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思忖間, 她出了垂花門。


    耿今來已取了溫在爐子上的藥,服侍顧安喝藥。藥味挺衝的, 她進屋就皺皺眉,“什麽藥, 這般難聞?”


    藥方是顧安今早新說的。


    連耿今來都納悶自家主子此次說的藥材怎麽如此之偏, 若不是他們有門道, 隻怕都湊不齊這幾味藥。


    “藥都是這個味…”


    他巴巴地答著,瞧見自家主子的麵色, 止住下麵的話。


    不知是不是錯覺, 主子似乎變得比以前更深沉。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寡言少語,臉色平靜,可他就是知道,有什麽不一樣。


    到底不一樣的地方在哪裏,他說不上來。


    周月上也不揪著這個問題, 想這主仆二人能隱世居於此地, 必是有許多不可向外人道的顧忌,自己已窺之一二, 不必打破沙鍋問道底。


    大眼珠子一轉, 就看到自己換下來的衣服,俗豔地搭在凳子上,還未收拾。她暗自懊惱,甩手掌櫃當習慣了, 突然什麽都要自己動手, 她少不得會經常疏乎。


    上前一收拾, 把衣服挽到一塊,“今來,咱們的衣服要交由誰漿洗?”


    耿今來剛才還怕她多問,見她沒接著問,鬆了口氣。聞言回道:“後院有一口井…”


    顧家那口井他們從未去洗過衣服,主仆二人的衣服都是拿給專門漿洗的地方請人洗的。秦氏那邊樂得裝糊塗,假作未瞧見。


    周月上犯了難,她第一世時家裏有鍾點工阿姨,從未操心過衣食之事。第二世貴為皇後,當然也不用自己動手。


    耿今來奇怪於她臉色的古怪,鄉野村民大都在水邊河邊漿洗衣物,這位少夫人不會沒見過水井吧?


    “出入內院到底不太方便,衣服你先放著,讓今來一並送到外麵洗了。”


    顧安發了話,周月上看了他一眼。


    他依舊是蒼白的臉色,瘦弱的身軀,靠在床頭上。簡陋的屋子,灰撲的家具還有暗色的被褥,都掩不住他那一身的貴氣和皎如明月的容顏。


    “這樣,我倒是省了事。”


    她走到床邊,耿今來見她過來,端著藥碗出去。


    “你這病,還有多久能好?”


    病?


    顧安眼眸低垂,自己這可不是病,而是毒。


    “多則幾年,少則一年半載。”


    “那還得仔細養著。”


    也就是說,他們的近期是不可能回京的。她暗思著,不知現在的恭仁帝在幹什麽?大概是成日無所事事地逗鳥溜狗吧。


    而自己曾穿越的那個女子,也不知道是如何光景,是不是還在嫡母手底下討生活,還是已嫁給古今第一無用的皇子,也就是後來的恭仁帝。


    曾經的身份,她並沒有多大的留戀。


    如今換個活法,倒是沒什麽可掛懷的。


    她順勢坐在床邊,眼睛瞥到床邊的書,竟是一本醫書。難怪耿小子說藥方都是他開的,原來真的在日日研究藥方。


    被褥下的腿伸得筆直,她不由想到昨天早上的事。這屋子雖然簡陋,可收拾得很幹淨,而且也沒有什麽雜物,怎麽會有老鼠?


    她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


    前天夜裏,自己好像在半睡半醒間啃豬蹄子來著。


    莫不是…


    好哇。


    竟然敢罵自己是老鼠,她“呼”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我長得可像老鼠?”


    顧安眼一抬,眸光晦澀。


    她昂著頭,“我竟不知在相公的心中,我居然歸類為一隻老鼠。你病成這樣,嘴上卻還不留德,可見還是病得太輕了。”


    那晦澀的目光猛然幽深,暗露殺機。殺機來得快,自然去得也快,須臾間已消散無蹤,隻餘陰沉。


    能以殘疾之身號令天下,這樣的男子豈是太平年月中長大的周月上能直視的?


    她大眼駭得發直,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心“咚咚”地跳著,自己真是大意,錯把老虎當病貓。虎再生病,也是百獸之王,豈是溫順的貓兒。


    “好了,我大人有大量,就算被人說成老鼠也不與人一般見識。”


    她“騰騰”退幾步,假裝搬個凳子要去外麵曬太陽。


    坐在太陽底下,看著外麵忙活的耿今來。這個耿小子,以後可是百萬軍中之首,她還是少惹些的好。


    耿今來不時偷瞄著她,覺得她難得乖巧。現在看著,倒還有幾分淑靜。他想著,這女子若能在少爺身邊呆個幾年,必然不比京中一般的小姐差。


    周月上哪裏知道這小子的想法,若是知道少不得輕啐一聲,誰稀罕。


    有了中午的交鋒,晚上的飯菜都好了不少。菜還是兩個,其中一個放了肉,另外周月上的飯是三碗。


    耿今來取飯時,隱約聽到廚房婆子咬牙切齒的低咒聲:撐死你。


    他心道,怕是要讓這些人失望,少夫人興許還不夠。


    周月上夠倒是夠,就是沒那麽飽。想著晚上少吃些也行,就著中午吃剩的肉菜把盤底都吃得幹幹淨淨。


    或許是油水足些,倒沒有昨天那種令人心慌的饑餓感。


    一個女子,太能吃總歸有些不好意思。但周月上自來對生活的要求隻有兩個字:自在,她是怎麽自在怎麽來,哪裏會在意別人的眼光。


    有了白天那檔子事,她不敢再找顧安搭話。夜裏和昨天一樣蜷在床尾,衝著那雙形狀完美的腳翻了一個白眼。


    一夜好眠,沒被餓醒。


    用過早飯後,秦氏身邊的婆子來喚她,說是秦氏找她。秦氏找她能有什麽事,不會是因為她吃多了飯菜,秦氏心裏不舒坦故意要為難她吧?


    跟著婆子過去,進到主屋。屋子除了秦氏,顧鸞也在。


    秦氏眼皮子不抬,自顧地抿著茶水,視她如無物。


    她心下好笑,看來秦氏是想給自己下馬威。要是以前的她,還真不好當場拆穿。可是如今的身份不過是個沒見識的鄉下丫頭,就算是看不懂秦氏的做派別人也挑不出什麽理。


    “嬸娘,你找我有事?”


    顧鸞一個白眼過來,娘真是對牛彈琴。這麽個鄉下粗野丫頭,哪裏知道什麽是察言觀色,什麽叫敲打。


    秦氏作勢半天,不想做給瞎子看,心裏有些憋火。


    “四丫,你來了。”


    這不是廢話嗎?你把人喊來,人都站了半天,現在還假裝剛看到的樣子。周月上心道,眼睛看著她。


    她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之前那樣的做派在世家大族夫人們中極易看到,但效果明顯不一樣。秦氏的出身談不上多高,不過是秀才之女,自是學不來真正的精髓。


    “嗯,是嬸娘派人叫我來的。”


    秦氏掀起眼皮,淩厲看一眼。


    “你可知我找你來有何事?”


    周月上沒有回答,眼珠子一動不動。


    顧鸞“嗤”笑一聲,道:“娘,您何必與她打啞謎,她哪裏猜得出來,隻怕還在想著中午吃什麽菜,算計著要吃幾碗飯?”


    “還是妹妹了解我,看妹妹肚子鼓鼓的樣子,早上應該吃了兩三碗吧。”


    “你…”顧鸞氣呼呼地站起來,跺腳進了內屋。


    何必呢?就這麽點戰鬥力,還整天不知死活地想擠兌別人。周月上心想,麵上卻是裝出一臉茫然。


    “嬸娘,妹妹可是生我的氣?”


    秦氏憋氣差點傷到肺,就差沒吐血。女兒說得沒錯,和這麽個朽木樁子掰扯什麽,直接挑明說得了。


    “你妹妹是氣你不通文墨,說話粗俗。你可知你嫁的男人是什麽樣的身份?”


    秦氏說著,臉上帶出驕傲,滿麵與有榮焉。


    “我們顧家多年前曾出過一位大才,是景宏十五年的三甲,殿試後先帝親點為狀元。那就是安哥兒的父親,你的公公。你公公一路官途平坦,直至尚書,位列一品。”


    這些周月上當然知道,顧安和其父一樣有大才,後來也是尚書。


    她平靜的樣子,隻把秦氏看得來氣。一個鄉下丫頭,知道什麽是三甲,什麽是尚書,自己真是多此一舉。


    “嬸娘說這些,你肯定聽不懂,你隻要記住你公公是極大的官,就算是縣令老爺見到他都要出城二百裏跪地相迎。”


    “哦。”


    哦是什麽意思?


    秦氏臉色不耐起來,“你不懂沒關係,嬸娘會教你。你可知道你婆婆是什麽出身?那可是百家世家出來的嫡女。你的模樣出身,說句難聽的話,那是給她提鞋都不配。你想想看,將來安哥兒若是大好,必會回京,你要如何自處?京城的顧家豈能容你?”


    她說了半天,口都說幹了,抿口茶水,留點時間給對方緩緩。


    哪知再抬頭時,死丫頭還是一臉的無波無瀾。


    罷了,一根木頭樁子,何必指望她能聽懂自己話裏的意思。


    “嬸娘就跟你開門見山,以你現在的樣子,是無論如何都入不了你公婆的眼,就算是安哥兒承認你也不行。可是嬸娘不會不管你,你若是聽話,嬸娘自會站在你一邊,替你美言。”


    周月上可算是明白這女人的打算,原來是拉攏自己。


    依靠百城王,還是靠攏顧家,她心裏早有定論。


    “嬸娘,你說的這些四丫聽不懂。”


    秦氏說了半天,不想換來她這句話,當下杯子一放,冷臉下來。


    “四丫,嬸娘不管你聽不聽得懂,可你若是以為有安哥兒護著你,就可以作天作天為所欲為,那真是大錯特錯。”


    身邊的婆子遞過來一物,秦氏用手抖開。


    “你是如何進的顧家,白紙黑字寫得分明。那可是我用二兩銀子從你父母手上買過來的,說穿了,隻要這東西在,你是人是奴還未可知,又從何談做什麽少夫人?”


    周月上大眼盯著那張紙,紙張有些泛黃,確實是賣身契,但卻不是她的。


    敢情秦氏尋了他人的賣身契來唬她,是想逼她就範。


    “這東西隻要在一天,你就是顧家買進來的奴才。倘若你聽我的話,那嬸娘自是當它不存在,讓你和安哥兒夫妻和美。”


    “你看,這上麵還你畫的押。雖然那時你假死過去,但畫的押是作數的。四丫,你想想看,嬸娘哪裏會害你,不過是想讓你多勸勸安哥兒。他身子有病,日日耗著也不是個事。家裏住得擠,與他病情無益。咱們顧家是在上河村發的家,那裏還有祖宅。看風水的都說咱們顧家的風水極好,嬸娘想著,安哥兒若是能到那裏養病,必會大有益處。他病一好,你就能與他去京城,你說是不是?”


    周月上看著她,心裏琢磨。她繞了一大圈子,原來是想讓他們自己提出搬走。想想也是,顧家能有今天,顧安的父親功不可沒。


    這兩口子心裏想攆人,卻又怕丟名聲,所以才會想法子讓他們自己主動提出。


    料準自己不識字,隨便拿張身契就來唬弄。要她真是原主,興許會被唬住。不過經由此事,她倒是放了心,看來秦氏的手中並沒有原主的身契。


    能離開顧家,自己是願意的。


    大大的眼睛眨了兩下,像是才聽明白對方說的話,“四丫明白了,這就去與相公商量。”


    秦氏這才露出笑意,把那張紙收好交給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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