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趙初心聽到一陣敲門聲,“噔噔噔”一下接一下,輕飄飄的沒什麽勁。


    她打開門,屋外飄著的果真不是活人。


    鬼童用眼仁幽幽的看著她:“阿姐。”


    她勾起唇:“進來。”


    他頗為忌憚的看一眼她身後的僵屍,特地繞過他來到圓木桌前。


    屋內沒有點燈,月亮的光線直接穿透他的身體。


    鬼童一臉歉意,又喚了一聲:“阿姐。”


    他殺了趙武之後本想去找趙老太,可那老太婆常年吃齋念佛身上有佛氣庇佑,他難以近身。


    “不必說,我都知道。”趙初心頭也不抬,長長的睫毛輕垂著,“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她取出一塊刻成小人形狀的黃楊木,鬼童二話不說便覆了上去,隨著白霧漸漸消退,她才用黃宣紙包好。


    *****


    壓抑的空氣,陰沉的烏雲,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襯著小雨,天空黑壓壓一片,幾乎瞬間將白天變作黑夜。


    自從趙武下葬後,整個趙家就剩下趙老太和素素兩個人。


    趙老太大概是受了刺激,辦完趙武的身後事便在床上躺了兩天,她心情不好,反複折騰著素素,夜裏讓她起來七八回,又是倒茶,又是捶腿。


    見她任勞任怨,趙老太歎了口氣,眼睛有些濕潤:“還是你好。”


    素素低頭做事:“老夫人,明日要不要請個醫生過來?”


    趙老太搖頭:“請什麽醫生,我哪還有這份餘錢?”


    素素頓了下,繼續替她捶腿。


    趙老太想了想,說:“明天一早,我正式收你做義女,往後你改姓趙,等我百年歸去,這個宅子就留給你,到時候就由你負責替我送終吧。”


    起初素素臉上浮著喜色,可把話聽完後她渾身一僵,又低下頭來:“謝謝老夫人。”


    趙老太揮揮手:“下去吧,這裏不用你伺候了。”


    素素點頭,心不在焉的將門帶上。


    她很聰明,一聽便明白了趙老太的意思,明著要收她做義女,暗地裏還是將她當丫鬟,而且這個丫鬟,要做到她百年歸老。


    小小姐說老夫人是長命相,若以一百歲的壽命來算,她還有三十多年要熬。


    素素一咬唇,端著木盆子去了廚房。


    夜裏屋外下起了雨,淅瀝瀝的響動中,趙老太被一陣“哢擦哢擦”的聲音吵醒。


    她張嘴想叫素素,才發現素素就在床下,手裏捏著一把鑰匙,正試圖撬開她的木箱子。


    “你幹什麽?!”趙老太瞪大眼,箱子裏麵放的可是她所有的積蓄。


    素素心頭一驚,連忙用抹布將趙老太的嘴巴堵上,又用粗繩將她捆在床頭……


    “老夫人,我伺候您這麽多年,拿些錢也是應該的,您……您別怪我。”素素臉色雖白,眼中卻透著一絲狠意。


    她本以為這老太婆最多還能活兩年,到時她兩腿一伸,她就將這個宅子賣了,換了錢去縣城闖蕩,可誰知……


    她看得出小小姐不是普通人,她說的話一直很準,假如趙老太真是長命之人,她絕不甘心將自己的青春葬送在這個窮鄉僻壤之中。


    但害人性命的事她做不出,隻能……


    “唔……唔……”賤人,白眼狼!


    趙老太罵罵咧咧,眼睜睜的看著她從木箱裏取出兩百個大洋和一根金條。


    而這個小賤種,居然連一塊大洋都不給她留,全部塞入自己的布包,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兩日後有鄰居路過趙家,發現後院的門沒關好,進了裏屋才聽到趙老太的哭聲。


    她被捆在床頭,頭發沒梳,臉沒洗,餓得頭暈眼花隻會一個勁的哭。


    旁人問:“素素呢?”


    聽到這個名字,趙老太仿佛來了勁,一咬牙邊哭邊罵:“那喂不熟的白眼狼,趁我睡著,把我的錢全部卷跑了!”


    眾人聽罷,唏噓不已。


    再看趙老太,死了媳婦又死了兒子,如今連最後那點閑錢都被人卷走,從此以後隻能孤苦伶仃的守著一個老宅子……


    日子,還長得很。


    *****


    平安村,碼頭。


    趙初心站在甲板上,聽著輪船發出的汽笛聲,眼前的村莊逐漸遠去。


    她的包袱很少,除了裝著鬼童的黃楊木,就隻有幾件衣物,幾塊大洋,和一個骨灰盒。


    盒內裝的自然是媚娘,她打算尋一處帝王穴替她安葬。


    所謂的帝王穴,在風水上是難得一見的陰宅,誰能葬入此穴,下一世就算做不得帝王,當個達官貴人也是綽綽有餘。


    說起來,這個陰宅還是她“活著”的時候遇到的,當初她瞧不上眼,並未放在心上,能做皇帝又如何,皇帝怎有活神仙快活?


    如今她將媚娘葬入此穴,就當還了她的恩情。


    趙初心雖然陰毒又自私,但她從不欠人情,葬了媚娘後她還打算去找上官淵,她不欠人,旁人也別想欠了她,這些債,她會一筆筆的和他清算。


    這前提是,她要有錢。


    趙初心習慣吃好喝好,省城內的物價高,媚娘的錢她估計用不了幾天。


    不過沒關係,剛才經過官艙的時候,她透過艙門看到裏邊躺著一個小少爺,不過是匆匆一瞥她就知道財主來了。


    *


    趙初心又在甲板吹了一會兒風,回去後直接推開對方的艙門。


    隻見官艙內不僅睡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少爺,旁邊還守著一個美麗的婦人和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人。


    兩人見著她入內,都吃了一驚。


    婦人皺著眉頭說:“你是誰?走錯門了?”


    趙初心不急著回話,而是打量她那身旗袍,湖水染煙色的軟綢,剪裁極好,是上等貨。


    再看一旁的男人,身量確實挺高,可惜衣著打扮太過普通,看上去更像婦人的仆從。


    一個帶著仆從的美婦,身上還隱約透出一絲奢華的貴氣。


    趙初心勾起唇,是條大魚。


    “夫人你好,我姓趙,單名一個靜字。”她仇家不少,出了門還是低調為好。


    “有什麽事?”婦人對男人使了個眼色,男人隨即起身,打算將她請出去。


    “請問這個小少爺是否在三日前昏迷不醒?”趙初心微微一笑。


    “你……你怎麽知道?”婦人愣住。


    “如果我沒看錯,他大概是因為生辰八字與某個枉死鬼相配,才會莫名其妙的做了替身,被鬼差勾錯了魂。”趙初心裂開嘴,露出一口細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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