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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了,她就那樣看著他。


    以他的出身, 應是不能忍受旁人的冷待。她想著, 皇權鬥爭那麽殘酷, 他一身病避居在此,圖的就是能安心養病。


    或許這才是他一而再容忍顧氏夫婦的原因。


    他眼眸垂著, 白到透明的臉上比前日看著有些生機。簡單的青衣,無任何繁複的紋路,發僅用布帶束著,背靠在床頭。明明是病態的男子,眉宇間卻是雲淡風清,淡定優雅。


    許久,他都沒有出聲, 不知在想些什麽。


    “相公,這顧家呆著憋屈,於你養病確實無益, 若不然咱們搬出去吧。”


    顧氏夫婦明顯想攆他們走, 顧夫人口中的那什麽鄉下祖宅在她看來, 比呆在這裏還自在些。


    聞言,他慢慢看過來。


    “暫緩幾日。”


    “好,我聽你的。”


    他說緩幾日必是有他的道理, 周月上自不會多問。


    兩天後,周月上從早上吃過飯後就開始拉肚子, 一個時辰能跑三回。請了大夫, 大夫問明她最近的飲食, 說她腸胃受不住重油水,是在鬧肚子。


    還叮囑她飲食清淡,並且開了方子。


    這大夫是縣裏同壽堂的,顧家看診一向都是找他,他知道顧家的事。顧家此次替顧安安排冥婚,並未大張旗鼓。


    顧安夫妻二人活過來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


    大戶人家重麵子,顧澹不願別人指點,不想受別人議論,故而僅用一句因禍得福遮掩過去。至於周月上的事,那自是按照顧安的說辭,就說她溺水後一時閉氣,被誤當死人。


    大夫走後,耿今來替她煎了藥。苦藥下肚,一時藥效還未起,她還是往茅房跑著,自己聞自己身上都有一股茅房的臭味。


    她扶著腰,靠在牆上,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垂花門那裏,站著兩個人。一個婆子一個丫頭,婆子是廚房的,丫頭有些眼生。兩人似乎是一進一出,剛碰到。


    “窮酸就是窮酸,有那個命沒那個福。這人吃糠咽菜慣了,掉進福窩裏天天大魚大肉,原以為從此可以享福,哪成想著。破簸箕就是破簸箕,當不成水桶,身子還是那個身子,窮肚盛不了油水。可憐見的,聽說貓在茅房裏差點出不來。”


    “可不是,也是咱們家夫人仁慈,憐她苦人家出身,吃食緊著她,卻不想是個沒福氣的。依我看,還得是野菜疙瘩湯,吃了肚不慌。”


    “誰說不是呢。”


    兩人相視擠眼,錯開身。


    周月上從牆根現身,這兩人明顯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你們站住。”


    那婆子丫頭果真聽話地停住腳步,齊齊看過來。


    “你們剛才說的,可是我?”


    婆子笑道:“大少夫人莫要誣陷奴婢,奴婢說的是另有其人。”


    “是嗎?”她走近,抬手就是一巴掌過去,把那婆子打得懵在原地。


    未待婆子反應過來,反手一巴掌,揮向那丫頭。那丫頭不敢置信地捂著臉,“你…奴婢可是大小姐的人…”


    原來是那鸞胖子的丫頭,怪不得長著一張損嘴。


    “既然是鸞妹妹的人,我就更得替她好好管教下人。你們兩個奴才,不分尊卑居然敢擋在垂花門口私議主子們的是非,這一巴掌都是輕的。”


    “我們不過是閑話幾句,哪裏私議了?”那丫頭喊起來,眼神不停地瞄向主院。


    “主子說話,還敢頂嘴,隻此一項,放在真正的大戶人家,不是掌嘴就是杖責。也是咱們顧家家風不嚴,才養了你們這些刁奴。”


    她肚子還不舒服著,心氣自然不順,火氣都顯得臉上。加之眼睛太大,表情嚴肅,把那婆子和丫頭鎮住。


    兩人心道,這鄉野女子不知從哪聽來的,擺起架子還有模有樣,自己險些被唬住。


    “小姐。”


    那丫頭眼瞄著自家小姐出來,頓時覺得有了底氣,剛才的一絲膽怯立馬消失不見。


    周月上看不到垂花門內的情景,不過鸞胖子來了也好。


    她隱約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要說油水大了鬧肚子,在她第一次吃肘子時就應該鬧起來,何必等到今天。


    那顧夫人前兩天還有拉攏她,指望自己能說動顧安離開顧家,不可能在這個節骨上害自己。而且下藥讓人拉肚子的損招,也不像一個當家理事的婦人能做出來的。


    思來想去,唯有鸞胖子最可疑。母女二人都想趕他們走,顧夫人用的迂回之術,而顧鸞心急,行事有些不管不顧。


    這事她方才就覺得不太對,到了眼下,她已能肯定。


    顧鸞昂著頭出門,看到倚牆而靠的她,有些幸災樂禍。


    “發生了什麽事?”


    那丫頭捂著臉,一臉委屈,“小姐,您可得替奴婢做主。奴婢與王媽媽碰到閑聊兩句,不想大少夫人冒出來,非說我們私議主子,還掌了奴婢們的嘴。”


    “可不是,奴婢等不敢爭辯,一爭辯大少夫人就說我們頂撞,作勢還要打…”王婆子跟著幫腔,眼神憤恨。


    顧鸞胖臉一沉,看向周月上。


    “可有此事?”


    “鸞妹妹,嫂子素聞你頗有才名,怎麽與隔房堂嫂說話,連稱呼都沒有,是何道理?究竟是看不起我們,還是本身教養欠缺?”


    “…大嫂,那麽請問我的丫頭所犯何事,居然勞你親自動手掌嘴?”


    周月上輕輕一笑,斜睨著她,“她們二人在背後嚼舌根,說嬸娘故意害我鬧肚子,這不是私議主子是什麽?你說她們該不該罰?”


    “奴婢等沒有這麽說。”王婆子叫起來,這死丫頭好生會歪曲黑白,竟然攀扯到夫人身上。


    “哦?你們沒有那麽說,但意思卻是明明白白。你們道我鬧肚子就是因為吃得多,吃得好。孰不知,我一應吃食都是嬸娘親自吩咐廚房準備的,你們難道不是在暗示嬸娘害我?嬸娘待我極好,我知恩圖報,豈能容你等下人在背後詆毀她?”


    這分明是歪理。王婆子氣得翻白眼。


    “大小姐,您莫聽她胡說,奴婢哪敢說夫人的不是。都是她胡編亂造,存心誣陷奴婢們。”


    “我是有多閑,吃飽沒事幹和你一個奴才耍心眼。你們這兩個奴才,心裏對主子們有怨,言語間自然就帶出來。嬸娘平日裏對你們不薄,想不到你們如此忘恩負義,我真替嬸娘不值。”


    顧鸞沒想到她會避重就輕,言語之中一直扯到娘的身上,當下麵色難看。心道娘說得沒錯,窮山溝裏出來的人就是刁。


    “我娘可憐你,沒想到你反倒怪起她來,當真是好心沒好報。依我看,嫂子以後還是天天粗茶淡飯的好,免得肚子不舒服就怪別人害你。”


    王婆子和丫頭有顧鸞撐腰,背都挺直了些。


    這三人分明是一夥的,周月上冷笑起來。見慣了宮裏女人綿裏藏針的鬥法,眼前的三人那點子眉眼官司她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自來都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好意我自是會領,但若是惡意,我是萬萬不能忍的。”她麵露痛苦,捂著肚子,“你們玩吧,失陪了。”


    看她的樣子,應是又要去茅房。


    拉死才好。


    顧鸞心想著,麵帶譏笑。


    不想那捂著肚子離開的人回過頭來,大大的眼神凝視著她,“常人都道鬧肚子難忍,我今日深有體會,隻覺得肚子已拉得空空如也。看妹妹腹大如鼓,想必不常進出茅房,令人好生羨慕。”


    顧鸞氣得半死,這粗野的丫頭,又笑話自己的身材。她腳一跺甩著帕子進內院,心裏詛咒著,那死丫頭拉死在茅房才好。


    周月上自是不會如她所願,知道自己鬧肚子是人為後,哪裏可能忍耐。她從茅房出來後,讓耿今來重去開一份止瀉的方子。


    耿今來有些疑惑,因為她還有要求。她要他另開一份藥,藥材她一一說出,並且要求焙幹磨成藥粉。


    “少夫人,你要這藥做什麽?”


    “當然是禮尚往來,別人贈我瀉藥,我以德報怨,哪願他人再受我這般腹痛瀉下之苦。”


    耿今來似乎明白過來,“你不是吃壞了肚子?”


    她斜一眼,這耿小子好歹也是從皇宮裏混過的,怎麽如此不知事,“哼,沒聽過鬧肚子還要等幾天。若真要鬧,我吃第一口肉時就應該鬧起來。”


    “何人所為?”


    “人我已弄清楚了,你隻要依我說的做便是。”


    她神秘一笑,挑著眉,用手指比噓。


    耿今來看了一眼內院方向,低頭出門,又被她叫住。


    “你到外麵買些吃的。”


    問題肯定是出在飯菜上麵,而且藥應該是隻下在她的飯碗中。為了安全起見,她暫時不能吃顧家的飯。


    耿今來走後,她進了屋。


    顧安幽深的眼神望過來,似在透著她,不知看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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