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和阿婉對如今的世道都有些唏噓,隻不過二人皆不是那種沉迷無聊傷感的人。


    阿婉手腳麻利打包著行李,郭嘉坐在旁邊大爺似的看著她忙碌,雖說知道這個時代的男人都是這個德性,但是阿婉看著還是好氣,畢竟在大唐,男子溫柔多情,對女子亦是格外敬重的。


    她站起身來,對著郭嘉冷哼一聲:“你去隔壁通知趙家兄弟,總不能我們走了他們還不知道。”


    郭嘉被這一聲冷哼弄得有些茫然。


    然後又聽見她這麽吩咐,頓時將那聲冷哼拋諸腦後了:“那為夫便去找子龍。”


    “去吧去吧。”阿婉頭也不抬的揮揮手。


    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模樣。


    郭嘉鬱悶的出了家門,走到隔壁敲了敲門,開門的是趙雲的兄長,他看起來雖然有些瘦弱,但是臉色卻不再蠟黃,隻能說比一般人稍微差一些,卻不是之前的瀕死之相。


    “子龍呢?”


    “正在後院練武呢。”兄長本就是莊稼人,如今身體好了,整個人看起來愈發的淳樸。


    “我去瞧瞧子龍。”


    “先生快快裏麵請。”


    兄長連忙引領著郭嘉朝後院走去,如今已經是十月,天氣轉涼,可趙雲卻隻著一條紗褲,光著上身,手中把著一柄長木倉,在院落中武的虎虎生風。


    郭嘉是文士,自然看不出趙雲有多麽厲害,但是看著那長木倉‘啪’的甩在地上的爆裂聲,都能想象出,那杆長木倉砸在人身上,怕是立刻就會死去了。


    “好。”待趙雲一個收勢,郭嘉十分給麵子的大聲讚美。


    趙雲頓時抬眼看過來,看見是郭嘉,麵上漾出笑意,伸手抓過旁邊的汗巾擦掉身上的汗珠,然後抓了一件薄衫披在身上走過來:“奉孝何時來的,兄長早該喚我才是。”


    “不礙事。”郭嘉笑了笑:“子龍武藝高強,龍精虎猛,未來必是一員猛將。”


    “跟著師父學了點功夫罷了,奉孝此時來找我,可是有事要說?”趙雲有些不好意思,卻也知道郭嘉沒事不會輕易過來。


    “確實有些事要找子龍,去我書齋可好?”


    趙雲神色頓時一肅,這是有正事了,微微頷首:“待我去整理一番,便去書齋找你。”


    郭嘉點點頭,很快轉身離去了,大約過了一刻鍾,趙雲緊隨其後來了書齋,郭嘉抬手為趙雲倒了杯水:“夫人親手所製清茶,子龍喝喝看。”


    趙子龍端過茶杯抿了一口:“好茶。”隻是眼神懵懂,很顯然隻是客氣客氣。


    郭嘉笑笑,也不以為意。


    “我今日找子龍來,是為一件事,年後洛陽城恐有大變,我欲帶夫人往城外再遠去一些的地方居住,隻不知道子龍……”


    “自然是跟著奉孝與郭夫人。”趙子龍想也不想的說道。


    郭嘉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子龍可想清楚了,若這次跟我走了,以後你便是離我遠走,也會帶上我郭嘉的名諱了。”一邊說笑,一邊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趙雲。


    趙雲站起來,一揖到底:“子龍早已說過,日後便是奉先生為主亦是心甘情願。”


    郭嘉連忙扶住他的胳膊:“子龍大善。”


    “不過,我想先送兄長回家鄉。”趙雲歎息一聲,眉眼間帶上幾分懷念:“家鄉地處偏僻,隻希望兄長能安穩度日。”


    郭嘉搖搖頭:“隻怕艱難。”


    “嫂嫂家中久等多時,便是子龍有心留下兄長,怕是嫂嫂也不願意的。”


    “那你便送你兄長回鄉吧,臨走之前我亦會讓夫人再予你兄長開幾貼藥,回去保養身子。”


    “多謝奉孝。”


    “你我之間談何謝意。”


    “年前子龍盡快趕回來,屆時隻望奉孝予我一個安居之所。”


    郭嘉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本該如此。”


    翌日,趙雲帶著自家的兄長離開了,仆從跟著郭嘉後麵出去了一天,晚間回來便說找到了房子,又過了一夜,郭嘉便帶著阿婉趕著馬車前往那處院落。


    現在跟著他們的這對祖孫仆從阿婉很滿意,他們倆從不多言多語,尤其是那孫子,眼神澄澈,偶爾偷看阿婉,卻又十分守禮,從不在阿婉麵前露出自己聰慧的一麵,隻可惜阿婉眼神銳利,不過幾次偶遇,便能看出這小子眼底的不甘與野望來。


    “夫君可知那對祖孫的來曆?”


    夜晚,在新房安置下來的夫妻倆躺在床上,郭嘉歪在床沿借著蠟燭看書,阿婉姿勢伏在他的肩頭小聲的問道。


    郭嘉挑眉,目光還黏在書上:“不知,隻聽老漢喚其三郎。”


    說著,又狐疑的回過頭來看向阿婉:“你素來不愛管這些閑事,怎會突然關心起他來了。”


    “那孩子聰慧異常,夫君可要好好培養。”阿婉抬起雙手環住郭嘉的脖子,將自己柔軟的唇送上去,親在了他的唇角,爾後又可惜的歎息一聲:“哪裏都好,就是長得醜了點。”


    “夫人眼裏卻隻有美人?”郭嘉將書放在枕頭旁,抬起手攬住她的細腰,將她整個人拉到自己懷裏。


    “是啊。”


    阿婉那雙漆黑的眼中宛如閃爍星辰:“當初可不就看上夫君的俊美姿顏了麽?”


    郭嘉頓時笑了。


    狠狠的親了一口:“好阿婉……”


    青紗帳落,隻見阿婉手一揮,一道氣勁打出去,蠟燭瞬間熄滅。


    秋去冬來,趙雲終究還是在除夕之前趕了回來,與之同來的,還有一個郭嘉怎麽也沒想到的人。


    那人身穿普通長袍,外麵罩著一件大氈,頭和臉都被氈衣的帽子蓋住了,直到進了院落的門,才將身上的氈袍給脫了,居然是荀彧。


    他們到的時候是深夜。


    三郎的爺爺胡老漢身上披著皮襖搓著手開的門,等郭嘉穿好衣服到書齋的時候,荀彧已經泡了腳,手裏捧著茶碗,滿目怔忪的看著那存放著滿滿竹簡的書架。


    荀彧沒想到,郭嘉出門,竟然將這些竹簡隨身攜帶。


    “文若。”郭嘉推門而入,又很快的將門關起來,將門外的寒氣阻擋在外麵。


    “奉孝。”荀彧坐直了身子,看向這位數年未見的好友,卻驚異的發現好友的變化巨大。


    猶記得上次見麵,還是在郭母的葬禮上麵,那時候郭嘉孱弱的隨時都能倒下去的模樣,後來他辭官歸鄉遷宗,本想上山去與他見一麵,可那座山他來回轉了好幾圈,也不曾找到他的居所,最終隻能無奈離去。


    可如今的郭嘉看起來麵色紅潤,豐神俊朗,一見便知這些年過的十分愜意。


    “數年不見,奉孝氣色好了許多。”


    郭嘉笑著點點頭,走到荀彧麵前坐下:“我身子確實好了許多,不過這些都是夫人的功勞,夫人略懂醫術,若不是夫人的話,怕是我現在也不能像如今這般快活了。”


    “哦?彧不知薑氏女兒還有這般手段。”荀彧詫異的看向郭嘉。


    郭嘉一邊笑一邊給自己倒杯水:“閨中手段,豈能誰都知曉?”


    “那倒也是,薑氏一族之前便是遊商出身,略懂醫術也說的過去,不過,這也是你的造化了。”


    “確實,夫人的確很好,能娶到此等賢妻是我的福氣。”郭嘉點頭,表示讚同。


    荀彧的臉色頓時有些一眼難盡。


    他已經記不得那位薑氏的長相如何了,隻知道十分的漂亮,此時看著郭嘉滿口讚歎的模樣,隻覺得無論腦袋多麽清醒的男子,一旦碰上心儀的女子,恐怕都會昏了頭。


    尤其是心儀的女子還和自己結婚的情況下。


    郭嘉瞥了荀彧一眼便知他在想些什麽。


    不由得心下有些黯然。


    如今男子皆十分看不上女子,卻不知,有些女子優秀起來,足以讓男子自慚形穢。


    比如他的夫人阿婉,偶爾說出的話,便是他,也不由得在心底讚歎不已。


    “文若如今不是在袁公帳下?為何如今卻出現在洛陽?”


    “董卓廢帝,新帝被劫,袁公有心召各路諸侯齊來商議伐董大計,我不過普通文士,身先士卒來此查探情況,恰遇趙壯士,得知他乃是奉孝護衛,方才得知奉孝此刻便在洛陽。”


    郭嘉沉吟一聲,滿臉傷懷的看向荀彧:“母親病逝,我與夫人守孝三年,再下山卻看見滿目瘡痍,太平道在潁川肆掠,夫人膽小,我便攜夫人欲投奔於你,中途到洛陽補給,才發覺洛陽如今形勢也相當惡劣。”


    荀彧被郭嘉的語氣勾出幾分傷感。


    他往後仰了仰身子,仰天長歎一聲:“雖恨董卓手段可惡,卻更恨宦官弄權。”


    說著,滿臉憤怒的狠狠的捶了下案幾:“若不是這些宦官弄權,大漢江山何至於此。”


    “莫惱。”郭嘉連忙安撫。


    執壺為他倒茶:“文若,袁公性情如何?”


    荀彧聞言眼睛一亮,滿臉希冀的看向郭嘉:“奉孝可是決定出山?”


    郭嘉唇角微揚的看著荀彧,那雙眼睛帶著幾分莫測。


    “文若,你還不曾告訴我袁公性情如何?”


    提到這個,荀彧的表情瞬間又變得沉鬱了起來,好半晌,才緩緩開口:“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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