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作……


    他聽出來了嗎?聽出來沒有。


    盧瀟腳步刹住, 仰望著無邊無際的白, 天地連成一片找不到終點與盡頭的白,驀然,感覺他像一個無底洞, 也像此刻的雪,一遇上就越卷越深,找不到頭。


    這個時候, 電話裏傳來一聲似乎帶著一股淺淺愉悅的輕笑, 那個聲音, 像凜冬空氣裏的一道舒適清風。


    盧瀟咬了下唇,放開,“景…..微酌。”


    被喊的人抿了抿唇,兩秒後, “第一次喊我名字好像?”他輕笑。


    “不好意思, 打亂你的計劃了, 不然你可以藏著這份美好自己一個人玩。”


    盧瀟定定站著。


    景微酌說完, 無聲扯扯唇角, 從床上翻身起來,弄好浴袍,往浴室走, "你在哪裏?"


    "…..醫院。"


    "哪裏?醫院?"他腳步刹住。她叔叔隻說她車壞了,讓他幫忙接一下人, 他一口就應了, 隨後自己打電話給她, 沒問是在哪兒。


    "唔….."盧瀟咬了下唇,後悔,"不是,在離你公司不遠處的醫院附近。"


    景微酌頓了頓,猶疑了一下,頷首。


    他轉頭拉開窗簾,發現下雪了,"找個地方躲一下,我很快就到了。"


    說罷,他甩上窗簾,拐進浴室。


    盧瀟拿下手機,站了一會,又一笑。


    這個人,他覺得是他打亂了她的計劃了,本來隻是一個短暫的相遇,她習慣性用她的方式留下來美的東西而已。


    而他後麵沒有預料的朝她走來了。


    這個人……


    他都不問問她為什麽騙他嗎?


    一直各種理由推脫,一句句最後都是騙他的,他都沒有不開心嗎?


    盧瀟輕呼口氣,景……微酌。


    外麵雪不大,看了看,盧瀟走了出去,雪地靴踩在綿軟的白色上麵,耳朵裏放著無線耳機,緩緩傳出一首清風拂麵的輕音樂,她一下下踩著,往醫院幾十米外的紅色亭子走去,免得待會兒他來了露餡。


    不知不覺,雪落滿肩頭。


    景微酌怕她凍著了,洗漱好很快出門,抄了近路,不到二十分鍾就已經看到醫院樓頂的招牌。


    看到人的時候,她屈膝蹲在一株高大的樹下雪地裏,伸出手在逗弄一隻白色的小奶狗。


    小家夥伸著舌頭舔著她的手指,她臉上全是笑意。


    他刹停在十幾米外的停車位上,眼睛一秒不曾移開的落在她身上,看不夠。


    看著看著,她拿出手機,一邊繼續摸著小奶狗,一邊打電話。


    下一秒,他仍在旁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景微酌瞥了眼,清晰的感覺心口在音樂響起來的時候咚了一聲。


    他拿起來挺聽,“嗯?”


    盧瀟從小狗身上收回手,撐在膝上,望了望兩米外被雪打落的樹葉,"唔……我在醫院附近的一個亭子邊,不在醫院哦,旁邊有一顆高大的樹。”


    "…..好,"他唇角輕扯,"我知道了。"


    正要掛斷電話,裏麵的人幾不可察的輕呼口氣後,卻繼續開口,“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麽騙你嗎?”


    景微酌挑了挑眉……坐著沒動,隻眼裏始終一分不差的裝著遠處的身影。


    “嗯?”她聲音從聽筒裏淺淺傳來。


    “你有你的理由。”


    盧瀟咬唇,眼珠子動了動,"抱歉。"


    "不用。"


    盧瀟仰頭,輕呼口氣,想了想,說:"其實沒有騙你。"


    景微酌默了一下。


    “歌是一時心血來潮。”盧瀟看看天空,眼底裝著延綿不盡的淺灰色厚厚雲層,"最近半年狀態是真不好,上半年我的工作量是滿的,很多很多,也有很多商業合作。”


    一陣風吹來,雪從樹上跌落,小狗撲上來踩上她披在雪地裏的衣服,盧瀟低頭。


    “後麵,狀態不好了,去北歐是真心去玩的,想找找感覺。遇見你是意料之外,可能因為之前始終有那麽點朦朧的交集,所以對你注意力要多一點。"


    景微酌透過擋風玻璃看著遠處的人,眼瞼微動,輕抿的薄唇淺揚了下。


    "北歐,是很美好的回憶,即使隻是短暫的兩麵,但就是把所有細節都記住了,這是我這半年裏唯一的熱情,所以,抓住這點熱情時,就有了一首歌,也把人寫進去了,抱歉。"她低笑,"但那是我記憶裏最像童話的時候,忍不住,沒有別的意思。”


    童話。


    景微酌眉眼微挑:"受傷也是童話?"


    "唔……哪有故事是一帆風順的,不受傷就不會遇見你,但是受了傷,環境依舊是那個環境,依舊美妙,還多了個……很紳士很紳士的人出現,使得過程就變得奇妙了起來。"


    景微酌失笑。


    盧瀟望著地上和她對視的小家夥,心口軟綿綿:“回來後這麽久,我隻為這個動過筆,過後還是一片空白,所以,沒有騙你。”


    景微酌眼睛一眼不眨的看著遠處緩緩站起來看雪的人,轉動車鑰匙,熄火。


    更確認了是他打亂了她的計劃。


    "但是這會兒……我會重新考慮的,認真考慮。畢竟,熱情會一點點回來的。"


    景微酌拿出鑰匙,手伸手去解開安全帶。


    “……你在哪兒了?開車不要那麽快,我在醫院附近。”盧瀟又強調了一句,心虛。


    話剛落,景微酌臥著椅背,眼底劃過一陣柔軟,下一秒,見遠處有一個人從醫院走出來,四處看了看,隨後往她的方向走去。


    他瞥了眼,眼睛微眯,安靜的看著那個穿著一身白色大褂的男人走到她身邊,停了下來。


    聽到腳步聲,她轉身,眼神停住,隨後捂著聽筒和對方說起了話。


    景微酌定定看著,一手拿著手機輕放在耳邊,一手支在車窗上,靠著椅背安靜看著,看著兩人小說了兩句後,她笑了笑,從大衣口袋裏拿出幾張折疊起來的紙,遞給對方。


    隨後,拿起電話走遠兩步和他說,"先這樣,我遇見了個朋友,待會兒請你吃飯,你到了告訴我。"


    電話彈回主菜單,景微酌看了眼,視線盯著遠處的兩個身影,眉頭輕輕皺起。


    盧瀟轉回去看著人,手插在衣袋裏,"我看上麵都說一切正常了,就沒去麻煩你了。"


    "醫生就是給病人服務的。"她對麵的人瞥她一眼,"有些情況,不是報告上麵沒事,就是真的沒事。"


    盧瀟揚了揚頭,"但感覺已經很好了,我覺得應該正常了。"


    "…..聽話點,錯不了。"


    盧瀟失笑,看說話的人,他已經看完了把報告還給她,雙手抄進口袋裏。


    她索性揚起眉頭,問,"那怎麽樣?我是個健康了的人了吧?"


    他淺淺一笑,點點頭,"但這種病複發的幾率也不小,回頭有空,把早期的單子拿來給我看看。"


    她頷了頷首,"現在沒事就好。"能治好的病她無所謂它複不複發,最多再受一點苦。


    穿著一身白色大褂的人認真看了看她,眉眼浮起一股無奈,以及,淺淺隱晦的的心疼,"不要那麽不當回事,你生一次病,多少人擔心。能治好是能治好,但也是一種大病,很耗時間,身體。"


    "嗯。"盧瀟含糊的應著,不太怎麽聽得進去。


    對方看出來了,輕笑,視線放遠,看了看天空,“你啊。”


    盧瀟勾了勾唇,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下一秒,低頭看看一直繞在她旁邊玩雪的流浪小奶狗,眼神逗了逗它。


    小家夥看到了,立馬興高采烈撲上來,她一笑。


    靳韓聽見她的笑聲,眼神從雲層落在她笑靨晃眼的臉上,緩了緩,“…..盧瀟。”


    “嗯?沒事了,真的。”她看他,認真道,“不用擔心。”


    “真什麽……你不是已經因為這病,暫時也沒工作了嗎?"


    "有了。"她腦海裏轉了轉,他怎麽還沒到呢,住得很遠嗎,那真不該讓他來,太麻煩他了。


    欠的越來越多了。


    盧瀟幾不可察的彎起唇角。


    對麵的人挑眉:"想工作了?"


    "一直想。"


    "那你把醫囑當什麽了?"他涼涼問道。


    盧瀟失笑,"聽著的,但也隻是說不能累著,不能吃不消,我有分寸。"


    對麵的人和她對視著,半晌,無奈的哼笑一聲,伸手摸摸她的頭。


    盧瀟眼瞼微動,瞥了眼那隻手,隨後仰頭看雪,轉了轉身,避開了。


    "你還不去忙?你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專屬醫師。"


    她身後的人背著她,看了看她原來站著的地方,又看看手,無聲淺淺一笑,把手重新抄回口袋,"專門出來找你的。"


    "怎麽知道我來了?"


    "昨天你就應該來的,沒等到,今天估計會來。護士剛剛說看見你,但依舊沒等到你去找我,就出來了。"


    盧瀟勾勾唇角,昨天啊,一心在等景某人的電話,等她的小銅球,所以,哪兒都沒去想沒心思了。


    反正也不急。


    "那說好了,沒問題了,可以去忙了。"


    她轉身,站在一條直線上側眸看他,"謝謝你,一直為我操心著。"


    靳韓掃了眼她,又緩緩從口袋裏拿出手腕看時間,"客氣了,應該的,醫生。"


    盧瀟彎彎嘴角。


    "車停哪兒了?雪一直在下。"他看著她肩頭的雪,移開眼,沒再伸手,"沒事就回去了,別著涼。"


    "我等人來接。"


    對方頓了頓,眼睛掃了掃旁邊馬路,隨後,又緩緩收回,頷首。


    盧瀟看著人轉身,自己也愉快轉身。


    地上的小家夥玩夠了,正坐著仰頭看她,她一笑,彎下去抱起來,"小可愛,我養你要不要。"


    景微酌靠在椅子裏,指尖輕輕掐滅煙蒂。望著外麵距離漸漸拉遠的兩人,拿開身上的安全帶,垂眸,打開車門,下去。


    盧瀟話剛落,餘光就瞥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幾米外的馬路對麵走來,穿著一身黑色外套,身姿頎長,俊朗英挺。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孔在冰天雪地裏,簡直好看的過份,手抄在口袋裏閑閑走來的模樣……莫名氣場十足。


    但他眼底的光沒在看她,而是,看她身後的漸漸走遠的人。


    盧瀟身子一僵,人走進近後,出聲打招呼,"唔,到了。"


    景微酌從已經拐進醫院大門的人身上收回目光,眼神下一秒筆直的落在眼前一身雪花的人身上。


    站停下來時,和她對視一眼,隨後單手依舊抄在口袋中,但另一隻手猶疑了下,給她拍了拍肩上的雪花。


    盧瀟側眸看的時候,耳邊就傳來一句幹淨清澈的問話:"聽著你幾次說累,想休息,但好像都不知道為什麽累?"


    盧瀟頓住,咬唇,眼睛從肩頭斜睨過去,濕亮的雙眸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眼神直直毫不委婉的和她目光交纏。


    眼上那道硬朗的眉峰朝她輕挑,赤/裸裸在問她,剛剛那一幕和醫生的交談是怎麽回事。


    她鬆開唇瓣,低了低頭,一笑,摸摸懷裏的小家夥,"就是……生病了。”


    “然後,久了後麵腦袋就很空,什麽都不想做。"


    景微酌定定看著人,薄唇緊抿,覺得心口一陣悶住,像一方紗布倏然罩下來,再漸漸收緊,尤其難受。


    她轉身踩踩雪,雲淡風輕的踩著雪,他感覺每一下都像踩在他心口。


    昨夜和早上,天差地別的心情。


    巧.....


    確實巧,芬蘭,瑞典,最後回到這裏,又遇見。


    世界並不大呀。


    車子下一秒沒做什麽停留的滑了出去,盧瀟眼睛不自知的隨之移動,直到那輛車子拐彎不見。


    輕揚了下嘴角後,才鑽入車廂。


    夜風順著打開的車門灌進來,初春夜冷,盧瀟攏了攏身上的長衣,輕呼口氣。


    剛放下的手機在她放入車鑰匙的時候響起來,盧瀟點了下屏幕上的通話鍵,隨後一邊盯著亮起來的儀表盤,一邊拿起來把手機放到耳邊。


    裏麵很快有一道優雅整潔的女聲傳來:“盧小姐,晚上好。”


    盧瀟緩緩的臥入椅背,打算接完再走,“你好,你是?”


    “這裏是after。”


    盧瀟渾身有一道細微的電流感竄過,那個名字鑽入耳間的瞬間,空氣都變得稀薄微妙起來——


    小幾秒後,她才回神……


    電話裏接著傳來對方的一句詢問:“您現在還在這邊的城市嗎?”


    “嗯,我在,”她輕呼口氣,“找我什麽事?”


    話落,她把目光透過車窗投出去,側麵樓牆上的廣告屏恰好又播放回早前來時的那一幕,她幾年前合作的那個品牌。


    屏幕右上角,碩大利落的集團名字after,正顯眼的用墨黑的字體嵌在那裏。


    正看著,電話裏的人回答了她的問題,表明了來意:“是有個新合作想跟您商量一下。”


    盧瀟心裏一咚,整個人又出了神,合作?


    她一眼不眨的盯著外麵那幕大氣漂亮的廣告,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腦子裏轉了轉想到什麽,正想問,裏麵卻有聲音傳來。


    “嗯?盧小姐?您聽得到嗎?”


    “嗯。”


    “您有空見個麵嗎?來總部,或者約個地方都可以。”


    盧瀟升上車窗,靠回椅背裏,紅唇輕抿:“不好意思,可能沒空。”


    掛了電話,盧瀟把車鑰匙轉到啟動鍵,鬆開刹車,車輪滑了出去,拐過彎進入來時的那條商業街的時候,那個角度,外麵大片璀璨夜光照澈進來,使得車廂一時明亮不已,她目光往外投去,最後看了看那抹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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