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後, 雲舟準時落在的東境一處靜地。


    戚樂緩了一會兒,想起自己先前借出去的醫典,她問巫支祁:“那本書讀的怎麽樣了?”


    巫支祁老老實實:“讀了三章。”


    戚樂有些困惑, 巫支祁瞧著也不像是理解能力有障礙的,怎麽幾天下來就讀了三章?她想了想, 開口問:“是不感興趣麽?”


    巫支祁雖然的確不敢興趣,但當浮生的本職就是醫藥, 他哪敢在當浮生的麵前說不喜歡。


    所以巫支祁說:“看不太懂……權羽也看不懂!”


    戚樂聞言看向前方的權羽。


    玉凰山的十將這一路本都是氣宇軒昂的模樣, 唯有巫支祁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含胸了一瞬。見戚樂已經看了過來, 權羽避無可避,隻能回頭低聲說:“浮生姑娘, 是我學識不深。人類的字我原以為我懂的差不多了, 才誇下海口要教巫支祁。但我發現……”權羽頓了一瞬,有些尷尬,“《醫典》這東西,我還是教不來。”


    戚樂一怔,她連歉聲道:“是我思慮不周,我聽聞玉凰山也有許多靈丹妙藥,以為玉凰山上也是有大能丹修的, 方才——是當浮生疏忽了,給你添了麻煩。”


    權羽連連擺手, 不疑有他:“有是有, 但妖的法子在人的身上都未必適用。我們也不怎麽留醫術, 都是手把手教, 畢竟大家活的都很長。”頓了一瞬,權羽才道:“但人類編書真的很有意思,青鳥就收集了很多,或許日後玉凰山也會有醫典也不一定。若是到了那時,不知道浮生姑娘願不願意來幫忙?”


    戚樂笑道:“若是妖主應允,當浮生自然樂意至極。”


    戚樂說著又轉過了話頭,她問權羽:“妖主的命令,是護送我等一路至玉凰山的軍隊處嗎?”


    照羽還在和昆侖打太極,不到臨戰時刻,不會輕易離開玉凰山。戚樂便想著,是讓自己在東境自由讓照羽覺得更受威脅,還是讓她接近玉凰山的軍隊,更讓照羽覺得威脅呢?


    以戚樂對照羽護短性格的理解,他應該希望自己滾遠一點,關鍵時刻出現就行。


    果不其然,權羽道:“陛下說我陪著你們,直到他來了,再去見他就是。”


    戚樂笑了一聲。


    戚樂看了看巫支祁,神色溫柔,她對權羽道:“巫支祁從未出過遠門,好不容易來了東境,既然妖主不急,不如便讓我帶著他遊玩一番。權羽將軍若是不介意,不妨同我們一起。”


    權羽立刻道:“東境混亂,我還是陪著你們比較放心。”


    戚樂頷首。


    戚樂既然有次提議,權羽便帶著他們往東境的城池去。


    與其他三境皆有大量的屬國城池不同,東境竟然沒有一個統合的國家,都是些散落的、由人聚居而成的破落城池。按理說,東境臨東海,東海靈氣充足又富庶,該是個能孕出一方強國的地方。也不是可笑還是命運如此——東海的靈氣比起孕人,先孕妖,群妖暴烈,欺人而上。其他國家已漸漸形成的文明,在東境還是珍貴又稀少的東西。


    巫支祁已經瞧過了南境,南境因為氣候適宜,四季分明,建築大多都很精巧,追求美麗。而東境的城池,很顯然打破了他對城池的固有認知。雖然已讀過四境誌,對東境的情況有些了解,但看著寫由巨石厚土造成的、與其說是城池,倒不如說是堡壘的地方,他還是沉默了。


    人與妖的力量在這片土地上是如此懸殊。以至於妖可以對人為所欲為,而人卻難以去抵抗。他們建起厚重的城牆堡壘,卻未必抵擋的了一隻百年鷹鷲的利爪,他們試圖耕作富強,卻未必逃得過一隻大妖戲鬧般掠過時毀去的田地。


    東境是富庶的,東境同時卻又是極度的荒涼。


    人對妖的恐慌似乎刻在了他們的骨頭裏。守城人一眼便見到了權羽不同於人類的瞳孔,又見到了巫支祁似半妖般的那根角。守城人雖握著槍,卻嚇得壓根不敢攔他們進城。還是戚樂看著歎了口氣,取了幾個錢塞給守城人,向他微微頷首,算作交了入城的費用,才領著兩人入內。


    城內比城外也好不去哪裏。城裏的攤子零零散散,少的可憐,隻有些在賣生活必需的用品。城裏原本走動著的老幼婦孺們見了巫支祁與權羽,眼中都露出驚怕來,孩子躲進母親懷裏,母親則摟著孩子匆匆歸家。


    街上的攤販一時來不及收,見權羽他們走來 ,也隻能賠出笑臉。


    巫支祁瞧了瞧攤子上賣的那些東西,都是些品質算不得好的布料和些陶碗。這和他在南境看到的街市截然不同。


    戚樂麵上卻沒聲變化,她指了指一隻陶瓷的杯子,問小販:“這個要幾錢?”


    小販見戚樂除了華發外,瞧著與常人無異,微放下了心,卻又不敢多放。猶豫下隻說:“喜歡隻管拿去,不指幾個錢。”


    戚樂估摸了下物價,取了一錢,買了一個小陶杯。她拿著那陶杯對巫支祁道:“你可以先在這杯裏放你喜歡的東西。”


    巫支祁喜歡的東西是什麽呢?戚樂送他的那另一隻耳墜。往日他都用布包著,放在懷裏還擔心自己力氣大有沒有把它壓變形。戚樂看見那陶杯,就想起巫支祁小心翼翼的動作。與其給他個金貴的盒子,讓他再開始擔心盒子壞了,倒不如給他一個這樣的陶杯。他總不會連這粗糙的陶杯也舍不得。


    巫支祁接過了陶杯。他瞧著陶杯好半晌,最終還是舍不得,從懷裏將耳墜取出,小心的放進陶杯裏,又將陶杯小心的擱進了荷包裏。


    巫支祁道:“謝謝仙長,我會收著的。”


    戚樂:我不是這個意思……


    戚樂忍不住低聲嘀咕:“你怎麽像條吝嗇龍似的……”


    巫支祁:“……?”


    巫支祁沒聽明白,他向湊近些聽,便見權羽看完了一切,問了小販幾句話。


    權羽先問:“東境一直如此嗎?”


    小販結結巴巴:“小、小人不太明白大王的意思。”


    權羽皺眉,他說:“玉凰山和昆侖有協約,四境修士不可傷妖族性命,妖族不可傷四境凡人性命。有著協約在,東境無修士保護你們嗎?”


    小販摸不準這妖怪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心裏泛著嘀咕,麵上卻說:“東境哪兒能有啊,大王們威猛。那些修者才不敢與大王們爭鋒。”


    權羽:“我不是——”


    權羽問不出來,臉上眉梢皺的越深,他皺眉越深,那小販越怕,說出來的都是一連串的恭維諂媚。戚樂見狀說:“我來問吧。”


    權羽瞧見戚樂,想著當浮生是人族,或許的確能好些,便讓了開了。


    戚樂溫聲道:“我瞧這街上無多人,他們是去東海采珠養家嗎?”


    小販連忙道:“東珠都是重霄羽宮龍王陛下的,我們哪裏敢染指。”小販道:“住在城裏的大家,其實都是龍王的子民。龍王允我們平安了,我們自然是要報答龍王,替他去采珠。”


    戚樂整理信息:“東境住在城裏的男人們都是重霄羽宮的苦力,那城外的呢?”


    小販一驚,似是沒想到戚樂居然知道的這麽多。他含糊道:“城外哪裏能活命啊,我怎麽會知道城外的呢?”


    戚樂點了點頭,拉著巫支祁便離開了。


    權羽見狀,雖仍有想問的,卻也隻能跟著離開。


    三人在城裏走了一會兒,將蕭瑟盡入眼底。三人最終在城中尋了處空曠的地方坐下,與附近的婦人買了壺水。婦人很怕,送了水和杯子便連忙躲進深屋中,也不多言語,更不要錢。


    權羽將一切收入眼底,心情複雜。他對戚樂說:“玉凰山與昆侖簽訂協約已有兩百多年,四境人妖共處,雖有矛盾,但大體上總歸和平。似這般妖傷人,即便是我瞧著,也覺得太過了了。”


    戚樂道:“玉凰山與四境交流頻繁,大妖皆以人身生活,比之妖更似人。人與萬物最大的不同在於人懂得共情,將軍有今日此感,不過是想到玉凰山上那些同樣尚且弱小的新生小妖亦或者在四境活的艱難的半妖罷了。”


    “玉凰山與昆侖憑借雙方努力,抹消了所謂的‘弱肉強食’,讓強者所有斂,弱者有所依,不可不謂之壯舉。照羽陛下確是會被銘記的英主。”


    權羽見戚樂誇照羽,他高興了一瞬,也道:“重霄羽宮這次冒犯玉凰山,雖對於玉凰山來說是件麻煩,但青龍惹怒了陛下,陛下如今率軍要踏平重霄羽宮——玉凰山若是借了這個名頭正當光明的滅了重霄羽宮,協約生效,對這裏的居民也是好事。”


    戚樂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權羽又問:“我說錯了嗎?”


    戚樂問巫支祁:“你看了一路,你覺得將軍的說法對嗎?”


    巫支祁抬頭又掃了一眼東境,他遲疑道:“我不清楚。”


    戚樂問:“為什麽呢?”


    巫支祁其實有很多想說,比如四境誌裏寫過,東境因為妖族的欺壓少有正經修者,為求力而入歧路的魔道居多。這些魔道是不遵從昆侖的,正如協約對重霄羽宮不生效,協約對他們也不生效。玉凰山攻下重霄羽宮,約束群妖。可魔修們卻不會同意昆侖的要求,他們會殺不再有反抗能力的妖,屆時東境會陷入新的混亂,依然無序。


    東境無主是方方麵麵,它是混亂無序的地方,玉凰山與昆侖的平衡在這裏無法生效,要使它形成秩序,必須、也隻能從內部起孕育出一個來。


    但巫支祁想起自己這個想法是被權羽否決的,便也不自信自己是對的。


    他最後老實回答戚樂:“因為仙長說照羽是英主,既然是英主,若是攻下重霄羽宮便能解決東境的荒蠻,那他不該早就做了麽,何至於拖至今日?”


    戚樂對巫支祁的這個答案是很滿意的,她轉而笑問權羽:“將軍可介意替你的學生解答一二?”


    權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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