遺憾沒有見到外公最後一麵。”


    刑信晗剛想說些什麽,又聽蘇南說:“生命麵前,人人平等,我救的那個人確實平常作惡多端,但在醫學上,他隻是我的病人。”


    “就算躺在我麵前的是個罪大惡極的殺人犯,我還是要救他。”


    “所以,有什麽後悔的呢?”


    刑信晗在這一刻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左胸腔裏的心髒塌陷了下去,可她並沒有一絲絲不安心的感覺,反而莫名覺得無比安穩。


    過了會兒,刑信晗的手機突然傳進來一條充值話費成功的短信,她很訝異,隨口小聲道:“誒?誰給我交話費了?”


    蘇南似乎像是笑了下,沒說話,刑信晗問他:“是你嗎,蘇南?”


    他“嗯”了聲,還沒來得及繼續往下說,刑信晗就又些嗔怪道:“你給我交話費幹嘛呀?而且還交這麽多……”


    “怕和你通著電話的時候因為餘額不足斷掉。”


    刑信晗好笑,“通話中斷也不一定是因為欠話費了,還有可能是我這邊的信號不好……”


    話音未落,聽筒裏就開始有雜音,刑信晗皺了皺眉,“哇,不能吧?我就隨口一說,還真的信號不好了?”


    “蘇南?蘇南你還能聽到我說話嗎?”


    “可……可以聽到,就是不……太清晰……”蘇南的話語開始斷斷續續,“晗……晗晗?”


    “喂,蘇南?”


    “……”


    刑信晗看著被自動掛斷的通話,不太高興地撇撇嘴,對著屏幕明亮的手機自言自語道:“讓你說,烏鴉嘴!”


    她再想給蘇南回撥電話,但怎麽都打不出去,就連短信和微信都無法發送出去,無奈之下,刑信晗隻得回了屋睡覺。


    蘇南在通話被掛斷後就立刻又給刑信晗打了過去,但已經打不通了,他轉而給她發了短信,隨後又在微信上給她發了幾條消息。


    刑信晗回了房間後才睡下沒有多久,外麵就開始下起了雨,她被外麵瓢潑大雨的劈裏啪啦聲給擾醒,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才睡下不過一個多小時而已。


    刑信晗翻了個身,在黑暗的房間裏睜著眼睛發呆,不知不覺神思就飄遠,想遠在沈城的家人,還有今晚才聯係過的蘇南。


    明明才掛了電話沒幾個小時,可她還是會沒有來由地想他,那個溫柔又紳士的蘇醫生。


    他人真的很好。


    刑信晗摁亮手機,翻看著曾經和他的聊天記錄,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就這樣抱著手機睡了過去。


    再睜眼,天已大亮,外麵的路因為昨夜下雨的緣故已經泥濘不堪,但空氣卻更加的清新。


    刑信晗走出屋子後朝著太陽的方向伸了伸懶腰,心情很不錯的她元氣滿滿地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而蘇南,也已經去了醫院上班。


    接下來的幾天蘇南每天晚上都能和刑信晗聊上幾句,偶爾還會打個電話。


    刑信晗因為這幾天本就有點受涼感冒,又加上趕上了拍攝下雨天的那幾場戲,一直在被冷水澆,每次都搞的渾身濕透,幾次三番下來,不僅感冒加重了,還引發了頭疼發熱的症狀。


    但刑信晗不肯休息拖劇組的進度,一邊吃著藥一邊堅持拍戲,病情卻一直不見好。


    一直到蘇南的外公頭七前夕,蘇南和她通電話,這才發現她生病了。


    “有在吃藥嗎?”蘇南皺著眉擔心地問道。


    “嗯,咳咳……在吃了,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咳咳咳!”


    刑信晗邊說話邊咳嗽,引得蘇南眉心越攏越深。


    “你現在具體的症狀都告訴我,除了鼻塞和咳嗽,嗓子疼不疼?有沒有頭疼發熱的症狀?還有你現在服用的什麽藥?”


    刑信晗乖乖回答蘇南的問題,他問什麽她都如實回答,到最後刑信晗還安撫他,說:“你不要太擔心,真的沒什麽大礙的,我之前也感冒發燒過,吃幾頓藥過幾天就好了。


    “不管是多麽小的病,都不能不當回事兒。”蘇南語氣嚴肅地低聲道:“你不知道很多大病都是由小的病症引起來的嗎?”


    刑信晗咬了咬嘴唇,有點委屈地“哦”了聲。


    “隻吃藥不行,你得注意休息,不要再著涼受風,不然怎麽能好?”蘇南叮囑道。


    刑信晗應下來,“我知道了。”


    “快回屋休息,這幾天不要再為了發消息在外麵吹冷風了。”


    刑信晗抿了抿唇,“好。那……晚安。”


    “嗯,晚安。”


    刑信晗在蘇南說道了她後就謹遵他的囑咐,回屋上了床睡覺,然而隔天下午拍戲的時候還是倒下了。


    山區的醫療條件自然是比不上城市裏,導演讓刑信晗回去呆幾天,養好病再回來拍戲,這幾天就先拍周楚風和田雨兒的戲份。


    蘇南和父母一起去湖安為南瑞庭祭奠,回來後就直接回了醫院,把替他坐班的林疏清換下來,讓林疏清回家去休息。


    刑信晗被哈秋和琪琪帶著到醫院掛急診的時候蘇南剛上班沒多久。


    在被護士叫過來看到刑信晗的那一刻蘇南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直到他站到她麵前,她那麽難受卻還是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嗓音幹澀無力地輕聲喊了他一聲:“蘇醫生。”


    蘇南低歎,他微微彎腰,伸出手來將掌心放到她的前額上,溫度很高,燙的幾乎都要灼到他的手心,蘇南讓林欣拿了醫用手電過來,讓刑信晗張開嘴巴,仰臉。


    他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另一隻手沒什麽力道的捏住她的下巴,認真仔細地看了會兒,“扁桃體發炎,發高燒。”


    他把手電摁滅,放到旁邊,對林欣說:“去帶她檢查一下身體,看看有沒有引發別的炎症。”


    等刑信晗做完檢查回來,林欣把情況和報告都給了蘇南,他垂著眼看著刑信晗,用商量的語氣溫聲對她說:“打點滴吧,好的快些。”


    刑信晗點點頭,“嗯。”


    急診科的床位緊張,一般的打點滴隻能在椅子上坐著掛吊瓶,刑信晗就坐到椅子上,在林欣拿過藥液來後蘇南放下手中的病例本,走過來說:“給我吧,你去那邊有個病人要換藥了。”


    林欣抬起頭看了看蘇南,眼神變暗了一點,平常這種事情,都是護士來做的。


    但她還是聽了蘇南的話,應了聲好就轉身去了床位那邊給病人換藥液。


    蘇南熟練地操作著,在把一切都準備好後用酒精棉在刑信晗的手背上擦拭了幾下用來消毒,隨後他低垂著頭,慢慢地把針頭紮進刑信晗的血管裏。


    刑信晗暗自咬著嘴巴裏的軟肉,他在給她貼輸液貼固定的時候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低聲問:“疼?”


    刑信晗搖頭,“還好。”


    他又看向她,似乎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在逞強在撒謊,刑信晗在和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衝他揚起一抹笑。


    引的蘇南也很低地輕笑了聲,眉眼間全都是他毫不自知的寵溺。


    林欣幫病人換完藥後轉身就看到了這幅場景,她黯淡的眸子垂下去,轉身走開。


    “大概需要兩個多小時,可以休息會兒。”蘇南對刑信晗說。


    刑信晗笑了笑,“好。”


    等蘇南離開,刑信晗對哈秋和琪琪說:“你們回去休息吧,我一會兒打完點滴就直接回家了。”


    “不行,我還是在這裏陪著你吧,你一個人我不放心。”琪琪說道。


    哈秋也在刑信晗的旁邊坐下來,“不差這兩個小時。”


    刑信晗無奈,道:“我真沒事兒,你們從唐縣陪我到這兒折騰了一整天,快回去休息,一會兒我快輸完液會給司機打電話讓他來接我的。”


    “去吧去吧,”她趕哈秋和琪琪,“不然我可不高興了。”


    哈秋被她推的不得不站起來,歎氣道:“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明星。”


    刑信晗笑道:“我知道你在誇我,我收下了。”


    哈秋失笑,戳了戳她的腦門,“你真是!”


    “哎呀,你看你倆都成兔子眼了,快回家去吧。我輸完液就讓司機直接帶我回家了,你們在這裏除了等著也沒用啊,回吧回吧。”


    哈秋和琪琪最終被刑信晗給轟走,刑信晗就靠著椅背閉眼小憩,本來沒想睡覺的,不知道是因為太勞累還是生病的緣故,刑信晗就這樣睡了過去。


    中途到了該換藥的時候,正巧蘇南經過,他便在她旁邊等了會兒,給她換了藥後才去忙。


    蘇南特意記了她打完一瓶點滴的時間,在刑信晗第二瓶快要打完的時候他就走了過來,在藥液要完的前兩分鍾他開始幫她把輸液貼輕輕撕開,蘇南的動作特別的輕,生怕吵醒她。


    刑信晗像是累極了,平常睡眠格外淺一有動靜就會醒的她這會兒根本沒有要醒的跡象。


    直到他順利地幫她起了針,她還靠在椅背上微微歪著頭睡著。


    女孩子的睡顏很安然恬靜,長長翹翹地睫毛下垂著,在她的眼底留下一片陰影,她的臉色很白,但白中又帶著發熱才會有的病態的紅暈,嘴唇有點幹澀,不過依舊紅豔,唇型非常漂亮,像可口的小櫻桃。


    高馬尾的發尾輕輕落在白皙的側頸,精致而美感的鎖骨暴露在空氣裏,性感又誘人。


    蘇南蹲在他身邊望了她幾秒鍾,實在不忍心叫醒她,最後他朝四處望了望,這條走廊這會兒沒人,而且現在已經到了深夜,該睡的都睡下了。


    他抿了抿唇,站起來,彎身慢慢地將她抱起來。


    下一秒他就僵住,蘇南梗著脖子,有些機械地低下了頭,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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