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午休,莉安立刻把新找出來,把他帶到舊校舍的玄關前麵。


    「你答應過我的,快點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訴我。」


    莉安截斷新的退路,全身上下散發出「要是不把昨晚的事情從實招來,你就別想回去」的壓迫感。相對地,新跟昨晚相比像是變了個人,一副沒有自信的樣子。


    「不是,我也很想跟學姊說呀,可是不知道該說是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或是說我也不很確定」


    「不要找藉口,真難看!」


    莉安一句話果斷地打死態度猶豫的新。


    「什麽東西不確定?是昨天晚上你脫口而出的幽靈嗎?」


    「果然學姊不相信幽靈的存在。」


    「你不要隨便評斷我。」


    「那麽難不成,學姊相信有幽靈的存在?」


    「我剛剛不是說了,不要隨便認定我怎麽想。」


    這次則是拳頭飛了過來。


    「痛死了啦」


    新抱著被打到的頭頂。真可憐,眼角還浮現淚水。


    與美麗的外表一點都不搭,莉安的動作很快,而且很有力。這種隻有兩個人相處,不會引入注意的情況特別危險。這在二、三十年前的話,一定會被人傳成是「地下大姊頭」。就算這樣,她那學生會副會長的孤傲個性評價也不會受影響,也許還能更善加利用這一點。


    莉安視線冷酷地看著腦袋再度被拳頭擦過去的新,說道:


    「你對幽靈的態度跟昨天晚上差很多呢!是不是跟朋友說了之後被大肆嘲笑了?」


    「哇塞!學姊,你真是神機妙算!」


    新還殘留著淚水的雙眼,驚訝地張得大大的。


    「班上同學說,我因為害怕舊校舍,才會幻想是幽靈出現以至於踩破樓梯,我覺得就是在嘲笑我。」


    「你平常就是會被幻想要得團團轉,有時候會看到幻覺的人嗎?以前有沒有朋友這樣說過你?」


    「沒有。我平常完全不會這樣。」


    「那麽,說你這是幻想的證據也很薄弱。這種情況,蒐集當事人的原始說法是基本原則。」


    「哦這就是說什麽意思呀?」


    「意思就是,如果你看到了而且明確認定,首先就必須把你目擊到幽靈或是那一類的存在一事,當作是事實接納。」


    「現在還不能確定呀!」


    「是你說過相信自己看到了幽靈。」


    「哈哈,這樣的話,學姊一開始直接跟我說就好了麽!」


    新忽然心情大好。根本就沒有把莉安所做的「我隻是在避免因為不正確的表現方式而造成誤解」的說明(藉口?)給聽進去。


    「這樣呀,學姊也相信幽靈存在呀!那麽,我也有信心確定我真正看到幽靈了。」


    麵對獨自開心地對眼前情形感到安心的新,莉安輕輕地歎氣。


    「三宅,你太容易受到別人說的話擺布了。雖然疑神疑鬼也很有問題,但是你聽別人說話的時候,應該再多深入思考些。」


    雖然我不想同意莉安的說法,但是她指出了問題的核心。新說好聽是為人坦率天真,說難聽就是個容易上當受騙的笨蛋。我很擔心他不會記得對人要再多點疑心比較好。


    接下來,在莉安的催促下,新開始講述昨晚的事情。


    讓人吃驚的是,他幾乎沒有任何隱瞞,老老實實地把所見所聞一五一十說出來,連自備開鎖工具開門都誠實招了。隻有一件事情沒說,就是走過走廊的時候,被自己的腳步聲與影子嚇到的事。


    「那麽,關於舊校舍的幽靈,學姊有什麽看法?」


    講完昨晚的事,這次新問莉安。


    「目前還無法判斷你看到的東西是不是幽靈。可是,能夠肯定這棟舊校舍裏頭有什麽東西。說不定是像你說的亡者靈魂:或是惡魔或精靈:還是妖精一類的。日本這邊是怎麽說的呀也有可能是土地公或狐狸。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懷疑了,果然有什麽東西附身在這棟校舍裏頭。而且,不管是什麽,都是邪惡的東西。」


    莉安以比平常更為嚴厲的視線,注視著舊校舍。


    唔不用這樣瞪我吧!


    將她充滿敵意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的,是新說的一句話。


    「等一下。為什麽學姊認為是邪惡的東西!她還救了我呀!」


    「但是,你不要忘了,你說你會掉進去洞裏麵,也是她造成的。也許她就是打算對你不利,我可不能保證下次你也能平安無事。你不認為先假設那個東西帶有惡意,再予以避開是比較明智的嗎?」


    即使我很不情願,不過莉安所言還挺有說服力的。我當然沒有惡意,但還是造成了會讓別人如此懷疑我的無奈與失敗。倘若加害於人就是邪惡,那麽我必定是個邪惡的存在


    然而,新說了:


    「我不這麽認為,因為我完全感受不到邪惡或是惡意。」


    我有點熱淚盈眶。他說話的出發點應該是要反駁莉安,盡管如此,這像是在袒護我的說法,還是讓我覺得開心。


    「不要受主觀與感情的擺布,說不定下次不是擦傷就能了事的。這棟舊校舍的事情交給專家處理,你就忘了吧!」


    「你說的專家在哪裏?」


    「就在你前麵,我就是專家。我以專家的身分命令你,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你別再插手。」


    就算是在高壓下令的莉安麵前,新也毫不罷休。


    「哈?學姊是幽靈專家?你腦袋有問題呀?」


    「如果我腦袋有問題,相信幽靈存在的你,腦袋更是大有問題吧?你不信是你的自由,可是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閑事。如果你不聽,即使訴諸實力我也會阻止你。你大概沒注意到,昨天晚上我會到舊校舍來,並不是湊巧的。」


    「如果不是湊巧,那你說是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你入侵了舊校舍,我是來阻止你的。不管你想入侵幾次,我都能夠阻止你。」


    確實,昨天晚上莉安出現的時機也太剛好了。平時她不曾半夜跑到舊校舍來,應該也不是因為察覺到新的惡作劇而跟蹤他過來的。或許正如她所言,一切並不是湊巧。


    「你不要胡說八道了!」


    「我是不是在胡說八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打破激動的新與十分冷酷的莉安彼此瞪視僵局的,是一個少女尖銳高亢的聲音。


    「喂!新!你在那裏做什麽?」


    綁著馬尾的女學生盛氣淩人地迅速逼近。後麵跟著新的朋友「財神爺」友久,一臉無奈,但表情又帶著點欣喜,追了上來。


    兩個程咬金的出現,讓莉安散發出來的感覺為之一變。冷酷而充滿高壓的眼神變得溫和,一瞬間化身成為孤傲但對人和氣的學生會副會長。隨著她的變化,甚至連周遭的空氣感覺起來都柔軟許多。


    真奸詐。這樣看起來就像是新在頂撞正在穩重教導新生的莉安。


    「新,你在幹麽?不好意思,學姊真是抱歉,這家夥有沒有做出什麽失禮的事情?」


    跑上來的少女也搞錯了,忽然就朝著莉安猛力鞠躬,用力到連綁著的馬尾都往上跳了起來。她的名牌顏色是一年級的,寫著「山下」。


    「夕子你幹麽道歉啦!說起來都是這家夥」


    「不準叫狹山學姊『這家夥』!反正,一定是你又幹了什麽好事吧?」


    「你不要亂罵我啦!」


    這次輪到夕子跟新開始互瞪了。莉安麵帶輕鬆的笑容望著這兩人,跟在後頭的友久也浮現出困擾的苦笑。


    「你們感情真好,是青梅竹馬嗎?」


    看好時機,莉安冷冷地問。


    「才不


    是!誰會跟這種家夥是青梅竹馬?」


    「我們隻是念同一所小學而已!」


    新與夕子同時大喊出否定的答案。就在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時,莉安對夕子說:「我可以叫你山下同學嗎?他並沒有做什麽需要跟我道歉的事情,請你放心。我隻是稍微多注意他一點,也得到他的充分諒解了。那麽,我先失陪了。」


    完美演出冷漠而成熟的學姊,莉安轉身離開。也許她並不希望「專家」的事情被局外人聽見。


    莉安的身影一消失不見,友久立刻悠哉地開口:


    「喂,狹山學姊跟你說什麽?」


    「她叫我別跟舊校舍的幽靈扯上關係。」


    「你的那些幽靈幻想,居然連學姊都敢說?」


    「是她問我的。」


    「天呀,真是丟臉。所以她才會露出那種可憐你的表情吧?雖然你本來就是笨蛋,可是現在她一定認為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了。」


    夕子再次指責新。看樣子,她也被迫灌輸幽靈幻想之說了。


    「我說呀,學姊她可是相信幽靈存在的喔。像夕子你這樣隨便就罵我是在幻想,才是大錯特錯。而且,學姊她好像知道很多幽靈之類的事情,她跟我說可能是惡魔或是妖精一類造成的。」


    「亂講!你不要胡扯!」


    「我才沒胡扯!」


    「我說,你們兩個不要在這裏抬杠拾得沒完沒了!這樣不會有結論的。」


    友久擠進情緒逐漸激動起來的新與夕子之間。有很多這種血氣方剛的朋友,「財神爺」也是忙得很。


    「對了,新,你決定怎麽辦?你要放棄調查舊校舍的幽靈嗎?」


    「怎麽可能!越叫我不要管,我越是想管呀!」


    「要是跟狹山學姊爭執太多的話,好像會很麻煩。她可是學生會的副會長。」


    「管她那麽多!要是講什麽未授權入侵舊校舍,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學姊也一樣呀!她隨便就禁止我進去,要我忘記這回事,我哪能乖乖聽話?」


    在反抗意識高漲的新麵前,夕子像是受夠般地歎氣。


    「隨你高興。希望你在被抓、被痛罵之前就會厭煩放棄。」


    揮了揮手之後她離開了。大概是不想再繼續奉陪舊校舍的幽靈,這種幼稚的話題吧!


    「夕子,你不要說出去喔。」


    「我不會告密的。要我講幽靈什麽的,我也覺得丟臉。」


    「謝啦!我們也會當夕子沒有聽到這件事情的。」


    對著轉過體育館轉角,消失身影的夕子,友久補充說道。


    「友久,你在說什麽?」


    「沒有啦,因為萬一新受傷了,夕子沒有通知該負責的大人,也會遭到責備的。」


    「你想太多了。因為我根本就不會受傷。」


    「去年你被帶刺的鐵絲割傷腳,花了一個月才完全康複呀!這是所謂的未雨綢繆。」


    友久口氣悠哉地指責,讓新無話可說。


    原來如此,雖然有人壓迫他就會反彈,可是有人勸戒他就會乖乖聽話,新似乎是這種人。


    「噯,這可以先不管啦!那麽,你有沒有什麽關於幽靈的線索?」


    「完全沒有。我打算再次潛入調查。」


    「你不是看到幽靈了嗎?要不要去調查看看人家的來曆?如果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學籍資料或是畢業紀念冊之類的應該留有紀錄吧?如果有什麽意外事件,說不定還會上報!」


    「友久,真有你的!可是相簿或是以前的報紙,這種東西要去哪裏找?」


    「新,你都不去圖書館的哦。圖書館沒有的話,我想也能從教職員辦公室借到學籍資料跟畢業紀念冊。去拜托你哥的話,應該會有什麽辦法吧?」


    「我哥?從他回家後,我就對他很沒轍噯,這也是為了調查幽靈,沒辦法了。」


    新他們歸結出調查幽靈的方法,得意洋洋地回去新校舍了。


    跟他們完全相反,我的心情卻沉到穀底。


    新會去調查昨天在窗邊看到的「幽靈」。倘若他聽從友久的建議,那麽他一定會知道「幽靈」跟那個女生的相關意外。


    我殺了她殺了河野幸香同學,就在八年前的那場意外


    八年前,那場意外發生的時候,正值我重生後沒有多久。


    迎接創校一百年的那年二月,我毫無徵兆可循地突然重生了。到現在都記得,那時看出去的世界為之一變的情景。


    在重生之前,我就一直在見聞校舍中發生的種種事情。有著可以感受一切,進行心靈的思考。但是,我沒有像人類的手腳那樣,能夠隨心所欲動作的部位,或是可以講話的嘴巴。長達一百年的時光,我隻是看、聽與感受。這就是我的全部。


    原本隻是棟建築物的我,在那一天有了靈魂。


    我產生了不僅能感受世界,還能把意誌所產生的「我想這麽做」、「我想變成這樣」加以實現的力量。我變得可以自由自在地操作自己的身體也就是校舍。關上打開的窗戶、關掉忘記關的日光燈、在無人的走廊上發出腳步聲,一切隨心所欲。


    也就是說,我成了夠格的恐怖建築了。


    剛重生的我,非常著迷全新的能力。能活動自己的身體非常有意思,我每天藉著引發靈異現象來玩樂。但是,不要弄錯了。我並不是以驚嚇校內師生為樂。


    那個時候,我很害怕被人盯上。因為學生們帶到學校的漫畫之類的,裏頭所謂的恐怖建築,下場必定都是遭到焚毀。要是我變成了恐怖建築,我真心以為人們就算不放火燒掉也會把我拆掉。所以,我一直都隻有在無人的半夜時分,才會引發靈異現象。


    而且,在明亮的陽光底下,我沒辦法移動身體。我有能力引發靈異現象的時間,隻限於太陽下山到黎明前。


    盡管謹慎地使用力量,希望不要被人盯上,但最後還是被發現了。


    那天傍晚,我確認過校舍內空無一人後,便在黑板上寫字來玩。一旦寫在黑板上的粉筆痕跡記憶回籠,便能隨心所欲地在黑板浮現圖案或文字。這是新的能力。我很高興自己能做的事情增加了,所以完全沒注意到從窗外看著黑板的視線。


    注意到我引起的靈異現象的人是琢磨同學那個時候他三年級,正在跟河野幸香同學交往。


    琢磨同學衝進校舍,對著引發靈異現象的「某個東西」開始說話。我害怕被他盯上而保持沉默。可是,最後卻卯起來回答了他。因為我無法忽視為了尋找「某個東西」,而一直在校舍裏頭到處跑來跑去的他。


    幸好我第一次交談的對象是琢磨同學。他完全能體諒我的恐懼,也答應我不會隨便告訴別人。從那天開始,我們每天都會從天空泛紅開始交談到太陽下山。


    現在回頭想想,我當時實在很依賴琢磨同學。一開始的溝通讓我很興奮,分分秒秒都想要跟他說話。仿佛新生的雛鳥對父母印象的深刻烙印,我的意識總是在追尋著他。對於這樣的我,他也不害怕。琢磨同學成為我這一百年間的學校生活中,最初也是最後的朋友。


    認識我過後一個星期,已經完全混熟的琢磨同學向我提起一件事情,就是他想把他的女朋友幸香同學介紹給我認識。


    我當然二話不說讚成了。我天真地以為,琢磨同學挑的女朋友,一定可以像他一樣跟我變成好朋友的。而且,我對幸香同學厭到內疚,因為我占用了琢磨同學許多時間。我希望可以經過琢磨同學的介紹,光明正大地跟她成為朋友。


    盡管如此,那個時候我卻對幸香同學沒什麽印象。


    她文靜而態度恭敬,講白一點就是個不起眼的少女。由於與琢磨同學交往


    ,目標是考上同所高中的兩個人一起努力用功這種情況,實在很適合不起眼的幸香同學。


    約好的那一天,我非常興奮可以認識幸香同學。我盼望著快點到太陽下山後引發靈異現象的時間,確認了好幾次太陽的位置,在心中感慨歎息。


    於是,當我的影子終於伸長到東邊櫻花樹根部的時候,我坐立難安地心想,他倆該不會提早到達約好的地方吧?如果我有雙腳,我想整座學校就會被我來回走動,弄得像是地震般地劇烈搖晃。


    然而,琢磨同學被找去教職員辦公室了。因為社團活動的歡送會,有話得跟負責的老師商量。他彷佛察覺到我焦急苦等,便告訴幸香同學要她先到約好的地方去。


    我們約好的地方,是通往狹窄頂樓的塔樓樓梯。平時樓梯上的門會上鎖進不去,但到了傍晚我就能用靈力打開門,所以那是個秘密場所。我希望不被別人撞見,跟琢磨同學都是在那裏交談的。


    獨自先來的幸香同學,確定塔樓樓梯的門鎖開了之後,表情僵硬。即使先聽過琢磨同學的說明,平常鎖著的門不知何時打開了,還是會覺得怪怪的吧?她深呼吸一口氣後,打開了門。


    嘎嘎嘎


    傷痕累累的地板發出摩擦聲,幸香同學爬上了樓梯。她緊張地不停左顧右盼,說到底終究還是很在意我。


    這麽說起來,琢磨同學是怎麽跟她說明我的事情呢?他本人似乎誤會了我是幽靈之類的存在。由於我也沒辦法講清楚自己的事情,會造成誤解也是無可奈何的。


    幸香同學在平台轉彎,朝著通往頂樓的門,戰戰兢兢地爬上樓梯。


    要不要嚇她一下?


    一點點的惡作劇心態。我確認了琢磨同學已經離開教職員室,很快就會到這裏。就算嚇到她,琢磨同學也可以馬上安慰她吧?沒問題的,隻是個小小惡作劇,笑笑就沒事了。


    「幸香同學,看看你的後麵。」


    我的聲音讓幸香同學瞬間嚇了一大跳,手緊緊握住樓梯的扶手,然後提心吊膽地轉身朝著後麵。


    我為了要有個身影與她對話,便模仿她的樣子映照在天窗上。從她的角度來看,一定可以看得到那高高在上,理應照不出自己身影的窗戶上,居然映出自己的臉,而那張臉還笑容滿麵,浮現出與她截然不同的表情。


    看到不是屬於自己卻又是自己的臉,幸香同學臉色蒼白,握著扶手的手也跟著變白。可是,她忍著恐懼開口問道:


    「你就是三宅同學說過的幽靈嗎?」


    琢磨同學果然是誤會我了,還這樣告訴了她。奸像也隻能在今後花時間好好解釋清楚,當下最重要的是要先讓她放心。


    「嗯,類似啦。他怎麽跟你說?」


    「這樣呀原來真的有呀,太好了。」


    幸香同學得知眼前的「幽靈」,就是男朋友告訴過她的那個,鬆了一大口氣。緊張消除了,身體便靠上剛剛握著的扶手啪啪啪!


    伴隨著巨大聲響,被蟲子蛀得破破爛爛的扶手,在她靠上去時突然脫落。


    一切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彷佛以腳為圓心,幸香同學的身體劃出優美的弧度後倒了下去,頭朝下地摔到樓梯上。


    她的頭撞上樓梯的尖角,我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樓梯尖角沒入她的頭蓋骨中。過於驚嚇的我,隻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失去意識的幸香同學,身體滑到了二樓的地板上。一停止滑過樓梯的斜麵後,紅色的鮮血便以她的頭部為中心擴散開來。


    琢磨同學目擊到意外的一部分。因為幸香同學跌落的瞬間,他正好走過通往頂樓的門。


    接下來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了。


    老師們立刻衝了過來,叫了救護車。大概是琢磨同學去通報的吧!他陪著幸香同學上了救護車。


    後來我聽教職員室裏的老師們對話,得知幸香同學去世的消息。


    琢磨同學再也沒有來學校,就那樣畢業了。畢業證書也是他的家人來學校幫忙拿的。


    我再度看到琢磨同學,已經是八年後也就是今年早春的事情。他成了理化老師,到倉手南國中任教。


    當我看到長大成人的琢磨同學,內心焦躁不已,但他似乎無視我,想要避開我。他隻來過舊校舍旁邊一次而已,就是春天開學時,校方人員帶著新老師參觀學校的時候。


    從那之後,他完全沒有靠近身為舊校舍的我。也許,他並不願意想起我吧!


    倘若他忘了那場意外還有我,也是無可厚非的。唯一的朋友討厭我,忘記我,這一定是對我的懲罰。


    那麽可怕的意外之後,我後悔自己殺了幸香同學,因此發下重誓:


    我再也不會跟人類扯上關係,再也不會在人前引發靈異現象。


    即使對方是早就知道我的存在的琢磨同學,我也不願意打破這個誓言。因為我原本就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就擅自與人類來往,這就是所有問題的起點。


    這也是八年前那場與「幽靈」有關的意外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何況,跟我擔心的一樣,新開始積極調查「幽靈」了,雖然他的調查目前都被莉安一一擋了下來並未成功。


    他倆約好的那天晚上,新再次潛入舊校舍。但是,就在他受到不久後立刻現身的莉安阻撓之際,警察終於出現了。因為正在慢跑,「湊巧」看到有人影潛入校舍的莉安,向附近的派出所報案。新的動機是「為了調查舊校舍的幽靈」,於是最後隻當作是小孩的惡作劇處理便結束了。


    盡管運氣很好沒造成騷動,但新(還有我)體會到莉安所言是真的。雖然我不知道她是用什麽方法,可是她好像真的有辦法察覺到半夜想要接近舊校舍的人。


    在那之後新好幾次企圖在半夜入侵,全都被莉安與公權力(警方或校方)阻止了。這個時候,因為他在晚上被逮到,所以乖乖聽了莉安那像是忠告也像是脅迫的話,把開鎖工具收了起來不再使用。


    「關於禁止持有特殊開鎖工具的法律,一般稱為開鎖防治法,其成立要件非常簡單。第三條『禁止持有特殊開鎖工具』提到:『不論任何人,除了業務與依據其他正當理由持有的情況外,皆不可持有特殊開鎖工具』。也就是說,明顯確定持有的同時,就已經構成犯罪行為了。日本刑法第一百零三條,雖然關於成立條件有幾個爭論點,但是你無疑是犯了住居侵入罪,輕而易舉就可以證明你的觸法行為。而且,校方與警方都留有你素行不良的紀錄。有監於最近對少年犯罪出現嚴厲懲罰的傾向,即使初犯,說不定都會被送進少年輔育院。如果你想趁著受到少年法保護的時候去體驗輔育院的生活,我也不會阻止你,不過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清楚。」


    即使聽到這些話,新還是一副對莉安所言似懂非懂的樣子。連我聽了都是一頭霧水。


    不過,新也能感受到莉安是用她自己的方法在付出關心吧?他露出老實的表情回答說:「那我就當作如果開鎖就會真的被警察抓走好了。」


    從那之後,新企圖開鎖的時間改成了白天。


    翹掉從一大早上學開始,到午休過後第五堂課的所有課程,新試著在各種時機入侵舊校舍。然而,幾乎是任何情況都會立刻被發現。相對於未知的察覺能力,加上堂堂正正運用公權力的莉安,想要獨自挑戰的新,實在是太過魯莽了。老師們也在他身上貼了個「喜歡舊校舍的問題兒童」的標簽。


    這天放學之後,新也因為入侵舊校舍而被莉安抓到。


    在二樓走廊的最裏麵,擋住通往頂樓的樓梯門前麵被莉安抓到後,莉安檢查了新攜帶的東西。


    「似乎沒有帶開鎖工具」


    「我有聽學姊的忠告呀!我可不想去少年輔育院。」


    「如果你執著到這種地步,我就不會再給你忠告了。為了你好,也許還是早早送進少年輔育院軟化比較好。」


    莉安狠狠地警告不管被抓到幾次都不放棄的新。


    「學姊也跟我一樣執著吧!為什麽?為什麽學姊要妨礙我跟河野學姊的幽靈見麵?」


    新想見的,從單純的「幽靈」變成了「河野學姊的幽靈」。跟我擔心的一樣,他果然查過八年前的摔落意外


    「身為專家,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外行人做出危險的舉動。再說,我應該說過了,占據在這裏的不僅是幽靈吧?」


    「我哥也這麽說呢!他說『不可能有河野幸香的幽靈,應該是別的東西』。他也是一樣,到底要妨礙我的調查到什麽地步?」


    「隻要是明智的大人,自然都會阻止你的行動。」


    「我哥根本就不是什麽明智的大人。他以前也在蒐集幽靈或超自然現象之類的書,現在雖然全都丟了,可是應該有三十本吧!因為這樣他才威脅我,如果我再繼續調查幽靈,就要罰錢我哥還有學姊你都是一樣,隻會把自己做的事情正當化,然後阻止我,這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其實這生氣的理由挺孩子氣的,但是莉安規勸新:


    「他是希望在不使用暴力的前提下,讓弟弟別走錯路而諄諄善誘吧?你要感謝你有個人格高尚的哥哥。我大概是修養還不夠,要是不靠暴力就不能管教別人。」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莉安的手肘重重賞了個拐子給新的心窩。


    「唔!」


    因為肺部空氣都被擠壓出來而說不出話的新,被莉安拉著帶出了舊校舍。


    他侵入舊校舍的行動,總是以莉安的製裁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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