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醫院回來,餘初甜就給自己報了個魔鬼式的婚前準備班, 結果還沒堅持三天就被高強度的鍛煉折磨的投了降, 偷跑去了席鳶家裏一通抱怨:“早知道結個婚那麽麻煩,直接領證不就好了嗎?”


    “笨蛋!”席鳶抬手拍她的腦門, “一輩子就一次的事情, 不辦好一點怎麽成,婚姻一定需要儀式感。”


    “我就覺得是鋪張浪費啊。”和聞少辭在一起的日子已經很幸福,浪漫婚禮對於她這個從未想過自己會那麽快結婚的人來說,是人生裏的一場饋贈。


    她那時候還不明白,婚禮儀式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 隻是被席鳶訓了幾個小時後, 勉勉強強又回去婚前準備班訓練, 距離婚期日期隻有短短一個多星期, 教練對她也沒什麽指望, 隻要到時候能穿穩高跟鞋就成。


    和餘初甜一樣滿懷期待的,是希望她結婚那天自己能出院參加的聞二爺,這段時間和隔壁病房的老爺爺混的熟絡,聞二爺越來越像那些喜歡操心的老媽子,這是第三次問了她能不能穿高跟鞋的事情, 餘初甜勉強點頭,心裏有些抱怨, 矮個子真是沒有春天, 結個婚也要被高跟鞋折磨:


    “慢慢來, 不著急。”


    聞二爺看她一臉苦相, 轉而看向陪同前來的聞少辭,轉了話題,問聞少辭最近香水瓶的進展,席鳴那邊一切順利,傳來的倒都是好的結果。每每討論到香水有關,餘初甜就把高跟鞋的事情拋到了腦後,聊了一個多小時,這才被聞二爺吩咐回家拿他的西裝來醫院看看。餘初甜沒有親人,聞二爺那天就是餘初甜的“娘家人”,陳姨前段時間給他量身定製的西裝昨天就到了,他還沒瞧見樣子,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同聞少辭一起出院,餘初甜上了車之後才有些不自信的問聞少辭:


    “我要是婚禮儀式上出了醜,會丟了你的麵子嗎?”


    聞少辭正在看手機上席鳴發來的香水瓶最新進展,轉過頭便瞧見她有些擔憂的鼓起了腮幫子,湊過去往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那時候,就這樣懲罰你。”


    這一句溫柔的,帶著寵溺的話,幾乎把她心裏的小擔心全部打消,心一瞬間明亮起來,挽著的手:


    “那你呢,娶了個二十歲的新娘子,有沒有很激動。”


    聞少辭頭也不抬:“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就像參加宴會一樣。”


    餘初甜:“……”


    他用餘光看了眼身側的小麻雀,唇角勾起一絲微笑,怎麽不緊張,隻是不願意讓她看出來罷了。


    作為餘初甜的“娘家”,陳姨這段時間給聞二爺的房間裝飾了不少東西,兩個人一打開門,就因為裏麵粉紅色的小氣球和大囍字愣了一會兒,陳姨的裝飾風格真的很媽媽級,但好在兩個人都不挑剔,也就這麽默許了。


    也不知道陳姨把西裝收到了哪裏,餘初甜翻了聞二爺的大半個衣櫃也沒看到,直皺眉頭:


    “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後來聞少辭去陽台給陳姨打電話,才知道是把西裝拿到了幹洗店過水,明天才能拿到:


    “你放心,我給二爺定過不少西裝,尺寸肯定合適。”


    聞少辭相信陳姨的辦事能力,記下幹洗店的地址,明天還要去醫院,也就一起帶去了。掛了電話,聞少辭回了屋才瞧見一直在發疑的餘初甜蹲到了地上,不知道在翻什麽東西。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心下一沉,一抬頭果然看到餘初甜臉色有些不正常,摸著那幾張過塑的照片,同他說:


    “師父的女兒,挺可愛的。”


    聞二爺放在衣櫃最底層的大箱子裏,放著那個夭折女兒的所有衣物,小鞋子,小襪子,出生時的所有照片。在這些所有的關於親女兒的物品裏,夾著幾張她的照片,那是十六歲那年,她和他開始遊學,在世界各地的遊客照。


    聞少辭恐她多想,匆匆收了那些照片:


    “二叔不是想把你當成她的替代品,你別多想。”


    “如果這樣能讓他開心一些,也沒有關係的。”餘初甜的眼睛紅了,倒不是因為這些年師父不曾和自己說起的往事,是想這些年存在聞二爺心裏的憂傷和對往事的無法釋懷:


    “師父一定難過了許多年。”


    這個早早就夭折的小妹妹,同聞少辭的父親死於同一天,十多年前的那場綁匪撕票案,他失去了父親,他也失去了嗅覺敏銳的女兒,這幾乎成了叔侄倆之間一提起來就會難過的回憶:


    “他或許一直以為我在心裏介懷因為要解救妹妹而犧牲的父親。但是我沒有那麽想過,反而是作為警察的爸爸沒有救回來妹妹,搭上了自己的命,使得他們夫妻分道揚鑣而心懷愧疚。”


    聞少辭說起那時候讓她拜師的初衷:“我那時候,替二叔和你之間牽了一條線,是存著他心有所托去的。”


    同樣都是嗅覺靈敏的女孩子,靈氣十足,年紀相仿,也都是那麽可愛的小妹妹。


    “如果這樣能讓他心有所托……”餘初甜的眼睛裏卻絲毫沒有責怪他,或是難過的意思:


    “人不能貪得無厭,我知道自己很幸運,能遇到師父那樣好的人,所以哪怕是心有所托也沒關係。”


    她滿懷感激的收好那些東西,拉住了他的手:


    “聞少辭,我們要生個女兒呀,師父一定能喜歡她。”


    聞少辭緊緊握住她的手,湊過去親了她一下:


    “傻瓜。”


    這個可愛又善良的傻瓜,是他這一輩子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


    餘初甜沒有主動和聞二爺說起這件事情。隻是那之後更加關心他,孝順他,隻願他能活的很久很遠,見到她成長為一名優秀的調香師,合格的妻子,見到聞氏香水蒸蒸日上。


    大年初七,餘初甜的婚禮如約舉行,聞二爺終於可以出院,親自把她交到聞少辭手上時,聞二爺對聞少辭說了一句話:


    “大侄子,這是我最寶貝的徒弟了,你待不好她,就等著雞毛撣子。”


    她雖然沒能成為他的女兒,但從此也不會有遺憾了,前半生走的太快太急躁,沒能好好體驗這世間的生活,後半生要走的很慢很慢,看到她慢慢長大,初為人妻,初為人母,看到這一顆小甜豆成長為蒼天大樹。


    那時候餘初甜才明白,當初和席鳶說的那一番話實在是太過幼稚,她是在結婚典禮上明白這些道理的,從此以後再也不是個任性的小女孩,有家庭,有責任,以及放在心裏的,對師父報答不完的恩情。


    幸好婚禮沒有出什麽差錯,隻是陪完了賓客回到婚房裏,餘初甜被高跟鞋折磨了一天,把新婚丈夫聞少辭甩在了一邊,倒頭便睡。後來睡到了後半夜,她醒來才發現自己被聞少辭緊緊抱住,初春時節,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落了些在玻璃窗上,她聽著雨聲,轉過身看著身側熟睡的那個人,十六歲那年的奢求終於得償所願。


    這就是最好的愛情了。


    暗戀你的那四年,終於換來最美好的結局。


    “睡醒了?”


    餘初甜聽到聞少辭說話,抬起頭正對上他睜開的眼睛,嗯了一聲:


    “你呢?”


    聞少辭醒了,湊過去親了一下她的唇瓣,問她:


    “你忘記了?”


    餘初甜根本不記得自己答應過她什麽,一頭霧水,眨巴著眼睛問:


    “什麽?”


    那人見她忘的那麽快,抬起一隻手撐到床邊上,一下子翻到她身上:


    “你說,要生個女兒。”


    餘初甜抬手捂臉,終於想起新婚之夜自己忘記了什麽事情,在黑夜裏輕輕一笑,便被那個人吻住了唇瓣……


    尾聲:


    九月,修建了半年多的聞氏氣味研究所終於竣工,舊址新建,拋棄了之前的半圓形模樣,變成了三層樓高的水晶屋,聞氏曆史上的所有香水就放在接待區的大展廳裏,餘初甜的係列香水因為構思巧妙的香水瓶獲得了不少關注量,成為了繼聞映嵐之後創造了第二個香水銷量神話的調香師。


    聞二爺那天出人意料的精氣神超好,說什麽也要坐上輪椅來參觀氣味研究所,看到工作人員把餘初甜的新香水放到展覽區,聞二爺轟走了所有人,就留下她們夫妻二人留在那麵大大的展覽牆邊談話,聞二爺看著麵前的上百瓶香水,歎了口氣,和餘初甜說:


    “小甜豆啊,這剩下的那麽多格子,你得替聞氏好好的看好,將來有一天全部擺滿,越來越優秀。”


    這幾日聞二爺的病情本來就不怎麽好,難得今天精神好一些,餘初甜討他歡心,蹲在輪椅麵前看著他:


    “師父,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她說完這話,隻覺得有些惡心,幹嘔了幾聲,又繼續同我聞二爺說:


    “我係列香水第三瓶,已經有靈感啦……”


    “等等。”聞二爺眼睛眯起來,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你最近是不是總是這樣幹嘔?”


    聞二爺這麽一問,聞少辭自己到先反應過來,生孩子的事情,好像一直都是順其自然來著,聞二爺一看大侄子便明白,笑起來:


    “這樣子倒是不急著調製香水啦。”


    他似是又了解一樁心願,眉眼舒展開來,抬起骨瘦嶙峋的手往餘初甜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丫頭,該學會長大啦,我或許是等不到你生孩子那時了。”他說起這些話來,自己一臉釋然,反倒是餘初甜有些難過,忍不住先哭了:


    “師父,你能不能不說這種話嚇唬我,這不是好好的麽,今天明明那麽精神。”


    聞二爺笑的格外開心,從輪椅上掛著的包包裏掏出一個年代久遠的錦盒塞到她手上:


    “我也就隻能嚇唬你最後一次了。”


    因為病情原因消瘦了不少的老人好像一瞬間老了十幾歲,連眼尾的皺紋也清晰可見,餘初甜看他有些不對勁,源於心裏的第六感,緊緊拉住了他的那隻手,不願接:


    “師父,我不要,你留好。”


    聞二爺放高了音量,唬她::“不接我馬上生氣。”


    她隻得接過那個錦盒,眼睛一刻也不敢挪到別處,生怕一不小心他就要離開,聞二爺卻嘴角一揚,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我太困了,睡一會兒吧,少辭。”


    聞少辭聽他那麽說,馬上也蹲了下來,問他:


    “二叔,你盡管說。”


    他把餘初甜的手放到聞少辭手上:


    “我別無所求,隻想你好好的,待我的小甜豆。一輩子包容她,照顧她,愛她。”


    聞少辭剛剛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出聲,就看到聞映嵐嘴角帶著滿意的微笑,安詳閉上了眼睛。


    餘初甜的嗓子有些啞,叫了兩聲也沒聽到他的回應,眼淚一股腦的全部滾落下來,趴在他的膝蓋上嚎啕大哭。


    聞少辭看她哭的傷心,起身去抱著她起來,抬手抹淚:


    “他一定是了無遺憾的。”


    餘初甜點了點頭,看著手上的那個錦盒,小心打開,一股莫名的香味襲來,似是在腦海裏繪製了聞氏香水從百年前走到今天的條條足跡,被藍白色真絲包裹的層層疊疊的盒子裏,放著的,正是聞氏祖傳的那一方秘香。


    勿忘本心,持之以恒。


    我的小甜豆,聞氏香水走過了數百年的曆史,不傳外人,到你這裏又是一個新的輪回,他是新的聞氏香水,也是你未來即將要走的,漫長的道路。


    我一直以來想要看到的未來,終於見到了,已經了無牽掛,我的後半生時間很短,但所幸走的也不快,沒留什麽遺憾,我要去見我的閨女了,我應該陪著她一起,抵達美麗的天國。


    餘初甜捧著秘香跪在他麵前磕了三個響頭,到第三個,早已哭的泣不成聲:


    很榮幸成為你的徒弟,我視如父親的,又滿懷感恩的聞映嵐先生。


    ————全文完,作者微博:@-九月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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