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第二學期,我都一直在眺望著校園。尋找隻有在體育課才看得到身影的新。


    我想,我似乎還是依依不舍。


    腦袋很清楚,知道自己隻能放棄他,不應該再跟他見麵。


    即使如此,每當發現新的身影,我的視線依然不由得要追著他跑。


    即使他穿著運動服的樣子土裏土氣的,我也完全沒放在心上。


    隻要看著他,心情就愉快起來。


    我希望可以看到他更多的模樣。


    還有


    就算他離開了,我也繼續眺望著校園,期待著也許有某種巧合,說不定能再度看到新。


    友久提過的「保存會」防塵塑膠布快點來包圍我,阻擋我的視線就好了。這麽一來,我就不必無止盡地望著校園


    不過,跟我的期望完全相反,即使到了十一月,也沒有要圍上防塵塑膠布的樣子。這樣下去,或許我永遠都無法拋棄這樣依依不舍的心情了。


    就在我懷著這種不安與不像樣心情的某天午休,我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情景


    夕子牽著新的手。


    新在體育館旁邊停下腳步,夕子回頭跟他說話。從我的地方聽得到兩人說話的聲音,可是,交談的兩人看上去模樣非常自然且親昵。雖然我以前看到這兩個人,他們總是在吵架,但是也許他們待在新校舍時,就是這麽要好的模樣。


    夕子拍了拍新的肩膀,露出笑容。他一臉困擾地任憑她拍打肩膀,大概有說「別這樣」吧!但是夕子毫不在意,繼續說話


    告訴我!你們在說什麽?我也想聽!


    我有股衝動想要奔向這兩個人的身邊,由於渴望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我似乎連心情都跟著異常了。


    新已經開始跟夕子交往了?那麽那麽我祝福他們。因為我以前就支持夕子的戀情。但是!但是,這種半生不熟的情況,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就在那個時候,新看著舊校舍看著我的方向。


    因為有段距離,而且隻有一瞬間,所以我沒看清楚他細微的表情。可是,好像是有點難過我看起來,那仿佛是想要為什麽事情道歉的眼神。


    告訴我!為什麽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下一秒他就轉過臉去,然後就那樣背對著我離開了。夕子慌張地追上新,兩人一起消失在體育館轉角的另一邊


    身為舊校舍的我已經無能為力,也不知道他們兩個進展到什麽程度。要祝福他們嗎?要情緒低落嗎?要嫉妒嗎我連這些都無法思考了。


    為什麽為什麽我是校舍的神靈?為什麽我不是人類


    倘若我是人類,我才不會在這裏悶不吭聲獨自煩惱。去新的身邊,跟他說話,跟他一起過日子,這一切都是輕而易舉的。不必害怕跟人類扯上關係,不必就這樣對他死心


    隻有你是人類,真是太奸詐了夕子。


    我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亂發脾氣,偏偏就是忍不住要這麽想。


    那天晚上,尚未從白天打擊中恢複的我,又收到更慘的消息。


    「抱歉,我好像想得太簡單了。」


    悄悄派遣式神到教室來的小紋老先生,一開口就是深深鞠躬道歉。


    「請、請問是什麽事情想得太簡單?這樣突然跟我道歉,我很傷腦筋的。」


    「就是你的保存運動。要讓縣府指定你為重要文化資產越來越困難了,情勢看來不妙似乎會就此沒有下文了。」


    保存運動推行不順的原因,似乎是古老的部分保留得不夠多啦,說我是模擬西式風格建築的謊言被戳破啦,市鎮鄉合並計劃的影響啦各種因素糾纏在一起的樣子。可是,結果應該是因為沒有經費才宣告破局的。


    「倉手南國中舊校舍保存會」指望能夠收到因為指定我為縣重要文化資產而撥下來的補助金。但是謊言被拆穿後,我就很難被指定為縣重要文化資產了。縱使我是非常古老的建築,還有可能被指定為鎮的重要文化資產,可是這麽一來,「保存會」幾乎沒有好處可拿。


    應該是推廣保存運動的「保存會」,開始籌劃要如何從保存運動收手。位居重要位置的政治家在暗地運作,對鎮公所施加「如果要搞沒用的文化事業,就要停止計劃中的市鄉鎮合並計劃」之類的壓力。因為鎮上原本就對要花大錢的保存運動態度消極,於是改為文化設施的計劃很快就恢複原狀。


    更慘的是,以校舍保存運動為目標的各種大小團體,都整編進「保存會」成為一體了。真正想要保存舊校舍的組織,如今一個也不剩。


    徹底的走投無路,我麵臨拆除的命運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對不起。有我在運作,卻還是變成這樣。」


    說明結束後,小紋老先生再次深深鞠躬。


    「別這樣,請你抬起頭來。我知道你為了我已經盡力在做了,我很感激,我不會恨你的。」


    我把一切都托付給小紋老先生,就是打算把自己交給命運。事到如今生氣或哀歎,都是不合理的。


    而且,現在的我已經對單戀精疲力盡了。白天看到新和夕子要好的打擊,如今變成什麽都無所謂的自暴自棄。


    也許是察覺到我的心情吧,小紋老先生悲傷地對我說:


    「看到年輕人就這樣輕易死心,還真讓人難過。你真的沒有什麽願望或後悔嗎?直到消失的那一刻,都得懷抱著希望呀!」


    「懷抱著無法實現的願望太痛苦了。那麽,打從一開始就認定命中注定要消失,不是比較開心嗎?」


    「活得輕鬆,跟活得快樂是不同的。而且呀,所謂的希望,並不是用來覺得不能實現的,而是要用來實現的東西呀!」


    「你說要去實現,但是要如何實現?已經沒有什麽我做得到的事情了吧?」


    小紋老先生來向我道歉,就表示他已經完全無計可施了。盡管如此,他還是不得已要在口頭上給我希望。


    「我沒有剩下多少可以實現自己願望的方法了。可是,說不定有很多人都可以實現孝的願望。我的消息是很靈通的喔。那個人已經來了,你看看外麵吧!」


    外麵有兩個沐浴在月光底下的人影,直直朝著舊校舍走過來。


    是新與莉安。


    「小紋先生,我沒有說我想見莉安!」


    「我也沒有跟那個女孩說你同意要跟她碰麵。好了,她要來做什麽?這可是值得一看的好戲。」


    小紋老先生浮現由衷開心的笑咪咪表情。


    對新正要穿過圍繞舊校舍圍籬的背影,莉安問道:


    「我要先問你:為什麽要叫我來?如果你想要非法入侵,你不認為一個人來比較好嗎?」


    「因為要是像先前那樣,關鍵時刻又被幹擾的話就麻煩了。所以我想一開始就請學姊陪在我身邊是最好的方法。」


    新頭也不回地回答。強烈的諷刺讓莉安一時間無言以對。


    「就像三宅你說的一樣,你不認為我來,會阻止你的違法行為嗎?」


    麵對著毫無迷惘朝著正麵大門前進的新,還沒走過圍籬的莉安問道。


    「我在電話裏頭也說過了吧?學姊你應該還欠我人情,如果你陪我來,我就讓你抵銷你對孝那麽過分的罪過。所以,我今天就饒過學姊。」


    「不是跟我求饒,而是你要饒過我嗎?是我欠你的,所以我不會逃跑的。」


    莉安也穿過圍籬的縫隙靠近大門。新已經拿出自製的開鎖工具,企圖開啟大門的鎖。


    我嚇了一大跳,他居然會在莉安麵前使用那些工具。我不認為他已經忘記以前莉安給過的忠告,如果被抓到他持有開鎖工具就要逮捕他。


    新,難道你當真認為被抓起


    來也無所謂嗎?為什麽


    「可是,你要記住。我也欠了這棟舊校舍的神靈一個人情,所以我不能違抗她的意願。」


    莉安的話還沒說完,新已經打開玄關的鎖了。跟春天入侵時不可同日而語,開鎖速度更快了。


    「已經成功了嗎?還真快。」


    「因為我撿了同樣的老鎖頭來事先練習過了。而且,我以為這扇門有時候會開著。」


    打開正麵玄關的大門後,新快步走進大廳。莉安則是站著不動。


    「學姊,你在做什麽?快點進來啦!」


    「我沒有得到她願意見我的許可。」


    說完,莉安深深吸了一口氣,朝著舊校舍的深處呼喊:


    「掛介麻久母畏伎付喪神校乃大前爾私狹山乃伎阿牟倍留乃裏阿牟恐美恐美母白左久」


    她如大聲歌誦的聲音,十分洪亮地回蕩在舊校舍中。


    莉安在說什麽?雖然聽不懂意思,但總有種不可忽視的戚覺,不知不覺就聽得入神了。跟困惑的我相對照,小紋老先生大笑起來。


    「嗬嗬嗬!因為我們神靈也算是神,我沒想到她會把我們當成這個國家的神來崇敬,模擬祈禱文秉告我們。哎呀,雖然我還以為她是徒具形式,不過這樣真是沒有原則呀!下次碰到她的時候,我要跟她說我希望她能穿上巫女服。


    嗬嗬,她又講錯話了。不必勉強硬要用和語說呀,隻要有與神明溝通的敬意就好了。總之這份氣魄我很賞識。(注2)


    注2和語為日語中相對於漢語及外來語,原本固有的語言。莉安所說的祈禱辭是日本敬神時常用的標準說法,祈禱辭皆根據發音寫成漢字。本文翻譯為保持這種特殊的表現故保留原本的漢字。莉安所說的祈禱辭,意譯如下:「非常抱歉直呼您的名諱神靈之校您為至高我狹山是伎阿牟倍留乃裏阿牟恭敬向您秉告此事」


    「請、請問你知道她在說什麽嗎?」


    「她是在向你請示,願不願意讓她進入舊校舍。因為她沒有得到許可的話,你就會有靈異現象或是其他什麽事情阻礙她的去路。你打算怎麽辦?」


    「問我怎麽辦,我也不知道」


    就在我迷惘的時候,莉安已經進入玄關大廳了。


    「看樣子她好像沒有拒絕我踏進這裏。」


    「因為她已經答應你了啦。快點!」


    新仿佛等不及了,朝著通往二樓的樓梯跑去。


    等一下!我又還沒答應!怎、怎麽辦啦!


    驚慌失措的我,忽然扭曲了樓梯的空間連結。讓人從中間的平台轉向一踏上二樓的樓梯,就會回到一樓樓梯的入口。


    想要跑上二樓的新,發覺自己被帶回到一樓與樓梯間的平台後停下腳步,追在後麵的莉安則露出懷疑的表情。


    「三宅,你在做什麽?你不是很急著要上去嗎?」


    「我是很急呀!可是我上不去二樓。學姊你也來試試看。」


    在平台轉身後,莉安也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跟新一樣,她也回到了樓梯入口。


    「看樣子她好像在拒絕我們。」


    「學姊?你能不能想點辦法?念念看剛剛的咒語之類的。」


    「我應該說過我不會違背她的意願吧?我要在你們之間保持中立,你想上去的話就要靠自己想辦法。」


    即使知道自己得不到莉安的協助,新還是不死心。他跑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好幾次,最後都回到了一樓。


    「不管你試幾次,結果都是一樣的。你也該適可而止放棄了,要不要采取其他的方式?」


    旁觀著新無用的挑戰,莉安冷冷地指出問題所在。


    對呀,快點放棄吧,新


    「我不會放棄的。我想不到其他的方式可惡!明明看到二樓就在眼前的」


    新從樓梯中間,怨恨地抬頭看著通往二樓的樓梯。


    「外表看來沒有異常。應該是隻有想要上去樓梯上方的時候,空間才會產生扭曲吧?」


    聽了莉安的解釋,新像是想起什麽般,說道:


    「隻有上樓的時候那麽,如果以樓梯之外的方式上去呢?」


    「你打算從外牆攀爬上去嗎?」


    「不是。我要利用樓梯的縫隙爬上去。」


    說完,新從平台爬上樓梯的扶手站著。扶手在轉彎的部分,有空間可以勉強讓他雙腳站在上麵。可是,要在寬度大概隻有十公分的扶手上頭前進,實在是


    「太亂來了!你給我下來。」


    無視於莉安製止的聲音,新開始沿著扶手往上跑。


    「看我的!」


    伴隨著幹勁十足的聲音,新宛如跳躍般踢著扶手上方往上衝。


    要對情況這麽不穩的新做扭曲空間或移動他的動作,都太危險了。無疑的,他會失去平衡摔下去。這讓我無法改變空間的連結。


    新利用第一跳、第二跳、第三跳,大大地拉開雙腿在扶手上方前進。他的動作靈活,已經上到超過一半的地方了。但是,第四跳著地的時候,他失去了平衡。


    危險!


    新的身體開始朝通往二樓樓梯相反的另一邊連接著一樓與平台之間的空間傾斜。


    「唷嘿!」


    隨著他的吆喝聲,踢了扶手一腳後直接朝著空中躍起。然後朝著就在前方的二樓地板伸長了手用右手抓著扶手的支架。


    「好痛!」


    手抓著二樓扶手支架的疼痛,讓新大叫出來。因為奮力一撲的撞擊與全身的重量,都隻靠著右手在承受。這一定是非常大的疼痛。而且,發痛的手必須支撐住有如鍾擺搖擺的身體,使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盡管如此,新還是沒有放手,忍耐著身體的搖晃停止。


    喀


    新抓著的扶手支架,發出可怕的聲音。因為受到猛力撲撞,已經不牢固的支架眼看就要斷了。


    「可惡都到這裏了!」


    新的表情因為懊悔而扭曲。


    「亞當,上吧!」


    在樓梯中間觀察情況的莉安大叫。有條蛇從她的腳邊爬出來,撲向新懸在半空中的雙腳。那是她的使魔吧?蛇一下子便爬上新的身體,把抓住扶手的手和隔壁的扶手支架纏在一起,像繩子一樣固定住。


    「三宅,快點抓住旁邊的支架!這撐不了多久的。」


    「你不說我也會抓」


    新用空著的左手抓住另一個扶手的支架,因為雙手吊掛著,身體大為穩定下來。


    「亞當已經可以放開你了吧?」


    纏住右手支撐體重的蛇離開的同時,新抓住了其他支架。他就那樣直接把身體往上撐,爬上了二樓。


    「孝!你在哪裏?快出來呀!」


    一站上二樓的走廊,新便眾精會神地往裏頭跑去。站在樓梯上的莉安,目送著新跑開的背影。


    「雖然要人幫忙,卻連一句道謝都沒有呀!」


    口是心非,她的表情看來很開心。


    「好了,你打算怎麽辦?你總不能永遠讓新這樣跑下去。」


    小紋老先生愉快地逼問我。


    「你這樣說,我也我不能見他。而且我已經注定要拆除了。事到如今再跟他見麵,還不是無計可施?」


    「那麽,你不想見他羅?應該不是這樣吧?如果你當真不想見他,把他轟出去這棟校舍應該是易如反掌。」


    小紋老先生說的一點都沒錯。


    隻要把二樓走廊的空間與玄關出入口的空間連接在一起,就可以輕易讓新跑到外麵去。這麽做也能表示出我不想見他的意思。


    可是我做不到。


    「孝!你給我出來!你說不定就要拆除了。在那之前,我想跟你見麵,我有話


    要跟你說!」


    我沒有辦法拒絕一邊呐喊一邊跑過走廊的新。


    「見了麵又如何?這也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事情。我不會見你的。」


    「痛苦的不是隻有你一個,這一點是絕對錯不了的」琢磨同學的話掠過我的腦海。


    如同我擅自背負著幸香同學的意外身亡,獨斷不再見新,難道也是錯誤嗎現在為了不見新而引發靈異現象,因此讓他陷入險境。我決定不跟人類扯上關係也錯了嗎?我已經不明白什麽才是對的


    對著依然不斷迷惘的我,新的呐喊傳了過來:


    「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嗎?」


    不是的!其實我真的很想見你呀!


    新的聲音在背後推波助瀾,我在教室裏頭,顯現出為了要與他見麵的實體。


    矮小的身高,有如小學生的纖細手腳,直直的黑色長發,有點塌又不可愛的鼻子,這就是我的模樣。


    我悄悄地顯現出這個實體。無數次無數次總有一天他會看到的這種不知是擔心還是期待的戚覺充滿內心,讓這副模樣映照在鏡子上,變成看得見的實體。


    「你已經好好下決定了。希望你的決心不變,要不要我來雞婆多管閑事呀?」


    小紋老先生滿意地點點頭,大聲朝著走廊喊:


    「新,孝在這裏喔,在這間教室裏頭!」


    對著慌張的我,小紋老先生眨了眨眼。


    「那麽,我就不打擾你們,先隱身起來吧!」


    小紋老先生變身成為式神的「影子」,經由天花板的縫隙出去了。與此同時,新的腳步聲在教室前麵停了下來。


    「老爺爺,孝真的在這裏嗎?」


    「嗯我在這裏。小紋先生已經離開了。」


    我聽到新屏息的聲音從走廊傳過來。門上麵的毛玻璃映出他的影子,發出撞上門的碰撞聲。就在他抓住拉門把手的時候,停下了動作。


    「請、請問現在,可以開門嗎?」


    「可以的。為什麽要這麽問?」


    「我不希望你像先前那樣因為被我嚇到而消失。請你原諒我。先前我沒遵守諾言,真的很抱歉。就是這樣!」


    在拉門毛玻璃的另一邊,新的剪影低下頭去道歉。


    「沒關係用不著原諒什麽的,因為我一開始就沒有生氣。我才是現身之後又跑掉,還以為你因此討厭我


    聽我說,既然機會難得,我們就見麵好好談談吧!」


    「說、說的也是。」


    發出巨大的喀喀聲,不好開的拉門打開了。


    站在走廊的新,視線捉住了我。


    「還好」


    「咦?什麽東西還好?」


    新有種對什麽東西放下心來的戚覺,反而讓我感到憂慮。他覺得什麽東西還好呢?他以前都在擔心什麽?


    「因為我長得不高,所以我很擔心呀!這樣真的感覺剛剛好。」


    新靠近我,比了比我們的身高。比起對國中一年級男生西言算矮的新,我還要來得更矮一些。由於他快速靠過來,我有些不敢抬頭看他。他就在我的身邊,讓我心髒狂跳不已。


    「你在擔心身高嗎?什麽叫做剛剛好,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因為不想讓他知道我在緊張跟不好意思,便不由得口氣強硬地說道。


    「啊對哦,說的也是。因為孝什麽都不知道麽。我想想該怎麽說才好呢?」


    新一下子皺眉頭,一下子臉紅,一下子又喃喃發出「啊」、「唔」的聲音像是正在猶豫該從何說起。


    「身高的事情就算了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就從想說的地方開始說吧!」


    一看到焦慮的新,滑稽的緊張戚就消失不見了。雖然離感動的重逢還遠得很,不過這種進展不太順利的戚覺,或許還挺適合我們的。


    「不是,跟身高也有點關係是沒錯啦討厭,麻煩死了。總之,就從我來找你的目的源頭說起吧!」


    有了這麽個開場白後,新說道:


    「我喜歡你。所以,我們一起去海邊吧!」


    太過突如其來的發言,讓我無法理解剛剛聽到的話。


    「我喜歡你。」


    這樣很好。雖然因為沒有預兆也沒有氣氛,感情還沒投入其中,不過應該是值得高興的表白話語。


    「所以,我們一起去海邊吧!」


    為什麽,要用「所以」把表白跟海邊連接在一起?還跟身高扯上關係我真是一頭霧水。


    無視於腦袋混亂的我,新繼續說著。似乎是想要藉著把目的說出口的氣勢把話說清楚。


    「你不懂嗎?那,我從頭開始說吧!我整個第二學期一直在想,要怎麽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諒,才能見到你。因為我以為自己不遵守約定張開了眼睛,所以你一定討厭我了


    此外,我思考得亂七八糟,在想為什麽我想見你,見到你之後想做什麽等等。所以,我遲遲無法下定決心,才會到現在都沒有來找你。」


    如同我從九月開學典禮之後,滿腦子都是新一般,他也在想著我嗎?比起還沒投入感情的表白,這樣的想像更讓我內心感到溫暖。不是隻有我擁有低潮的心情,他也跟我一起煩惱。這麽一想,過去痛苦的每一天甚至都變得可愛了。


    「那段時間,你也請你的哥哥琢磨同學來找我吧?」


    「我隻是希望你明白,八年前的意外並不是你的錯。其實原本應該由我直接告訴你,而不是透過我哥但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所以才拜托他的。而且,我沒有勇氣來找你。


    這樣子很丟臉吧?雖然我打算跟你站在同一邊,卻什麽都做不到。」


    「沒這回事!我很慶幸能跟琢磨同學對話。還有,新今天來找我,也讓我很高興。在我被拆除之前還能見上一麵真是太好了。」


    「那件事情果然是真的呀,你就要被拆除了。」


    「嗯雖然詳情我不清楚,可是既然小紋先生都那麽說了,大概就是定局了。難道,白天的時候你跟夕子過來體育館旁邊,也是為了這件事情?」


    「是呀!我聽友久提到拆除的事情覺得很著急,夕子就拉著我過來了。她跟我說『與其在這裏一臉憂愁煩惱不已,不如直接見麵把話講清楚。反正你也不擅長思考啦』。」


    夕子,原來你是因為這樣才把新帶來的呀


    我沒有體會到她的苦心,還在那裏亂發脾氣,真是丟臉。


    「可是,我就是因為見不到你才跑掉的所以,夕子才會那樣說我。不對,該說她是在跟我說話,還是在對我表白呀?總之,她一邊生氣又一邊哭,跟我說『如果你喜歡孝,那就快點去找她表白。要不然的話,就跟我交往』上


    夕子謝謝你。


    我想,一直在新的身邊看著他的夕子,一定知道要是她表白了,會有什麽結果。即使如此,她還是為了要推迷惘煩惱的新一把,表白自己的心意。


    對不起,夕子。我居然在內心深處,產生無法原諒你的想法。我擅自替你加油,又擅自覺得自己遭到背叛羨慕可以待在新身邊的你,嫉妒你。明明你總是在替新著想


    「夕子跟我說了之後,我才終於了解。雖然我以前都沒有意識到所謂『喜歡』之類的感覺在今天來找你之前,你的臉我明明隻看過一次,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我想,那個時候的表情一定不是害怕,而是很開心的樣子。就像我們一起在舊校舍裏頭閑逛的時候,這次我想讓你露出高興的笑容。能讓我有這種想法的,孝還是第一個


    所、所以說,我,大概是喜歡你的。還、還有我是為了要表白才來找你的。你能明白我想說的是什麽嗎?」


    就連新都覺得不好意思了。紅著臉一邊


    結巴對我說「喜歡」的新,終於讓我切實感受到有人對我表白的感覺了。


    「嗯,我懂。我覺得,我應該懂你的意思」


    雖然我十分開心,但因為不好意思,也不敢正麵看著新的臉。新也因為把想說的事情全都說出口了,而感到害羞吧!怎麽也說不出口的難為情,讓沉默持續著。


    「那、那你為什麽說『去海邊』呀?」


    為了打破尷尬的沉默,不久後我詢問起另一句話的意思。


    「為什麽呀我們不是約好了嗎?約好要一起去海邊呀!孝,你不是說想看海?」


    我完全忘得幹幹淨淨了!


    「海、海邊我想去看海應該吧?」


    光用想的我都覺得丟臉,那個帶著點少女情懷所編造的心願。這種隨口講講的話,他居然一直記在心裏


    「你說的對對不起,我都忘記我們約好了。」


    「該道歉的人是我。夏天的約定,居然一直放到現在。讓你等這麽久,真對不起。」


    「沒關係,因為我也忘記了。你還記得,我就很高興了。」


    因為太過幸福,讓我的腦袋都輕飄飄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彷佛在作夢吧!


    「那麽,什麽時候要去?星期一到星期五應該很難吧?得選周末了。公車的班次很少,早上要約幾點才可以?」


    新這現實的問題,讓我有如作夢的幸福霎時煙消雲散。


    他記得我們的約定,這讓我很高興。反過來說,他越認真思考,我的心情就越發沉重。為什麽呢?


    「我不能搭公車,也不能搭電車跟計程車。因為我的身體就是這棟校舍,我連一步都無法離開這裏。」


    「你說你不能移動是什麽意思?你用現在這個身體去不就好了?」


    新抓住我的實體肩膀,好痛我一皺起眉頭,他馬上放開手道歉說「對不起」。這份溫柔跟用心很讓人高興。


    我感覺到肩膀被人抓住的疼痛,這個身體是真實的。可是


    「不可能的。因為我還不習慣移動人類的身體,沒辦法到遠處去。不是說我不擅長走路什麽的,而是我身為妖怪的能力還很微弱,無法離開這棟舊校舍到遠方去。」


    「你在唬我吧那老爺爺是怎麽回事?他的本尊不是東京博物館還是哪個地方的古書嗎?那孝應該也可以離開校舍去外麵吧?」


    「小紋先生是很長壽的神靈,擁有比我更大的能力。我想我要能像小紋先生那樣到遠方去,應該還需要個一百年或兩百年。」


    「二百年」


    新無言以對。這個數字對他來說,是完全無法想像的未來吧?再說我是棟隨時都可能被解體的舊校舍,別說一百年了,現在連一年都等不了。


    「要讓我看到海,隻能移動整棟校舍。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就忘了這件事情吧!說出這種無法實現的願望,是我不好。」


    「但是,我們已經說好了。要是連這個約定都做不到那我不就沒有幫你實現任何一個願望嗎?你還在的時候,我一定要替你實現願望,我是這麽想才來找你的告訴我,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沒有方法可以移動校舍的對不起。去海邊的事情就算了吧!不過,我還有一個在想到要去海邊之前想到的心願」


    這次我把雙手放在沮喪的新肩膀上。這是我第二次碰觸新,雖然能感受到他痛苦的心情,但是用手接觸人體的感覺真是溫暖。


    「抱歉在氣氛正好的時候打斷你們,這裏就讓我這個老頭出場吧!」


    「小、小紋先生」


    看到進入教室的小紋老先生與莉安,我不由得縮回雙手。新也因為突然闖入的兩人嚇了一大跳,因此往後退了一步。


    小紋老先生對於破壞這難得的兩人獨處氣氛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是被他拉著手進來的莉安,顯現出困擾的樣子,眼神飄怱不定。


    「因為我很嘮叨呀!我不喜歡放棄就沒事了這種念頭。何況不是改變願望,新的心情就會變好吧?莉安想到移動校舍的方法,聽完她的說法後再來考慮要不要放棄吧!」


    這兩個人,到底從什麽時候就在偷聽我們講話呀?


    在因為突然闖入的程咬金而身體僵硬的新與我麵前,被小紋老先生推了一把而往前站一步出來的莉安,以充滿歉意的口吻說道:


    「抱歉。我並不想打擾兩位」


    「藉口隨便講就可以了,快點把移動這棟校舍的方法告訴他們吧!」


    「是」


    受到小紋老先生催促的莉安,專注地看著我與新。她到底要告訴我們什麽移動校舍的方法呢?


    承受著我們集中過去的期待眼神,莉安有點不懷好意地開口:


    「你們知道『百鬼夜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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