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空氣裏蔓延許久, 逐漸發展為死寂。


    蒼茫的霧氣越來越濃烈, 整個匯成白涔涔一片,深秋的涼意透過窗滲進來, 讓肖徽終於感受到今年的清淩。


    衛玖聽到她的話,始終沒有回答,隻是用烏亮的眼睛直條條盯著她看,眸底閃過些許掙紮的艱難,仿佛在麵對宇宙級別的難題。


    “呼…好冷啊。”白哲叫嚷著衝過霧氣從外麵跑進來, 同時打碎教室裏詭異的靜寂。他搓搓手狠狠跺了下腳, 才瞅到教室裏唯二身影, “你們倆又在一起了?”


    “什麽叫又?”衛玖順勢接過話,扶著桌沿慢吞吞站起來, “我回教室了。”


    果然,他還是回避了自己的問題。肖徽早有預料似的, 並沒有覺得多失望, 卻還是留有困惑和遺憾。


    她敢肯定,要是衛玖能再認真些,絕對會像顧星嵐那樣, 成為所有人都羨慕的大學霸。


    但從目前種種現象來看,顯然繼續當冒牌霸總更符合衛玖意願。如果衛玖喜歡渾渾噩噩,荒唐度日的狀態,肖徽勢必選擇尊重他的意願。


    可到目前為止, 無數蛛絲馬跡表明, 衛玖其實在很認真的努力, 他並不想隨波逐流任由自己墜落。


    ……真是個矛盾的人,肖徽沉默又冷靜陷入思考。


    剛才的衛玖,到底是希望自己拉他一把呢,還在抵抗掙紮,拒絕人生被別人幹涉呢?


    白哲踩著板凳坐在前排桌子上,垂下腦袋麵朝肖徽,神秘兮兮的打聽,“難道你們吵架啦?我是不是來早了點,應該在外麵暗中觀察的。”


    肖徽翻了他一眼,懶得回答。


    “我說你倆也真是,有啥好吵的。看著都挺冷靜的人…”說話間,白哲激動的搓搓手,臉上充滿期待與興奮,“所以啥時候打起來啊?要是你倆幹架,我絕對無條件給你搖旗助威打call!”


    他語氣裏透出的激動,還有幾分慫恿,本質就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肖徽總算想起來,她之前為什麽會覺得白哲有種蜜汁熟悉的欠揍感。


    這賤兮兮的姿態,真是活像了死崽子肖陽,幼稚又作死。


    “白哲。”肖徽冷靜的叫住他。


    “在!”白哲立刻答應了聲,狗腿的模樣更像長大兩號的肖陽。


    既然那麽神似,肖徽瞬間get對付他的辦法。她冷漠的吩咐,“從桌子上下來,把凳子擦幹淨。”


    “哦…”白哲掃興的跳下來,拿袖子抹了抹踩髒的凳子。做完這些,他才意識到哪裏奇怪,“等等,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回去讀書吧,有空我介紹我弟弟給你認識,你們兩個太合適了。”肖徽翻開課本,淡淡的說。


    “啥?”白哲皺起眉辯解,“我不搞基!”


    “讓你拜把子。”


    高二年紀語文課,老師正在講期中考試卷。


    “咱們班總體穩定,都發揮出了正常水準。還有幾個同學超常發揮,比如衛玖…”


    講台下,大半同學臥在高高的書堆後昏昏欲睡,秋天果真是讓人困乏的季節。


    遭受表揚的衛玖連個眼神都懶得給老師,靠在倒數第二排的牆邊支棱著腦袋,睜大眼睛天知道在想什麽。


    倏而,一個輕飄飄的白色紙團砸過來。劉宣回過頭,給他使了個眼色。


    “臥槽。”衛玖小聲罵了句。


    都啥年代了,上課還傳小紙條?


    即使心裏充滿吐槽,他身體依舊很誠實,展開那團皺巴巴的紙。


    大半張紙上,爬著狗啃似的兩行字。


    ‘九總,都已經11月了你還思春呢?


    給你發消息也不回,難道手占住了?’


    都秋天了思哪門子春?而且他想事情有那麽明顯?


    衛玖摸出手機,發現劉宣已經在微信刷了屏,各種表情包鋪天蓋地念叨著跪求回複,活像是個失寵的祥林嫂。


    “嘖,腦子裏都是黃色廢料的畜牲。”衛玖嘟囔著罵了兩句,抽出筆在底下寫了兩行字,照著劉宣扔過去。


    他倒真的沒思春,隻是在想肖徽早上問出來,自己無法回答的問題。


    其實非要深究,衛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在重新遇到肖徽之前,他是個很沒有目標的人,按部就班的上學放學,跟周圍人結交放浪。普普通通完成學校初中,又進入普通的高中,對未來沒有任何展望和規劃。


    他明明努力了,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努力。大概是因為周圍朋友都太頑劣,導致衛玖潛意識覺得‘努力讀書’‘靠知識改變命運’是荒唐又羞恥的事。


    他寧可上課浪費時間玩遊戲,回到在家裏用更多經曆偷偷熬夜補課。第二天又踩點來學校,裝出自己毫不在意成績,卻又能考高分的假象。


    ……好像,自己的想法,幼稚又中二啊。


    衛玖認真梳理自己的做法,頓覺無語。到底是誰給他灌輸的扭曲三觀,讓他覺得努力是很丟人的事。


    正當衛玖人生觀崩塌,陷入深刻的反思中。


    講台上語文老師大吼,“劉宣,你做什麽呢?”


    伴隨著他的怒吼,半截粉筆頭準確的砸在劉宣腦袋上,阻止他扔紙條的舉動。


    “站起來!”語文老師嗬斥。


    “哦。”劉宣吊兒郎當的應了聲,歪歪斜斜站起來,眼睛還似有似無翻了眼。


    “我在上麵講課,你不聽也就算了,還跟衛玖在那裏傳東西,當老師瞎嗎?”老師顯然是忍無可忍,把紙卷狠狠拍在講台上,拿著教棍衝到劉宣桌前敲了敲,手掐著腰指向後排,“衛玖你也站起來。”


    班裏同學的目光,順著教棍指的方向聚集過去,等待好戲上演。


    衛玖配合的站起來,沒有半點抗爭的意思。


    “瞅瞅你倆上課做什麽呢?傳紙條?高二的學生了啊,不覺得幼稚嗎?”老師用教棍敲了敲劉宣桌子,命令道,“來,把你寫的讀出來,讓大家鑒賞鑒賞。”


    “呃…”劉宣露出為難的表情,試圖跟老師商量,“不讀行嗎?”


    教棍在他桌上又重重敲了兩下,“誰跟你討價還價了?快讀!”


    “成吧,你讓我讀的。”劉宣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拿過小紙條,用跟死人念經似的語氣讀,“我寫了:九總,都已經11月了你還思春呢?給你發消息也不回,難道手占住了?然後九總回:滾,思你呢…呃、剩下的還讀嗎?”


    班裏其餘人聽到前麵兩句,都在捂嘴偷笑。見劉宣露出為難的表情,他們意識到後麵的內容更加勁爆,紛紛起哄要劉宣讀出來。


    老師顯然也被他們聊天內容氣到了,沉聲說,“讀!”


    “哦…”劉宣不情願的清清嗓子,硬著頭皮往下念,“哈哈哈哈哈,大爺你要是真的思我就直接說唄,我晚上洗…等…以下內容不可描述。”


    “呦,你還知道不可描述?寫的時候咋不覺得害臊?”老師奪過他手裏的紙條,粗略的掃視兩眼,氣得笑出聲,“你這次語文作文考了四十分鍾,滿篇都是病句,我還以為咱們劉宣書麵表達有問題呢。寫起小黃文明明一套一套的,形容詞多的老師都想不出來。”


    前排幾個學生伸長脖子,充滿探索和求知欲的朝老師手上張望,想拜讀那篇讓語文老師甘拜下風的張望的小黃文。


    劉宣忿忿移開腦袋,在心裏咒罵老師,順便抱怨不看手機,非要讓他穿紙條的衛玖。


    倒也幸虧是傳紙條,否則他們聊天記錄更汙,老師怕是得氣瘋了。劉宣剛冒出這個想法,遭他抱怨的那個人意料之外的出聲。


    “對不起,老師。”衛玖態度出奇的誠懇,微微彎下腰,“我們錯了。”


    “九…”劉宣震驚的看向衛玖。


    按照慣例,九總比他頭鐵多了。別說老師隻敲了兩下桌子,就算教棍打在身上,衛玖也不可能乖乖認錯。


    果然是思春糊塗,吃錯藥了。劉宣呆愣的想著,也配合的認了錯。


    老師給他倆代課一年,也清楚這兩個人是啥性格,聽到衛玖道歉亦覺得意外。更意外的是,衛玖道歉姿態很端正,並不像往常那般敷衍。


    “知道錯就行了,你們坐下吧。”老師收起教棍把紙條還給劉宣,轉向衛玖時遲疑片刻,跟他說,“你這次進步挺大的,希望能保持下去。其實咱們年紀代課老師都挺看好你,拚一把肯定能考個好大學。”


    “嗯。”衛玖含糊的應了聲,沒有明確表示態度。


    老師摸不準他的態度,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行了,咱們繼續上課。”


    整個上午過得非常平靜,第四節體育課,大家三五成群的往操場走。


    劉宣受到驚嚇和打擊,好幾個小時沒找衛玖,自行消化完畢才湊過來,小心翼翼的問,“九總啊,你老實告訴我。其實你上次燒壞腦袋,留下後遺症了吧?”


    “你才燒壞腦袋了。”衛玖從桌膛拿出圍巾裹上,跟他往樓下走。


    “唉,果然是瘋了。”劉宣盯著他那條中老年款的圍巾,惋惜的搖搖頭,“正常的衛玖同誌,怎麽可能對惡勢力低頭?”


    “啥惡勢力,那應該叫恩師。”像是覺得劉宣遭受的打擊還不夠,衛玖淡淡的說,“尊師重道,很正常啊。”


    “日!這話是你嘴裏說出來的?”劉宣驚恐的退開半步,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


    衛玖懶得跟他解釋,輕快的跑到操場。


    他們的體育課跟高一四班排在一起,衛玖站在台階上舉目四望,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抱著籃球、正在跟旁邊人說話的肖徽。


    肖徽感知到他的視線,朝衛玖的方向看了眼,然後——


    像是沒看到似的,冷冰冰的挪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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