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裏都是嘲弄和批評的語氣,仿佛她做了什麽不應當的事情。


    靈初發覺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很直白赤|裸的樣子,不禁又羞又氣,一張小臉浮上暈紅,泛起了淺淺的粉色,流水一樣的從額頭雙頰處一直洇染到耳朵和脖頸的肌膚上。


    她臉上發熱,對方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更是讓她感到心裏頭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雙手在袖子裏絞擰著,克製住想要遮擋自己身體的衝動。


    “怎麽不說話,還是我說得不對?”蕭確湊近少女的身旁問。


    靈初略退後兩步,轉頭避開他的視線:“將軍言重了,隻是為拜見長輩,本宮才要換一身正式些的衣裳。這也是最起碼的禮儀,將軍應當能夠理解。”


    蕭確點點頭,目光卻仍落在她的臉上:“公主言之有理,不過某還是有一句話要說。”他語氣淡淡的,視線又再往下,“這衣裳不適合公主,建議公主以後還是少穿為好。”


    “好的。”靈初不想跟他糾纏,一口答應下來。


    心想這樣他總該滿意了吧,靈初抬頭向他看過去,結果這人依舊盯著她的胸口處。


    靈初不禁羞煞,一時沒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心裏罵了一句流氓,抬手擋住自己,轉身就走,再不理會他。


    走到長廊的台階前,靈初停下腳步,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見蕭確還站在原地,兩個人的視線一下子撞到一處,她又匆匆轉過頭去。


    那一眼她看到蕭確的神色很平靜,就站在那裏等她。靈初心裏的不快稍稍減輕,提裙步上台階,向著自己的住處行去。


    走進院子裏,玉娘帶著侍女們迎了上來,靈初讓她去取先前備好的禮物,稍後她拜見孫夫人的時候正好送給她。玉娘聽到吩咐,連忙去了。


    靈初回到屋子裏,見薛盛樂還在,不禁有些驚訝:“你這是在等我?”


    薛盛樂站在窗前的一張書案旁,正低著頭研究一幅畫,聞言頭也沒抬地道:“剛從陛下那邊過來,有些新鮮事想要告訴你。”


    靈初道:“我先換一身衣裳,一會兒再說。”她一麵說,一麵往裏間行去。


    薛盛樂“嗯”了一聲,也不著急的樣子,仍舊看著書案上攤開的畫卷。


    靈初換了一身樣式端莊的曲裾,對著鏡子檢查了一番,見無異狀了便又回到外間。


    “什麽新鮮事啊?”靈初走到薛盛樂的身旁,問道。


    薛盛樂還沒說什麽,就先笑了起來:“你不知道,從我到陛下住的園子,攏共就那麽短短的一段路,就碰見了三位女郎托我給陛下送東西。聽侍衛們說,這幾天還有姑娘在園子外麵唱歌,想要吸引陛下的注意力。”


    靈初聽到這話,倒沒覺得太意外,時下民風曠達,女子主動向男子求愛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她兄長薛廷的容貌和氣質也極為出色,當初在洛陽時就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長安的姑娘乍見之下心生仰慕也很正常。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碰見的人裏,沒有蕭家的姑娘吧?”靈初問道。


    薛盛樂想了一想,搖搖頭:“那倒沒有,蕭家的幾位女郎我都見過了,不是她們。”


    “那就好。”


    靈初這個堂妹素來多話,一會兒又轉到別事了。她一貫愛丹青,隻是天分卻不很高,所以時常來向靈初請教。她方才看的就是靈初去年末新畫的青山寒梅圖,有幾處不解,便拉著她請教。


    兩人探討了一會兒,漸漸忘記時間,直到靈初偶然抬頭,瞥見玉娘手捧著一隻錦盒立在一旁,心裏頭頓時咯噔一下子。


    完了,她好像把蕭確囑咐她的事給忘了。


    再顧不得許多,她隨口向薛盛樂說了一句要去拜見孫夫人,而後叫上玉娘,匆匆向著孫夫人的住處行去。


    讓靈初感到詫異的是,在經過中庭的那條甬道上的時候,蕭確居然還在等她。


    兩人之間隔得還有一段距離,靈初一眼就望見他高高勁瘦的身影立在那裏,穿一身素簡的青布衫,束上腰帶,更顯得整個人挺拔而有力,像是崖畔青鬆一般。


    過午的陽光斜照在他身上,在側旁的青石路上投下一道暗影。他腰間佩著長刀,在靈初的印象裏,這把刀似乎從未離過他身。


    靈初見他一動不動的,仿佛已經站了許久了,莫名地就感到有些心虛,雙手提起裙裾,幾乎是跑著到他身前的。


    她穿著曲裾,裙擺不像襦裙那樣寬大,步幅一大就容易摔倒,走得快一些更是費力,是以在蕭確麵前站定的時候就有些喘。


    靈初深呼吸兩下,仰起頭來,用盡量平靜的語調道:“方才有些事耽擱了,將軍沒有等太久吧?”


    蕭確這時候才抬眼瞥她一下,見她臉頰微紅,上翹的唇角帶著笑意,雙目晶瑩地望著他,眼神和語氣裏都有一點討好的意思。


    “嗯,沒多久。”他語聲輕淡,沒等靈初鬆下一口氣,又接著道,“也就半個時辰而已。”


    靈初的一口氣就泄到了腳後跟,仿佛耳朵都耷拉下來了,隻是拉不下臉來道歉,隻好轉移話題道:“我已經收拾好了,也備下了禮物,咱們去拜見老夫人吧。”


    蕭確沒再跟她計較,點了點頭,仍舊抬手示意她先行。


    靈初方才已經耽擱了一些時辰,怕讓孫夫人久等,所以加快了腳步。然而她往前疾行數步,身側卻隻有玉娘跟了上來,她心中納悶,回頭一看,卻見蕭確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後麵。


    靈初見他身高腿長的,走得卻比自己還慢,不禁眉頭微蹙,向著他道:“將軍,你能走快一些嗎?”


    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了,等他走到自己近前,便放緩了語氣道,“方才是我不好,耽擱了一會兒,現下若再不行快一些,恐會讓老夫人久等。”


    蕭確瞄她一眼,沒說話,徑直從她身旁經過,往前行去。隻是步調仍舊不緩不急,很是悠閑。


    他本來就不著急,祖母讓他去請公主,他特意提前了小半天去的,想著兩人能多相處片刻,不過他當然不會說出來。


    靈初拿他沒辦法,隻能暗暗著急,一麵忍不住加快腳步,一麵又時不時地回頭看一下蕭確,若是兩人拉下了一段路,她隻好又停下來等他。


    那又著急又不好說,甚至還有點委屈的小樣子,蕭確看了就想笑,心情莫名地就好了起來。


    很快就到了蕭確祖母孫夫人的住處,靈初雖然不必緊張,但對於此次與這位老夫人的會麵,卻也不是不重視的。


    根據她掌握的劇情來看,書裏的孫夫人其實並不讚成蕭確娶公主,這與靈初的願望是不謀而合的。而這位孫夫人,在蕭家的地位很高,說話應當是有用的,靈初也想探一探她對自己的態度。


    在這些天裏,靈初已經吩咐玉娘將蕭氏的情況打聽了一個大概。


    蕭氏世居武川,原本不顯,在六鎮起義爆發之時,蕭確的父親蕭泓跟隨其父加入起義隊伍。而後起義軍為朝廷所鎮壓,蕭泓之父戰死,年僅十五的蕭泓則加入當時的關西大都督拓跋嶽軍中,以步兵校尉的身份隨拓跋嶽入關。


    在征討陳崇部時,蕭泓單騎衝入敵陣,於馬上生擒陳崇,一戰成名,被封安北將軍,而後又因功累遷至夏州刺史。在拓跋嶽被人謀害之後,拓跋部三軍無主,惶惶不安。蕭泓當機立斷,趕赴涼州接管了拓跋部的指揮權,約集眾將陳說利害,與此同時巡視各營寨,穩定軍心。其後又擊敗對手,向東進據長安,才有了如今立政於關隴的基礎。


    蕭泓三年前病逝,當時回到蕭府不久的蕭確則在李夫人的支持下掌握了蕭氏的大權,並且消除了各方勢力因為蕭泓逝世所帶來的不安和動蕩。


    李夫人誠然是一個很有眼光和能力的女子,但坦白講,憑李氏的出身,當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安北將軍的蕭泓是絕不可能娶到她的。還是當時的孫夫人多方籌劃,令李氏看到了蕭泓的出眾之處,這才心甘情願地下嫁於他。


    正想著,正房的簾子被人拉開,零星走出來了幾個仆婦,見到靈初和蕭確,皆跪地迎接。靈初在玉娘和侍女的陪伴下,與蕭確一道進了房門。


    一進門就嗅到一陣濃鬱的藥香,仿佛久久不散。屋子裏的陳設極為簡樸,正當中立著一張高榻。靈初原本以為孫夫人仍舊臥病在床,卻在剛一進去就看到了端坐在榻上的一位老婦人。


    她身旁隻有一個上了年紀的仆婦侍立著,其餘的侍從在將靈初和蕭確迎入之後,皆安靜地站在門邊。


    靈初抬眼看過去,見孫夫人身材枯瘦,顯是久病之相,頭發花白,著一身素簡的醬紫色深衣,精神雖不佳,但卻目有精光。見她在仆婦的攙扶下欲下榻行禮,靈初忙上前扶住她。


    “夫人不必多禮,折煞晚輩了。”


    孫夫人仍堅持著行完一禮,靈初無法,也隻得由她。


    等再坐回到高榻上,靈初忙吩咐玉娘將自己帶來的禮物奉上,孫夫人微笑著命侍從收下,同樣還了禮。


    蕭確在向孫夫人問安之後便解下了腰間佩刀,隨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走到祖母的下首之側坐下。


    靈初跪坐於孫夫人的對麵,目光坦然地對之對視。不過孫夫人到底是經過事的老人,比起她的兒媳李氏更要深沉穩重得多,叫人看不出她內心的想法。


    靈初畢竟與她初見,沒有太多的話可說。陪坐了一會兒,多是孫夫人發問,她一一解答,聽來也隻是一些寒暄之語,沒有什麽深入的話題。


    見她似乎有些倦累,靈初忙道:“叨擾夫人已久,晚輩先行告退,夫人早些安歇吧,改日晚輩再來看望。”


    說完便起身,也不要孫夫人相送,下了榻後微微躬身向她道別,和玉娘一道轉身出了房門。


    屋子裏隻剩下了祖孫二人,孫夫人見蕭確微微側首看向門外,直到公主的身影消失在門邊才收回視線。


    “看來你還是放不下,想要娶她?”孫夫人對上蕭確的視線,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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