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安在屋裏聽到女兒的聲音, 忙起身出來看, 原來是翡翠陪著蘭芝過來了。


    翡翠手裏還捧著一個嶄新的紫檀雕花匣子。


    見蘭芝瞧著臉色雖然有些蒼白, 卻很是鎮定, 秦仲安這才放下心來, 道:“蘭芝,進來一起商量吧!”


    這時候秦二嫂也出來了:“蘭芝!”


    秦蘭芝伸手握住母親的手,微微一笑,柔聲道:“娘,你別擔心,咱們一家人一起商議!”


    在明間的圈椅上坐下之後, 秦蘭芝這才問秦二嫂:“娘不是認識李知州夫人麽?娘,知州夫人性子如何?知州大人待夫人怎麽樣?”


    秦二嫂微笑:“李夫人性子寬和, 做事持重, 李大人的兩個兒子都是她生的,娘家也好,李夫人的娘家兄弟是陝州按察使。”


    蘭芝一聽就明白了,這李知州對正妻應該還算敬重, 走夫人門路應該是可以的。


    她看向秦仲安:“爹爹和李知州相熟麽?李知州性子如何?”


    秦仲安想了想,道:“李知州為人正直, 雖然愛財, 卻從不收不義之財,不過他與福王一向不甚和睦。”


    蘭芝點了點頭, 看向翡翠:“把匣子給我吧!”


    翡翠忙把手裏抱著的匣子遞給了蘭芝。


    秦二嫂見狀, 忙道:“蘭芝, 打點官府的銀子,自有娘來出,你的私房自己留著!”


    她起身用鑰匙打開西暗間的鎖,進了西暗間,隻聽咣當咣當開箱子的聲音,很快秦二嫂就捧了個紅漆匣子出來了。


    秦二嫂當著秦仲安的麵把匣子遞給了蘭芝:“我的兒,這是娘這些年給你存的嫁妝,這次就拿出來上下打點吧!”


    秦仲安不知道妻子有多少私房銀子,好奇得很,探頭直看,發現裏麵有好幾錠十兩重的雪花銀,還有不少一兩重的小銀錁子,另有十來個貴夫人賞人用的那種小金元寶,不由咂舌:“我的天,你都攢了這麽多私房,怎麽不告訴我?!”


    秦二嫂白了他一眼:“告訴你?然後你都借給你娘和你妹子?我若是告訴你,這些銀子怕是要被你娘和你妹子給騙得幹幹淨淨了!”


    秦仲安尷尬極了,低下頭不說話了。


    前些年他的確被母親和妹妹勒索過好幾次,後來秦二嫂不再把掙到的銀子給他,母親和妹子知道他手裏沒多少銀子,這才好了些。


    秦蘭芝看著紅漆匣子裏的金銀,心裏清楚得很,那些小銀錁子和那些小金元寶,應該是那些貴夫人打賞娘的,不由一陣心酸——她就是靠她娘走家串戶行醫賣藥養大的!


    她起身抱著秦二嫂,心裏酸酸的,道:“娘,我這裏有一套赤金紅寶石的頭麵,倒是可以拿去送給那李知州夫人!”


    說罷,秦蘭芝打開紫檀雕花匣子,讓秦仲安和秦二嫂看。


    秦二嫂一看,發現匣子裏是黑絲絨襯裏,上麵嵌著一套赤金鑲嵌紅寶石頭麵,金子黃澄澄的,紅寶石紅瑩瑩的,成色很好,釵子、簪子、步搖、耳墜、項鏈、手鐲等樣樣俱全,便道:“這也太貴重了,怕是也值三百多兩銀子了,這次的事,咱們占理,用不著送這麽貴重的東西!”


    她攬著蘭芝的肩膀,話中帶著幾分驕傲:“我的兒,你娘名聲在外,這些夫人輕易不願得罪我的,畢竟但凡是女子,就有可能用著你娘我!”


    蘭芝聽她娘這樣說,不由笑了,道:“那我聽娘的!”


    她從頭麵裏拿出一對赤金鑲嵌紅寶石梅花釵:“娘,把這對釵子送給李知州夫人吧!”


    秦二嫂接了過來,卻又從自己的匣子裏拿出三錠十兩重的銀錠子,又揀了七八個小銀錁子,用帕子裹好捧給了秦仲安:“大銀錠子你悄悄送給李知州,好好把夜裏的事說一遍;小銀錁子你去打點州衙同僚,請他們吃酒去!”


    秦仲安接了過來,卻把裏麵的小銀錁子都給揀了出來:“這點銀子我還有,你收著吧!”


    秦二嫂知道丈夫手裏有一點私房銀子,便不再堅持。


    這時候已經快到州衙點卯時候了,秦仲安裝妥銀子,換了衣服便出門去了。


    秦蘭芝吩咐翡翠:“翡翠,你去買早飯吧!”


    翡翠出去之後,秦蘭芝看向秦二嫂,甜蜜一笑:“娘,用罷早飯,我陪你去州衙內宅。”


    秦二嫂看著女兒,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百感交集,眼睛濕潤了。


    蘭芝去年未進王府的時候,還嬌慣任性之極,讓她學醫,她不肯學;要給她尋戶殷實人家嫁過去,她也不肯嫁,一心一意看上了端懿郡王,非要跟端懿郡王。


    短短一年多,這孩子就長大了,遇到事情也不怕,清清楚楚分析安排......


    秦蘭芝見母親流淚,心裏也酸溜溜的,把臉埋進秦二嫂懷裏,低聲道:“娘,我長大了,以後會好好照顧你和爹的......”


    前世她二十四歲就死去,沒了她做念想,不知道爹娘該怎麽活下去......


    翡翠去街口買了早飯回來,忙過來道:“娘子,姑娘,簡家二郎帶著娘子剛剛一起去尋門路了,人家說二郎娘子雲氏的娘家妹子是福王府孟王妃的大丫鬟!”


    蘭芝想了又想,這才想了起來——孟王妃房裏有一個嬌俏的大丫鬟叫春萍,娘家姓雲,後來給了福王做妾,王府裏如今都叫雲姨娘。


    她想了想,道:“雲氏的妹子估計是王爺的妾雲姨娘。”


    見秦二嫂有些急,蘭芝忙安慰道:“娘,你放心,我有法子的,咱們用罷早飯,先去州衙給李夫人請安吧!”


    早飯是雞湯小餛飩配鬆針小籠包,秦蘭芝和秦二嫂一起用了早飯,重新洗漱妝扮換衣,母女倆乘坐著翡翠雇來的馬車,買了幾盒運河上隨船從南方來的果子,一起往州衙內宅去了。


    李夫人剛送了李大人去衙門回來,正由幾個姨娘陪著說話,聽丫鬟稟報說常在州衙內宅行走的女醫秦二嫂帶著女兒秦大姐兒來了,當即笑了:“快請她娘倆進來吧!”


    旁邊的二姨娘樊氏笑著道:“夫人,奴聽人說秦二嫂的女兒生得極美貌,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個美貌法,先前秦二嫂一直藏著掖著不帶出來見人,如今可要見著本人了!”


    五姨娘馬氏聽了,哼了一聲道:“這位秦大姐兒不是做了端懿郡王的妾,剛被趕回娘家麽?都被趕回娘家了,能有多美!”


    李夫人輕咳了一聲,馬氏不敢再說,忙閉嘴不吭聲了。


    沒過多久,丫鬟便領了秦二嫂和秦蘭芝進來。


    堂上的女眷齊齊看了過去,想看這個傳說中極美貌的秦大姐兒到底有多美,卻見常來往的秦二嫂帶了一個身子婀娜容顏清豔的少女走了進來。


    少女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像是會說話一般,顧盼多情。


    行罷禮起來,少女大概發現眾人都在看她,便微微笑了,大眼睛一笑起來就成了彎彎的月牙兒,嫣紅嘴角上翹成溫柔的弧線,雪白晶瑩臉頰上一對小酒窩深深,可愛極了——果真極美貌啊!


    又可愛又美貌,即使是女人,見了心裏也喜歡。


    那端懿郡王到底怎樣沒眼光,如此美貌的小姑娘居然不要!


    李夫人忙道:“秦二嫂,這就是你閨女秦大姐兒麽?快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秦二嫂笑著答了聲“是”,輕輕道:“蘭芝,去吧!”


    蘭芝走上前,端端正正又行了個禮:“見過夫人!”


    李夫人喜歡得不得了,拉著蘭芝的手讓她在榻上坐下,道:“你這孩子生得真好!”


    又問:“跟你娘學醫麽?”


    蘭芝嫣然一笑,道:“我如今正跟著我娘學醫呢!”


    得知這美貌女孩子不打算靠美貌吃飯,反而要學醫,李夫人更是喜歡了:“我就喜歡自立自強的女孩子!”


    眾人絮絮聊了半日。


    到了中午,李夫人又留秦二嫂蘭芝用了午飯。


    用罷午飯,這些姨娘們知機都告退了。


    秦二嫂見房裏隻剩下李夫人和她心腹的大丫鬟,忙取出盛著那對赤金鑲嵌紅寶石梅花釵的小錦盒,雙手捧著奉給了李夫人。


    李夫人打開看了看,見是一對寶石釵子,頗為精巧,便笑了:“秦二嫂,你這是做什麽!”


    秦二嫂忙拉了蘭芝行禮:“求夫人救命!”


    李夫人忙起身親自扶起秦二嫂和蘭芝:“快說說何事吧!”


    秦二嫂看了蘭芝一眼。


    蘭芝便把夜裏之事說了一遍,說到夜裏的驚懼,她眼圈都紅了。


    李夫人聽了,頓時大怒:“這世上居然有這等畜生,還是讀書人,簡直丟孔聖人的臉!你們放心,我這就和老爺去說!”


    秦二嫂和蘭芝又陪李夫人說了一會兒話,見目的達到,這才起身告辭。


    李夫人很喜歡蘭芝,拉著蘭芝的手道:“你家大姐兒很好,有空了多帶她來我這裏行走!”


    她就喜歡看美貌可愛的小姑娘。


    秦二嫂答應了,又行了個禮,這才帶著蘭芝退下了。


    她們剛回到家裏,她家斜對麵馬家的馬三姐便過來了。


    馬三姐從小瞎了眼睛,便學了彈唱,每日抱著月琴到人家家裏供唱掙錢。


    秦蘭芝知道馬三姐眼睛不方便,忙扶了她進來,又吩咐翡翠:“快去給三姐濃濃點碗玫瑰果仁茶!”


    馬三姐扶住了蘭芝的手,柔聲道:“蘭芝,不必準備茶了,我這次過來,是有話要和你說。”


    秦蘭芝扶了馬三姐在明間榻上坐下。


    馬三姐眼睛看不見,卻是個清清秀秀的女兒,她不肯鬆開蘭芝的手,輕輕道:“我今日在菜市街孫舉人家唱,孫舉人娘子是簡家大郎娘子的表弟媳婦,她和人說話,我聽到了,想著得和你們家說說,免得你家吃虧!”


    她摸到了蘭芝溫暖柔軟的手,心裏安定了些,繼續道:“孫舉人娘子說,簡家已經通過雲姨娘求了福王爺,說昨夜是你家勾引他家簡青到你家,設下機關要害簡青,還說你就是因為不規矩,這才被福王府趕出來的......”


    孫舉人娘子她們想著她是瞎子,即使聽到了也沒關係,因此說話沒防她。


    可是馬三娘知道同為沒有依靠的女兒家,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蘭芝被人給害了,因此一回來就來秦家報信。


    秦二嫂和翡翠在一邊聽了,都驚得臉都白了——這件事難道真的驚動了福王?


    秦蘭芝知道這件事要驚動福王,心中有些沉重,可是怕母親擔心,臉上依舊帶著笑,握了握馬三姐的手,笑吟吟道:“三姐,這件事我記在心裏了,多謝你!”


    送走馬三姐,秦蘭芝慢慢走到河邊,坐在青石台階上想著心事。


    福王雖然表現出一副沉溺女色的架勢來,可是秦蘭芝經曆了前世,卻知福王野心勃勃,所圖非小。


    簡家的事還入不了福王的眼,即使雲姨娘求到了他麵前,福王應該會交給世子趙翎去處理。


    也就是說,她去求趙翎就行了。


    秦蘭芝雙手捧著臉坐在那裏,默默回憶著前世和趙翎有關的事情。


    趙翎雖然與趙鬱是政敵,卻從不肯為難女人,自有一種氣度在,倒是可以去求他。


    心中計議已定,秦蘭芝抱著膝蓋坐在那裏,看著金色秋陽下澄碧的梅溪河水,心裏隱隱有些孤單。


    前世經過巫蠱案,趙鬱不再愛笑愛說愛玩,變得沉默寡言,做事卻極妥當靠譜,有他在,像昨夜那樣的事,她總有一個主心骨,如今隻能靠她自己支撐了。


    不過,能夠成長為讓爹娘可以依靠的人,似乎也不錯!


    想到這裏,秦蘭芝心裏那點子傷感一掃而空。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前世她一切都靠著趙鬱,然後就死了。


    這一世她要靠自己活得開心快活!


    正在這時,秦蘭芝聽到院子裏傳來許江天的聲音:“蘭芝姐姐,你在哪兒?”


    秦蘭芝大喜,忙道:“江天,我在後門這裏!”


    許江天聞言,嚇了一跳,生怕蘭芝想不開尋了短見,忙跑了過來。


    一推開門,見蘭芝好端端的,許江天這才放下心來:“蘭芝姐姐!”


    秦蘭芝眼神認真看著他:“江天,我有急事要見世子,你能幫我和世子說一下麽?”


    許江天凝視著秦蘭芝的眼睛,心裏滿是擔憂:“蘭芝姐姐,是為了簡家那事麽?”


    秦蘭芝神情凝重,點了點頭。


    許江天當下便道:“姐姐先回屋吧,我現在就去見世子,姐姐安心等我的消息!”


    趙鬱這幾日一直在騎馬趕路,難得好好歇息,這一睡就睡得很沉。


    他夢到了大周的皇宮。


    大周的皇宮壯麗巍峨,沐浴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之中。


    趙鬱在細雨中乘著鑾輿往延福宮而去,想到要見到秦蘭芝,心裏滿是歡喜:看,我發誓我會要你過好日子,現在我說到做到了吧?以後我就守著你,你陪著我,我們一起走下去!


    沒孩子不要緊,趙翎的兩個崽子都被我留下了,到時候選一個好的做太子!


    可是奇怪啊,他心裏歡喜得很,可是眼睛怎麽流淚了?


    趙鬱一下子醒了過來,人似乎還在高高的鑾輿上,可是身卻在書房內間的榻上。


    他一摸臉,發現濕漉漉都是淚。


    趙鬱早上去外書房給福王請安,發現福王還在新收用的美姬柳如約那裏高臥,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到了白佳寧的莊子上,趙鬱把陸媽媽和王湉安頓好,這才發現自己在宛州城沒有一處宅子,實在是不方便,便讓白府小廝叫了常來白府走動的經紀薑五過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


    薑五得知端懿郡王要在梧桐巷附近尋一個宅子,想了想,道:“郡王,梧桐街路南臨河倒是有一個宅子,主人家姓關,他家女兒嫁到了京城,便打算帶著小兒子去京城投奔女兒,因此要把宅子賣掉。”


    趙鬱一問,發現就在秦蘭芝家西隔壁,心中大喜,麵上卻不動聲色,當即花了一百五十兩銀子買了下來。


    他雖然不受福王喜愛,可是身為郡王,宛州城卻也沒人敢哄騙他。


    安排好這件事,趙鬱便騎馬回城了。


    他剛從京城回來,不得不先去福王那裏打一個照麵。


    趙鬱剛帶著知禮到了福王的外書房院子,恰好遇到了從裏麵大步走出來的趙翎。


    趙翎一見趙鬱,也不說話,鳳眼如電,上上下下打量了趙鬱一番。


    趙鬱笑嘻嘻拱了拱手:“大哥看我做什麽?”


    趙翎意味深長道:“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趙鬱略一猶豫,趙翎便道:“秦氏約我見麵,你愛去不去!”


    說罷,他抬腿就要走。


    趙鬱:“......”


    秦蘭芝見趙翎做什麽?難道她愛上趙翎了?


    不行,趙翎這人雖然長得還行,也有個好皮囊,可是權欲熏心,不能給他帶來利益的女人,是不會得到名分的!


    我得去阻止秦蘭芝,免得她上了趙翎的當!


    想到這裏,趙鬱忙壓抑住心裏的酸楚,追上了趙翎,清俊的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大哥,弟弟還是陪你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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