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凰山筵席擺了半山, 衣裙華美的妖族少女們穿梭宴間, 皆是言笑晏晏。有修為不穩的弟子被夜幕漸臨、顯出異彩來的靈山晃了魂, 卻又被少女行走前響動的腕玲驚醒, 回了神智,瞧著妖族少女了然含笑的麵孔,少不得丟麵地低下頭。


    月升燈起, 將夜色照如白日,隨著玉凰山中霧氣漸散, 這場四境的盛宴終於要開始了。


    就在這個當口,照羽去尋了巫支祁。


    他本該同戚樂他們一並直去宴廳, 卻在臨門拐彎轉而去堵了也將出行的巫支祁。東境的隨從不敢攔妖主,隻能皆看向巫支祁, 巫支祁略頓了一瞬, 讓眾人先去赴宴,自己建了照羽。


    照羽無屋中落座,甫一落座便說:“我要是你,就該留兩個下來侍奉。如今你讓他們都走,誰給我上茶?”


    巫支祁道:“我不講究這個, 隻能請你喝杯水了。”


    說著巫支祁手指微動,照羽身側的桌上便眨眼間凝出了金色的杯盞,杯盞中眨眼便盛滿了清透的甘泉。


    這般出神入化的五行術, 照羽卻隻是瞥了一眼, 分毫不覺得意外。他甚至當真紆尊降貴地取了杯盞飲了一口, 方才對巫支祁道:“你的身份已經被昆侖所知, 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巫支祁聞言好似未聞,他瞧著照羽,眼中連點波紋也無。


    照羽見了,不過片刻即悟出了其中關竅。他忍不住笑了,說:“你原來知道。也是,無聲起未死,今日來赴我四境宴的,又都是一流的高手。你看在眼裏,猜也猜到了。”


    巫支祁終於開口。他回答照羽:“人心惡心,世途多艱。這個道理很多人都和我講過。”


    照羽又道:“是嗎?都有誰和你說過,當浮生說過嗎?”


    巫支祁看了照羽一眼,他說:“這與今日的事有關嗎?”


    照羽失笑,他竟然也不氣,甚至順著巫支祁說了一句:“的確無關,那我說些有關的。”


    “巫支祁,你到底是什麽東西,你自己清楚,我也清楚。我為什麽將你鎖在禁地,你也明白原委。”照羽道,“所以你從不找我複仇,甚至在東海時也讓我一步,這都是因為你心裏清楚,我在禁地困著你,是在保你的命。”


    “你在我玉凰山近百年,雖說不是我的子民,但論到你的來處,論到你的身份,我卻有救護之責。”


    照羽擱下了杯子,他指尖一點,那已顯形的杯子即刻化為氣霧飄散。照羽淡聲道:“瞧著那點血脈的份上,巫支祁,我可以救你。”


    如果有活路,誰都不想死。


    巫支祁猶豫了片刻,開口問:“……你要如何救我?”


    照羽道:“你即刻入禁地,所有的一切就當做從未發生。”


    巫支祁直言:“今日是四境宴,我若貿然消失,哪怕玉凰山勢強,在四境麵前,也不得不打開山門由他們查。你這辦法,甚至算不上辦法。”


    照羽不快:“我說完了嗎?”


    照羽道:“四境宴是我辦的,你以為我想不到?我辦這場宴會,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事實上,隻有在這宴會上,你才能獲救。”


    “最危險是這宴會,唯一的生路,也是這宴會。”


    巫支祁猛然抬頭。


    照羽已道:“你的死局源於你的身份,但關於你的身份——昔年斬九陰的太上元君早已身化天地,隻要我不開口,沒有人能確定你的身份。所有人,隻會將你當做‘生骨’。”


    “至於‘生骨’。”照羽麵無表情,甚至冷酷地說道,“這是藥王穀一直在追尋的東西。當浮生,就是藥王穀生生造出的‘生骨’。”


    “四境之宴,諸派皆立。你以為他們是為杳杳而來?祁連來的是執劍長老,蜀山來的是門中殺胚,昆侖更好,掌門親至——所有人都是來瞧你的,或者說‘瞧生骨’的。”


    “要保你萬全。這是拋出身份的最好機會。”照羽直言,“隻要你不出現在四境宴,即刻消失。他們試不出你的真假,又有受重明蠱惑過、認定‘當浮生’異態的南境修士在,哪怕昆侖掌門不信,但要做到混肴試聽,讓諸人分不出真假,從而無法結成同盟一致對你——這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照羽難得對人如此耐心,他像是個在教導不明事理的幼弟的兄長,在等著對方的一個答案:“九陰,這是你唯一的生路了。”


    宴廳內,諸多門派的來使已經落座。戚樂帶著南淵落座,卻不見東境的首座上有人。


    南淵困惑:“巫支祁呢,他不應該來的比我們要快嗎?”


    戚樂慢聲道:“或許是有別的事情絆住了。”


    南淵忍不住嘀咕“那也該快點來呀,他不在我們這裏好奇怪”,南淵這句話倒是沒錯。巫支祁不在,所有對東境有所困惑的人便都將視線投在了南淵和戚樂的身上。更有丹修起身向戚樂敬了一杯,試探道:“閣下是藥王穀的當穀主嗎?”


    戚樂也不遮掩,她彎眸回敬了一杯:“是。”


    她這一句“是”在南境諸派的來客中引起一針低嘩,當浮生和重明的糾葛當時可是在南境引起了極大的風波,南境許多修者被重明蠱惑甚至攻上了玉凰山最後下場淒涼——在這場混亂中,混亂中心的“當浮生”就像是坊間話本中的“禍國妖妃”,更誇張的是直至混亂平息,南境也未能見到一眼這位引起了南境與玉凰山衝突的修者。


    如今她大大方方以東境來客之一的身份赴宴,少不得引得多人注視。戚樂倒還自然,南淵反而被看得難受。


    南淵低聲道:“他們看人的眼神怪怪的。”


    戚樂好奇問:“哪兒怪了?”


    南淵老實說:“像在看一塊好肉。”


    戚樂被這形容逗的低笑了一聲,她對南淵道:“這世上哪樣不是這麽分的?有利處的是肉,無利是雞肋,有害的——”戚樂壓低了聲音,“就是鴆毒。”


    “人皆如此,又哪裏來的視線奇怪?”


    南淵被戚樂的這套說辭說的心裏發涼,他低頭想了一會兒,有些僵硬地問戚樂:“師父是想要告訴我人心險惡嗎?”


    戚樂低笑了聲,她說:“隨你理解。”


    南淵:“……”南淵其實明白戚樂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說世人為利聚為利散,利可使人成佛,也可使人化鬼。戚樂說的時候,或許她沒有察覺,語氣涼地可怕,涼的南淵幾乎要以為這是從地獄裏溢出的聲音。不知為何,他潛意識便避開了這個話,他不想讓戚樂說這樣的話。


    兩人隨口聊了兩句。眼見開宴的時辰已經到了,照羽還未出現,祁連的長老再看過昆侖掌門後,試探向守在殿中的翎翀詢問:“妖主可是有了旁事,宴會要推遲?”


    翎翀眉目不動:“陛下並未作出吩咐,宴會自然不會推遲。還請長老放心,陛下既未說不至,自然會來。”


    祁連長老本要說時間已到了,但照羽還沒出來。哪怕他是玉凰山妖主,這實在也有些怠慢。


    然而不等他說出口,殿外忽起長明燈,照羽一身華服大步入殿,一入殿,他便瞧見了昆侖掌門。


    照羽笑著打了聲招呼:“未想陸掌門親至,玉凰山怠慢了。”


    昆侖掌門是個樣貌三十左右的禪修,聽聞他已有兩百多歲的修為,比照羽還要大上一些。照羽向他示禮,昆侖掌門倒也受得起,他略頷首,向照羽回了一禮,淡聲道:“妖主親自相邀,陸某豈敢不至。”


    他這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行止間又滿是昆侖風骨,無疑讓大多對玉凰山敬怕至極的修者感到無上的與有榮焉——即使比起妖族,修真界在日漸凋零,但隻要有著昆侖一日在,這四境天下終歸輪不到妖族做主。


    照羽也笑了笑,他長袖一揮,落於主坐,抬手舉了一杯酒,淡笑道:“一杯酒,我謝諸位前來,賀我小女百日之喜,宴開,還請諸位自在!”


    照羽話必,侍奉一旁的女妖們便添酒侍宴,玉凰山聞名天下的仙樂聲響,不一會兒,結對的舞姬便從右側款款入宴。眨眼間,玉凰山的盛宴便開了。


    照羽神情寬愉,甚至連不知名頭的修士向他敬酒,他也笑著飲了。南淵眼見宴會已開,而巫支祁的位置還空著,忍不住抓著戚樂的衣角問:“師父,巫支祁怎麽還不來?”


    戚樂垂眸答:“誰知道呢,他本就出自玉凰山,也許有遇見了舊友。”


    這話如果南淵沒問過巫支祁到底是怎麽認識戚樂的也就算了,他知道,隻能被戚樂著滿口胡說噎到心梗。


    南淵道:“他這樣不來,會不會是玉凰山對他做了什麽?”


    戚樂問:“巫支祁的實力你清楚,有人能在無聲息的情況下將他謀害了嗎?”


    南淵:“……”


    南淵糾結:“我還是擔心,師父你怎麽一點也不擔心。”


    戚樂這次沒有回話了。


    戚樂沒有回答,祁連長老倒是站了出來。


    他先向照羽舉杯道賀,接著將目光投向廳中唯一的空落,對照羽道:“今日本是妖主喜日,四境同賀才是正理。隻是不知為何東境首座不見新任的東境王?”


    祁連長老做出困惑的姿態,他道:“若是有事未至便也罷了,我明明先前見了東境王上山。”


    “這實在是奇怪,太奇怪了。”


    祁連長老此話剛落,眾人皆將視線投向了東境。東境除了巫支祁的位置,最前的便是當浮生。當浮生一下暴露於眾人眼前,卻也不急,她全當說的不是自己,慢慢飲著杯中酒。


    照羽見狀,含笑問著戚樂:“我以為東境代表是當穀主呢,怎麽,東境王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赴宴,是對我玉凰山有芥蒂嗎?”


    戚樂飲完了此杯,擱下了杯盞,才笑著回了照羽一句:“妖主怎地問我,若是我知道緣何,不是一早將他請來,便該是也藏著不來赴宴了,以免落得此刻這般被眾人質問的場景。”


    照羽沉吟片刻,對翎翀吩咐:“東境王至而缺宴。玉凰山不尋,反顯得我玉凰山無禮。命令師父帶上所有信鳥,即刻去尋東境王。”


    翎翀聽命,這少女遲疑片刻又問:“那尋到了之後……?”


    照羽漫不經心:“壓來赴宴。”


    輕飄飄的四個字,顯露的卻是玉凰山的蠻橫張狂。一些本因著昆侖掌門親至而大膽些的小門小派在即刻又收了聲,不敢多說一言。戚樂聽著照羽這話,卻隻是發笑。


    南淵溫聲瞧了戚樂一眼,卻發現她雖笑著,眸光卻冷得很。注意到南淵在看她,戚樂也沒遮掩,甚至還對他笑了笑。南淵慌張的低頭,擔心巫支祁的話也不敢說出口。


    翎翀聽命而去,可她剛走至殿外,腳步便頓住了,片刻後她又折了回來。


    照羽皺眉,開口道:“翎翀?”


    翎翀恭敬答:“陛下,東境王來了。”


    話音剛落,眾人齊齊看向殿外。玄衣的東境王的確到了。


    他看起來不太好,眼尖的人甚至能瞧見他耳墜上有一滴沒來得及拭去的血,遠遠瞧著像是他戴了耳釘。


    巫支祁出現於宴廳之中,他環伺了一圈,想照羽行了一禮,道:“一時迷路,來遲了,還請妖主莫怪。”


    照羽見狀,指尖微動,直接捏彎了杯腳,好在他很快藏了起來,身旁的侍女也眼明手快的重新替他換了枚酒杯。照羽瞧不出喜怒的瞧著巫支祁,半晌道:“既然來了,那就落座吧。”


    巫支祁道謝,而後往東境的位置坐去。


    他到了後,對戚樂和南淵笑了笑:“玉凰山天黑了路難走,我迷了方向,是不是讓你們擔心了?”


    南淵道:“可不是!我還以為你被照羽抓了呢!”


    巫支祁笑道:“照羽抓不住我。”


    說著他又看向戚樂,戚樂問:“照羽沒找你麽?”


    巫支祁答:“找了。我還答應了他一件事。”


    戚樂問:“是嗎,既然答應了,怎麽又來?”


    巫支祁說:“承諾要一樣樣做,這兩者有些衝突,隻能等先等前一樣做完,再去做後一項了。”


    戚樂聞言笑了笑。


    她也不問後一項是什麽,這話題就算掠過去了。


    南淵聽得滿頭霧水,不過巫支祁來了,他便放心。


    隻是南淵的心放的太早了。


    東境王到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得到了滿足。他們瞧著巫支祁額上的半角,猜著他是哪一樣半妖。有多妖主研究頗為透徹的人說:“半妖如果願意,再有了一定修為後,也是可以藏住妖類的特征的。東境王不遮不掩,我看他就是想告訴所有人,他身上妖族的血統厲害的很。”


    又有人猜:“也可能是為了告訴天下他是個半妖?我聽聞東境的半妖如今竟也能如妖一般生存,甚至可以得到庇護。”


    眾人交頭接耳互相揣測,隻聽一聲呲笑在人群中響起。


    不一會兒,有一道聲音在絲竹聲中清楚響起。


    那聲音道:“我看那妖相根本就是收不回去。半妖說到底是流著妖血,妖能化人身,半妖自然也能斂去妖相。如果掩不去,那隻能說明那不是妖相——是怪相!”


    這聲音實在沒半點遮掩,誰都聽見了,殿中一時交談聲止,眾人皆向發聲處瞧去。


    那裏坐著的是蜀山新任掌門。


    新任掌門的麵孔眼生的很,似是誰也沒見過。但南淵瞧了,差點叫出聲。


    那不是別人,正是利用了重明的無聲起——!


    無聲起名字雖響,但他的名字就代表了他的行事作風。無聲無息,作下無數惡事,但見過他還能活著的人卻寥寥無幾。可以說,若是戚樂身邊沒有巫支祁,救南淵的也不是巫支祁——戚樂和南淵,在無聲起的計劃裏,都是該死的。


    南淵見戚樂不動聲色,巫支祁也未動,也壓著聲音命令自己鎮定。


    而無聲起說完了這句話,居然還笑嘻嘻地向他們敬了一杯,裝作酒醉的模樣問著:“或者東境王為我們解個惑,您那另一半的血統來自於何處呀?”


    巫支祁冷眼瞧去,分毫不動。


    翎翀作為妖族自然會偏袒巫支祁,她冷聲道:“蜀山掌門是醉了嗎?”


    無聲起又笑了兩聲:“我怎麽啦,我隻是問了個大家都好奇的問題,東境不至於連這都不能說吧。妖主是鳳凰這件事,玉凰山也沒不許人提呀。”


    這話說的有些胡攪蠻纏的意味,但無疑調動了殿內的氣氛。


    巫支祁不想惹事,他皺眉答:“龍。”


    無聲起低嘲:“龍?這世上最後的龍是重霄羽宮那條返祖的青蛇,您是青龍的孩子嗎?弑父奪位?”


    這話說的就有些重了。但世人皆知青龍瞧不起人族,更瞧不起半妖。說青龍會有個半妖之子,這比說照羽有個半妖之子還讓人難以去相信。


    巫支祁皺眉。南淵知道他不擅長這樣的場麵,忍不住出聲譏諷無聲起:“蜀山掌門這問題……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青龍的兄弟,要為他報仇呢。您問來處,我王答來處,既得了答案,於情於理,您都該道一聲謝,而不是借酒發瘋。”


    無聲起被堵了一句,他眯眼瞧向南淵,磨了磨牙。


    南淵瞧著無聲起,心想戚樂和巫支祁都在,又是在玉凰山,他才不信無聲起敢動手。這麽想著,他越發有恃無恐。


    無聲起冷笑道:“既然藥王穀這麽護著東境王,那有些話我也不得不說了。”


    他猛地站了起來,道:“藥王穀位於東境,追求藥典上一味‘至寶’以有千年。這千年來,為得這樣‘至寶’,藥王穀可謂不擇手段,傷民無數——眾人皆知前些時日,藥王穀內師兄妹鬩牆慘事,便是藥王穀求此寶的後果,這件事——離東境近些的門派都應該知道,我是否說謊,當穀主也應該清楚。”


    戚樂不言。


    旁人道:“藥王穀如何,自是東境的事情,有什麽事情,值得在妖主的宴席上鬧。蜀山未免醉狠了!”


    這話說得十分討好,翎翀瞧著也忍到了極限,她看了眼照羽,見照羽頷首,便直接對著無聲起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劍聲冰冷,無聲起卻越發興奮。


    他笑道:“當然有關了,因為這東西是‘生骨’!是玉凰山曾經遺失的至寶!”


    “東境王由玉凰山出,之後被一直受藥王穀保護,最後更是在藥王穀新傳弟子南淵的相助下得了東境!”無聲起字字鏗鏘,“藥王穀護他、玉凰山護他,哪裏是為了公道,都是為了想得這塊能起死回生的骨頭!”


    生骨!


    殿中坐的都是各派大能,活到這個年歲,有誰沒聽過生骨!


    眼見是滿殿嘩然,照羽動了手,他道:“降丘。”


    守在殿中的另一名少年向照羽行禮,照羽顯然是怒了,他直道:“喚你師父來,我送他一顆人頭!”


    降丘即刻稱是。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動,便被昆侖跟隨來的弟子攔下了。


    昆侖掌門緩緩起身,不緊不慢道:“此處隨時玉凰山,妖主會否忘了蜀山卻是人修。昆侖在此,玉凰山要在貧道麵前傷我人族嗎?”


    昆侖掌門此言一出,自然是贏的無數修士的崇敬。


    照羽卻不買他的賬,他道:“陸掌門也說了,此處是玉凰山。既是玉凰山,學不會說話的人,我自然也能趕出去。”


    昆侖掌門眉目不動,他說:“我既在此,便是不能讓妖主動人族修士的。”


    照羽怒極而笑,他說:“是嗎?”


    昆侖掌門眉目寧和,他手中浮塵一動,壓力便如水波般蕩開,翎翀與降丘修為不足,麵露痛色,妖主見狀眼眸眯起,眼見一掌就要拍下——


    就在這時,無聲起忽然動手攻向巫支祁。


    戚樂因兩方施壓,正覺得氣血不暢,巫支祁照顧著這一大一小,根本無空顧忌其他。無聲起這一掌襲來,巫支祁幹脆硬抗——掌入泥牛入海,半點波浪不驚。


    無聲起大喝:“還不是生骨——若是常人,早該死了!”


    巫支祁旋身,這時又有人叫道:“那不是血珠,是他受了傷,但現在居然已經痊愈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注意起巫支祁的身份,照羽見著這情況差點內傷。就在這時,身旁的侍女接到了青鳥的傳信,頗為無奈地告訴照羽:“……巫支祁打傷了權羽跑的,他騙了您。”


    照羽咬牙切齒:“找死也不是這個辦法!”


    殿內混亂,唯有昆侖掌門似一枚定海神針。


    昆侖掌門道:“事已至此,未平息事態。東境王,不若是你說出你的血統來,平了這場風波吧。”


    巫支祁冷眉。


    南淵氣急了,他說:“說了是龍你們不信,說別的你們難道會信嗎!?”


    昆侖掌門道:“貧道修禪道,可辨萬物。若是東境王信得過貧道,不如讓貧道探骨溯源,以解眾惑。”


    “包括當穀主。”昆侖掌門甚至看向了戚樂,“南境的傳言我也有所聽聞,若是當穀主需要,我也可以為當穀主證明做保。”


    戚樂莞爾,她問:“如果昆侖掌門探出,我確如傳言呢?”


    昆侖掌門道:“九陰禍起天下,九陰故亡,‘生骨’也險些毀去修真界。若‘生骨’當真重現,昆侖有責任將之銷毀。”


    “銷毀?”戚樂歎道,“都成精了,殺了不是造孽,圈起來不行嗎?”


    昆侖掌門道:“若是‘生骨’不違抗,願永在昆侖清修,自然也是好辦法。”


    戚樂瞧著對方,卻笑道:“掌門敢說,我卻不敢信。”


    昆侖掌門道:“那當穀主是不願試了。”


    戚樂說:“我試什麽,蜀山掌門不是說了嗎,我是生骨的受害者,生骨是東境王。”


    南淵聞言驚訝之際的看向戚樂,他忍不住道:“師父……?”


    照羽拍倚,他喝道:“今日是我玉凰山擺宴,我看誰敢放肆!”


    他話畢,殿中一時響透鳳凰清啼,眾人看向照羽,直覺他身後隱有鳳凰金焰,交纏出展翅的模樣,仿佛隨時便要欺下吞滅一方。


    唯有昆侖掌門不懼,他甚至更上前一步,道:“當穀主不試便罷,東境王,還請您配合。”


    巫支祁從這男人身上察覺到了危險,他後退了一步,昆侖掌門的手已如雷電般襲來。巫支祁在如海般遼闊的修為壓製下,難以抑製本能,他的手臂妖化,臉上也露出異狀來——


    照羽見狀驚極,他喝了一聲:“巫支祁——!”


    來不及。


    昆侖掌門指風已至,巫支祁隻覺得殺意和危險如瀚海來,他再也忍不住與眾人麵前顯出了妖狀,齊身之大,竟是在片刻間直接撐碎了玉凰山的大殿——!


    殿外,眾人正是酒酣,忽聽一聲雷暴,玉凰山最大的建築便哄然而榻,隻見一條似龍非龍的怪物自殿中咆哮躍出,其身似山海,光那一雙眼睛,便令人似覺見日月。


    殿中有百獸穀的使者,那人瞧見了玉凰山上空巨大的怪物,抖著聲音道:“九、九陰,是九陰——!”


    生骨隻是九陰身化之物,九陰則不然。九陰之禍在傳記中任可窺見,它是個能掌控災害的怪物。而掌控災害,這是故事裏的神靈才會擁有的力量。九陰正是因此雖有妖身卻不能算妖,被單單歸成一樣,歸成怪物。


    無聲起再一次瞧見了那可怕的東西,他大笑道:“原來玉凰山和藥王穀在瞞這個。”


    “你們在飼養九陰——你們竟然敢飼養九陰!”


    傳言中,九陰現必有災禍。昆侖掌門在不遲疑,抬手便向空中巨物攻去。然而那巨物是何等可怕的怪物,昆侖掌門一式擊出,不僅未能傷他,反而激怒了他,被他一尾攻去,險些受傷——


    眾人見狀,皆要連向九陰攻擊。九陰被圍攻,他深知再留便是死路,便瞧著一處薄弱,以利爪撕開了通路,眨眼間奔逃而去!但麵對這樣的事情,昆侖的掌門卻像是早有所知。


    他問下屬道:“風靄呢?”


    弟子答:“風靄長老已在路上,他說過,若真是九陰現世,他會出劍的。”


    昆侖掌門頷首:“好,告訴他,九陰往東去了。”


    南淵離的不遠,聽見了這樣的話。


    聽到這樣的話,他還有什麽反應不過來的。昆侖根本就是有備而來——他們就是為了要殺巫支祁!


    什麽昆侖重視掌門赴宴,根本就是掌門借自己來逼出巫支祁,從而好有理由讓四境第一的風靄去殺他!


    南淵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修行時間尚短,藥王穀的典籍也沒看完,不知道九陰,也不知道生骨。


    所以他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想要巫支祁的命?


    巫支祁有做錯過什麽事嗎?


    為什麽青龍在重霄羽宮的時候,他們都沒有為東境鳴不平殺青龍,卻對什麽也沒做的巫支祁偏要趕盡殺絕?


    “這世上哪樣不是這麽分的?有利處的是肉,無利是雞肋,有害的——就是鴆毒。”


    戚樂的話忽然響在南淵的腦海裏,他無助的想,因為巫支祁是毒嗎?所以要斬盡殺絕?


    戚樂似乎知道南淵在想什麽,她伸出手,撫了撫他肩上落灰,全做安慰。卻不想南淵一把抓住了她,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的草。


    南淵道:“師父,我不明白,事情怎麽會這樣了。巫支祁已經是東境王了,他們為什麽還敢這麽做?”


    “我不明白!”


    戚樂瞧著南淵,她說:“你真的不明白?巫支祁是因救你暴露身份的,你以為無聲起布的陣是想要他的命?無聲起哪裏殺得了他,他要的就是逼出巫支祁是誰。”


    南淵茫然:“那,那是我的錯嗎?”


    戚樂道:“這時還不能算你的錯。我當時就提醒過你,落子一定要慎重。你說你要報答巫支祁,要幫他奪得東境——沒人知道他身份的時候,他作為半妖當東境王是很威風。但已經出了無聲起的事情,他藏都不來及,你卻要輔佐他做王。”


    南淵:“我,我後來還讓他鳴鍾……”


    戚樂頷首:“對,這是你錯的最厲害的地方。鳴鍾,四境皆知,連照羽都不得不辦四境宴,想破釜沉舟救他一把。你在宴上,卻還盼著他來。”


    “南淵,我勸你深思了多少次,你說著聽進去了,卻想的那麽淺。”


    南淵聞言連手都在抖,他說:“師父,您既然知道,為什麽不阻止我呢?您可以直接和我說呀?!”


    戚樂冷淡道:“我說了,這是你的考驗,我不插手。”


    “更何況——”戚樂說,“所有棋的第一步,縱了無聲起,讓他有機會接觸昆侖掌門的人是我。”


    “南淵,你自己破不了局,卻來怪布局的人不提醒你,這是什麽道理?”


    南淵難以置信,他忍不住道:“你縱的無聲起……你一早料到今日?”


    “你怎麽能這麽做,你怎麽能這麽做!”


    戚樂垂眸看他,頗為不解:“我為什麽不能?你也瞧見了,昆侖連我都不想放過。若是不將焦點移出去,我等著巫支祁將我推出去頂鍋嗎?”


    “更何況我已經退讓了。他不來,我也沒有去找。如果他當時就徹底消失了——”戚樂冷聲,“我也不會去追究。”


    “我也給過他活路了,他不要,你還我親自捧著自己去換他嗎?”


    “不對,不對——!”南淵叫道,“他才不會,他根本不會!”


    “他不是你,做不到你這麽冷酷無情,也做不到你這麽麻木不仁!”


    南淵哭了出來,他又飛快忍住擦了擦眼角,他對戚樂冷漠道:“你不配當人,巫支祁的心是熱的,你的心卻是冷的。當浮生,你甘做惡鬼,我卻不能。”


    “你不救他,我救!”


    南淵跌跌撞撞往外跑去,他拋著還被絆倒,翎翀瞧見了扶了他一把,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先被南淵拉住懇切的祈求了一通。戚樂看見那少女遲疑片刻,又看向降丘,最後對南淵點點頭,讓他跟著來。


    戚樂想,他大概是瞧見了照羽的態度,要去求照羽和權羽了。


    但沒用的,照羽要是能在這場景下仍然能救巫支祁,他就不會舉辦這場宴會,也不會先與巫支祁密談了。


    係統到了這時才問了句:“你不去保護南淵嗎?”


    戚樂道:“不用了,玉凰山會護著他的,照羽從不失信。”


    係統問:“那巫支祁呢?”


    戚樂頓了一瞬,好久才說:“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到底想什麽,猜來猜去好像都不對。”


    說完,戚樂又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被他明明有了活路卻偏偏不要,還要來赴宴的精神感動,應該想盡辦法,甚至不惜自己的去救他?”


    係統不敢說話。


    戚樂道:“我不救。”


    係統小心翼翼:“那,那我們接下來幹嘛……”


    戚樂說:“等。”


    她的聲音聽著有些過於無情了,戚樂說:“等南淵想明白。他不出師,任務不算完成不是嗎?”


    係統:“……”這時候你居然還能念著任務。


    如果係統當真隻能從戚樂的話裏察覺她的情緒,那麽刺客的係統未免也要覺得戚樂太過冷酷殘忍了。但它能監測到戚樂具體的情緒波動。它知道戚樂現在的情緒起伏波動很大,雖然麵上看不出來,檢測出的數據落差堆出來卻幾乎能成十級海嘯。


    她好像自我博弈。


    一刻理智冷靜又覆手無情,一刻又在衝動質疑想要相信。


    兩相衝擊之下,戚樂竟然回了藥王穀。


    南淵由窮奇護送往巫支祁身邊了,這也是玉凰山能給的最大幫助。在此時,照羽雖不屑昆侖,但也得掂量昆侖的重量。他身後是萬千妖族子民,他不能為巫支祁、為一個祖上的承諾賠上玉凰山。


    仿佛是為了作為補償,他命令權羽保護戚樂。


    照羽道:“我答應了巫支祁,他不在,玉凰山來庇護你。”


    戚樂謝過了照羽,比起南淵的衝動,她更像無事發生。


    權羽將她這樣的情緒當成了大悲後刻意鎮定,在護送她的路上,還忍不住低聲勸慰,勸她不必如此收斂自己。


    這話聽得戚樂覺得熟悉。


    巫支祁也這樣,她做點什麽他都要往好處去想。她謀算要放任南淵受苦,巫支祁說不行,理由是她會傷心。


    戚樂問自己,她會傷心嗎?當然會,但傷心才值多少。傷心有用嗎?傷心能解決任何事嗎?什麽都不能,隻是徒勞,那大可不必去傷心。


    隻是巫支祁的眼裏,傷心好像是件很嚴重的事情,要去規避,要去治愈,為此甚至不惜搏命。


    戚樂忽然問權羽:“權羽將軍,你會為了一個人高興,就去奔赴一場必死的劫難嗎?”


    權羽一怔,片刻後才道:“怎麽會有這種人呢?高興需要讓旁人去死,既然都是這般卑劣惡徒,又為何要為這樣的人去死?”


    戚樂含笑:“是這個道理了。”


    藥王穀防護陣重新張開,沒了重明,連權羽想要入內都十分廢功夫。


    而東境也亂起來了。巫支祁在逃離玉凰山的路上,正巧遇見奉命來的風靄。風靄為昆侖正法峰的長老,為人真正守序,他不會成為昆侖掌門的私劍,但卻會為天下的長治久安,而動手先斬禍患。


    九陰能引災禍。一旦被利用,山河崩塌都是小事,怕得是自此後江河倒湧餓殍遍地。


    風靄不能容九陰,便好似昔年太上元君斬九陰。


    兩人於東南處酣戰三日,以雙方互傷為結局。巫支祁折斷了風靄的劍意,重創其元嬰,風靄則差點將巫支祁順龍筋開膛破肚——巫支祁能渾身欲血,若非身為九陰恢複力太過強悍,怕是也未必能活下。


    巫支祁從風靄劍下逃出,隻是風靄也不能再戰。


    三境趁著機會,集結修士直攻東境,要還天下安寧。南淵奔赴東境,調動效忠於巫支祁的半妖、妖類、乃至人族,將三者混編為君,直抗修士直抗三境修士,以期給巫支祁喘息之機。


    戚樂在藥王穀裏聽著信鳥給權羽帶來消息,聽著他感歎巫支祁的悍勇、無奈、以及命運的無常。


    戚樂心想,哪裏是命運無常呢。這麽些年,天下不可能隻有巫支祁這一個九陰之後。在他之前,必然也有別的九陰,隻是他們活下去了,無聲無息。他們或許是藏得很好,或許是早與當時的玉凰山達成協定。沒有命運無常,隻是有人動了殺心。


    東境的戰火越演越烈,最後連窮奇都不得不咬著南淵的衣領,不顧他的反抗強行將他帶回玉凰山。


    東境太危險了,已經危險的到處都是屍體。


    但巫支祁最後還是擊退了三境。


    戚樂聽著信鳥向權羽描述,描述九陰是如何威猛又是如何堅不可摧。他踏碎了祁連的劍陣,襲滅了日陽天亙古不滅的真火,他撕碎了三境的修士,踏著滿地的屍骸,為替他死去的所有東境半妖報了仇,攜著滿身的血液,咆哮著墜進東海深處去了。


    折損了近三境的精英,東境的那顆生骨,沉於海底,依然沒能被留下。


    昆侖掌門歎道:“總歸九陰不再現世,諸位便不算白白辛苦。”


    僅僅除去了一隻尚未成氣候的九陰便不算白辛苦了嗎?眾人要的哪裏是天下平寧,大家要的都是生骨。


    巫支祁死了,眾人少不得要將視線都投向當浮生這個“疑似”,昆侖掌門勸不住,隻能搖頭歎息。


    戚樂是在風和日麗的白日見到的巫支祁。


    他渾身狼狽,穿著的玄甲都殘破不堪,整個人都糟透了,連腳步都是踉蹌的,可他的眼睛卻依然亮著。


    戚樂覺得自己似乎並不意外見到他。


    她安靜地看著他。


    巫支祁踉蹌走來,卻還未走至戚樂的身邊,先支撐不住摔了下去,戚樂瞧見,她起身走了過去。


    巫支祁摔在藥田裏,一隻手掙紮的向外,瞧著有點滑稽。戚樂忍不住笑了笑,坐在了他的身邊,扶了他一把。


    但巫支祁實在是沒有力氣坐起來了,他隻能仰躺著。


    他看見了在他身旁的戚樂。


    戚樂掃視了他身上的傷口,對他歎道:“傷勢太重了,你自我都無法複原,我也救不了你。你來錯了。”


    巫支祁看著她搖了搖頭。


    戚樂看見他搖頭,道:“那你是來找我後悔的?後悔當日沒有聽照羽的躲起來?”


    巫支祁又搖了搖頭。


    戚樂道:“那你來找我做什麽呢?”


    巫支祁道:“他們來了。”


    戚樂垂眸。


    巫支祁道:“他們來了,我扛不住了,我死了,他們會將視線盯上你。仙長布這個局,最早的目的,就是要將自己身上‘疑似生骨’的特征洗掉,讓旁人都不在注意你的特殊對嗎?”


    戚樂低聲:“你是什麽時候猜到的?”


    巫支祁道:“是典籍。南淵教我重讀醫典,我看了許多,看見了九陰,看見了生骨。我想我都能猜到自己是誰了,仙長不可能不知道的。仙長知道,卻不和我說,那一定是有你的目的。”


    戚樂微微一笑,她說:“你知道呀,你知道怎麽卻還淪落道這樣的境地。”


    “巫支祁,你是自己想要求死嗎?”


    巫支祁又搖了搖頭。


    戚樂困惑:“你不想死,那又為什麽呢?”


    巫支祁艱難重複:“他們來了。”


    “他們來了,你要達成目的,就必須要有‘生骨’。”


    “你得有‘生骨’,移開他們的視線,才能安全。”


    戚樂的手指無意識的抽動了一瞬,巫支祁未能察覺,他仍在艱難地向戚樂訴說:“九陰身死化生骨……”


    他低喃著,那張狼狽不堪的臉上露了笑:“我為你盡用了嗎?”


    戚樂眼中情緒波動劇烈,她看著巫支祁一時冷漠極了一時又露出陌生的情緒。


    她微微彎下腰:“你……”


    “你當日聽懂了?”


    “聽懂了,你還答應?”


    巫支祁道:“我答應了,便不會反悔的。你其實不必試探。”


    “我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我也是真心實意答應的。”他說,“你不用害怕。”


    戚樂道:“但我背叛了你。”


    巫支祁看了戚樂一會兒,他微微笑說:“我原諒你。”


    戚樂看著他,伸出手碰他的臉。戚樂的手潔白幹淨,碰上巫支祁的那一刹,巫支祁還下意識躲了一瞬。但他如今連躲開的力氣也沒有了。他見戚樂毫不在意的觸碰了自己,竟也升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


    他探出手問戚樂:“我能親你一下嗎?我在東境見過好多,他們那時顯得很快樂。”


    戚樂微微低下身,她說:“當然。”


    巫支祁猶疑著,他動了動自己的手。抬手其實已經很痛苦了,但他卻伸出了手,戚樂以為他想要拉扯自己的脖頸,甚至配合的低了頭。可巫支祁的手指虛虛的點在她眼前,卻終究沒敢碰。


    他拉起了她的手,在指尖落下一吻。


    他問戚樂:“仙長,你安全了嗎?”


    明白他想要什麽,戚樂將額頭抵上他的額頭,溫柔著、向他答道:“謝謝你,我安全了。”


    藥王穀外掀起喧嘩,權羽匆匆而來。他急切道:“浮生——”


    冰涼的液體滴了一滴落在巫支祁漸漸無光的眼中,戚樂輕微的歎了口氣。


    她緩緩的站起身,對權羽道:“權羽將軍,妖主是否說過,危難關頭,你需得聽我的?”


    權羽怔然:“是。”


    戚樂便答:“你將巫支祁帶去玉凰山,藥王穀與我,你都不必守了。”


    權羽急道:“可是藥王穀外——”


    戚樂道:“他們要什麽我知道。”她慢條斯理,甚至笑了起來。


    戚樂伸手擦過麵上一滴淚痕,雲淡風輕:“我給他們。”


    係統:……臥槽,戚樂是不是壞掉了?


    權羽想攔戚樂,卻被她的眼神駭住。隻能眼見著她一人往藥王穀外去。


    戚樂一邊走一邊想著,巫支祁原來想的都是這些麽,那她猜不到真是太正常了。


    怎麽會有人真的去拿命填旁人的危險呢?又不是傻子。


    戚樂心想……她什麽也想不出。


    當浮生消失了三年。


    三年裏,她了無音訊,最後的身影便是在藥王穀外,麵對諸派的威逼,她踏了出去,由祁連看壓。


    然而不過三月,祁連掌門便與執劍長老起了嫌隙,兩人大戰一場,同歸於盡。祁連劍派也險些因此事一蹶不振。祁連之後,修真界宛如遭遇詛咒,先是百獸穀驟然崩解,再是蜀山掌門莫名失蹤,最後就連昆侖也沒逃過。


    昆侖長老風靄失蹤,掌門閉關,一時間人修皆惶惶。


    這就像是一場東境的詛咒,所有參與過東境之戰的門派,或多或少,都陷入了無妄之災。有些是掌門暴斃,有些是與旁的門派忽然鬥了個兩敗俱傷。


    不過三年,修真界便以驚人的速度衰敗了下去。


    玉凰山上,失蹤了三年的當浮生終於現身。


    她見了照羽,對照羽道:“欠玉凰山的禮,我還了。”


    照羽瞧著她,問:“你是送禮給我,還是在為巫支祁報複?”


    戚樂道:“有差嗎?”


    照羽道:“若是為巫支祁,大可不必。他想得不過是你安穩,而不是你冒險。”


    戚樂道:“安穩也好,冒險也罷。總之都結束了。南淵在你這兒好嗎?”


    照羽道:“挺好的,悟性也高。我都想搶你這個弟子了。”


    戚樂點頭:“也行,隻要你讓他繼承藥王穀就可以。”


    照羽:“……”


    照羽道:“你不見見南淵嗎?”


    戚樂說:“他估計不願意見我。”


    照羽道:“你沒去問又怎麽知道他不見你?”


    戚樂無奈:“好吧,你去問,你看他見不見我。”


    照羽:“……”


    照羽煩躁:“算了,我終歸說不過你。”


    他問戚樂:“你不來見南淵,那你來做什麽?”


    戚樂道:“我來帶走巫支祁。”


    照羽瞳孔一緊。


    戚樂道:“我隻是將他暫寄在這裏,你難道不想還了嗎?”


    戚樂斂了笑,她說:“我恩還了,玉凰山該不會想要我的恨吧。”


    照羽沉默片刻答:“你要我自然能給,但是你要帶他去哪兒,你手無縛雞之力,日後不再玉凰山,你又要去哪兒?”


    戚樂道:“你猜?”


    照羽有些心驚,他道:“南淵還小,你慎重點做決定!”


    戚樂困惑道:“和他有仇的我都全部解決了,他恨著的我也提前解決了,無仇無怨、又受你庇護,他日後還能有什麽劫難?我要為他再慎重什麽?”


    照羽:“……當浮生!”


    戚樂道:“我在妖主當真高興嗎?權羽將軍與我日夜相伴,妖主不怕嗎?”


    照羽:“……”


    照羽道:“當浮生,你不必激我。我應承過巫支祁,便也不會反悔。你即使不信,也不必離開。”


    戚樂道:“我信。”


    她說:“我真的信。”


    戚樂少有認真的同照羽直說了:“我想走也是真的想走,照羽,我一百二十多歲了,人族的壽命沒那麽長的。”


    照羽:“……”


    戚樂說:“還是你想我死在玉凰山?”


    照羽說不出話。


    他哪怕知道戚樂這話未必全是真,卻也的確說不出旁的了。


    他告訴了戚樂巫支祁的位置,甚至命人去幫她。


    臨了,他問戚樂:“你還有別的事情嗎?我順手可以幫你一次。”


    戚樂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珠串,將珠串留給了南淵,她說:“留給南淵吧,做個念想。”


    “還有,讓他好好繼承藥王穀,繼承不好,我能化成鬼來找他。”


    照羽:“……”


    照羽唏噓:“你真嚴格。”


    戚樂卻不再停留了。


    她向所有人告別,獨自踏上了最後一程。


    在離開玉凰山的時候,係統說:“成了,世界線穩了。南淵應該不會出問題。”


    戚樂點了點頭。


    係統問她:“你是要給巫支祁造個墓嗎?”


    戚樂道:“對,你說哪裏好?”


    不等係統回答,戚樂已道:“我許過他天高海闊,廣廈萬間。但我瞧著……”


    戚樂笑了聲:“還是藥王穀吧。”


    係統答:“那日後南淵住回來,不是在你倆墳頭蹦迪?”


    戚樂麵不改色:“也挺好的,熱鬧。”


    係統:“……”


    係統心累地替戚樂點開了死亡跳過,這個世界的任務,總算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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