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體不適為由離開宮中的篁,等待著夜晚的到來。


    他有必要正確把握發生了什麽事情。而最便捷的方式,應該還是詢問他們吧?因為對方難得會主動來拜訪,所以隻能自己去找他們。


    在家人全都睡下,周圍變得一片寂靜後,篁穿上了墨衣。然後,在腰部懸掛上佩劍。


    為了避免被什麽人發覺,他小心翼翼地離開房間。然後從渡殿來到庭院,就這樣越過圍牆跑了出去。


    雨水毫不留情地鞭打著他的身體。衣服吸收了雨水而變得十分沉重。但是沒有辦法。篁並不擁有防雨之術。在篁的房間和圍牆之間,有一個對屋。他的妹妹楓就居住在那裏。


    窗戶關得緊緊的,竹簾也全部拉了下來。房間中沒有泄露出任何光亮。即使如此,篁還是覺得自己必須要和楓打聲招呼。


    楓有的時候會特別的敏銳。如果篁為了避人耳目而偷偷溜出府邸,直到接近黎明才回來的話,她有時就會一直在篁的房間中等他。然後,在看到篁的身影後,才仿佛放心下來一樣眯起眼睛。但是,楓從來沒有問過篁,他到底在做什麽。一次也沒有。或者說,她是聽到了流傳在都城中的風評,所以諒解了一切也說不定。


    即使如此,她還是會微笑。向擁有異能的篁,露出和小時候沒有任何兩樣的溫柔眼神。篁張開嘴巴,但還是猶豫了下來。在再三躊躇之後,他解下腰上所佩戴的狹霧丸的劍穗,輕輕放在了門前。就仿佛,把這個當成自己的分身一樣。


    如果是平時的話,他不會做到這個地步。但是,無法言喻的預感,在他的胸口擴散了開來。所以這個,就相當於表示自己一定會回來的誓約的信物。篁就這樣跳過圍牆,消失在了夜色中。在大內負責清涼殿警衛的橘,接到了來自橘家的急報。你說父親他?臉色大變地如此反問後,來自橘家的使者連續點了好幾下頭。


    大人進入了昏睡狀態,無論如何都蘇醒不過來。少君,請您一定要回去


    融的父親有茂是右大臣。在昨天晚上進宮後,又暫時返回了自己的府邸,並且決定在今天積極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身為一國之要的天皇不再見人,這當然是非常重大的事情。在這種時候,臣下必須團結一心地對應這個事態。有茂在心裏下定決心。


    在離開宮中的時候,有茂曾經前去見輪班的融。當時他混雜著苦笑如此表示。


    這種時候,如果岑守也在就好了。隻要我和他聯手的話,不管麵對什麽都不可能輸的。


    小野岑守對於有茂而言,就仿佛是對於融而言的篁。既是青梅竹馬,也是很好的對手,而且是完全不必客氣的最好的友人。而他的這個父親現在卻病倒了。這不就和嘉智子是一個樣子嗎?


    在這種狀況下,如果右大臣再出現什麽意外的話,政治的中樞就會瓦解。眼看事態嚴重,近衛大將命令融暫時先返回自己府邸。並且要求他逐一匯報狀況。


    從融的角度來說,他也想要完成自己的職責。但是,因為也擔心父親的狀況,所以大將的命令對於他來說還是很值得慶幸的。迅速退出後,在前往橘府的馬車中,融想起了篁昨天的話。『橘』


    篁曾經帶著愕然的表情如此表示。他不是在呼叫融,僅僅是在喃喃自語融的姓氏。到底,那裏麵包含著什麽意思呢?要不要去篁那裏看看呢?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得知落雷襲擊的地方是溫明殿的賢所時,篁曾經臉色大變。那個從來不為外物所動,以冷靜無敵為傲的篁。


    但是不管融怎麽詢問,他也不肯告訴他詳細的情況。大概是因為他預計到了,如果知道了詳情,而且發現這個和篁作為冥官的工作有關的話,融絕對會插手進來吧?


    而且,其實就是那樣。因為假如融得知這一連串的事件和惡鬼怨靈有關,而篁會作為冥官出動的話,融當然會盡可能想要為他提供幫助。


    當然了,也許所謂的幫助隻是掛個名而已,自己實際上隻能成為絆腳石。但是,即使如此,融也決心要留在篁的身邊。為什麽會這麽想,他自己其實也不是很明白。不管他嘴上怎麽說,篁所做的事情也還是太危險了啊。一麵說著被篁本人聽到會火冒三丈的話,融一麵輕輕歎了口氣。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混雜在雨水中的什麽聲音。怎麽回事?融豎起耳朵。


    是牛車的車輪轉動的聲音。牛的蹄子的聲音,作為侍者的牛童的腳步聲,還有


    蹄子雨聲以及地上的積水造成的雜音,很快就打消了那個聲音。但是,融覺得自己確實聽到了蹄聲。打開車窗,融向自己的近侍裕紹命令。停車,立刻停下來。啊,您有什麽事情嗎?少君。裕紹詫異地仰望主人。融用手指豎在嘴唇上。噓。有蹄聲。穿過雨水的縫隙,確實有輕微的聲音傳來。


    沒有月色的完全的黑暗。手持雨水也不會打熄的鬆明,才勉強能照亮腳下。融在黑暗中凝神細看,胸口一陣騷動。猛地想到了什麽,融向裕紹詢問。這裏是什麽地方?是二條大路


    融慌忙摘下身上多餘的東西,隻在腰上掛上佩刀就下了車子。在挑起的車簾返回原處的時候,融已經開始奔跑。少君!你要幹什麽?回頭看了看慌張的裕紹,融提高聲音說道。對不起,你們先回去吧!


    僅僅留下了這句話,融就朝著傳來蹄聲的地方跑了過去。雖然後麵傳來了裕紹他們慌張的叫喊聲,但融最後還是無視了那些。在雨水中,融所騎乘的白馬緩緩前進。篁坐在馬背上,一步步地前往和異界相連接的那個寺院。


    道路一片泥濘,走起來相當困難。在離開府邸之後就遭遇了各種困難,所以篁最後還是先回了一次家,帶著這匹馬再次返回了大路。


    平時徒步行走的時候並不覺得這個路程有多難走,但是因為泥濘的關係,現在感覺上卻非常遙遠。能有這匹馬在也算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不好意思,你也不想弄得這麽濕漉漉的吧?


    露出麵對他人時絕對不會展現的溫柔目光,篁輕輕拍了拍白馬的脖子。突然,篁轉頭看向後方。


    他聽到了什麽。也許是腳步聲吧?他好像能聽到有一定間隔的,嘩啦啦地濺起泥水的聲音。


    輕輕一拉韁繩讓馬停步後,篁凝神細看,以便確定正在接近自己的人物的身份。


    最初保持警戒、麵帶危險表情的篁,不久之後輕輕睜大眼睛,而且挑起了眉毛。


    伴隨著嘩啦啦的泥水聲,好像落湯雞一樣出現在他麵前的人,就是他的青梅竹馬融。從馬上傲慢地俯視著融,篁傲然說道。你來幹什麽?快點回去!另一方麵,融也沒有認輸。麵對篁擅長的傲慢攻擊,他迅速迎戰。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啊。這匹馬可是屬於我的。還給我!明明是你自己好幾天都把它丟下不管,現在還說這種話?


    我也沒有辦法咽。因為我也發生了很多狀況。話說回來,那些你應該最清楚才對吧?


    篁別開腦袋,根本就懶得聽他的話。但融還是不認輸地再度展開攻擊。你是要去冥府吧?我也要一起去。篁瞥了融一眼,調轉馬頭輕輕踢了一腳馬腹,再度開始行走。篁,你稍微聽我說一下啊!羅嗦!我的父親病倒了。


    在那之前一直無視融的篁,突然好像被燙到一樣轉過頭來瞪大眼睛。你說右大臣大人?融點點頭表示就是如此。


    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吧?落雷襲擊了溫明殿,聖上突然隱居,我的姑母病倒,最後連父親都臥病在床。停頓了一下後,融用沉重的口氣詢問。你曾經說過,橘。那個,是什麽意思?麵對沒有回答的意思的篁,融焦躁地叫喊起來。我也是橘!我有知道的權利!雨水,冰冷。


    融咬緊嘴唇。不對,他並不是想說這種話。他隻不過是覺得,如果自己能幫助


    到篁就好了。在一陣沉默後,篁徐徐地開了口。


    橘之姓,位於聖上的身邊,負責用自身來承擔對於聖上的詛咒。輕輕從馬上跳下,篁仰望著融說道。


    皇後陛下之所以病倒,就是她用自己的身體承擔了所有向聖上發出的詛咒。而右大臣的病倒,多牛是因為光靠皇後陛下一個人,無法承擔全部的詛咒吧?融睜大眼睛。詛咒?對聖上?篁默然頷首。到底是誰做了這種事情!我怎麽知道!對於融的叫喊立刻做出回答,然後篁有些哭笑不得地瞪著融說道。所以我才想要去冥府,問一下有可能知道的家夥。而且,必須爭分奪秒。


    覆蓋了大內的霧,隨著時間的增強而不斷加強加重。相信再過不久,敏感的人就會受到影響,身體上出現問題了。


    天皇,被稱為現人神。在即位的同時會繼承天祖之魂。而且,他的存在本身會成為鎮護大和的關鍵。


    但是,某個存在所釋放的詛咒,卻削弱了天皇的神通力,瓦解了保護大內的結界。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雷不可能落到安置禦靈代的溫明殿的賢所。可以認為,是天皇的神通力本身衰弱了。會向皇家施加如此激烈而恐怖的存在,篁隻知道一個。融大概也想到了吧?他臉色蒼白地吞了口口水。難不成是朱焰嗎?朱焰。身穿禁色之衣的異貌之鬼。對於皇家的怨念就仿佛朱焰一般激烈驚人。


    如果擁有那個鬼所具備的妖力的話,要打破大內的結界應該也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吧?


    篁一直在如此考慮。而且,就是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他才踏上了通往冥府的道路。


    白馬好像催促篁一樣,用鼻子碰了碰他的肩頭。篁輕輕拍了拍白馬的脖子,仰望著融仿佛死心般地歎了口氣。我先把話說在前麵。融。嗯。危險地把眼睛眯成一條線,篁壓低聲音說道。


    絕對不要插嘴!不許插手、也不許插腿!不許你覺得自己也能做什麽。這是威脅。先發製人的攻擊。


    融帶著思索的表情看了一陣篁。篁始終帶著危險的表情狠狠瞪著融。好像在說沒有辦法一樣,融點了點頭。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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