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上的葉秋梅朝著樓下望了望,嘴巴張了幾下,似乎在和誰在說話。蘇自琰朝著她搖了搖手,她似乎也是毫無反應。要說她是鬼,也應該是三十多年的老鬼,但是感受不到半點陰厲之氣也太奇怪了些。


    蘇自琰看了一眼童景知,發現他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這位葉秋梅。


    她從閣樓上走了下來,她的表情極其自然,嘴角一直噙著笑意。沒有半分驚悚的模樣,要不是她毫不避讓的直接穿過他們的身子,根本看不出她有任何異常。蘇自琰和童景知跟著她走了出去,發現她又是打水又是去廚房弄粥煮飯,還不忘拿起掃帚打掃家裏。


    蘇自琰輕聲道:“你覺不覺得她像是在……?”他半天想不出如何形容。


    童景知淡淡道:“生活。”


    蘇自琰拍手道:“沒錯。就是很像三十年前在家中生活的模樣。……而且,舉手投足都十分……”


    童景知:“美好。”


    蘇自琰:“對!雖說是在做一些家庭瑣事,可又完全沒有半點煙火氣。非鬼非神,更不可能是人。她到底是什麽?”


    童景知的眼眸一直隨著葉秋梅的身影來回轉動,斟酌片刻,道出一個字:“憶。”


    蘇自琰聞言極為讚同,此時的葉秋梅如同生活在電影世界中的大家閨秀,言行舉止都太過完美。而這整部電影就如同是根據某個人的回憶拍攝而成!也就是說,這個葉秋梅極有可能是某個人記憶中的葉秋梅。


    蘇自琰:“會是誰的記憶呢?”


    童景知:“能將記憶化成形的,絕非一般人。”


    蘇自琰:“還是和葉秋梅有著千絲萬縷的人。……可這個人又怎麽可能憑空造影?”


    童景知回望了那些玻璃櫥櫃,又抬首看了看四周,還沒開口,蘇自琰就大概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念靈?”


    這間屋子,保留著很多葉秋梅以前用的舊物,這些舊物上多少寄托著葉秋梅的某種念想。如果沒猜錯,這些念想匯集成念靈之後,被有心之人利用,才匯影成為如今看到的葉秋梅。


    蘇自琰:“難不成天星幼兒園裏出現的紅衣姐姐也是這抹幻影?”


    童景知點了點頭:“十之八九。”


    蘇自琰道不解:“那既然是幻影,就不可能殺人。那天星幼兒園的黎子明又到底是被誰所害?”突然想到了什麽,“你昨天就不應該將那小鬼頭放走。我不信連你也感覺不到他是人是鬼。”


    童景知:“那孩子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頓了頓,又道,“我當時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怨氣。”


    蘇自琰回憶片刻,也讚同道:“沒錯。他身上沒有怨氣,否則我不可能分不出他是人是鬼。……如果他是被人殘殺,身上不可能不帶半點怨氣。難不成是意外?”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如果是意外,屍體怎麽現在還找不到?況且他是在幼兒園失蹤的,又不是在荒郊野外。”最後看了葉秋梅一眼,“又或者,和這葉秋梅一樣,是一抹幻影?”


    童景知搖頭道:“不對。那孩子有很重的屍氣,幻影可沒有這些。”


    蘇自琰眉梢微挑:“屍氣?”


    怨氣這種東西在地界倒是接觸不少,屍氣這詞也隻在擺渡學堂聽說過,乃是人界肉軀不化而特有的氣息,他還未正真接觸過這類氣息。


    童景知:“靈魄屍氣重,說明靈魄曾經被困在屍體內較長一段時間。”


    蘇自琰:“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童景知:“人之將死,需要咽下最後一口氣,魂魄才能離身。如果這口氣被噎在喉嚨,那就是還有一□□氣在,魂魄則無法離體,還有可能會繼續操控肉身。”


    蘇自琰:“那算是死還是沒死?”


    童景知:“行為舉止與活人無異,但肉身已死,不會呼吸,隨著時間的流逝,身上的屍氣、煞氣都會越來越重,不僅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危害,自身也會逐漸喪失理智,變成行屍。不過……”


    蘇自琰:“不過什麽?”


    童景知看了他一眼,繼續道:“通常隻有含恨而終的人才會在死前無法咽氣,這麽小的孩子,身上沒有半點怨氣,又如何含恨而終?”


    蘇自琰:“有沒有可能,這□□氣是別人渡給他的呢?”


    童景知點頭:“除了有渡氣之人,還有解煞之人,不然孩子的靈魄不可能輕易離開屍身。”


    原來童景知早就將這兩天的事情梳理了一遍,雖然尚不知黎子明因何而死,卻也牽扯出兩方人馬,而這其中,至少有一方,與葉秋梅有關,甚至有可能與她三十年前的失蹤也有關。


    蘇自琰:“原來你早就心知肚明。”


    此時葉秋梅已經理好家務,正要朝著大門外走去,守在門外的喬玉山聽見有動靜,回頭一看,就看見一身紅衣的葉秋梅,頓時嚇得直哆嗦。雙腳完全不聽使喚,如同被人抓住腳跟,邁都邁不開。


    “……葉葉葉秋梅!”


    葉秋梅徑自向這邊走來,喬玉山趕緊捂住自己的嘴,艱難地移了移腳,給她讓道,生怕自己驚到她。


    童景知與蘇自琰緊隨其後跟著她出了院門,可這一出門,葉秋梅就和剛才不太一樣,時不時回頭一看,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提防有人跟著自己。雖然知道葉秋梅根本看不到他們,但始終與她保持二三十米的距離。因為以她現在的表現,明擺著是去見某個人,又怕被家裏人知道。而這個人,不出意料就是她的心上人。


    葉秋梅穿過那顆大榕樹,沿著那條泥濘小道直走,穿過一條鐵路,之後就沒了路燈,周圍漆黑一片,但是對於幻影來說,根本不區分白天晚上,一切按照原來的軌跡在行走。也不知這葉秋梅去見的到底是人還是魂或者和他一樣是一抹幻影,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也沒有使用任何的照明設備。


    蘇自琰本就是半鬼體質,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辨明方向,但童景知則不同,雖靈力高深,這晚上的眼力勁就沒他這麽好了,步伐明顯要比之前慢了許多。他驀然向後伸了伸手。


    “你這是幹什麽?”


    童景知盯著他的手。


    蘇自琰目視前方:“把你手給我,我牽著你走。”


    童景知:“……不需要。”


    蘇自琰回頭催促道:“這樣下去我們遲早要把她跟丟!快啊!我快看不到她了!磨磨蹭蹭跟個姑娘似得。”


    “你說誰是姑娘!”


    童景知雖然恨不得將蘇自琰摁在地上捶兩下,但自己也曉得事情耽誤不得,於是“啪”一下將蘇自琰的手打開,疾走一步抓住他的衣角。


    “走!”


    蘇自琰撇了他一眼:“那你自己可抓緊了!”然後回身猛然加快步伐,快速跟住了葉秋梅。


    葉秋梅繞到一條小河邊上,沿著河邊一直走,顯得很興奮。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她回到原來的地方,朝著四周望了幾眼,因為沒看到想看的那個人,眼神莫名有些小小的失落。她縮著身子坐在石階上,雙手托著臉頰,嘴裏還低低哼著什麽。


    童景知與蘇自琰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緊緊地盯著她。


    葉秋梅低低歎了一口氣,站起身子,向下一步一步數著台階,然後又一步步數著上來。時不時踮起腳尖往來的這條路望。


    突然聽到身後腳步聲,童景知與蘇自琰急忙圍著石塊繞了半個圈,躲到了另一側。


    一個男子身形的黑影出現在他們眼前,不過這夜色實在太黑,隻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著實看不清這男子的五官。


    葉秋梅頓時喜笑顏開:“我就知道你會來!”完全丟棄原有的閨秀模樣,直接撲到男子的懷裏。


    男子緩緩抬手,撫其背,低喃道:“你總是喜歡在這裏等我。”這句話聽著不像對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葉秋梅從他懷裏抽離,仰望著他,一臉天真模樣:“你不知道,我媽把我看得可緊了,一定要我下班之後準時回家,否則就馬上去學校找我。弄的我都沒辦法來見你。不過啊,今天我我媽不知道我請假了,等她去看店了,我才能偷偷跑出來的。”她又嬌羞低頭,“……看你那麽久沒來,我還以為你沒收到我給你的信呢。”


    男子柔聲道:“明明是你比信上的時間來早了一個小時。”


    葉秋梅眨眼道:“是嗎?那應該是我記錯了吧。”


    就連蘇自琰聽到這句話都不信,一看這姑娘就是怕男子來這看不到自己就走了,所以故意約他晚了一小時,自己先來等著她。蘇自琰嘖嘖搖頭,這年頭,這種姑娘真是少之又少,極為罕見。


    男子言語間感觸頗深:“為什麽以前,我會真信了你這些話?”


    葉秋梅轉身望向遠方:“這地方是全東鎮最美最舒服的地方,我們以後都在這裏見麵好不好?”


    因為沒得到男子的回複,葉秋梅回頭看著他:“或者你說一個地方,我聽你的。”


    她的臉上總掛著笑,沒有因為男子的不理睬而表現出半點不悅。


    男子怔怔的看著她,聲音似在顫抖,突然說些摸不著邊際的話:“秋梅。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到底在哪裏?”


    葉秋梅似乎不太明白他說什麽,表情依舊是那麽柔和:“你怎麽了?我就在這啊,哪也不去。我這輩子粘著你了,甩也甩不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除非哪一天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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