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有意避開天氣最熱的時段,前些天還下了雨,可到周三依舊熱得仿佛重回盛夏。


    奈何開學典禮定了時間沒辦法拖,各班學生隻能抱怨著扛起凳子,到露天足球場接受天然烘焙。


    “別磨蹭,都搬著凳子去操場,速度快點!”


    下午第二節課前,班長掐著腰站在講台上,吃了炮仗似的催促他們。


    “那邊幾個!白哲!快把校服穿上,一會大老吳看到又該罵你們了。大家速度快啊,其它班都到齊了!全校都在等我們呢!”


    “肖徽,你臉色好白啊。”孟媛媛擔憂的看著同桌,小聲問,“哪裏難受嗎?”


    “有點…”肖徽單手捂住小腹,趴在桌上試圖讓自己好受些。


    “姨媽來啦?”同樣是女生,孟媛媛輕易的看出端倪,急得團團轉,“怎麽辦啊?能請假…天呐…你還要演講呢。”


    肖徽虛弱的‘嗯’了聲,在豔陽天裏,依舊覺得四肢冰冷乏力。


    她平常體質很好,即使在流感期也沒怎麽生過病。


    雖然肖徽長得文靜瘦弱,但卻很注重鍛煉,體能優越的甚至超過大部分男生。輕輕鬆鬆晨跑五公裏後,還能單手給飲水機換水那種。


    唯獨到每個月那麽幾天的特殊時期,她會脆弱的像水晶做的麵條,渾身虛軟無力一碰就碎。


    大概是因為從前作天作地,性格隨意沒怎麽在乎這種事,以前生理期還經常吃冰碰冷水,導致肖徽的姨媽脾氣格外差,月月趕來翻江倒海。


    “別管我了,你先到操場吧。”肖徽硬撐著坐起來,輕聲催她離開。


    “可是…”孟媛媛站在她跟前,手忙腳亂的。


    “我緩會就去。”肖徽虛弱的推了推她,臉色蒼白的說,“我真沒事。”


    因為極力壓抑痛苦,她唇色有些白,說話時動作幅度很小,推孟媛媛時根本沒什麽力氣。


    孟媛媛心猛地揪起,頓時更加擔憂。


    肖徽幹幹淨淨,還是大城市回來的小姑娘,肯定頗受疼愛,被捧在手裏當小公主。


    由於平常總是安安靜靜埋頭學習,所以存在感才比較低,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其實隻要仔細觀察,不難發現肖徽長得真是好看,巴掌大的臉,眼裏隱約含著絲絲水汽。眉頭稍微蹙起的模樣,真是惹人垂憐。


    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月亮,都有人願意替她摘下來。


    “你快啊,要遲到了。”肖徽輕聲催促。


    八中的學生大多是當地人,即使學校規定用普通話,可大家課餘也在狂飆方言。


    臨東的方言很獨特,夾雜特有的敦實鄉音,特別接地氣。


    肖徽大小就去了鳳城,說話並沒有臨東口音,細聲細氣的。孟媛媛以前沒覺得有什麽,這會聽她軟軟的催促,才意識到,肖徽說話時,些微帶有點江南的風情,脈脈如水。


    單從聲音就讓人下意識認為,她是個溫柔的姑娘。


    “你等著,我先過去跟大老吳說,看她有沒有辦法。”生怕粉雕玉砌的同桌受委屈,孟媛媛急急跑向操場。


    “哎…”肖徽剛出生,孟媛媛已經風風火火的消失了。她手捂緊腹部,輕聲嘟囔,“你把凳子搬上啊。”


    自己現在這種狀態,要扛長凳實在有些困難。


    “白哲你快點,人都走完了!”班長搬起凳子準備出教室,才注意到牆邊還有個人,“肖徽,你還在啊?記得拿演講稿,快點集合。”


    “哦。”肖徽撐著桌沿,費力的站起來。


    剛轉過身,長長的木凳已經被抽走。


    白哲把兩張凳子架在肩上,瞥了她一眼,迅速挪開視線。“娘唧唧的,離我遠點。”


    娘唧唧是什麽形容詞?她本來就是女生啊。


    肖徽抿了下唇,直條條戳在原地。


    “我沒想幫你啊,實在是你太慢了,耽誤咱們班時間。”白哲欲蓋彌彰的解釋兩句。


    見肖徽依舊沒有接話的意思,他急躁地問,“你說點什麽啊!”


    “謝謝。”肖徽垂下纖長的眼睫,輕聲道。


    “老子需要你謝了嗎?”白哲似乎覺得難堪,撂下話大步邁出教室。


    肖徽跟他隔了幾米距離,落在後麵鎖上門。


    走出教學樓,抬眼看到校服穿得歪歪斜斜的白哲直條條站著,還沒走遠。


    看架勢,似乎是在等自己。


    肖徽從後麵靠近他,聽到細的跟蚊子一樣的說話聲。


    “那什麽,上次那事…反正我這人就犯賤。”白哲背對肖徽,別扭的跟她道歉,“我以後不會欺負你了。”


    肖徽安靜的聽他說完,才緩緩接話,“你以前欺負過我嗎?”


    “我搶過…”白哲反應慢半拍,還想補充自己罪行。


    對上肖徽平靜的視線,他才隱約搞懂了她的意圖。


    自己先前那點幼稚的把戲,怕是肖徽全都沒看在眼裏。


    女生打眼瞅過去明顯發虛,細瘦纖弱,看上去風大點就能刮上天。


    可眼神裏卻蘊藏著無限的力量,通透清澈,又讓人心生敬畏。


    “你叫小薇嗎?”白哲上下打量她,誠懇地說,“我覺得你有點酷。”


    “我叫肖徽,國徽的徽。”肖徽寵辱不驚的從他旁邊越過,輕飄飄的說,“你以後還是多認點字吧,女孩名字都能讀錯,會比衛玖單身時間更久的。”


    “咦?”白哲跟過去,“你認識九總啊!”


    “認識啊。”肖徽沒有避嫌,輕聲回答。


    白哲點點頭,“對哦,學校裏都認識他。”


    孟媛媛匆匆跑出教學樓,被花壇邊的石階絆了下,差點點亮臉朝下平地摔技能。


    幸虧旁邊有人扶住胳膊,幫她穩住平衡。而後,立刻撤離。


    “謝謝、謝謝!”孟媛媛感激的連聲道謝,她抬頭看過去,看到男生流暢幹淨的下頜線,“九總?你怎麽站這裏,今天開學典禮啊。”


    “我知道。”衛玖朝四班教室方向張望兩眼,神色有些難以掩飾的急躁。


    他斟酌措辭,問孟媛媛,“你們班演講的那個呢?”


    “你說我同桌啊,她肚子不舒服,我正要去跟老師說呢。”情況緊急,孟媛媛無暇思考九總為什麽好奇新生演講,回答完又邁開腿朝操場跑。


    不舒服?


    難道是吃得太多,食物中毒了?


    那還演啥講,應該去看醫生啊!


    衛玖用直男的思維模式,盲目猜測了個最大可能性。


    他邊往四班教室方向跑,邊從口袋摸出手機,準備打電話找醫院急救。


    剛繞過小花壇,號碼還沒撥出來,看到從教室裏走出來的姑娘。衛玖迅速停住腳步,躲進梧桐樹的陰影中。


    肖徽跟上次找事的男生說了兩句話。


    她看起來狀態很差,卻不至於病倒的程度。


    暗中觀察的衛玖隱隱有些擔憂,可看她比想象中情況好,有鬆了口氣。


    更讓他在意的是旁邊男生,他目光過於專注,盯著肖徽的眼神相當熾熱。


    男性,尤其是處在青春期的男性,在體內泛濫的神秘激素作用下,很容易產生某種衝動。


    又由於男生本性慕強,對於強大厲害的對象,能夠輕易的萌發好感,進而催化出某種情愫。


    偏偏肖徽骨子裏,就是個強大厲害的人。


    衛玖忍下憤怒,悄無聲息的從反方向繞進操場,找到自己位置坐下。


    “早知道,我應該跟他打一架。”他念叨。


    “你要打誰啊?”劉宣奇怪的問。


    “惦記別人東西的小屁孩。”


    “怎麽跟小屁孩計較?”劉宣詫異的拍了拍衛玖的肩,“清醒點,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該學會動手不動口了,幹死丫的。”


    “肖徽!”孟媛媛在班級後左顧右盼,她看到肖徽,激動的邊揮手邊跑過來,“我剛才找大老吳,她太忙根本沒空理我。我找班長,班長沒辦法做主。”


    “你沒必要這麽麻煩,都說了我沒事。”


    “哎呀…我好沒用。”孟媛媛自責又愧疚,急得轉了兩圈,才想起來問,“對了,咱們的凳子呢?我光顧著幫你請假,忘了拿了。”


    “喏,”肖徽指向她前麵擺好的凳子,“白哲幫我們搬來了。”


    “他?”孟媛媛難以置信的盯著白哲,覺得這事情並不簡單。


    “快坐下吧,要開始了。”


    無論哪個學校,開學典禮的流程總是大同小異,講話講話再講話。


    而且講話還有門道,最開始是校長講話,悉數學校的光輝成就,號召同學們再創輝煌。再接下來是學校裏讓人聞風喪膽的名人,老趙上台演講。


    他主要強調學校風紀,著重於貫徹校規校紀。


    在九月中旬的陽光中,老趙明顯經過仔細打理的腦門油亮油亮的,比天上的太陽更加閃耀。他操著滿嘴臨東普通話,字正腔圓的說,“咱們學校部分同學,紀律實在鬆散。才剛開學,就染了滿頭黃毛!我在這裏不點名批評了,是誰他心裏清楚。希望大家意識到學校是學習的地方,連老師都沒有染頭,怕對你們影響不好!”


    “沒有頭發,怎麽染啊。”劉宣撞了下衛玖,問,“九總,老趙隔空點名,你怎麽看。”


    “還能怎麽看,承認自己錯誤啊。”衛玖認錯態度端正,煞有介事的做出檢討,“可惜教師節過去了,等到國慶節,我肯定送老趙一頂茂密又金光閃閃的假發。”


    “哈哈哈哈!九總你真是承包我一年的笑點!”


    “難怪老趙說你是他的債主!”


    “老趙不喜歡金毛,送他奶奶灰唄。”


    周圍七嘴八舌議論著,衛玖夾在他們中間,若有所思,精神放空。


    典禮主持人端起架勢,用雄厚的聲音報幕,“下麵請學生代表發言,有請高一四班,肖徽。”


    台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跟拍蚊子似的。


    衛玖的意識立刻被召喚回來,看向主席台側,慢慢走到頂上最中央的姑娘。


    “各位老師、同學們,大家好,我是高一四班的肖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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