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轉眼間,就是一個多月過去了。


    在經過最初的訓練後,這些小宮女都是大變模樣。


    以前,多多少少各方麵都有些毛病,現在終於有了宮裏人的樣子。改掉了大聲說話,改掉了蹦蹦跳跳,學會了笑不露齒,離動不搖裙還差點,但指日可待。


    見她們規矩學出樣子,馮姑姑也算鬆了一口氣,又把其他功課提上日程。


    這些功課就是書、算及眾藝,眾藝中包括針黹、 庖饌等,不過現在她們很多人連字都不認識,學其他的未免太早,所以現在主要是學習讀書識字及針黹、庖饌。


    對此,小宮女們都有些抵觸。


    無他,她們平時學規矩夠累了,現在還得學這些,等於加重了負擔。尤其她們大多都十幾歲了,現在開始學識字有些晚,學得也吃力。


    可馮姑姑也說了,宮女和宮女也是不一樣的,有的可以進六局當差,有的可以去宮裏貴人們身邊服侍,有的甚至可以當女官,但有的卻隻能當雜役宮女,一輩子賣苦力。


    這是小宮女們第一次接觸女官這個新名詞,知道什麽是六局製,知道女子原來也可以做官,這一切都給她們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讓她們對未來不再是宛如霧裏看花,而是開始有了明確的目標。


    訓導司,一間寬敞明亮的宮室中,次第擺了許多張條案。每張條案後都盤膝坐著一個小宮女,正和宮教博士學識字。


    宮教博士是官銜名,乃是掖庭局下從九品的女官,掌教習宮人各類技藝。因為品級太低,一般都以姑姑代之。


    看得出這些小宮女學得都很吃力,但態度都還認真。


    窗外,在小宮女們看不到的地方,站著兩名女官。


    其中一人正是馮姑姑,還有一人梳盤桓髻,穿絳紫色團花聯珠紋錦半臂,印花藍絹上襦,深紫色條紋長裙,披檀香色帔帛。


    此人麵容消瘦,年紀在四十歲左右,滿身威嚴。若有在宮裏待久的,隻看她這一身裝束,就知是宮裏的高品階女官,還是不下尚宮局兩位尚宮的女官。


    女官中,隻有正五品及以上,才可著紫。


    此人正是掖庭局的徐令人。


    “這些宮女終究是年紀太大了,不過年紀小的培養的年頭長,一時也不當用。”徐令人歎了口氣。


    馮姑姑低垂著頭,道:“令人,您放心,奴婢一定用心教導她們。”


    徐令人點點頭:“用心教導是一方麵,另外也得培養幾個當用之人,隨著諸皇子日漸長成,這些娘娘們之間的爭鬥已近白日化,這幾年損失了多少人,我掖庭雖獨立於六局之外,又凡事不沾染不站隊,可到底無法超然物外。”


    徐令人離開了這處地方,馮姑姑陪侍在側。


    “對了,距離皇後娘娘的千秋節還有半月時間,尚宮局那邊命人來打過招呼,可能需要抽調一批人手,你準備準備,隻讓她們做些灑掃的活計,命人多看著,我恐怕到時會出亂子。”


    “六局竟缺人至此?”馮姑姑有些詫異道。


    “她們既派人來打招呼,咱們且應著,以不變應萬變就是。”


    “是。”


    *


    一堂課結束,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距離下一堂課,中間可以休息兩刻鍾,趁著這個時間,小宮女們有的去了恭房,有的則聚在一起說話。


    “秦艽,我覺得我學不下去了,讀書識字太難了。”連翹苦著臉道。


    茱萸道:“連翹,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學庖饌,庖饌學得好,以後可以去司膳司,但這讀書識字學好了,說實話我還不知能幹些什麽。”


    “能幹的事情多了,秦艽說了,想要當女官就得學識字。”丁香說。


    “可問題總要學得會,而且這個一時半會也學不出成果。你們不知我聽蟬兒說,學庖饌的那些人,每次做了吃食不能扔,都是自己吃了。飯堂的夥食多差,你們是知道的,最近那些人可風光了,好多人巴結她們,就想混點吃食。”


    蟬兒是茱萸認識的一個小宮女,學的就是庖饌。


    雖然馮姑姑規定所有人都要學識字,但架不住很多人總是學不會又沒耐心,於是在經過最初的磨合後,馮姑姑同意讓大家除了識字外,再多選一門課程,所以現在這群小宮女分了好幾群,其中以學庖饌的人最多。


    像茱萸就屬意庖饌,她會一直沒去,多數是不想被孤立在外,也是因為連翹,茱萸一直想拉連翹跟她去學庖饌,時不時總會鼓動幾句。


    秦艽放下筆:“我的建議是把精力都放在識字上,畢竟你們沒有基礎,如果你們真想去學庖饌,也可以去。”


    “可是——”


    好吧,反正連翹和丁香也糾結得很,人的願望肯定是越遠大越好,所以不想當女官的宮女不是好宮女,但很多時候現實總會教會人做人,當可明白力所不及,就有人會躊躇、怯步。


    這時下一堂課開始了,暫時幾個也沒功夫去琢磨這個。


    下午,瞅著茱萸不在,秦艽對連翹說:“連翹,我建議你不要去學庖饌,如果讀書你實在不行,不如去學針黹。”


    連翹看了她一眼,猶豫道:“秦艽,你是不是因為之前那事,還沒原諒茱萸,才會不想讓我跟她一起去學庖饌?”


    被分給秋葉管著後,四人同一屋,雖之前三人與茱萸有些隔閡,但架不住抬頭不見低頭見。


    茱萸一直努力想改善和其他人的關係,尤其是和連翹的,連翹這人你別看她脾氣火爆,實則吃軟不吃硬,經不住茱萸的求,兩人就又開始好了起來。倒是秦艽,一直對茱萸不冷不熱的。


    “連翹,你怎麽能這麽說秦艽,秦艽才不是這樣的人。”丁香道。


    “可——”


    秦艽看著連翹:“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想獨善其身,熬過年頭出宮,針黹比庖饌好。”


    連翹有點怔忪:“秦艽,你說的我有點聽不懂。”


    “以後你就懂了。”


    這段對話不過是個小插曲,甚至連翹有沒有聽進去,也未能可知。不過她是明顯沒聽進去,因為第二天她就和茱萸去學了庖饌。


    見此秦艽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她從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性格,這次會多說一句,很大程度是因為連翹之前跟她們站在一起。


    現在要說唯一會讓她多管閑事,大抵就是隻有丁香了。


    在那夢裏,丁香死了,這幾乎成了她的一個心魔。


    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秦艽回憶那個夢,覺得夢裏的她性情大變,就是在丁香死了之後。


    現在丁香還好好的,她又有了這個夢當預知,也許未來可期?


    隻是她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六皇子?


    秦艽本想著至少得等她出了訓導司以後,萬萬沒想到機會很快就來了。


    *


    “再有半月就是皇後娘娘的千秋節,宮裏人手緊缺,將會從你們中間抽調一批人去後廷幫忙灑掃各處。”台階上的馮姑姑,看著下麵一眾小宮女道。


    聽到這話,小宮女們都是麵麵相覷,又不乏躍躍欲試。


    “秦艽、連翹、銀朱、佩環、翠青,你們五人站出來。”


    幾人雖心中疑惑,但都去了馮姑姑麵前。


    “你們幾個每人從這些人裏挑出十人,接下來的日子裏,將由你們帶著這些人去宮中當差。是時掖庭裏沒有人能陪同你們一起,所以你們當謹慎挑選,記住我說的話,你們還未期滿合格,即使去後廷當差,也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其他人心中還有些疑惑,但秦艽心中明悟。


    掖庭一直獨立於六局之外,在宮中向來是保持中立的態度。這次估計是六局找掖庭要人,馮姑姑不得已才把這群小宮女放出去。隻是放出去後,礙著六局的麵,肯定不太適宜由掖庭裏的人跟著,但又怕這群小宮女被人利用,牽連到掖庭,不得已才會挑幾個人帶頭。


    而這被挑出的幾人,大抵就是這近兩個月來,馮姑姑私下觀察比較看好的。


    秦艽沒想到自己會被馮姑姑看中,不過她現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馬上就可以出掖庭,是不是就代表她能見到六皇子了?


    次日,晨光熹微,這次要去後廷的小宮女們已整裝待發。


    出了這條長巷,這群小宮女才知道她們所待的掖庭宮有多大。


    她們所待的那條長巷,不過是掖庭宮裏一條靠在邊角處,最普通的一條長巷。類似這種長巷,在掖庭宮裏還有許多許多。


    而掖庭宮雖叫掖庭宮,但並不是所有地方都是掖庭。掖庭是最低等宮人所住之地,也是為六局培養宮女之地,而出了掖庭,掖庭宮裏還有六局、內侍省、浣衣局、太倉等。


    這些區域都叫掖庭宮,位於皇宮西側,整個掖庭宮都是為服務皇宮所生。


    掖庭宮共有三處宮門,除了通往宮外的西門外,就隻有嘉猷門和通明門。


    通明門毗鄰內侍省,又連通外朝,一般多為宦官之用,而嘉猷門則通往後廷,多為宮女之用。


    出了嘉猷門,眼前景色頓時為之一變,就見一條千步廊橫穿南北,雕梁畫棟,美不勝收。又有重樓疊閣,殿宇巍峨,水池假山,四處都是奇花異草,蔥蔥鬱鬱,簡直就像來到了人間仙境。


    所有人都不禁屏息靜氣。


    “到了這裏,就算到了後廷,接下來數日裏,你們將被派往各處灑掃。爾等當謹言慎行,謹記之前姑姑們教你們的東西,若是分辨不出貴人的身份,隻管跪拜即可。不得隨意喧嚷,不得隨意抬頭看人,犯了規矩,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是什麽下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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