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這種事非常耗神。


    若是針對不特定多數的敵人,更是如此。不論偽裝如何高明,都沒有所謂的完美,人類的行為亦沒有絕對,是故,完美頂多隻能算是與自己的不安感妥協的程度。


    包圍王都的城牆。


    這不僅僅是為了區隔王都與外界,更是為了在戰時阻止敵軍進犯,保護王都居民安全的屏障。


    可是,對帕希菲卡這類想要逃離王都的人們而言這就成為首當其衝的障礙。


    城牆其中一方北側,換言之便是麵對聖葛林德的一扇城門,就是帕希菲卡一行人預定的出口。


    帕希菲卡他們計劃逃離的那扇門比較小,算是某種便門。以寬度來說,大型馬車沒辦法通過,僅能容一輛小型馬車通行。即使是騎馬,要擦身而過也非常勉強。


    現在,他們正躲在那扇門附近的雜木林裏,弗雷預定帶蕾雷歐波爾特的馬匹和薇妮雅的驢子在此會合。


    好像有點慢耶。帕希菲卡在灌木叢裏嘀咕。該不會是發生了什麽


    照往返時間估算:最保守、最保守的計算,的確有一點慢,而且回程應該會騎馬才對。


    雷歐波爾特應道。


    那個,我去看看


    帕希菲卡心神不寧地說。


    不行啦!雷歐波爾特難得語氣強硬地否決。兩人半途錯過也就算了,萬一帕希菲卡被敵人逮住,不就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這這倒也是。


    帕希菲卡也打了退堂鼓。


    呃那我去看吧?


    薇娓雅提議,但雷歐波爾特也立刻搖頭。


    不行,王都目前嚴禁庶民夜間外出,女子平常獨自在外閑逛已經夠顯眼了,現在這種狀況出去,鐵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嗚


    帕希菲卡皺眉哼道。


    雷歐波爾特盯著她看了一會最後歎一口氣,好,我去看。


    咦?啊可是


    薇妮雅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麽說,不停眨眼。


    你們倆待在這裏別動,隻要在這裏,暫時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雷歐波爾特說完,從樹叢裏站起。


    長騎劍畢竟過於明顯,隻好暫時擺在這裏他帶著腰上的備用短劍,獨自離開樹叢。


    雷歐薇妮雅望著雷歐波爾特小跑步離開的背影,輕聲道:真的很有騎士風格。


    咦?


    不明白薇妮雅的話中含意,帕希菲卡眨了眨眼。


    因為站在男人的立場,他應該很痛苦才對,畢竟自己的心上人在眼前擔心別的男人。


    嘎?啊啊。


    帕希菲卡一瞬間浮現不明所以的表情這也很像她的風格但立刻便明白了,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雷歐波爾特為了帕希菲卡,沒有露出絲毫不悅之色,就去確認情敵的安危。


    我做了壞事嗎?


    我也不曉得,不過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斤斤計較的人


    薇妮雅說到這裏,再度轉向雷歐波爾特的離去方向。


    ※※※※※


    馬匹尖銳的嘶鳴響徹夜晚的街頭。


    嘖!


    弗雷哼了一聲,探查四周的氣息。


    幸好並未發現旅館的人接近的氣息但也不曉得有誰躲在一旁偷聽。


    位於雷歐波爾特他們投宿的旅館後方。


    這裏是安置投宿客人的馬匹、驢子的馬廄,不說是馬廄或許有語病,因為這裏隻有柱子、屋頂、飼料桶和水箱,連牆壁都沒有;但是王都的庶民旅館中,光有安置馬匹的地方,就稱得上是高級。


    話雖如此


    這匹蠢馬,就跟主人一樣死腦筋啊。


    弗雷低咒,瞪視站在眼前的一匹馬。


    漂亮的外表仿佛附有血統證明,乍看下非常高級、乖巧的馬匹可是一騎上去,就大聲嘶鳴、劇烈掙紮,硬是不肯讓弗雷駕馭。


    我要帶你到主人那裏,你就聽話一下!


    他輕聲說完,牽起雷歐波爾特的愛馬帕拉貝拉姆的韁繩,無奈馬匹仍怏怏不悅地用前腳抓地。


    那個態度有一種絕不讓主人雷歐波爾特之外的人騎乘的氣魄,就騎士之馬而言,這種頑強不屈的性格確實值得敬佩;然而以現狀來說,無異是冥頑不靈。


    至於薇妮雅那匹預定一起帶走的驢子,就跟外表一樣乖巧聽話


    該死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弗雷哼道,雙手抱胸。


    由於帕拉貝拉姆不肯聽話,他已浪費了不少時間。


    既然是這種馬,就該早點跟我講啊。


    話雖如此,因為主人是那位雷歐波爾特,他也很可能隻是無法掌握愛馬的性格。不過,既然是雷歐波爾特的坐騎,或許也是一匹老實的好馬。


    還是回去把雷歐帶來嗎?


    反正他也確認過旅館附近沒有埋伏者,回去把雷歐波爾特和帕希菲卡他們帶來,直接從這裏離開說不定比較快。


    正當弗雷如此盤算時


    咦?


    弗雷察覺有氣息接近,躲進飼料桶的陰影處。


    氣息來自旅館方向,可能是旅館的人聽見帕拉貝拉姆的嘶鳴,前來查看究竟。


    單手提著油燈的兩個纖瘦身影從旅館走出來。


    兩人都是年輕女子。


    女子們走近帕拉貝拉姆,將油燈掛在一旁柱子的鐵鉤上,接著四下環顧。


    突然間


    !!


    女子們探索般滑動的視線,猛然停在弗雷躲藏的飼料桶,就在那一瞬間,弗雷察覺出對方的身份。


    正是此時


    喝!!


    女子們從嘴唇發出尖銳既像呐喊又像單純吐氣的聲音,雙手從懷裏取出投擲用短劍(throwingdagger),直接射向弗雷。


    四把短劍以微妙的間距及時間差飛來,弗雷閃身躲過其中三把,並迅速從袖口抽出刀子彈飛第四把。


    金屬聲高高響起。


    你們


    你果然回來帶走交通工具,就跟諜報部的分析一樣。


    女子們說完,悠然擺好架式。


    對方也是高手,如此對峙就能切身體會。至少這兩名女子絕非普通士兵應該有殺人經驗。


    灼熱槍騎兵嗎


    我們沒有回答的義務。


    其中一名女子冷冷應道。


    漆黑之鷹大概是擔心弗雷可能認出自己人,才特地派遣其他部隊。


    旅館的人怎麽了?


    弗雷當然也有留意伏兵,正因如此,他事先確認過旅館裏的人數,以及周圍沒有埋伏的氣息後,才悄悄溜到這裏。


    那時的確沒有埋伏的氣息。


    而且根據雷歐波爾特他們的說法,那間旅館隻有一對負責經營的老夫妻。


    換句話說


    你們殺死那對夫妻了?


    我們沒有回答的義務。


    女子揚起微笑又說了一次。


    為了瞞騙甚至不確定是否會出現的弗雷,這兩名女子殺死了毫無關係的旅館老板,調換身份。


    哎呀?你生氣了?另一名女子笑了。我聽說死靈雖然是個孩子.不過是非常厲害的暗殺者呢。


    確實如此。


    弗雷也有殺人經驗,而且不是一、兩人,盡管從未殺過幼童,卻也殺過女人和一無所知的普通人。


    他沒有立場責備女子們的行動,可是


    每次看見你們這種過度熟悉手段、甚至放棄目的的家夥,就教人滿肚子火。


    仿佛看見以前的自己真的非常生氣。


    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


    女子們從容笑道。


    兩人不可能輸給一人她們


    大概如此認為。


    事實上,她們的確是高手,弗雷並非打不過她們,可是帶著不肯聽話的帕拉貝拉姆和驢子,終究沒辦法脫身。


    而且除了她們倆之外,很可能還有其他敵人冒充附近居民,倘若對方大舉攻來,就連弗雷也難以應付。


    那麽,不想死的話就告訴我們,廢棄公主在哪裏?


    我沒有回答的義務。


    弗雷模仿對方的語氣道。


    我真不明白,你沒有責任包庇她吧?


    我想你們是不可能明白的,弗雷浮起淡笑說:像你們這種暗殺娼婦。


    既然如此,就隻好讓你自己哀求招供了。


    如此說完,兩名灼熱槍騎兵同時撲向弗雷。


    ※※※※※


    咦?


    雷歐波爾特抵達旅館前麵,側頭環顧周圍。


    因為他感到一股詭異的氣息。


    不應該相反才對,周圍的氣息太淡了。


    包括他投宿的旅館,周圍並排著好幾幢建築。室內當然有人居住,不論在休息也好,醒著也罷,照理說都會發出呼吸。


    然而


    怎麽回事?


    附近宛如無人的沙漠地帶,沒有一絲氣息。


    雖然可以感到馬、狗、貓,以及老鼠等動物的生息,但至少沒有人類的。這裏明明是市區,飄散的氣氛卻非常接近廢墟。


    莫非是軍方發了什麽避難命令?可是


    有戒嚴令的話就可能如此可是若真的空無一人,那忽隱忽現的氣息又是什麽?


    感覺就像注視暗處忽明忽滅的煙火,某種銳氣不時在荒野似的虛無地帶猛烈爆發。


    那股銳氣非常類似戰鬥的氣氛。


    難道


    雷歐波爾特一邊低語,同時伸手按住後腰。


    長騎劍放在帕希菲卡她們那裏,小劍也放在旅館此刻雷歐波爾特身上隻有備用中的備用武器,純粹用來護身的短劍。


    但是,假如正在戰鬥的是弗雷


    !


    尖銳的嘶鳴響起。


    雷歐波爾特霎時就聽出那是愛馬帕拉貝拉姆的聲音,以及它正處於某種異常狀態。若非遇到特殊情況,它也不會發出那種叫聲。


    後麵嗎!


    雷歐波爾特抽出短劍奔出。


    他沿著旅館外牆奔馳,繞到後方安置帕拉貝拉姆的馬廄。


    可是


    什麽?


    雷歐波爾特隻看見興奮嘶鳴的帕拉貝拉姆、畏怯的驢子,以及損毀的飼料桶。


    怎麽會這樣


    他喃喃自語,四下梭巡。


    就在視線一隅火花微閃。


    ?!他一回頭。卻什麽都沒看見。


    肯定沒看錯,那是刀刃相擊時進射的火花,但是


    到底怎麽了


    發什麽呆!!右邊!


    一聲呼叫撲向雷歐波爾特的側臉。


    他半反射性舉起的短劍擊中不知從哪擲來的刀子,將它彈開。


    雷歐波爾特背脊驟然發寒。


    剛才能夠彈開那一刀,幾乎是偶然。要是沒有那聲警告,擲來的刀子大概就會刺中他的鬢角。


    弗雷?!


    他環顧周圍搜尋聲音來源,還是看不見人影,然而


    (這就是暗殺者的戰牛嗎!)


    雷歐波爾特無聲戰栗,重新握好短劍。


    夜色勾勒出無數的影子。


    門柱的影子,廢棄木桶的影子,庭園樹木的影子。


    藏身於黑影間,與之同化、在其間飛躍,在攻擊瞬間釋放氣息,兵刃相交。發揮運動能力的極限,迅速改變位置,猶如幻影般出現、消失


    相較於那種站在固定地點,與敵人迎麵交鋒的正統派武術,這是風格截然不同的戰鬥方式。


    我沒辦法駕馭你的馬!快點帶走!


    聲音從黑影縫隙間傳來。


    可可是


    我一個人絕對逃得掉!你先把馬帶走!隱含怒氣的擊音降臨。你該擔心的是那個人的安危!沒時間理會其他人才對吧?!


    雷歐波爾特奔向帕拉貝拉姆。


    韁繩已經解開,他迅速替旁邊的驢子卸下韁繩,躍上帕拉貝拉姆的背。


    緩和不安的心情,他開始分析周圍時而出現、時而消失的氣息。


    (我必須全神貫注)


    雷歐波爾特念咒似的告誡自己。


    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但能夠勉強捕捉到氣息。


    既然如此自己應該能夠反擊。


    (我必須全神貫注要識破氣息出現的瞬間、對方的呼吸,以及攻擊模式。)


    接下來


    我就是不喜歡這樣!


    雷歐波爾特大喊著扔出短劍。


    當!


    金屬聲與火花同時綻放。


    就在火花後方,浮現一名麵露詫色、腳步踉蹌的女子身影。


    同時隻見她的腹部插著一把小刀。


    你這家夥!


    下一刹那,黑暗中飛出一道影子躍上驢背大吼。


    那是弗雷。


    也稍微聽一下專家的意見呀!


    他邊說邊朝驢腹一踢。


    雷歐波爾特在驢子旁催趕帕拉貝拉姆,一邊說道:你不是已經引退了?


    老頭子也比隻會跟人硬碰硬的單純騎士大人強!弗雷反唇相譏,繼續催趕驢子。嗯不過剛才那招倒是救了我。


    因為雷歐波爾特投擲短劍所造成的空隙,弗雷的刀子才能刺中對方。


    你殺了她?


    雷歐波爾特回頭問。


    這種情況下還能擔心敵人的生命安危:這位名叫雷歐波爾特的少年,就某種意義來說,或許算得上是大人物。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留下活口比較好。弗雷說完苦笑。死人會被直接棄置,但傷者可以牽製對方,唉不過這招對灼熱槍騎兵未必適用。總之,隻要減少能夠行動的敵人就好,沒必要滅口。


    原來如此。


    雷歐波爾特點頭。


    但下一瞬間一枝箭羽射中他的左肩。


    ※※※※※


    某種龐大的物體在黑暗中運轉。


    宛如生物的脈動不,在像是胎動的斷續聲中,某種東西開始運轉。


    相較於它的原型,這個東西極為粗劣、扭曲但仍隱藏不住內部蘊含的力量。


    因為這個東西的力量甚至大到足以扭曲周圍空閑。


    然而


    就隻有這點程度嗎?


    低語聲摻雜些許的不屑與失望。


    你還真敢說,我倒認為很成功。


    回答的聲音沒有動搖。


    語氣就像宣讀計算結果的學者,排除任性與感情,漠然接受事實結果。


    eds係統原本就是一種代替武器不可能達到完美的境界。


    一名嬌小的藍發女子如此表示。


    那名女子確實存在,但沒有任何支撐物,猶如幻影般飄在半空。


    女子的名字是娜塔莉。


    她是昔日被稱為龍機神的超級武器控製中樞,盡管擁有女子外形,卻並非人類。甚至不是生物,這個外形隻是為了方便與使用者溝通。


    雖然有防禦力,可是沒有複原能力,這隻是模擬龍機神部分能力的贗品。不過,湊足三具應該就能跟秩序守護者戰鬥了,再加上龍機神,依照估算甚至可以淩駕重武裝炮兵型(artillerytype)。


    聽起來真厲害可是實際運作時間需要十分鍾,戰鬥狀態隻能維持三分鍾的武器,究競能發揮多少效用?


    語帶嘲諷的是留著一頭簡單利落亞麻色短發的女子。


    賽內絲露露基亞特。


    外號獸姬,率領危機管理組織緋紅(scarlet)的基亞特帝國公主。一如綽號,外貌雖美,但體內同時帶著一般野獸的勇猛。


    這就全靠操縱人的手腕了。娜塔莉冷冷道:要花上十分鍾、二十分鍾的戰鬥終究不可能勝利。


    你也真敢說對了,末日寒冬2呢?


    實驗作品已經完成了。


    一個缺乏緊張感的聲音突然冒出。


    兩人回頭,隻見黑暗深處步出一名美麗的黑發女子廢棄公主的守護者雙胞胎之一拉蔻兒卡蘇魯。


    接下來就要開始調整了賽內絲,可以請你幫忙嗎?


    我?


    賽內絲皺眉詢問。


    關於魔法尤其是魔導式研發一類,賽內絲的能力根本無法與拉蔻兒相比。兩人都擁有魔法技能,可是賽內絲的強項僅限於使用。


    我預計製作十台給所有魔法戰技能人士,為了避免使用時發生問題,最好由多一點的人進行調整。


    宛如在討論製作糕點的步驟,拉蔻兒浮起一抹溫婉微笑.口齒流利地述說。


    它跟eds一樣,因為力量太大,有可能被律法係統察覺,沒辦法進行運轉測試,所以必須仔細調整。


    娜塔莉補充說明。


    原來如此,可是賽內絲的聲音帶著些許焦躁。我就快忍不住了,一直躲在這裏製作武器,可要白白錯失良機啦。


    這個我也知道。


    拉蔻兒的微笑依舊但悠懶的聲音略顯憂鬱。


    賽內絲歎了一口氣說:不,抱歉,我說得太過分了。


    白白錯失良機的是賽內絲自己,因為急於複仇,在戰力尚未調整至最佳狀態便揮軍進攻。


    然而仔細一想,最無法忍受現狀的到底是誰?她並未愚蠢到不明白拉蔻兒的痛苦。


    默默忍耐也是一種戰鬥,這個道理我也懂。


    賽內絲輕語,抬頭看著聳立眼前的龐然大物。


    那是相當詭譎的人形物體。


    ※※※※※


    周圍的景象如風飛逝。


    帕拉貝拉姆的馳騁速度比想像更快,一旦墜馬肯定受傷,即使不至於致命,大概也有好一陣子沒辦法行走。


    哼


    雷歐波爾特強忍傷口劇痛,努力攀住馬背。


    為了重新坐直,他拉緊韁繩命令帕拉貝拉姆減速,可是


    別停!弗雷大叫。停下來會被射中!


    他邊叫邊從旁邊朝帕拉貝拉姆的腹部一踢,帕拉貝拉姆嘶叫抗議,但停止減速,再度開始狂奔。


    果然還有派遣其他人手嗎?


    弗雷低語,右手一閃。


    乘著夜色飛來的箭羽被他的刀子一把彈開,刺人附近建築物的牆壁。


    依角度推斷,是從後方射來的。


    對方大概是一邊騎馬追趕,一邊放箭。若在平地狙擊,說不定第一箭便已射弗雷歐波爾特的脖子。


    不妙,好像射得很深。


    弗雷催趕著驢子,一邊察看雷歐波爾特的傷勢。


    箭羽先從左肩後萬刺入,再從側胸穿出,如果位置再往下偏一點,搞不好就會刺中心髒。


    雷歐!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弗雷感到狙擊者白氣息節節逼近,開口大叫。


    還可以


    直冒冷汗的雷歐波爾特點點頭。


    他的左臂無力下垂.傷口本身還不會致命,但左肩恐怕暫時無法移動,嚴重的話甚至可能傷到肌腱。


    此外,遭受狙擊而負傷,亦會對精神造成嚴重負擔。


    因為這不是戰鬥.而是單方麵的屠殺。自己淪為標的不,淪為無力的獵物,這種一味遭受偷襲的局勢,就連英勇善戰的戰士都不禁會感到恐懼。雷歐波爾特還沒喪失戰鬥的氣魄,反倒值得稱許。


    千萬別拔箭,隨便亂拔的話,出血會很嚴重。等你成功脫身,能夠好好處理傷口時再拔,知道了嗎?


    知道了


    這種場合也不得不承認弗雷的經驗與知識豐富,雷歐波爾特老實點頭。


    好,左手還能握嗎?


    勉強可以。


    那你握住驢子的韁繩。


    弗雷說著將驢子的韁繩遞到他左手裏,他握韁的力量比想像中來得強。


    然而


    等一下!弗雷,你難不成


    傷患就乖乖聽我的指示!


    不行!這種事跟我的


    現在是談論個人喜好的場合嗎?


    弗雷怒叱接著躍下驢背。


    弗雷!


    傷患太礙事啦!快走!我一個人就能應付!


    可是!


    弗雷的言論確實也有道理。


    如果不留一個人在這裏轉移敵人的注意力或牽製對方,他們倆肯定都逃不了,最後等於帶著敵人來到帕希菲卡那裏。


    跟上次的普通士兵不同,這次的敵人是暗殺者,即使堂堂正正戰鬥,也不可能殲滅對方。


    既然如此.應該留下來的是誰?


    這也是弗雷的抉擇正確。雷歐波爾特不但受傷,而且沒有武器,根本不可能拖延時間,況且他也不熟悉暗殺者的戰鬥方式就某種意義而言,那種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戰鬥方式跟騎士完全相反。


    該留下的人是弗雷,這是肯定的。


    可是


    帕希菲卡擔心的是你!


    雷歐波爾特回頭高喊。


    騎士這個角色就讓給你了。


    弗雷說完,揮動雙手,握住從袖口滑出來的刀子。


    保護公主殿下不是騎士的責任嗎?既然如此,你就別在這裏喋喋不休、礙手礙腳!


    他說著雙手一閃。


    敵人射來的箭羽,發出尖銳的聲響彈開。


    嗚雖然心有不甘,但就算杵在這裏,此刻的他確實隻是弗雷的包袱。你一定一定要趕來喔!


    雷歐波爾特對著越來越小的背影高喊,但


    !!


    下一瞬間,他倒抽一口涼氣。


    狙擊者的氣息蜂擁而出。


    不是一、兩人,至少有五人,而且縱使不及弗雷,應該亦是個中高手。


    一對一或許不成問題可是同時麵對這麽多高手,弗雷恐怕也無法取勝。


    搞不好連脫身都沒辦法,時間要是拖得太久,說不定普通士兵也會大舉攻來。


    這樣下去,弗雷隻有死路一條。


    嗚


    雷歐波爾特正想勒韁最後緊緊咬住下唇。


    他要的不是拋棄他人的正義。


    他要的不是必須不顧他人死活所獲得的幸福與和平。


    可是,話雖如此有時局勢不免逼人進行抉擇,而且是極為殘酷的抉擇。


    保護公王殿下不是騎士的責任嗎?


    那句話非常沉重。


    要是立場對調,弗雷舍棄保護帕希菲卡的責任返回救他的話,雷歐波爾特絕對饒不了他。


    騎士騎士正因根據目的來行動,才能與單純的殺人者區別。


    之所以傷害、殺死他人,都是為了保護某人、成就某事。


    倘若基於一時衝動行事,忘卻原始的目的,那就與單純的殺人凶手無異。


    因此,雷歐波爾特不能在此停留。弗雷也好,雷歐波爾特也好,既然為了保護帕希菲卡而戰即使其中一人倒下,隻要帕希菲卡能夠全身而退,那就是雷歐波爾特的勝利,同時亦是弗雷的勝利。


    保護公主殿下是騎士的責任正是如此所以,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我一定


    雷歐波爾特喃喃自語,咬得嘴唇血跡斑斑最後頭也不回地拍馬疾馳。


    ※※※※※


    感到雷歐波爾特自身後遠去的氣息,弗雷淡淡一笑。


    接下來就讓你們看清楚死靈是何等怪物吧。


    他說著向上一躍。


    他跳至正常人不可能達到的高度,接著再蹬著麵對道路的建築牆壁攀升,宛如猿猴或貓逾越人類範疇的技巧。


    他對自己的速度與輕靈度非常有自信。


    即使在漆黑之鷹中,他相信自己這方麵也比其他隊員強甚至不輸路克史達姆少校。


    !


    一名正想沿著建築屋頂追擊雷歐波爾特的女子右手腕綁著小型弓的灼熱槍騎兵,一臉詫異地停步。


    就在下一瞬間,弗雷在半空投擲的刀子刺入她的胸口。


    咿!


    那名灼熱槍騎兵跌落地麵,那聲慘叫與其說是疼痛,更像是驚於弗雷那堪稱異常的運動能力,以及讓處於壓倒性優勢的自己受傷這件事。


    至於弗雷則將另一把刀子戳人牆壁,阻止墜勢。


    他一邊削落牆壁表麵的堅硬油漆,一邊減緩下墜速度,平安著地。


    接著連一口氣都沒喘便蹬地前進,衝向前方兩名灼熱槍騎兵。


    對方的武器跟弗雷一樣是刀子。


    其中一名女子用自己的刀子接住他刺來的刀,或許是因為剛才減緩墜勢時磨損刀刃,弗雷的刀子當一聲折斷。


    哈!


    灼熱槍騎兵相信自己必勝無疑,繼續揮刀。


    可是下一瞬間,她的腹部至胸部噴血,向後仰倒。


    原來是弗雷的腳。


    他用裝在靴子側麵的小刀攻擊對方。


    !!


    原本打算繞到後方給予弗雷致命一擊的另一名女子,也因此陣腳大亂,白忙一場。弗雷趁她重心不穩,從腰間刀鞘抽刀一揮割開她白皙的脖子。


    咻


    女子的喉嚨傷口發出遲緩的空氣摩擦聲,頹然倒地。


    弗雷再度轉身,朝下一名敵人


    !


    正欲繼續進攻的弗雷突然被絆了一下。


    原來是剛才腹部至胸部中刀的那名女子,伸臂摟住弗雷的腿。


    看來傷口割得不夠深。


    你


    弗雷立刻踹開對方,一腳踩向她的背。隻聽見骨頭的碎裂聲響起,女子無聲昏厥。


    然而


    嗤!


    小型箭羽在悶響聲中刺入弗雷的大腿。


    哼


    他發出一聲短促的痛苦呻吟,向後方躍開。


    還有其他狙擊手。


    接下來


    嗤!嗤!嗤!


    左肩、右臂,還有側腹,箭羽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不停沒入弗雷的身軀。


    該死


    他的動作逐漸遲鈍。


    就在此時,兩名灼熱槍騎兵從陰影處撲向他。


    接下來很容易解決女人們大概如此認為。


    但是,她們揮出的刀子,又被弗雷一刀震開。


    !!


    別把我跟你們這些利用學習房中術空檔,接受戰鬥訓練的人混為一談!


    弗雷浮起淒慘的笑容說。


    他全身疼痛,失血引發的虛脫即將侵蝕全身。


    不過此刻的弗雷內心有一種奇妙的充實感。


    自己的這場戰鬥將幫助帕希菲卡,任何一分一秒的抵抗,都能讓帕希菲卡多活一分一秒,他內心有這種真實感。


    既然如此這種萬分絕望的局麵,亦算是得償所願。


    鑽研至今卻不知用途為何的刀刃,這一瞬間終於獲得存在的理由。


    既然如此此刻盡情揮刀的喜悅,又何須感到遲疑?


    活人也好,東西也罷,本人都是破壞的專家,即使沒了雙手雙腳,也能夠咬碎你們的喉嚨!


    女子們頓時麵麵相覷。


    下一刹那她們向後退開,換成大量箭雨射向弗雷。


    ※※※※※


    雷歐?!


    帕希菲卡一看見雷歐回來,忍不住失聲驚呼。


    他幾乎是整個人靠在帕拉貝拉姆的頸部或者該說是勉強掛在馬上,仔細一看,一枝箭羽穿肩而出,就連在茂密的樹叢裏都看得見。


    帕希菲卡不理會薇妮雅的製止,慌慌張張地躍出樹叢,幸好周圍沒有其他人影。


    喂!雷歐、雷歐!你沒事吧?!


    帕希菲卡跑過去晃動他,雷歐波爾特輕輕呻吟:呃可不可以不要搖我?


    啊啊,抱、抱歉!


    帕希菲卡連忙縮手。


    這不是致命傷不過流了不少血,所以有點頭暈帕拉貝拉姆的馬鞍袋裏有急救用的繃帶和藥品,你可以幫我拿出來嗎?


    雷歐波爾特仿佛從馬背跌落似的倒在帕希菲卡身上。她不禁叫道:哇啊?!


    啊!對、對不起。


    沒關係,隻是嚇了一跳。


    喏。


    雷歐波爾特接過薇妮雅取出的藥瓶和繃帶,咬緊牙關,握住箭柄。


    肌肉已經開始收縮,緊緊嵌住箭簇,拔箭想必是相當疼痛的作業。


    然而。雷歐波爾特一口氣拔出箭,隨手扔掉。


    嗚


    帕希菲卡看見血跡斑斑的箭,忍不住哀叫。


    那枝箭上除了鮮血,還沾著一些細肉片,拔箭的疼痛恐怕真是猶如皮開肉綻。


    雷歐波爾特默默脫下外衣,在傷口塗抹止血藥,帕希菲卡見他單手不便,就幫忙包紮繃帶。


    完成之後


    那個所以察覺帕希菲卡欲言又止的神情,薇妮雅便代她問道:弗雷怎麽了


    他


    雷歐波爾特說了一個字就抿嘴不語。


    從他的傷勢和表情,大概便能猜到情況,要他親口說出來。就連薇妮雅也非常不忍。


    帕希菲卡表情僵硬、忐忑不安地看著薇妮雅和雷歐,她並非猜不出來,或許隻是期盼有人能說出消除她那些不祥想像的話語。


    然而


    他叫我先走。


    雷歐波爾特隻說了這句話,就真的沉默了。


    ※※※※※


    視野沉重、漆黑。


    侵蝕全身的已然超越痛苦,隻剩下身體分解崩落的疲勞。


    他也不曉得自己傷得多重,可能不輕,因為他流了很多血。


    不過,他覺得自己打了一場精彩的戰役,離開軍隊一年多盡管武藝大不如前,至少還能擊退五名以上的暗殺技能人士。


    這樣他就能回去了。


    回到帕美拉帕希菲卡那裏。


    回到她和她的夥伴等待之處。


    然後,跟他們一起逃亡。


    倘若這是他們的期望,他願意陪伴他們到天涯海角,直到追殺帕希菲卡的那些人放棄為止,或者直到世界的盡頭。


    她是她讓他原本漫無目標的生活獲得充實與緊張。


    他就像是無人使用、慘遭棄置因此逐漸生鏽的刀子,是她給予自己生存的意義。


    所以他要回去。


    為了讓自己能夠接受自己。


    回到願意為他生存在此而喜悅的人身邊不管要花多少代價。


    他要一步步地走回去。


    他要回去,回到她的身旁


    然而


    因為大量失血幾乎喪失全身感覺的弗雷:甚至沒發現自己隻是倒在地麵,手腳奄奄無力地痙攣罷了。


    譯注7:fimbulwinter,北歐神話中,世界末日前連續不停的三個冬季,大雪從各方降下,戰事不斷。


    終章小巷裏


    這裏肯定發生過一場殊死戰。


    地麵躺著數具屍體,全部都是女子,


    可是她們不但全副武裝,而且看來都是被同一個對手擊斃。因為刀傷的特征就算使用不同刀械,每個人的砍法皆有自己的方式非常相似。


    是誰?為何而戰?是哪一方勝利?是否達成戰鬥的目的?


    隻是偶然路過的夏儂不可能知道。


    可是,倘若這些屍體是同一個人物所造成那麽女子們的對手便是個頂尖高手。


    此外


    路麵殘留斑斑血跡。


    那摩擦般的痕跡顯示某人盡管流血不止,仍然拖著雙腿前進。從流血量來看,即使當場昏厥亦不稀奇,血跡主人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究竟打算到哪裏?


    那家夥嗎?


    夏儂的目光循著血跡,抵達倒在某棟建築附近的少年。


    一把刀子落在少年旁邊,他身上則插著近十枝箭,另外還可看見一些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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