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回到右京別墅區已近12點,薄霍淩從浴室出來, 身體疲憊, 卻毫無睡意。


    從酒櫃開了瓶人頭馬,單手夾著玻璃杯走向陽台。


    墨藍色寬鬆浴袍映著一片柔和月光, 法式白石圍欄之下, 薔薇開得正好。


    他斜倚圍欄, 低眉有一口沒一口地飲。


    握著的手機屏幕上,是尤茜下午發給他的短信, 字裏行間,禮貌疏離。


    眸光又暗了幾分, 盯著那幾個“您”字看了半晌後,氣悶地把杯子裏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末了,重重擱在陽台的圓形小桌上。


    嗯。


    很好!


    ……


    這邊,薄霍淩頭頂月光, 在陽台喝悶酒。另一扇窗內, 尤茜早已入睡。


    久違的按時下班,她心情頗好,晚飯時喝了點小酒, 身心十分放鬆。想到明天要陪同太子爺參加酒會, 回家後洗過澡跟宋敏聊了會兒便睡下。


    這一覺安然睡到第二天10點, 尤茜翻看手機, 發現8點過薄霍淩就來了短信:[11點我來接你, 午飯一起吃]


    哈欠卡在半途, 她一個翻身從床上滾下來,直奔浴室而去。


    尤母在客廳喊:“冒冒失失的幹什麽?鞋!鞋穿上!光腳受寒!”


    “哎呀來不及了!媽,幫我開下火,我洗個澡!”


    女兒的聲音隔著門模模糊糊傳來,睡衣被她隨手扔在走廊地板上,尤母嘟囔著過去撿起:“大清早的,洗什麽澡?”


    尤茜在裏頭喊:“開了沒?”


    “來了來了。”尤母應一聲,敲了下浴室門,問,“你洗澡幹什麽?要出去?”


    “嗯,要陪上司參加個酒會。”尤茜頓了頓,補道,“是工作。”


    “你一個小職員還參加酒會?”尤母狐疑,見女兒又催了,便不再問,快步去廚房開了熱水器。


    浴室傳來嘩嘩水聲。


    尤母坐回客廳,電視屏幕上播放著時下熱門的都市愛情劇,裏頭小姑娘和尤茜差不多大,失戀後抱著胳膊在雨中嚎啕大哭。


    她不自覺就往女兒身上帶。


    沈傾喜歡上別的女孩,尤茜肯定很難過!雖然她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樣,但當媽的哪能不清楚她的尿性?指不定每晚都躲被窩裏哭。


    “唉!”她歎口氣,有點埋怨沈傾。


    那孩子從小品學兼優,感情上怎麽三心二意的呢?


    尤父在一旁刷朋友圈,聽見這聲歎,掀起眼皮瞅了老婆一眼。


    知道她在愁什麽,擰眉寬慰一句:“緣分沒到而已,你瞎操什麽心?”


    尤母瞪他,壓低聲音道:“我是怕她經曆沈傾之後,對愛情失望,要是單身到30歲還沒遇到合適的,不嫁了怎麽辦?”


    尤母的顧慮,尤父不是沒有過。


    尤茜現在23歲,雖說還很年輕,但幾年時間眨眼便過,要在期間遇到合適的人並順利走到結婚這步,看似容易,實則艱難。況且沈傾模樣清俊、名門學府、技術型專業,怕就怕尤茜被甩後咽不下那口氣,要挑比他更好的男人。


    三條腿的男人是多,可比沈傾條件優秀的還真不多。


    尤父安慰著妻子,其實心裏也發愁。


    他沒敢告訴她,早上去菜市場碰到了沈母,提著大包小包的肉和菜,就隨口問了句是不是有客人。沈母表情有點僵,隻說沈傾要回家吃飯,便不再透露別的。


    想也知道,是要帶新女朋友回家了。


    還真是……


    涼薄!


    全然不知父母在焦愁她的人生大事,尤茜怕薄霍淩等,一陣手忙腳亂地忙活,總算趕在10點30的時候把自己收拾好。


    在尤母勸說下喝了碗煮豆漿,踩上涼鞋出門時恰好10點45。


    臨近中午,豔陽高照。


    光斑穿過樹葉落在她肩頭,襯得膚白發烏。想到有專門的造型師為她打理,尤茜便沒有化妝,穿一條款式簡單的淡藍色細帶連衣裙,拿了個同色小手包。


    走到小區門口,沒見到薄霍淩的車,倒看見一個短發女人從沈傾的車上推門而下。


    她手裏提著禮盒,雪紡上衣及膝短裙,溫婉又不失活力,裸妝、編發,耳環項鏈也搭配得恰到好處——可見是下了一番功夫。


    尤茜窺屏過她的微博,因此一眼便認出這是沈傾導師的女兒,姚馨。


    沈傾正準備去停車,冷不丁瞥見尤茜,聲音猛然卡在喉嚨裏,再說不出一個字。


    正仰頭和他說話的姚馨在那一刹,觸電般回了頭。


    就看到淡藍長裙的女孩穿過樹蔭,走到一片燦爛陽光下。


    凝白肌膚被照得幾近透明,襯得那雙緊抿著的飽滿嘴唇越發豔麗奪目。


    女孩美得不真實,好似灑落在海麵上的一點光,輕輕一碰,便會碎掉。


    姚馨有片刻的失神。


    京華校草女朋友的照片,網上隨便一搜便有,所以,她不是不知道尤茜長什麽樣子。


    當時還跟閨蜜一起嘲尤茜配不上沈傾,但照片畢竟是死的,此時此刻站在她麵前的,才是鮮活的。


    她沒料到,尤茜真人竟然美成這樣!


    那是照片所呈現不出的衝擊,對著她當頭一棒!


    為了見沈傾父母,今日她特意精心打扮過,但跟尤茜一對比,還是矮了不止一星半點。


    她喉嚨有點發緊,像是輸了一場還未開始的戰役——


    23年的青梅竹馬情、如此勾魂攝魄的美貌,守住沈傾的那份自信,在這一刻坍塌成了廢墟。


    她慌亂地看向駕駛座上的人。


    沈傾唇緊抿,眼裏失了萬物,隻剩下那抹淡藍色身影。


    他明明什麽都沒說,但姚馨卻覺得,他眼神裏凝著千言萬語。


    是她,發瘋一樣渴盼的深情。


    尤茜也沒料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沈傾的新女友相遇。即便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這一刻真正來臨,心口還是被蟄了般刺得一痛。


    她飛快別過臉,目不斜視從兩人麵前走開,儼然不曾相識的陌生人。


    她和沈傾已經分手了,往後他飛黃騰達還是落魄街頭、幸福或是不幸,都與她無關。


    她淡漠的態度,讓沈傾狼狽地低垂了眸,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發白。


    他張唇深深呼吸,企圖驅走胸口的這份壓抑,卻發現越是刻意,越是沉重。


    尤茜……


    曾經輾轉唇齒的名字,再也喊不出口。


    “沈傾!”屬於另一個女孩的聲音,把他從落陷的情緒中拉回來,偏頭,對上姚馨焦躁的眼眸。


    是了,今天是帶姚馨見父母的日子。


    他這樣,姚馨一定很不安。


    於是定了定神,壓下眼底陰霾,溫和道:“我去停車,你等等我。”


    姚馨沒應,瞥了眼站在不遠處樹蔭下似在等人的尤茜,明知故問:“那個女生,是你的小青梅吧?”


    沈傾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嗯”字,表情懨懨,明顯不想多說。


    偏偏姚馨不甘就這麽放棄宣示主權的機會,三個人難得遇見,她還被尤茜的美貌壓了一頭,她得從擁有沈傾這件事上找回優越感。


    無論如何,現在,沈傾是她的男朋友!


    單是這點,足以變成傍身的利器,去打尤茜這條落水狗!


    她把禮盒往車上一放,趾高氣昂朝尤茜走去:“你就是尤茜吧?”


    沈傾心一緊,立刻阻止:“姚馨!”


    姚馨恍若未聞,似是爽朗的鄰家大姐姐,對著尤茜熱情招呼道:“早就聽說沈傾有個一起長大的小青梅,一直想見見,沒想到這麽巧,在這裏碰上!”


    尤茜冷淡地問:“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就打個招呼而已。”姚馨嘴上這麽說,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抬手把頭發捋到耳後,蒂芙尼最新款鉑金鑲鑽耳環陽光下閃閃發亮。


    沈傾已經躍下車,疾步趕來,他拉住姚馨的胳膊,向來溫潤的嗓音,也帶了幾分厲:“你做什麽?”


    “跟她打個招呼啊!畢竟是你的小青梅,叔叔阿姨把她當親女兒,往後串門少不了碰麵,我提前打好關係不行嗎?”


    她話裏有話。


    暗指尤茜會借著沈家長輩的關係,蒼蠅似的纏著沈傾。


    尤茜哪裏聽不出來?


    她蹙眉,又朝後退了一步,企圖遠離這對令她作嘔的狗男女。


    “她應該有事要辦,我們不要打擾。”沈傾擰著眉,想把姚馨拉走。


    姚馨卻覺得傷了麵子,固執地往尤茜跟前湊:“我叫姚馨,跟沈傾一樣在京華大學讀研,不過他是計算機係,我是外語係。聽說你在薄氏工作,真巧!我有個同學,沒考上研無奈之下也去就職了,跟你同一公司,說不定你倆認識呢!”


    假惺惺的套近乎和言語裏流露出來的優越感,令尤茜不適,她打斷姚馨沒完沒了的廢話,直問:“找我到底想說什麽?”


    重頭戲來了!


    姚馨唇勾得更深,盯著尤茜眼眸,終於道出目的:“其實,我一直想跟你道個歉。”


    雖這麽說,但她臉上卻無半分愧疚,眼裏盛滿勝利者的驕傲。


    意識到她要說什麽,沈傾低喊:“姚馨!”語氣焦灼又慌亂。


    就這麽在意他的小青梅,生怕她把那件事說出來?


    姚馨喉間苦澀。


    認識沈傾那麽久,他向來溫雅,跟人爭辯也鮮少動怒,可一遇到尤茜的事,就控製不住情緒。


    尤茜是埋在他心裏的一根刺,稍微觸碰,就是鮮明清晰的痛。


    如今,尤茜也成了她眼裏的一根刺,一天不□□,她一天寢食難安。


    挽過沈傾的胳膊,她目光緊鎖尤茜,一字字重重道:“抱歉我和沈傾在一起,讓你痛苦難過了,但感情的事沒有對錯可言,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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