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安從來沒和別人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過,她幾乎能感受到身後那人溫熱的體溫。


    汗水很快就浸濕了背後的衣服,緊緊地貼合在皮膚上。葉清安掌心死死地攥在一起,她手腳如同浸泡在寒冬臘月的冰水裏一樣涼。


    那人拖著她一步一步地向旁邊走過去,腳步很輕,不遠處的角落是個死角。


    葉清安不敢劇烈掙紮,隻得踉蹌著一步步地跟了過去。


    小區裏很暗,夜幕籠罩下來,這裏的一切都像是披上了一層模糊的黑布。


    附近的路燈前陣子壞了很久,她曾通知過物業,但礙於是租客的身份,並沒有得到實質性的答複,也沒有人過來修理。


    葉清安在心裏默默祈禱,連動都不敢動。她這會真的是把能拜不能拜的神明都拜了一遍,隻求能保佑她平安。


    她租的這棟家屬樓算是整個校園裏比較偏僻的地方,平時在這裏住的大多是上了歲數的老人,這個時間早早就休息了,空曠的小區裏此刻一個人影都沒有。


    雖然這裏離教學樓很近,但也緊挨著學校的東門。


    也就是說,外來人員想過來作案的成功率還是很大的。


    這是個漏洞,但一直沒有相關人員來處理。葉清安自嘲地想著,她這個人啊。


    好像是不怎麽幸運。


    身後那人用了些力氣,葉清安立刻繃直了身體。


    他的手掌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她隻能勉勉強強地用鼻子呼吸。每往後倒退著走一步,窒息感都湧了上來。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無數個念頭從她腦海裏飛逝而過,心慌意亂下她什麽都沒抓住。


    冷靜下來。


    葉清安強迫自己鎮定,以免激怒了身後的人。這個時候如果掙紮刺激到歹徒的話,保不齊會增大危險的係數。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付斯年垂下眼,目光落在懷裏的人身上。


    他微微一怔。


    在超市見到的她的時候,付斯年一眼就認了出來,她這十幾年的變化並不算太大。


    容貌和小時候一樣好看。


    他的清安啊。


    而此刻在他懷裏的人有多麽害怕他不用想都知道。她的身軀正在微微的顫栗,如同多年前一樣。


    思緒飄散,付斯年還能清晰地想起那時她懼怕自己的眼神。


    他的胸口一沉,黑眸斂了斂。


    被自己喜歡的人厭惡著,這滋味真的不好受。如同赤身接受千刀萬剮一樣,身體的每一處都很疼。


    但他還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喜歡。


    付斯年薄唇張了張,像是在對她說話,又像是沒有。他的目光眷戀又極盡貪婪。


    清安。你隻能是我的啊。


    為什麽還不明白呢。


    舒了口氣,付斯年緊了緊手臂。


    倏地,隔著家屬樓後的一條街傳來了籃球撞擊到地麵的聲音,“乒乒乓乓”十分有規律,很輕的交談聲飄散過來。


    像是兩個男孩子。


    葉清安伸手試圖掙紮了一下,她的動作不敢很大,更像是一種試探。


    如果現在能找到機會呼救就好了。


    她這麽想著,心裏多了一線生機,腦袋轉的也比剛才快了很多。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


    那人突然不動了。


    他不動,葉清安也就不得不停了下來。周遭的一切聲音都在耳邊被放大,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心髒在胸腔急劇的跳動著。


    細碎的發絲落在了她的肩頸上。葉清安渾身都顫栗起來。


    倏地,她感受到身後那人低下了頭。


    頸間傳來了微微的痛感,並不是很強烈。像是牙齒在皮膚上留下了淺淺的一道痕跡。


    他在葉清安的頸間咬了一口。


    這個認知讓葉清安頓時僵在了原地。


    惡心感席卷了全身的每一寸。恐怖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鋪天蓋地的湧了出來。


    眼前又浮現出付斯年朝著她撲了過來的樣子。她忍住想要尖叫的衝動,指甲狠狠地掐進了掌心裏。


    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大腦無法思考,甚至連每一次呼吸都覺得困難。


    那人鬆開了禁錮住她的手。似有若無地,他的指尖劃過她鎖骨上那道印子。


    葉清安強忍住嘔吐的衝動。


    身後腳步聲輕緩又漫不經心,漸行漸遠。


    直到身後的聲音徹底消失在了她的四周,葉清安才仿佛又活了過來,她沒忍住蹲下幹嘔了幾聲。


    葉清安意識到她和危險擦肩而過。


    她瘋了一樣的想要狂跑回家,“咚咚”的腳步聲震亮了樓道的燈。


    燈光很昏暗,上樓梯的時候因為太恐懼她幾乎摔倒在台階上。


    到了家門口,葉清安哆嗦著從口袋裏掏出鑰匙。


    學校家屬樓附近老年人居多,她上樓梯的腳步聲太大難免會吵到別人。隔著一道門,隔壁鄰居傳來了交談聲。


    葉清安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手握著鑰匙懟了幾次,也沒將門打開。


    這時候,“吱——”一聲。


    隔壁開了門。借著黯淡的光亮,一位頭發花白的奶奶探出了半個身子,她看起來歲數挺大,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令人感覺十分的刻薄且不好相處。


    奶奶不滿意地開了門後,嘴裏嘟嘟囔囔的說著:“能小點聲嗎。”


    “大晚上了,你們年輕人不休息但是我們歲數大的不行啊。”


    葉清安手一抖,鑰匙掉在了地上。如此寂靜的時候,這聲音顯得有些突兀。


    她連忙蹲下去撿了起來,起身的時候抬眼看了一眼鄰居奶奶。


    那一瞬間,她心裏的委屈都湧了出來,沒忍住哭了,抽抽搭搭的整個身子都在那抖著。


    鄰居奶奶也嚇壞了,麵上遲疑了一下。連忙將葉清安叫進來,屋子裏格局不大,客廳裏擺著一張床,鄰居爺爺穿著外套坐在床上,正要站起來。


    這隻有他們兩個老人住,鄰居爺爺耳朵不太好聽不到別人說話,渾濁的眼眸看了看葉清安,雖然沒懂什麽狀況但還是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鄰居奶奶給葉清安倒了杯熱水,隨後就坐在了她旁邊。


    葉清安捧著水杯,溫熱傳遞到掌心,一股暖流湧進了她的心裏,葉清安感到安心了許多。


    她本來是不擅長和人交流的,大概今晚是被嚇壞了,她幾乎毫無保留地跟鄰居奶奶講述了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麽。


    隻是隱瞞了那人在她頸間處咬了一口的事情。


    等她說完了。


    鄰居奶奶連忙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在學校還竟然有這麽嚇人的事。”


    葉清安低著頭,她的情緒緩和了不少。鄰居奶奶看著人不好相處,但還是挺熱心腸的。


    她感到很慶幸。


    鄰居奶奶安撫道:“小姑娘你別擔心,我們明天就去找物業跟他們說一下這個問題。”


    “最近咱們小區旁邊的路燈也壞了,我看啊這些問題再不解決了,遲早得出大事。”


    葉清安很感激的看了奶奶一眼,對方回了一個笑容。


    學校家屬樓的這些老人,大多都是子女在學校或者附近工作,如果鄰居奶奶去跟小區物業的說,他們多少還是要管一下的。


    旁邊的鄰居爺爺也聽不見他們說啥,就盯著電視機發呆。


    過會。


    葉清安沒待多久就回去了,她本來就是因為情緒崩潰才到這來休息一會的,況且鄰居家的爺爺奶奶也該休息了。


    回去以後她在浴室洗了很長時間的澡,幾乎快要在一片水汽中暈厥過去,這才出來。


    她擦著頭發走了出來,水流順著發絲淌了下來,鞋底在瓷磚上留下一片水漬。


    雖然有點晚了,但她還是給葉父葉母打了電話。


    今晚的經曆讓她想起了很不好的過去。


    也讓她想起了付斯年。


    葉父葉母聽她說完,幾乎要立刻開車過來了。還是葉清安強調說自己現在很安全的時候,他們才冷靜下來。


    葉母安慰了她一會,就提議讓她搬走。


    但最近合適的房子太難找了,葉清安想了一下決定跟補課家裏說一下情況,臨時改一下補課時間。


    葉父葉母沉默了一會,也隻好先同意了。


    ·


    ·


    電話掛斷了。


    葉雋琰抬手掐了掐眉心,淡淡地開口道:“我們這麽做這麽的對嗎。”


    他歎了口氣。


    帶著葉清安連夜搬走,讓她回避小時候不好的記憶,他們這麽做真的對嗎。


    葉清安在年幼時被付斯年咬了一口以後似乎被嚇到了,她的性格開始變得有些自閉,不再像從前那麽開朗。


    身為父母,他們怎麽可能不著急,但葉老爺子生前的□□還曆曆在目,葉雋琰無奈之下,隻能選擇帶著葉清安走了。


    但即使是離開了,葉清安心理上的陰影也很難根除掉。


    葉雋琰也曾私下裏聯係過醫生、試過醫生的建議,可是又能怎麽樣呢,心理問題本身就比較複雜。這樣的問題隻能依靠葉清安自身去克服。


    葉雋琰的眉心隱隱泛了紅。


    ·


    ·


    第二天,鄰居奶奶果然向物業反應了情況。物業的辦事效率也很快,當天下午就給葉清安打了電話慰問,還表示要親自向她道歉。


    葉清安對於物業的反應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因為她是租客,一般有什麽事情物業基本不會理會她。結果今天一天不僅打了兩通電話還親自等她在家的時候上門道歉。


    葉清安並不是不講理的人,所以就大概提了一下需要注意的安全問題就沒再多說什麽了。


    “您放心,這個路燈的問題我們一定會盡快解決。”物業管理人麵帶歉意,“還是希望您能夠不要投訴我們。”


    葉清安是真的想過要投訴這個物業管理人的,但人家這麽好聲好氣地向她誠懇道歉的時候,這個念頭也就一閃而過了。


    隨後的幾天,葉清安正常地去上課補習,隻是她都會提早一些回到家裏。每次路過小區的時候,她的神經都高度緊繃起來。


    不過好在,後來也沒出類似的事情。


    周六中午。


    付斯年從食堂回來,同寢室一個胖子賤兮兮地湊了過來,“付哥,你說你那天到底幹嘛去了啊。”


    前幾天付斯年曠了一下午的軍訓,第二天被教官罰的很慘還被導員通報批評了呢。


    但不管怎麽問,他都是一副冷漠的態度,就是不說。


    “是不是出去開房去了啊。”胖子臉上的肥肉都堆在了一起,笑容有點猥瑣:“跟哥們別不好意思。”


    付斯年長相清冷俊俏,開學第一天就深受同班女生的喜愛。胖子以己度人,總覺得付斯年去跟別的姑娘開房去了,不然為啥掖掖藏藏的不說!


    付斯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薄唇輕啟:“滾。”


    胖子吃了閉門羹,斜睨了付斯年一會,啐了一口:“裝你媽的逼!”


    付斯年黑眸一瞬不瞬,胖子終於識趣地離開了。


    等胖子離開。付斯年才收回了目光。


    他從桌上拿了手機,臨出門前一腳踩在了胖子隨地亂扔的軍訓服上。


    找了處偏僻的地方。


    付斯年撥通付母的電話。


    方才黑下來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媽,我見到清安了。”他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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