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初甜以為自己聽錯了, 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去看他,在明暗交織的光影裏, 男人眼中的光亮明明滅滅, 像是此時心裏搖擺不定的燈塔,她好奇的皺了皺眉,還以為這人會拒絕。


    “那樣也好。”


    她想, 這句話, 大概更多是因為聞二爺的交待吧。


    這就像是從天上掉下的大餡餅, 餘初甜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看他滿是倦意, 並未多說什麽, 一個人看著窗外的風景默默搓著自己的食指, 腦子裏卻在控製不住的想。


    結婚,結婚原來就是這樣的嗎?


    她的心裏牽掛著師父, 並沒有怎麽睡著, 第二天一早便爬起來, 買了早餐帶去醫院,她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到的, 不想進去才看到裏麵站了個中年婦女, 聞二爺大概是不怎麽想和她說話的,一副緘口不談的模樣, 見到餘初甜進來, 才朝她招手:


    “來那麽早?”


    餘初甜看他精神很好, 心裏總算放心一些, 往婦女那邊落過去兩眼,聞二爺這才開口:


    “這是我前妻,你喊她許阿姨。”


    餘初甜應了一聲,乖巧的和許阿姨問好,關於師父過去的事情她知道一些,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從未見過麵的師母,她看起來比師父年輕許多,穿著一條黑色的連衣裙,戴著口罩,聽聞餘初甜的問話,點了點頭,同聞二爺說了一句:


    “那我回去了,家裏還有一堆事情。”


    聞二爺等人走到門口才喊住她:


    “你也不用刻意抽空過來,把你自己的人生過好就行,我還能活很久。”


    中年人之間的情感不如小年輕,哪怕心裏有什麽也不會說的那般直白,直到這位許阿姨走了十多分鍾,餘初甜才聽到聞二爺輕輕歎氣的聲音,很是嫌棄的看了一眼她送來的的鮮花:


    “什麽玩意啊,這麽多年難道不知道我最討厭百合,還穿黑色的連衣裙。”


    那種濃烈又刺鼻的花香味,幾乎要讓他這個嗅覺敏銳的人反胃。


    “小皮蛋,你把這花拿回去插著玩。”


    餘初甜聽話的把話抱到了陽台外,彎著腰嗅了嗅,這香水百合不如野百合,添加了一些其它的香料,自然對於他們這種職業的人來說是一種折磨,後來她從陽台進來,才聽到師父同她抱怨:


    “送花來醫院給我安的什麽心?”


    離婚二十多年從未有過什麽交集的人,也隻有在聽說他病重的時候才勉強來看一眼,夫妻之間的情分已然分的很清楚,聞二爺心裏其實早已看淡這個人,隻是突然間見到,想起來的卻全是一些不開心的回憶,導致早餐也隻隨意吃了一些,問她:


    “昨晚回去睡了多久,那麽早就過來了?”


    “我又不累。”餘初甜陪著他一起吃早餐,此時正在抹麵包片,咬了一口,這才說道:


    “我最近沒有什麽工作壓力,每天都來陪你解悶。”


    她的香水工作暫告一段落,現在師父病重,當下最重要的就是盡孝,什麽計劃都統統往後排:


    “我怎麽可能缺人解悶。”聞二爺輕哼一聲,問她:


    “我昨晚和你說的事情,你怎麽看?”


    餘初甜的手上還剩著厚厚的土司條,中間被她咬了個大洞,聽聞師父說這話,臉又紅了,一邊把土司條撕碎丟在牛奶碗裏,一邊嘟囔:


    “師父,你,你是說結婚這事?”


    聞二爺昨晚從重症監護室裏醒來,實則是清醒的,那時候以為自己命不久矣,自然還是偏了心,怎麽都想幫大侄子一把,腦子一熱,不如就推了一把,自然,如果今天這小丫頭有什麽反對,他也願意聽從她的話,自由戀愛,隨她去。


    可是等了許久,聞二爺沒聽到人說話,偏過頭去才看到那丫頭坐在椅子上撕麵包條,一直低著頭,臉紅紅的,他瞧見她這個模樣,倒是突然想起那些年自己和前妻被包辦婚姻的時候,那人也是這般模樣,女人這種生物,真是男人搞不懂的存在。


    約莫糾結了十多分鍾,那丫頭才結結巴巴的說道:


    “……聽師父的。”


    畢竟年紀小,沒經曆過些什麽,害羞倒也正常,聞二爺這才鬆了口氣,一拍大腿:


    “那就這麽定了?”


    “師父,你不問問你大侄子嗎?”


    聞二爺聽她那麽說,嗬嗬一笑,眼神可機靈的很,一邊摸著下巴,一邊說道:


    “就他?敢反駁我的話,我讓他娶誰他就娶誰。”


    他說完,好奇的打緊,問她:


    “他沒和你說什麽嗎?”


    難道聞少辭這廝,沒有同餘初甜說明實情,可是聞二爺轉念一想,依那小子的性子,沒把握的事情絕不會先動手,聽餘初甜說他沒有反對,聞二爺這才嗬了一聲,不是不要大人插手,有本事自己來啊,追到猴年馬月?


    聞二爺笑笑:“他肯定是樂意大人做主的。”


    餘初甜又有些不明白自由戀愛的定義了,她是從席鳶哪裏聽過不少關於聞少辭相親的傳聞的,那麽說他也不曾真正的戀愛自由過,也許是家族原因,需要找個門當戶對的罷了。


    聞二爺提起這件事情,說道:


    “想當年,我和你師母也是相親認識的,是我不識抬舉,一心隻想香水,疏忽了她的感受。”


    “那你,愛她嗎?”


    哪怕現在半條身子埋進了土裏,他也確定自己對於前妻的愛,是確切的。


    “當然愛她,隻是我傷了她的心,破碎的紙張被撕成兩半,便再也粘不起來了。”


    她現在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有其樂融融的家庭氛圍。


    想來,他這個老頑童其實也算活該,這種債,一輩子也償還不了。


    ——


    “聞總聞總,不得了了。”


    聞少辭剛剛進了辦公室,就被匆忙敲門進來的助理王嘉德打斷,那廝先把門從裏麵鎖上,仔細丟給他一份報表,神神秘秘的問他:


    “你看看,這是老聞董讓安排的訂婚酒店,您和誰結婚,我怎麽從沒見過你的女朋友?”


    作為整個公司裏最得老聞董信任的大助理,王嘉德早上接電話的時候頭都是懵的,這時候瞧見了主角,才開始發問,沒道理他陪著聞少辭那麽久,這人談戀愛的事情他本人竟然毫無察覺。


    聞少辭想,或許聞老爺子從二叔哪裏聽了他什麽言論,顯然是也有些著急了,自己開始動手操辦。


    他先不急不慢的看了王嘉德的清單,這才同他說:


    “是餘初甜。”


    “那丫頭……”


    王嘉德先抬起手比了個矮個子的手勢,又抬起手摸自己的下巴,這才聽到聞少辭解釋:


    “我二叔沒多少日子了。”


    “包辦婚姻?”


    王嘉德真是活久見,如今都8102年了,早就崇尚戀愛自由,沒想到這老聞董和聞二爺一樣糊塗,為了一己私欲,就把聞少辭推到了火坑裏。想他陪在聞少辭身邊那麽多年,那些傳聞中的相親他都是見過的,哪一個女孩子不比餘初甜優秀,那一個不是門當戶對。


    聞二爺的心裏是不是還記著當年的仇恨,故意把餘初甜這個什麽也沒有的丫頭塞給聞少辭。


    王嘉德可不願意聞少辭的人生就因為這一樁婚姻給定了:


    “小聞總,你可別怪嘉德叔囉嗦,你可考慮清楚了,餘初甜什麽也沒有,對你的家族發展沒有任何推動力,你好歹,要找個工作上的賢內助吧。”王嘉德直皺眉:


    “你可別被包辦婚姻給洗腦了。”


    “什麽叫包辦婚姻?”


    聞少辭一項一項的勾著那上麵的清單,看起來格外的鎮定,臉上並沒有被長輩催婚的恐慌,聽王嘉德有條有理的分析他同餘初甜之間的各種不合適,以及包辦婚姻的各種不幸,他自己反倒笑了起來:


    “誰又能拿把槍頂在我頭上讓我娶她,我是自願的。”


    王嘉德險些咬到了舌頭,石化了:“自願?”


    “對,我自願的!”


    就是他那樣的性子,就憑早些年老聞董催著他早些戀愛的那點心思,要真的願意包辦,為何還要等到三年之後這小丫頭回來?


    他對戀愛這件事情或許沒有那麽反應敏捷,但知道自己心裏喜歡誰,對誰抱有好感。如今二叔以此為契機牽線搭橋,他怎麽能辜負長輩的一番心意,把那些清單核實完畢,聞少辭交還給他,問他:


    “你知道,女孩子都喜歡什麽花嗎?”


    王嘉德喃喃:“小聞總你準備送給誰?”


    聞少辭顯然沒有聽他的那些勸告,麵上淺淺一笑:


    “送給未來的聞太太。”


    ↓


    ↓


    ↓


    ————


    餘初甜同聞少辭要結婚的事情,早就不知從何時開始傳開了,關於聞二爺命不久矣的消息更是不脛而走,作為國內優秀的香水大師,難免要引起不少人的關注,沒幾天,聞二爺的事情就上了微博熱搜。


    餘初甜請假在醫院照顧了兩天聞二爺,回到研究所,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有些變了,席鳶知道她最近繁忙,不好意思在微信上問,見到了人,才趁著中午吃飯的空蕩問她:


    “我聽說,你要奉命結婚了?”


    誰不知道餘初甜是聞二爺的得意門生,是少見的香水天才,最受聞二爺的寵愛,現在聞二爺躺在醫院,還剩著半口氣,餘初甜和聞少辭的結婚消息就傳到了大家耳朵裏,自然,不用多想便也知道這事情是聞二爺張羅的。


    餘初甜幾天沒睡好覺,胃口也不怎麽好,隻吃了幾口三明治便放下了:


    “也不算是奉命。”同喜歡的人結婚,並不存在奉命的說法。隻是恰好趕在了這個節骨眼上,而她擔心的,是聞少辭對這件事情的態度,竟然一直順從,毫無怨言。


    是這叔侄倆的感情深厚,還是聞少辭逆來順受,她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懂他的為人。


    席鳶先在心裏替自己的哥哥大鳥默哀,明明是她的哥哥大鳥先追的餘初甜,沒想到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那麽厲害,一下子就把這樁因緣掐斷了。


    那天見到自家父親從醫院看完聞二爺回來,氣的沒吃下飯,叨叨了一早上:“怎麽能拿孩子的婚姻衝喜,這不是鬧著玩嗎,我看聞二爺這次腦子傷的不輕。”


    席鳶不知道她是開心還是難過,和餘初甜提:“可你才十九歲而已。”


    婚禮的日程定的很快,都想著辦個喜事衝一下,沒準聞二爺就能下床活動了。誰都知道國內法定結婚年齡,為他們兩個這事安排的老聞董顯然更加精明一些,先把婚禮辦了,明年年初七一過,剛好討個大吉利的日子,把結婚證補辦了就成。


    兩人說道這裏,被人打斷了,花店的員工抱了一束火紅的玫瑰進來,喊她簽收。


    席鳶忍不住看了一眼卡片上聞少辭的名字,咽了口唾沫:


    “哎呀,聞總送的。”


    餘初甜最近想低調也難,那邊廂微博上還在說她年輕氣盛,意氣風發,懟起記者來毫不嘴軟,這邊廂,一把玫瑰把研究所姑娘們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誰能想到,她和聞少辭的喜訊才傳出來,就收到了未婚夫聞少辭的大紅玫瑰。


    周雨楠路過時看了一眼,喲了一聲:


    “包的倒是挺好看的。”


    那語氣裏的調侃和羨慕,實則代表了每一個單身姑娘的心情。


    餘初甜第一次收到花,不知道他的用意,隨手放在研究所外麵的接待區,剛剛回了研究室就收到聞少辭發來的信息:


    【喜不喜歡玫瑰花?】


    他應該是知道她剛剛收到花,餘初甜握著手機短信,雖然知道他或許隻是為了做一下表麵工作,心裏卻還是開心的要命,連連點頭,打了一長串的感謝和歡喜,正要發出去,轉念一想,這樣顯得自己也太不矜持了,便又全部刪了,回了一句:


    【收到了,很喜歡,謝謝你。】


    收到這個官方回答的人心已經涼了半截,為什麽要聽二叔說的,戀愛可以慢慢談,日久生情不是事,人先綁好了,還怕她了不成?


    可聞少辭看她的這個回信,心裏已經七上八下,哪裏還有平日裏勝券在握的模樣。


    試問想要拴住一個人的心,哪裏有那麽容易。


    他翻看著手機上那張發布會上席鳴給她送大麥的照片,明日的鮮花的已經想好,不如就試試麥子。


    餘初甜的香水銷量創了曆史新高,還沒到發工資的日子,已經有同事默默算起了工資,有人感歎,總算沒選錯這個冷門又討不到好處的職業,至少春天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有那麽一絲欣慰的。


    而餘初甜,則是利用周末午休的時間,做了另一個計劃,趁著最近工作輕鬆,要抓緊時間創辦一個原創香水保護協會,好以此來對抗像是lo公司那樣剮不知恥的抄襲者。


    說做就做的第一步,自然是借著微博的便利,先逐一私信在那條采訪微博下發表抗議言論的調香師。


    不過半天時間,餘初甜創建的群已經進了十多名自由香水師,其中,還有一位是還未正式出道的學生,餘初甜看有人支持,首先跑去和席鳶說了這件事情:


    “席鳶,至於你加不加,可就看我們兩姐妹之前的情分了。”


    席鳶不知道她創建這個組織的意義在哪裏,但看她滿腔熱血,馬上就登錄微博進了她的群裏,當即被餘初甜認命為管理。


    餘初甜興致勃勃的宣布:


    “我就不信了,國內知識產權不會注意我們香水師這樣一個特殊的職業。”


    大概是因為年輕而無所畏懼,席鳶在她身上總是能看得到的一往直前的勇氣和決心,後來她把哥哥席鳴也拉了進來,先在群裏帶頭介紹自己,一時間群裏活躍起來,紛紛介紹自己的來曆。


    群裏大部分都是自由香水師,像是某一些已經隸屬於某一個公司的,則是低調的改了備注。


    年紀輕輕的餘初甜成了第一個為原創站出來的香水師,很快就吸引了業內的注意,在香水圈裏引起了不少關注。


    此時正在醫院裏看發布會采訪視頻聞二爺,看到她無畏的說起那些言論,竟然被逗的哈哈大笑,同旁邊的老聞董說:


    “我就說吧,這丫頭片子和別人不一樣,別人不敢的事情她敢,咱們老聞家幾代儒商,但總是太過弱了一些,是需要這樣果敢的小輩的。”


    老聞董眯著眼睛看著電視上的那張臉,似乎看到小時候聞映嵐的影子,摘掉了眼鏡,輕輕一歎:


    “丫頭聰明是聰明,可不要像你一樣總是惹事就麻煩了。”


    聞二爺難得聽到老父親說起自己的事情,回望過去的四十多年人生,竟然有一種感慨:


    “要是年輕的時候聽你的,也不見得就能長命一些。”


    這本來就是個憂傷的話題,聞二爺事宜的轉移了注意力,呢喃:


    “我看,這兩個人的婚期也定了,該準備的也準備了,少辭這小子,到底能不能說服這丫頭自願結婚,我同他說,要是這丫頭心裏有人,結婚就成了搶人了。”


    老聞董顯然是感情方麵的老手:


    “這你就不懂了,如果這丫頭和你的性子差不多,是個幾句話就跳起來的性子,她要不想結婚,你以為你一句自己要死了就能說服她?”


    聞二爺來了興致:


    “你說她喜歡大侄子?”


    老聞董摸著下巴,眼睛眯成一條縫:


    “喜不喜歡我不知道,但不討厭才能同一個人成為一家人,這點你要清楚,我是過來人。”


    而此時全然不知道兩位長輩正在討論婚事的餘初甜,剛剛下了班就接到了聞少辭的約會短信,那上麵說的十分清楚,說已經派了人來研究所接她,去外麵吃完晚飯,再一起去醫院看望二叔。


    餘初甜從不知道這個人還會花時間去請一個人吃飯,上了車,被司機接送到吃飯的餐廳,好奇的站在門口往裏麵瞧了一眼,這才看到坐在裏麵同服務員說話的聞少辭,他穿的顯然和平日裏不太一樣,一襲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襯的人高挑修長,顯的更加沉穩,說話間,那人瞧見她站在門口,停下來,自己走過來接她:


    “你看看你有什麽想吃的。”


    她任由他帶著往裏走,走馬觀花一樣的看著清了場,裝飾雅致的西餐廳,正中間的蠟燭燈光忽明忽暗,投影著水晶晃動的影子,那光影投落在地毯上,好似追逐她的星星。


    落了座,侍從把他們桌上的燭台點燃,把菜單交給她,她看也沒看,竟然因為這樣的氛圍有些羞怯,笑著說了一句:


    “吃什麽都隨他。”


    這是燭光晚餐啊。


    難以想象,一個多月以前還覺得遙不可及的這人,此時正坐在自己對麵,浪漫紳士的請他吃飯,給她許一個從未見過的浪漫晚餐。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她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聞少辭看她總是好奇這周圍的一切,替她切好食物,和她交換盤子,問她:


    “快點吃,要涼了。”


    餘初甜這才收回目光,歪著腦袋湊過去,同他說:


    “你最近,不太正常?”


    聞少辭輕笑一聲,看她把手抬在嘴巴和他說悄悄話,抬起手一敲她的腦門:


    “哪裏不正常?”


    突然間對她好的不得了,又是送花又是吃飯,這是要做什麽,難道她會不知道,所以才會覺得不太正常。


    聞少辭往她的盤子裏放了一隻蝦,回答她的問題:


    “我請我的未婚妻吃飯,不正常?”


    “咳咳……”餘初甜差點被嗆到,趕緊喝了口水,臉色有些紅,低著頭往嘴裏塞了一塊肉。


    聞少辭看她反應那麽大,忍不住先開口,和她說:


    “餘初甜,你心裏有沒有喜歡的人?”


    餘初甜再也不敢吃東西了,坐在椅子上看著他,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提起這個問題,又害羞又窘迫,抬起手抓抓頭發,摸摸衣服,有些不自在。


    有啊,她喜歡的人不就坐在她對麵,還是過不久就要舉辦婚禮的那個人。


    “這個問題……”餘初甜不知如何說起自己對他的感情,一想起表白這件事情,就覺得嘴巴像是被漿糊黏在了一起,又是緊張,又是羞怯,不知道他問這些話的意思,是不是想找個理由不娶她?


    她搖了搖頭,不敢承認。


    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終於讓聞少辭那顆懸著的心放下,連他自己都從未體會過這種輕鬆,像是剛剛塵埃落定一大筆生意,或是敲定一個糾結了幾個月的大方案。


    他把酒杯裏那一把用作裝飾的精致小傘放到她的酒杯裏,和她告白:


    “餘初甜,你試試和我交往吧,我想和你結婚。”


    餘初甜看著緋紅色酒杯裏的精致小三,想起四年前他在那個雨夜裏,往她的頭上舉了一把傘:


    “這把傘,你可握穩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一瞬間恍然大悟,捂著嘴看著麵前的人,臉也紅透了,耳根子也紅透了,想跑卻覺得腳下無力,隻能軟乎乎的把臉靠在胳膊上,咚的一聲把腦袋敲在了桌子上……


    喜歡一個人,和被喜歡的人喜歡的心情,原來是這樣美好的。


    ↓


    ↓


    ↓


    ————


    聞二爺最近心情不錯,晚上和老聞董敲定結婚的流程,第一次有一種將要嫁女兒的心情,暗自感歎,原來這就是做父親的責任了,到了這個關頭,還會擔憂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夠,有什麽地方需要改進,一遍一遍的去確定婚禮流程。


    後來聞少辭帶著餘初甜前來探望,她才把婚紗給餘初甜看:


    “小皮蛋,你看看喜歡哪一款,定做是來不及了,但這些也都是很適合你的。”


    餘初甜不曉得兩個長輩已經把流程都訂完了,不好意思的湊過去看了一眼,身後湊過來看熱鬧的人同他看上了一款,兩個人均抬手一指:


    “這個我喜歡。”


    “這條適合她。”


    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完這話,餘初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問師父:


    “那我呢,我需要準備什麽?”


    “你準備多吃點。”


    其實哪裏需要她這個什麽都沒有的孩子去準備,都是長輩忙著操心,更不需要聞少辭這種直男審美去研究。


    陳姨可是當年親自操辦過聞少辭爸爸婚禮的,她的辦事能力大家都放心。看兩個孩子到今天為止也沒提過不願意結婚的事情,安安心心,放手開始操辦。


    後來從醫院回來的路上,聞少辭才和她說:


    “你要是有什麽地方覺得不夠好,需要改,一定要和我說,老人家的審美或許有些偏差。”


    餘初甜沒有不滿意的地方,原本還在心裏忐忑他或許不太願意,直到晚上那一頓燭光晚餐,才知道原來他心裏的想法,隻是她存了些私心,沒有說出像是“我也喜歡你”這樣的話。


    不能讓他得意,嗯,至少現在不能。


    回了住處,餘初甜從自己的行李箱把母親的照片翻出來,點了一支白蠟燭,算是上香,和她說話:


    “餘太太,你一定不曉得吧,我馬上要嫁給我的救命恩人了。”


    她總是叫她的母親為餘太太,一半原因是因為她母親生前很年輕,周圍的鄰居從不相信他們是母女,像是姐姐帶著小妹妹,她甚至也從不站在長輩的角度上去給她施壓,相處起來更像是多年的好友,後來她有了追求者,答應那個法國男人和她同居,才會發生自己險些被割破了聲帶的事情,她再也不敢疏忽,也不願意再談戀愛,一直同她一起生活,暗自愧疚了許多年,直到後來抑鬱而終:


    “我以前總覺得沒有我你會過的更好,後來漸漸明白了,是為了我活的更好你才會想要活下去。”


    她看著黑白照片上微微笑著的女人,嗓子有些沙啞,從手機上把聞少辭的照片翻出來:


    “我今天才明白他的心意,謝謝你,給我一個那麽好的歸宿。”


    她知道母親生前最擔心她,現在回了祖國,有了戶籍,馬上又要嫁為人妻,已經是她夢想中的那般安穩,她說著說著自己也哭起來:


    “媽,你應該活的長一些,這樣才能牽著我的手,送我走進婚姻的殿堂。”


    大概也隻有沒有人的時候,她才會回想起那些年辛苦卻又充滿快樂的童年。


    她哭的正在興頭上,突然聽到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光著腳站在走廊上,看到是聞少辭又拿了東西進來,馬上把眼淚擦掉,開口問他:


    “你怎麽又回來了?”


    她把雨傘落到了他的車上,聞少辭以為她睡了,開了門進來不敢打擾,不想一抬頭看到站在走廊上的人紅了眼眶,好像剛剛哭過,轉而走到樓上,問她:


    “怎麽了?”


    餘初甜搖了搖頭,抬手一指,小臥室裏點亮的白色蠟燭正發著微微光亮,映著一個笑容慈愛的美麗女人:


    “和你媽說話?”


    餘初甜有些不好意思,開了臥室的燈,聽到聞少辭問她:


    “你媽媽葬在格拉斯。”


    “我送她到海裏了。”


    出殯的時候全靠幾個熱心鄰居的幫忙,但並沒有錢安置墓地,隨了母親臨終的遺願,把骨灰撒到了海裏。聞少辭抬起手擦了擦那張照片:


    “結了婚以後,我來安置一個衣冠塚。”


    餘初甜楞了一下,抬起臉才看到他認真的眸子和側臉泛著些暖意,說完這些,他轉過來摸了摸她的肩膀,微微傾身,給了她一個承諾:


    “不用擔心你的婚姻,我會遷就你,寵你,不會欺負你的。”


    這話,似是當著餘太太的麵說給她聽的。在餘初甜聽來,卻是那麽動聽的情話,她微微紅了眼眶,笑著點了點頭。


    他現在在她眼裏或許也並不比三年前成長多少,還是那個沒什麽變化的可愛女孩,他知曉時間會讓一個人成長,他願意等,有大把的時間和耐心去等,一句簡簡單單的寵你,早已把餘初甜心裏最堅硬的角落敲開。


    隻要你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


    隨著婚禮日期漸漸接近,餘初甜同聞少辭的婚禮邀請函也已經發到了公司員工的手上。


    聞二爺不想給餘初甜留什麽遺憾,一切都按照禮數來,要明媒正娶。


    這份邀請函,席鳴自然也收到了,他從席鳶哪裏知道餘初甜和聞少辭結婚的原因,特意跑了一趟研究所,恰好碰到餘初甜去醫院,等了兩個多小時才見到她有些擔憂的回來,原來又是聞二爺病情的事情。


    席鳴和她提起結婚的事情,同她說:


    “聞叔叔這樣毫不顧忌你的感受逼你結婚衝洗,實在是太自私了。”


    兩個人有一段時間沒見麵了,餘初甜剛從醫院回來,心裏還在掛著醫院的事情,也把席鳴當成知心好友,說道:


    “大鳥,我倒沒覺得我師父是逼迫我結婚。”


    或許按照正常的流程來說,確實有些快了,甚至連戀愛過程也沒有,但她和聞少辭認識那麽多年,彼此都知道一些對方的事情,心裏很清楚自己對於這段婚姻的期望:


    “我很期待我的婚姻,也希望嫁給他。”


    “聞少辭不過是希望你留在聞氏香水罷了。”都是在商場摸爬滾打的人,席鳴又怎麽不明白聞少辭和餘初甜結婚的目的,他是聞氏的後代,她又有那麽好的調香天賦,這已經是最滿意的婚姻了:


    “你說以前和他相親過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對聞氏基業有發展的人。”


    餘初甜不願意去思考這種長遠的事情,笑道:“那又如何?”


    席鳴愣住,握在一起的手像是麻木了一般,看到她有些羞怯的笑著,告訴他:


    “我從十五歲認識他到現在,四年了,其實沒有什麽好去懷疑的。”


    無論是以怎樣的目的去結婚,她看得到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偏袒和維護,這些已經毋庸置疑,是最好的證據了。


    “如果你把嗅覺遲鈍告訴他呢?”


    餘初甜聽到席鳴說的這句話,有些遲疑,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或許兄妹兩的性子相似一些,都是喜歡替人操心的性子。她猶豫了一會兒,卻不知道該不該在婚前把這件事情和聞少辭說。


    席鳴卻說的斬釘截鐵:


    “你敢不敢賭一把,如果你失去了敏銳的嗅覺,聞少辭還會不會聽他二叔的話和你結婚?”


    兩個人在接待區外的長椅上聊天,沒有注意到躲在旁邊聽了許久的蓯夏,她手裏握著那封花了幾個晚上寫好的辭職信,本想一旦餘初甜和聞少辭結婚,她也就沒有留在聞氏的必要了,突然間聽到這些話,又默默把辭職信收回了上衣口袋裏。


    直到從研究所出去,蓯夏才給那邊的人打了個電話:


    “很抱歉,黃先生,上頭克扣了半年多的獎金,不允許我跳槽。”


    對方財大氣粗:“難道你還怕我們公司支付不起你的損失?”


    蓯夏笑了笑,淡定自若的說了一句:


    “我聽說餘初甜馬上有新的動靜,難道你們不好奇?”


    這話,對方一聽便明白是什麽意思,她不過是想繼續多呆一段時日,笑起來:


    “我給你的卡上打十萬過去,應該夠彌補你這次的損失了吧?”


    “我不缺錢,您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會給你們最有價值的東西。”她向來都不是錢能說動的那種人,她缺的名利和榮耀,是她怎麽努力也無法得到的東西。


    掛斷了電話,蓯夏走了很遠,掏出那份辭職信撕碎,毫無留戀的全部丟到了垃圾桶裏。


    比起有汙點的抄襲公司,百年企業的香水掌門人的位置,顯然是才是更值得去爭取的殊榮。


    她從小的願望不就是這樣嗎,坐在萬人羨慕的位置,因為一個作品而名傳千古,母親沒有做到的,她無論付出什麽也要做到。


    ——


    關於餘初甜自發在網絡上創建的香水協會,不過幾天就被刊登上了報紙頭條,上麵寫,年輕的香水師是國內稀缺人才,一款香水的創作時間有些長達十幾年,應當給這些原創者創造一些更加利於作品保護的方案。


    原本以為隻是小娃娃過家家的協會初次就得到了媒體的大力支持,這點是讓聞二爺和老聞董沒有想到的,以為翻不起什麽水花的小丫頭,倒是替調香師們開了一條路,這點倒是討得老聞董歡喜,盼望著她早些成為自家人。


    後來餘初甜來了醫院,聞二爺先故作嚴肅的問了她一句:


    “你以為你能翻天了,幹這些沒用的事。”


    餘初甜故意帶了報紙前來,討他開心:


    “師父,這就是我和你的最大不同了,要學會反抗,你們這群老藝術家,老調香師,以為一心調製香水便是正道,可現在網絡那麽發達,連少辭哥哥的營銷手段都玩的十分溜,香水難道不應該有個合適它身價的地位和保護方案?”


    聞二爺來了興致,問她:


    “那你這協會,是用來幹嘛的?”


    “我想用她來告垮lo無恥下流的抄襲。”


    席鳶說,原創香水在國內猶如沒有外殼的展覽品,國牌不被人看好不說,崇洋媚外的心態也失去了最基本的尊重原創者。


    “你說lo公司為什麽那麽牛逼呀,是因為大家喜歡他家的‘法國香水’啊。”


    小小丫頭一句“牛逼”惹的老聞董直皺眉頭,訓話:“丫頭,說的什麽詞語,不合時宜。”


    餘初甜吐吐舌頭,把兩個字換了個說法,分析了以後想要替國牌香水師伸冤的事情,坐在床邊問師父:


    “師父,你說我這想法成不成?”


    “成個屁,我看啊,還得大侄子給你分析分析,我是覺得你一副不知天高地厚,又沒什麽心眼,別搞這些事兒。”


    聞二爺雖然寵她,但說起人來卻是嚴厲的,果然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邊廂聞二爺剛剛罵完,聞少辭一進來就看到兩個長輩擺出一副訓話自家未婚妻的模樣,微微皺眉:


    “開什麽家庭大會?”


    小媳婦還沒過門,就開始欺負了?


    聞二爺把這事情同聞少辭一說,她以為聞少辭要像她找房子一樣給出什麽嚴詞反對,沒想到這人格外的通情達理:


    “是啊,希望國牌香水能得到重視,不是外國的月亮就圓一些。”


    餘初甜得到了擁護者,和師父挑眉炫耀:


    “師父,那這事情我自己看著辦了,你放一百個心,我沒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但我也不想辛苦幾年的靈感被人剽竊利用……”


    餘初甜同聞二爺喋喋不休的說著,聞少辭的手機上恰好收到了一條短信,他打開看了一眼,神色凝重,不假思索便走出去了打電話,餘初甜看著他離開,隻當是公司的事情,繼續和聞二爺嘮嗑:“師父,你給我協會建議我倒是接受,但這事我不退讓……”


    走廊外的聞少辭撥通了那個未知來電,不想被對方直接掐斷,又發過來一段文字:


    【你們聞氏的香水師也不過如此,失去了靈敏的鼻子,不過是一個加速衰敗的王國罷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蜜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月鳶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月鳶尾並收藏蜜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