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玉山到了下榻的酒店,周至也恰巧從約定地點回來,隨著他上樓,進了房間,說道:“是個廢棄廠房,很久沒人用,方圓十裏荒無人煙,說是明天隻托一個第三方來送人,人送到就走。”


    “先把人接回來,其他的能探就探,探不到也別硬碰。”


    “據我得到的消息,這個組織十分龐大,地下脈絡四通八達,近幾年發展非常凶猛,人口買賣是其中一條線,這些人被賣往各個地區或者國家,有的成為奴隸,有的被迫去做皮肉生意,還有的,會被虐待殺害,而過程被拍成視頻或者直播,以此謀取暴利,他們隻要在這裏被交易出去,便一輩子都找不回來了。”


    萬玉山摸了根煙咬在嘴裏,說:“周至,我交給你一個任務,務必要摸清這個組織的底,不管有多艱難。”


    周至說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我懷疑十年前玉芃的失蹤會和他們有很大的關係。”


    萬玉山想了想,又道:“這件事先不要告訴玉川,查清楚了再說。”


    周至點頭:“我明白。”


    第二天下午,萬玉山和周至等人到了約定地點,等了約莫十分鍾,路上一輛車緩緩轉進這邊的路,又開進廠房裏,是輛破舊的麵包車,司機停車,下來。


    萬玉山迎上去,將裝了錢的袋子遞給那人,那人打開袋子看了看,往麵包車指了指,說:“人在裏麵。”


    萬玉山問道:“她有沒有受傷?”


    “有一些皮外傷,是送她來的那兩人打的,說是她偷了一個人的手機往外發了條消息,被同行的女孩兒看見了,告了狀,那兩人認為她報了警,所以打了她泄憤,人送到這邊後,沒受什麽委屈。”


    萬玉山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過去打開車門。


    麵包車裏麵已經被改造成一個微型囚獄,謝晚月安安靜靜地坐著,眼睛蒙著,嘴巴封著,手腳捆著,身上穿了件駝色風衣,扣子沒扣好,露出裏頭淺色的襯衣和一片肌膚,各處都髒兮兮的。


    萬玉山鑽進去,去解她的束縛,她往後縮。


    “是我。”萬玉山說道。


    謝晚月聽到是萬玉山的聲音,穩住不動了,待束縛都除掉後,她眯著眼適應了一會兒刺眼的光線,隨後望著萬玉山,嘴唇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萬玉山問道:“受傷沒?”


    謝晚月搖頭。


    萬玉山下車,說:“下來。”


    謝晚月動了動,起不來,萬玉山伸手去拉她。


    人下來後,萬玉山瞧見她身後染了一片褐色血跡,不由得眼神一暗,問她:“受欺負了?”


    謝晚月搖頭:“來例假了。”


    萬玉山脫了衣裳給她披上,說道:“走吧。”


    謝晚月緊緊拽著快要拖地的外套,跟在他身後,上了車。


    送謝晚月來的那人對萬玉山說道:“萬老板,我的委托人讓我給您帶個話,他們是做買賣的,對所經手的貨物不做身世調查,這次動了您的人,卻與他們無關,現在人好好的送到了,兩邊井水不犯河水,另外,還有個消息也要告訴您,這位小姐試圖色*誘他們的看守,若是你們消息再晚一點點,事兒就辦了。”


    萬玉山聽完,說知道了,那人把話帶到了,錢也拿了,開車離去。


    萬玉山回到車上,見謝晚月窩在座位上睡著了,他沉聲道:“走吧。”


    ***


    謝晚月睡得香甜,自身陷囹圄,她就沒睡過囫圇覺,這會兒見了萬玉山,心思一鬆懈,困意排山倒海般壓下來,眼皮一合就睡著了。


    一行人回到酒店,萬玉山抱著謝晚月上樓,回房間,將人放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好,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去洗了個毛巾,把她的臉擦幹淨,她臉頰的紅腫消散了一些,嘴角的破皮也結了痂,他雖放輕了力道,但仍是碰到了傷處,睡夢中的她微微皺眉,萬玉山停手,屏氣看她,她又舒展了眉頭繼續睡了。


    萬玉山將毛巾擱到一旁,起身出了門。


    謝晚月醒來時,天已經黑了,窗子外頭的燈光照進來,昏昏點點,令人恍然如夢,她惆悵又舒服地歎了口氣。


    “去洗個澡,完了我有話問你。”黑暗中,萬玉山的聲音驀地響起。


    謝晚月嚇了一跳,緩過神來開了燈,見萬玉山坐在沙發上,身子微微歪著,一手支著頭,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這是換洗衣裳。”萬玉山指了指身邊放著的衣物。


    謝晚月過去拿了,進浴室,身上髒得不能忍,褲子和外套被姨媽血染得透透的,這次的大姨媽,恐怕是她人生中最血腥的一回,這些天過得提心吊膽,姨媽痛到幾乎暈厥,卻又不得不強撐精神尋求逃生機會,本以為再也不能見到天日了,幸好幸好。


    把衣服擱在一旁,先洗臉,照鏡子時發現臉上很幹淨,隻是嘴角的血痂有些觸目驚心,她沾了水細細地潤濕,然後拿濕巾一點一點蹭,血跡蹭掉,露出結痂的傷口,當時隻覺得半邊臉都麻了,這會兒見了傷處才發現還是有些嚴重的,但願別留疤。


    洗完澡出來,見桌上擺好了晚餐,她坐下,端起碗,一口一口慢慢吃,足足吃了半個小時,才覺得飽了。


    萬玉山簡單吃了幾口,剩下的時間全是看著她吃。


    待她吃完,他問道:“你到底受沒受欺負?”


    “來例假了,他們避諱這個,就沒得逞。”


    “我要是不來,你要怎麽辦?”


    “自救。”


    “怎麽個自救法?”


    “色*誘。”謝晚月答得淡然,“他們要把我送出去,我不能走,我知道是誰害我,我要活著,要逃出來,要報仇,這個環境裏,我沒別的本事,隻有一張臉可用,雖然不曉得能不能成功,但是不試一試,心裏不甘。”


    小姑娘麵色平靜,沒有害怕,沒有軟弱,沒有眼淚。


    萬玉山看著她,他還真是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他沉默片刻,說道:“我給你報仇。”


    謝晚月看了看他,應道:“好。”


    萬玉山拿出手機,給萬玉川打過電話去,讓謝晚月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三人就一些細節部分做了深入溝通,謝晚月把路上聽到的八卦也說給兩人聽了,萬玉山問道:“那孩子模樣生得怎麽樣?”


    “挺漂亮的,隻是眼神太凶了。”


    手機那端突然沒了聲音,不多會兒,萬玉川發了一張照片過來:“看看和這個人長得像嗎?”


    謝晚月點開照片,上麵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樣子和那個小男孩倒有幾分相似,她回道:“眼睛非常像。”


    萬玉川壓著聲音喊了一聲:“大哥。”


    萬玉山道:“等周至回去和你細說。”


    萬玉川沒再言語,沉默片刻,說:“我知道了。”


    萬玉山問謝晚月:“還困嗎?”


    謝晚月早已困得睜不開眼,聞言猛點頭。


    萬玉山摸了摸她的頭,說:“去睡吧,明天早上再回去。”


    謝晚月爬到床上躺下,沒多會兒就睡著了。


    萬玉山繼續和萬玉川說話:“把方嵐放回去,然後消息透給方鴻。”


    “她跑了呢?”


    “方鴻不會讓她走遠。”


    “好。”


    “告訴方鴻,我萬家要她一個說法。”


    “嗯。”


    ***


    方鴻得到消息時,捏著毛筆的手一抖,墨汁在宣紙上滴了一灘,團團暈開。


    她招人問方嵐去哪兒了。


    “說有事出趟遠門。”


    “我不是讓你們看著她嗎,誰讓她出去的!”


    “是方先生。”


    方鴻氣得眼睛都紅了,扔了毛筆,跑到父親那裏大發雷霆,從小他就偏愛方嵐,將她慣出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她教她做人,他卻毀了她的計劃,如今闖出大禍,叫她怎麽保方家。


    方父聽完,說道:“我去萬家求求情,嵐嵐年紀小不懂事。”


    方鴻冷笑:“這種事情是能求情的?癡心妄想愛戀不得,就把人未婚妻擄走賣掉,這是犯罪!”


    方父抻長了脖子辯解:“不是救回來了嗎,罪名不成立。”


    “萬一沒救回來呢?”


    “哪有那麽多萬一,方鴻,你是姐姐,你去,找萬玉山說說,讓他別難為你妹妹,別難為方家,要咱們賠什麽,咱們就給他什麽。”


    方鴻心灰意冷,說:“我不去,方嵐是咎由自取,這回沒得逞,她肯定會策劃下回。”


    方父罵道:“哪有你這樣做姐姐的,對自己的妹妹見死不救,我怎麽有你這樣的女兒。”


    “我這樣的女兒怎麽了,我拋頭露麵賺錢養家,養活您和您的兩個私生子女,結果您還偷偷立了遺囑,隻讓我拿十分之一家產,剩下的全部都留給他們兩個,他們作天作地,我就得在他們身後收拾爛攤子,憑什麽?”


    方父臉色漲紅,罵道:“住嘴!什麽叫私生子,他們的媽媽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


    方鴻氣得眼圈兒發紅:“對,是把我媽媽氣死後,娶了他們的媽媽。”


    方父說道:“若不是我身體不好,方瀟又年紀小,你以為你還能在這裏叫喚,我念你是我女兒,才給你留一席之地,這個家,整個方氏,還是我說了算,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方鴻笑了笑,說:“爸爸,您病得太久了,已經不清楚外麵是什麽世道了,您疼慣出來的好女兒,已經把您的心血付諸一空,萬玉山早就想要方家這顆棋子了,我本來還想和他抗衡,不受他牽製,現在你們自己送上了門,真好啊,真好。”說罷,她轉身出門,吩咐外頭的人,“給我看嚴了,不許讓他出來,也不許漏消息出去。”


    守著的人應聲,將門關嚴,任裏麵摔杯摔盞,都眼觀鼻鼻觀心,毫不動搖。


    這個夜晚,無人歡喜。


    後來,外麵還是有了傳言,說方家二小姐癡戀萬玉山不成,竟是瘋了,被方家送進了精神病醫院。


    隨後,方鴻正式出任方氏掌門人,方家的小公子方瀟被舅父們攛掇著鬧了兩回,無果,索性也不管了,繼續自由自在地當自己的二世祖,整日吃喝玩樂惹是生非,舅父們找方鴻理論,說她是故意把方瀟往廢了養,方鴻笑道:“把他養廢的不是我,是我爸爸和你們,我隻是負責賺錢而已,育人不是我的責任,更不是我的義務。”


    舅父們再想找方父出來主持公道,發現方父已被送往國外的療養院,連地址都探不到,這時,他們才終於醒覺,原來方鴻隱忍多年,一直在籌劃這一天,隻怪他們一直認為方鴻是個傀儡,太大意了。


    他們隻期待方瀟再長大些,待他懂事了,從方鴻手裏奪回屬於他們的東西。


    ***


    謝晚月前半夜睡得還不錯,到了後半夜,卻頻頻做噩夢,最後實在睡不著,起來坐著,此時天色已是微亮,她下床到窗前看外麵的風景,遠處的天空浮著幾片雲,淡淡的,靜靜的。


    原來這樣子的天空也很好看,她將手撐在玻璃窗上,心湖翻湧,不能自已。


    轉身在沙發前抱腿坐下,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萬玉山,萬玉山仰躺在沙發上,穿了件襯衣,蓋了一層薄被,她仔細看他,他睡著的樣子比醒著看起來更好看。


    萬玉山睜開眼,見到一雙濕漉漉的眸子,裏麵彌漫著驚慌,乞求,他與之對視片刻,受了蠱惑般張開雙臂。


    謝晚月爬上去,窩在他的臂彎裏,所有的不安驀然消失不見。


    萬玉山將薄被從身下拽出,給她蓋上。


    還是怕的吧,一個小姑娘經曆這麽個事兒,哪有不怕的,還要強,還不哭,嗬。


    謝晚月往他身上靠了靠,睡了,再醒來時,天色已大亮,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謝晚月伸了個懶腰,抬頭對上一張俊美的臉。


    “下去,熱。”萬玉山道。


    謝晚月臉一紅,翻身坐起來,薄被卻讓她給順走了,她抹下來往後放,結果摸到一處突起,硬硬的,她詫異地回頭去看。


    天,天啦!


    “手往哪兒摸呢?”萬玉山眼睛閉著,一腿平放著,一腿曲著,手臂搭在額頭上,聲音不複清明。


    謝晚月起身奔向衛生間,鏡子裏映出一個人來,眼含秋水,麵頰粉駝駝的,她還真是和他的那個地方有緣分!


    ***


    吃罷早飯,眾人啟程回家,到了杭州已是傍晚,為避免引起萬老太太的擔憂,謝晚月沒跟著回萬家,而是去了學校。


    烏丹和韓璐都在,白慕霜竟然也在,烏丹從床上跳下來抱她,差點把她撲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和你都隔了十二秋啦!”


    韓璐說:“你這四天沒來,連個電話都不給我們打,手機還關機。”


    烏丹說道:“對啊,要不是輔導員說你請假了,我就要報警了。”


    “家裏有點事要處理,忘記和你們講了,害你們擔心。”


    “那是自然要擔心的,女孩兒長得太美,總歸是不安全,我這顆心呐,天天為你提著。”烏丹歎了口氣,把人鬆開後,發現她嘴角有傷,不由得問道,“你這兒怎麽啦?”


    謝晚月目光微閃,說:“不小心磕得。”


    “哎呦喂,這得多疼,不會留疤吧?”


    謝晚月輕輕摸了摸:“希望不會留疤,挺醜的。”


    韓璐把筆記給她,說道:“這幾天的課程筆記,我手寫的,你拍個照片存上,錄音回頭發給你。”


    謝晚月掏出手機對著筆記拍照。


    烏丹眼尖:“你換手機啦?這個是最新款誒。”


    謝晚月回道:“嗯,原來那個掉了,就買了新的。”


    鋪位上躺著的白慕霜看了一眼手機信息,沒理會,翻了個身,戴上耳機聽歌。


    謝晚月才整理完筆記,手機就叮叮叮來了三條信息,是個陌生號碼,點開。


    “聽說你的手機掉了,這是我的號碼,存上。”


    “我是閔子軒。”


    “周末去西湖玩兒吧,我開車。”


    謝晚月往烏丹那瞅了一眼,出賣室友的一定是她了。


    烏丹被她看得不自在,扭捏一番,說:“他一直找我問你,我也是沒辦法,看不得癡情的人可憐兮兮的樣子。”


    謝晚月說:“我不喜歡他。”


    “哦,我錯了。”烏丹嘟嘴。


    謝晚月給閔子軒回信息:“謝謝邀請,周末有安排。”


    閔子軒皺眉,每次約都有安排,是托辭還是確實有事?


    他給烏丹發消息問情況,烏丹回他一串省略號。


    什麽意思?


    再問,對方卻不再回複消息。


    這小幾個月過去了,他試了很多種辦法,謝晚月就是不上鉤,讓他又不甘,又有點兒急。


    這麽一朵嬌嫩美豔的花兒,若是被別人摘了去,那可真是要懊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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