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呼地從耳畔掠過, 靈初側坐著, 雙手環在賀雲州的腰間,一忽兒想到些什麽, 仰頭看著他道:“將軍此次出征, 需要上前線嗎?”


    “自然。”


    他不假思索, 靈初卻開始擔憂起來, 眉頭輕輕蹙起:“那一定會很危險……”她沒有上過戰場,隻能憑借自己的想象, 叮囑道,“你一定要小心啊,刀槍|刺過來的時候記得躲開, 敵人敗退了先不要急著追,可能會有埋伏……”


    她絮絮的,說的都是些再普通不過的事項。賀雲州從軍多少年了,怎會需要她來叮囑這些?


    然而他卻聽得很認真,身下的駿馬放慢了奔馳的速度,軟絮一樣的風將小公主帶著擔憂的叮嚀送入耳中。


    “那將軍什麽時候回來?”覺得該叮囑的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靈初最後問道。


    賀雲州想了想:“順利的話,八月左右。”


    靈初一聽又急了, 幾乎有些坐不住:“那不是一整個夏天都要打仗?”在腦子裏想象了一下, 暑熱、蚊蟲、荒野露宿……隻是想一想,就忍不住搖頭, “這也太辛苦了……”


    賀雲州隻是笑了笑, 沒有說話。


    靈初的視線停在他下頜處, 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輕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聒噪了?”可是一打仗,她就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了啊。


    “怎麽會?”賀雲州摸摸她柔順的長發,低頭對上靈初帶著不舍的目光,心中一軟,半開玩笑地道,“微臣這麽辛苦地外出打仗,也是為了薛家的江山。公主要是心疼,不如……”


    他沒有說完,停下來等著她的反應。


    靈初眨了眨眼,沒有明白他要自己做什麽,但她憑著自己的理解,伸手環上賀雲州的脖子,將他往自己這邊拉了一下。


    賀雲州很配合地低下頭來。


    從這個角度,靈初發現他嘴唇的形狀格外好看,似乎比常人略薄一些,稍微抿直的時候會有一種持重和禁欲的感覺,她突然很想親親他,就像他昨天親她的時候一樣。


    但她不好意思。


    事實上兩個人這樣呼吸相聞已經讓她臉紅得快要暈過去了,克製住心裏的羞赧,靈初把視線稍稍一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顏上。


    親臉也……是一樣的吧?


    靈初暗暗換了一口氣,想到彼此間的稱呼還是生疏的,正好趁現在就換一個。


    “雲……雲州。”她鼓起勇氣叫出了這個名字,水潤的唇也離他臉頰更近了些。


    賀雲州的神色卻一僵,手按在靈初的肩上,用了些力道。


    “公主。”他的臉色冷淡下來,微微偏頭避開了靈初,“到行宮了。”


    靈初正有些詫異他的態度,聽到這話卻顧不上了,轉頭一望,果然看見宮門近在眼前。


    持戈的衛士守在外麵,雖然是目不斜視,但靈初還是感到有些難為情,忙鬆開賀雲州,在馬背上坐直了。


    暴雨放慢了速度,離宮門越來越近的時候,靈初望見一行人從裏麵出來,仔細一看,卻是盛樂帶著侍女,玉娘也跟在身邊。


    “應該是來找我的。”靈初道,跟著賀雲州一起從馬上下來。


    玉娘一看見她,慌忙地趕了上來,見她裙角沾了泥點,長發也披散著,不禁心疼道:“怎麽了這是?”雙手握著靈初的胳膊,想要查看她有沒有受傷。


    靈初止住她:“玉娘,我沒事。”


    盛樂道:“阿姐無事就好,你一晚沒回來,可把玉娘擔心壞了。”說著打量了幾眼旁邊的賀雲州,最後將視線轉到靈初身上。


    靈初要和盛樂等人一道回去,便轉身向賀雲州:“勞煩將軍送我回來。將軍還有要事,請先行吧。”


    “卑職告退。”


    靈初看著他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往前行了幾步,忍不住也上前幾步。


    恰在此時,前方的一人一馬卻又停了下來,賀雲州似有所感地回過頭去,看見靈初雙手交握在身前,微微仰頭望著他,兩人視線交匯的一刻,聽見她道:“祝將軍此行順利。”


    “謝公主。”他在馬上頷首,輕輕轉頭,揮鞭朝前飛奔而去。


    ……


    回寢居的路上,薛盛樂道:“估計我們在行宮也待不了幾天了。”


    “怎麽?”靈初問。


    “陛下派了人過來,說是東邊戰事將起,這次田獵就此結束。”


    靈初有些驚訝:“這事阿兄也知道了?”


    “嗯,今早派人過來傳話的,當時你不在。”說到這裏,盛樂轉頭看著她,微笑著道,“阿姐,你似乎很中意那個姓賀的軍官?”


    靈初沒有否認,反而就著這個話題問她:“阿若,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她對自己親人的看法還是很在意的,不由有些緊張。


    薛盛樂看她這個樣子,一時笑出聲,怕她惱了,趕緊道:“我覺得挺好的,隻要阿姐喜歡,就沒有問題。”


    說完想了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也沒多長時間啊,怎麽她阿姐的魂兒都像是被勾走了似的?不禁追問昨天兩人出去後發生的事。


    靈初哪裏好意思說,但禁不住她纏,隻好簡略交代了幾句,兩人一邊聊,一邊往住處行去。


    果然不到下午,行宮裏的人便都得到了田獵結束的消息,除了因戰爭來臨需要奔赴公務的人之外,也有在收拾行李準備回城的,剩下一部分無事忙又不願回去的,便暫時留了下來。


    靈初跟盛樂商量一番,也決定回城。當晚收拾東西,第二天清晨就上了馬車。


    結果考慮得不夠周到,行宮在山上,前夜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昨晚也有雨,山路泥濘難行。除了靈初她們乘坐馬車,其餘的侍從全部步行。即便如此,也時常會有車轍陷入到泥地中的困擾。


    靈初見行進的速度實在是慢,便讓車夫停下,掀開簾子向外間的侍衛統領道:“顧統領,你讓人牽兩匹馬過來,本宮跟縣主乘馬即可,這車就不用了。”


    “是。”


    棄了馬車之後果然方便許多,靈初雖然騎術不佳,但和堂妹共乘一匹倒也還好。


    行到半山腰,前方探路的一個士兵忽然跑了過來,對那姓顧的統領說了些什麽,那統領麵色一沉,忙又轉身走到靈初側畔,在馬下道:“稟公主,前方三十丈外有山體塌方,將道路堵塞住,卑職這就命人前去清理,還請公主和縣主在此稍候。”


    靈初點點頭:“統領辛苦。”


    一行人便在此地暫歇,靈初看了看周遭的環境,隻見這一處山路隻有五六尺寬,一麵是陡峭山坡,一麵是萬丈懸崖,猶如天險,心中忽然感到有些不安,盼望著前方的山路早點疏通好。


    盛樂也覺得有點不安全,輕輕拍一下靈初的肩:“阿姐,我們先下去吧。”


    兩人下了馬,避開坑窪的濕地,站得離懸崖遠一些。背後是一麵山坡,稀稀拉拉的長著些灌木和矮樹,但最多的還是泥土和石塊。


    側耳一聽,不遠處傳來男子們使力時的口號聲,驚飛了山間的鳥雀。


    除了一部分負責清理道路的士兵,剩下的就留下來照顧貴人,許是災禍降臨前人都是有預感的,這些人靜靜候在坡下,不知怎的,心中忽然都感覺到一陣不安。


    有什麽東西掉了下來,起先無人注意,回頭一看,背後那一麵山坡上的泥土和石塊竟刷拉拉地不斷往下掉。


    有的人被砸中了,“誒呦”慘叫一聲。


    “這裏要塌了!快!保護好公主!”有人大聲喊。


    靈初牽著盛樂的手,倉皇轉頭一看,霎時麵色發白,正要抬腳躲到一旁。峭壁上的石塊滾將下來,一個拳頭大小的正砸向她的腦後。


    “阿姐小心!”薛盛樂拉著她的手本能地使力一拽,將她帶離原本的位置,自己則由於慣性也身體前傾,恰好被另一個石塊砸中了頭頂,頓感一陣劇痛,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阿若!阿若!”靈初嚇得魂飛魄散,撲倒在地抱住她。


    玉娘最先趕過來,和另一個侍從將盛樂抱了起來,又拉起靈初,在眾人的護衛下逃離這處山壁。


    靈初摸到一手的血,站都站不穩了,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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