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少將,和鬼之“手臂”的戰鬥


    秋風發出沙沙的鳴動聲。


    奇妙的寂靜充斥了周圍。


    “……”


    也許是哪裏不舒服吧?一個人影蹲在路邊。然後,身高過丈的巨大身體,悄無聲息地出


    現在人影的身邊。


    那個身穿女性服飾,動也不動地低垂腦袋蹲在那裏的人影,似乎沒有注意到巨大的身體。


    豎立在頭部的兩根角,因為被雲層半遮半掩的月光而留下銳利的影子。


    那個影子,投注到了人影的衣服上。


    在大大張開手撲向人影的鬼的嘴邊,露出了銳利的犬齒。


    時隔許久的獵物。這一來自己的饑餓終於可以得到填補。


    愚蠢的人類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一定會在沒有搞清楚發生什麽的情況下就斷氣吧?


    啊啊,多麽愚蠢而又無力的生物。所謂的人類是多麽渺小的存在——


    就在尖尖的爪子眼看就要碰到頭部的時候,低沉的嘀咕傳入了鬼的耳朵。


    “——太慢了。”


    刹那,疾風從他身邊掠過。


    眼前有一個東西反射出銀色的月光。


    一呼一吸之間,原本應該伸出去的手腕,伴隨著哢噠一聲滾到了地麵上。


    漆黑的東西從被切斷的手肘前端迸發出來。


    不由自主發出的慘叫,敲打著鬼自身的耳膜。


    “什麽……!?”


    充滿了激烈的憤怒和殺意的眼窩投向人影。


    從傷口迸發出來的飛沫,在淡桃色的美麗衣服上畫出了醜陋的痕跡。


    男人因為注意到衣服上的飛沫而露出苦澀表情。


    “啊,弄髒了。這一來不能再用了。”


    男人似乎毫不在意眼前那個可怕的惡鬼,反而是表情認真地盤算著衣服上的汙點。


    而這一點更加讓鬼氣到發狂。


    惡鬼試圖撿起掉落在地的手臂,但是因為注意到某件事而全身僵硬。


    男人手中是一把劍。人類的武器應該不可能傷害得到惡鬼的身體。


    而且,真的有人可以若無其事地承受鬼釋放的可怕而驚人的鬼氣嗎?


    “……難道說……”


    不斷在意著自己衣服的男人,因為感覺到惡鬼的動搖而轉動視線。


    然後,他露出淡淡的微笑。手中的劍刃好像反射出月光一樣閃閃發光。


    “神器名劍狹霧丸,可以讓任何怪物都俯首的寶劍。”


    沒有瞳孔的鬼之眼,因為驚愕而睜得大大的。


    男子的年齡大約在二十上下。作為人類來說算是身材很高,勻稱的肢體都被包裹在墨染


    之衣中。垂到脊背的長發在腦後隨便地束到一起,配合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


    他知道。他曾經聽說過。


    狩獵鬼人類的事情。


    男人伸展了一下手臂,他右手上的長劍閃閃發光。比劍光更加銳利的目光,筆直地貫穿


    了惡鬼的眉心。


    “你知道我嗎?”


    並不是多麽嚴厲的聲音。但是,這一句就讓惡鬼的全身都顫抖起來。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狩獵仇恨人類的怪物的,人類。


    “冥府的走狗嗎!?”


    男子輕輕皺了皺整齊的眉毛。


    “不是哦。”


    被切斷的鬼之手臂,好像擁有意識一樣開始活動。在視野的角落確認到那一點,他傲然


    地說道。


    “我是冥府之臣,冥府之門的裁定者。”


    在他的話結束前,惡鬼的巨大身軀已經衝了過來。


    “反正是哪個都沒什麽差別吧!小野篁——!”


    篁輕盈地跳躍起來避開巨大身軀的攻擊,輕輕吊起嘴角。


    “名字倒是,說對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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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不過被斬斷胳膊而已,鬼還是=不至於因此就死亡。


    “原來如此,很厲害哦。”


    狠狠瞪著盤起手臂連連點頭的青梅竹馬,篁扔下了仿佛將冰塊具體化的聲音。


    “我眼前的這個沒用的家夥是哪一位啊?居然這麽厚臉皮地跑進別人家裏來。真是太沒


    有禮貌了!快點給我消失!”


    不過承受了他冷冰冰口氣的那一方,僅僅是縮縮脖子,並沒有站起身的意思。


    融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篁的表情,再度說了一番已經重複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台詞。


    “我不是都說了對不起嗎?篁。”


    “我沒有聽見。”


    正眼也沒有看看對方地丟下這句話後,篁就徐徐地站立起來。


    “篁,你要去哪裏?”


    沒有回答。


    身體修長的男子優雅地轉身離開了房間。


    小野篁十八歲。過了這個冬天就是十九歲。擔任中務省侍從一職,深得今上帝的青睞,


    以及他人的推崇。幾乎沒怎麽讓人留下過不快的回憶。


    除了在麵對青梅竹馬的時候。


    “啊,喂……唔,果然一鬧起別扭來就讓人無計可施啊。”


    融仿佛從心底覺得發愁一樣抱住腦袋,發出深深的歎息。


    在他的視野角落,有一個纏繞著淡桃色衣服的東西在輕輕蠕動。


    “……嗯?”


    那是篁隨手扔在地上的東西。


    看著那個,融深深地歎了口氣。


    “真是的,我好歹也是橘右大臣的兒子,又是少將會整天說我是廢物,說我是絆腳石的


    人也就是篁了吧。”


    為什麽我要是那家夥的好友呢?


    終於回想起至今為止的過程,他陷入了深深的消沉中。


    滾落在他膝蓋附近的衣服又輕輕地動了一下。但是,因為融正處於超級沮喪灰心的狀態


    ,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那一點。


    唰,衣服滑動。正確來說,是被衣服纏繞在裏麵的東西。


    那個東西一點點地,朝著通向庭院的走廊輕輕滑動。


    “我真的隻是剛好路過而已,一點也沒有試圖妨礙那家夥的意思嘛。為什麽總是這麽倒


    黴呢?我也想要多少幫助上一點那家……”


    說道這裏,他啞然失聲。張大嘴巴瞪圓了眼睛。


    那團蠕動的衣服,不是正在試圖離開房間嗎?


    “——不撞南牆不死心。”


    聽到這個低沉的嘀咕,融回頭看去,結果發現滿臉不爽的篁正靠著柱子上盤著手臂喃喃


    自語。


    他轉動視線,瞥了一眼青梅竹馬後眯縫起眼睛。


    “對了,融君。你就打算在那裏發呆,眼睜睜地看著那家夥逃掉嗎?”


    在生氣的時候,篁會特意把青梅竹馬的橘融稱為融“君”。


    “沒……”


    融慌忙站起來。


    “沒有那種事!”


    “很好,不錯嘛!”


    篁一臉清涼地點頭。


    另一方麵,肉融抓住腰部的刀柄向那團衣服跳了過去。


    瞬間,從衣服中飛出了一條鬼的手臂。


    “哇啊啊!?”


    麵對意料之外的反擊,融大叫出聲。篁輕輕瞥了一眼柱子的反方向。


    “……閻羅王太子居然也喜歡偷窺嗎?”


    明明應該一個人也沒有的空間,傳來了輕輕的笑聲。


    “我收到報告說你讓鬼跑掉了哦。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因為那家夥剛好路


    過,還在我麵前露出一臉蠢相。”


    篁不爽地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融正在那裏和鬼的手臂搏鬥。


    “可、可惡!隻不過是區區的手臂而已!氣死人了!”


    “吵死了。在那家夥心目中就不存在可以無聲地安靜地完成事情的選項嗎?”


    聽到了篁的歎息,從柱子的陰影處傳來了安慰的聲音。


    “你也不要太強人所難。對了……”


    在至今為止什麽都沒有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年齡比篁要年長一些吧。這個青年的視線甚至位於身材修長的篁的上方。他所穿的衣服


    是和篁以及融完全不同的大陸風格服飾。雖然衣服上點綴著無數燦爛的花朵,卻不會讓人覺


    得討厭。


    “既然被它逃掉了就沒有辦法,不過還是盡早找出它來護送到冥府去吧。如果放任不管


    的話還會出現受害者的。”


    維持著靠著柱子的狀態,篁眨了眨眼睛。


    ——小野篁是冥府的官吏。


    就如同他自身對惡鬼所說的那樣,他是冥王的臣子,冥界之門的裁定者。他負責看守死


    者必然會穿過冥界之門,討伐在人界作惡的惡鬼怨靈。


    在人界他是今上帝的屬下,在冥府的話,則是冥府十君主之一的閻羅王的麾下。


    而這主要都是因為,他擁有龐大的靈力。


    “……真是麻煩啊。”


    發自真心地如此嘀咕後,篁露出危險的表情。


    以前曾經被人譽為“宛如天女”的容貌,現在也已經完全成長為青年,失去了原來的稚


    嫩感。他所背負的東西,讓他的容貌增加了深刻和淩厲的色彩。


    在篁表情嚴肅地陷入思考的期間,融一臉緊張地和鬼手臂對峙。


    “可、可惡……!”


    就算被斬斷也是鬼的手臂。所以相當厲害。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會落了下風。


    橘融是作為武者名聲遠播的橘右大臣的嫡子。雖然在室內無法進行太大幅度的動作,不


    過要抓住一隻兩隻手臂應該還沒有問題。多半吧。


    “好有趣。在和手臂大眼瞪小眼的近衛少將。”


    閻羅王太子發出嗬嗬的笑聲,表情開朗地回頭看篁。


    “你不覺得這是難得一見的光景嗎?篁。”


    “燎琉。我覺得和手臂大眼瞪小眼這個表示從語法上來說就不夠正確。”


    燎琉輕鬆地承受了篁銳利的目光。


    “那是心情的問題吧。那麽,就請你繼續去完成惡鬼討伐吧。我在冥府第一殿等待你的


    報告。”


    閻羅王太子燎琉和出現時一樣無聲地消失。


    每次都把麻煩的事情推給我!帶著幾分包含危險色彩的聲音,篁喃喃自語著轉動視線,


    結果目光變得更加危險。


    “……融,你是在鬧著玩嗎?”


    “怎,怎麽可能!話說回來,你快點幫幫忙啊!篁!”


    融用抽搐的聲音如此呼叫。他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撕成一條條的,很淒慘地纏繞在身上。而他現在正在努力要拉下爬到他脖子上的手臂。


    看著他的模樣,篁在這個瞬間半是認真地考慮是不是要放棄做這家夥的好友的問題。


    原本鬼是棲息在冥府底部的存在。


    和居住在人界的魑魅魍魎不一樣,他們是通過不知道什麽途徑從冥府的底部來到人界。


    也許是在什麽地方開了個洞吧。或者說是時空的扭曲偶爾會連接兩個不同的世界。


    狩獵像這樣落入人界,仇恨人類的惡鬼。


    那個就是冥官小野篁最基本的使命。


    用一隻腳踩著重新被包裹進衣服裏麵的鬼的手臂,篁盤起手臂說道。


    “了不起的生命力。簡直讓人佩服。”


    篁所攜帶的神器名劍狹霧丸,可以貫穿任何的怪物。明明已經被神器切斷,卻還能好像


    本身擁有意誌一般地活動,應該說它的生命力可以媲美下等動物吧?


    “算了。反正名為鬼的家夥就算殺也殺不死。”


    “殺也殺不死的話,你要怎麽打倒他們?”


    融詫異地詢問,同時整理著因為和手臂胡亂格鬥而亂成一團的直衣。雖然本人完全沒有


    放在心上,不過他已經成為了人類第一個和鬼的“手臂”格鬥的男子。為什麽並不覺得有多


    麽了不起呢?也許還是因為太像是笑話吧?


    融的存在本身就很像是一種笑話吧?考慮著這種過分的事情,篁從劍鞘中拔出狹霧丸,


    將鬼的手臂刺穿在地板上。


    至今為止一直吧嗒吧嗒拚命掙紮的手臂,這一來終於停止了動彈。


    “啊,什麽嘛。如果你以開始就這麽做的話,我就不用這麽辛苦了吧?”


    “也沒人要你一定解決它吧?”


    “你明明說了吧?”


    “是這樣嗎?”


    冷冰冰地無視了融的抗議,篁重重地坐了下來。


    “再說了,誰讓你在那麽絕妙的時間出現在那裏的!”


    篁的眼神變得相當嚴肅。


    表情困惑地歪著腦袋,融低聲嘀咕。


    “雖然你說是絕妙的時間……可是我們今晚的換班時刻是子時。進行交接和退出準備之


    後,自然而然就會到了那個時間……隻是這樣而已……”


    融的聲音漸漸地變小,因為篁的目光越來越危險。


    就這樣瞪著沉默了下來的青梅竹馬,篁嚴肅地開口。


    “你在子時進行交接,完成殘餘任務後退出。這樣子應該會花上半個時辰左右。然後,


    你就應該直接回府。”


    “沒錯,就是這樣。”


    ——但是,融所居住的橘府,和篁剛才要進行惡鬼調伏的場所位於正相反的位置。


    被指摘出這一點的融,在口中嘀嘀咕咕地羅列著什麽,最後好像終於死心下來一樣耷拉


    下腦袋。


    “……那個,因為我在大內聽到了一些奇妙的事情。我想說如果是你的話也許會知道得


    更清楚。”


    “哦?”


    維持著危險的目光,篁眯起眼睛。


    “因為登華殿的女官們很不安,所以……想說到這邊看一下……”


    “也就是說你想要來我家。在這種已經過了深更半夜。草木都已經沉睡的醜時。”


    “唔……醜時。確實是啊。嗯。”


    一般來說的話,普通人在醜時已經進入夢鄉。


    在口中嘀嘀咕咕地說著醜時醜時,融沮喪地垂下肩膀,表情越發的灰暗。


    “大地被夜幕籠罩,所有人都處於甜美的夢鄉中。也就是你想要破壞這麽平和的休息時


    間。”


    他的語氣寒冷到了極點,讓人聯想起吹拂在寒冬山野中的北風。


    融名副其實地蜷縮成一團。醒悟到篁暴怒的理由,融隻能蜷縮成一團。這個是自己全麵


    的失誤。因為太著急而忘記了重要的事情。


    “你很了不起哦,橘少將。希望你可以把這份膽量用在工作上麵哦。既然你有時間單憑


    興趣就一頭紮進流言裏麵,那麽先去用吉野的冷水清洗一下你那個走上三步就把事情全部都


    忘光的豆腐渣腦袋好不好?說不定可以改善一下你的記憶力。”


    融覺得自己被篁的語言中的無形長槍紮了個千瘡百孔。


    “明白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後絕不會再不打招呼就突然拜訪。所以你就原諒我吧。”


    於是乎,篁很不爽地瞥了一眼融,輕輕歎了口氣。他似乎認為,既然已經把融逼到了求


    饒的地步,那麽今天就可以暫且到此為止了。


    確認這一點後,融鬆了口氣。


    篁最在意的,不是會被打擾到休息的女官們和雜色。


    如果有人來訪的話,他的妹妹楓就會注意到那一點。


    楓剛剛十六歲,從去年開始就變得體弱多病,經常臥病在床。雖然她的身體原本就不是


    很結實,不過感覺上最近變得格外脆弱。


    就算躺在那裏,楓也能敏感地察覺到他人的行動。在篁因為冥官的工作而偷偷離府的時


    候,她也一定會起床等著他回來。楓為此而發燒的經驗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靜靜的。她總是盡可能靜靜的。篁經常為此而心碎。


    剛才他曾經一度退席。那個多半也是為了去查看楓的情形吧?


    小野家的主人是現在在陸奧就任,預定在明年回來的岑守。


    在他不在的期間,篁就是代理主人,楓則相當於女主人。因為招待客人是女主人的職責


    ,所以篁一定去告訴她不用費心。


    融從心底覺得沮喪。這種程度的事情,就算篁什麽都不說自己也理所當然應該注意到。


    對於融而言,楓也是相當於妹妹的存在。雖然還不到篁的程度,不過聽說她臥病在床,


    融的胸口也會疼痛。


    看了看轉眼之間就全身都散發著沮喪色彩的融,篁哭笑不得地挑起眉毛。


    “那麽,你聽說的事情是什麽?”


    融緩緩地抬起頭。


    “那個,也不是什麽打事……”


    “是不是大事要由我來決定。”


    遭到斬釘截鐵的斷言後,融低聲呻吟了一句後,遵循了篁的吩咐。


    “據說在流行私奔。”


    一瞬,就算是篁都沒有反應過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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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風的豪華宮殿。


    在其中的一個房間中,身穿墨染之衣的小野篁,一臉煩躁地把腿翹了起來。


    在被裝飾得豪華絢麗的房間中,他所穿的墨染之衣無論從哪個意義上來說都很引人注目。因為經常要趁著夜色活動,所以冥官篁喜歡選擇這個顏色。


    在沒能掌握被跑掉的惡鬼行蹤的情況下,已經過了五天的時間。


    因為篁基本上來說還是中務省的侍從,所以白天還必須完成公務。


    在退朝後到上朝前的期間,他要完成作為冥官的工作。所以這幾天來他有沒有打上個盹


    都很成問題。雖然不想這麽表示,不過他也存在所謂的體力極限。


    雖然那天晚上從融那裏聽說的私奔也讓篁多少有些在意,不過現在他必須優先完成的還


    是平日的工作。白天和夜晚的部分。


    “……好困……”


    他不快地嘀咕著皺起眉頭,然後聽到從走廊傳來的腳步聲。


    “哎呀。你來了嗎?好粗魯的姿勢。篁,你調整一下姿勢。”


    燎琉一開門看到裏麵,就歎息著發出勸誡,不過篁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燎琉進入屏風的對麵,端著放了水壺和琉璃杯的盤子出現。他就這樣把盤子放在圓桌上


    ,將壺裏麵的內容倒進杯中遞給篁。


    麵對無聲表示詫異的篁,燎琉幹脆地說道。


    “是藥酒。因為是提神的東西,所以喝下去也不會醉。”


    “就算如此也好歹是‘酒’吧?”


    “就算如此也好歹是酒。因為有進行發酵。精靈界的桃精拍著胸脯表示是近年難得一見


    的傑作哦。”


    那個帶著淡淡桃色的清澈液體,飄蕩著輕微的甜美芳香。


    篁嚐試著舔了一口,有淡淡的桃子味道。


    在篁端詳杯子的期間,燎琉坐在長椅上開口說道。


    “那麽,獨臂鬼的下落呢?”


    “……啊?”


    篁明顯地表現出詫異。對此燎琉若無其事地重複。


    “獨臂鬼。就是之前被你斬斷一條胳膊還是逃掉了的惡鬼。”


    “他能跑掉的原因是融。抱怨也去找要他好了。”


    用危險的口氣進行反駁後,篁放棄警戒把杯子送到嘴邊。看到這一幕的燎琉點頭表示讚


    賞。


    “喝上一杯就三天都不用睡了。”


    “什麽?”


    “僅僅如此時間就足夠充分了吧?”


    麵對一臉清涼地如此表示的閻羅王太子,冥府官吏毫不掩飾自己的脫力感。


    “原來是為了這個嗎?”


    果然,這個男人端出來的飲料一定會有什麽內幕。確實是可以滲透到五髒六腑的藥酒啊。至今為止所感覺到的疲勞感都一口氣消失了。


    “那是理所當然吧?既然有能幹的冥官在,當然要請他好好勞動才行。除了獨臂鬼以外


    ,還有其它穿過次元逃亡到人界的亡靈死靈怨靈惡鬼。哎呀呀,真是要辛苦了。”


    “你說我嗎?”


    聽到篁用諷刺的口氣插嘴,燎琉若無其事地繼續下去。


    “你說的沒錯。”


    “——”


    篁一時間找不出回擊的語言。


    燎琉的表情繃緊了。


    “開玩笑就到此為止。正題是什麽?”


    沒完沒了地說無聊事的人是哪一個啊?在麵無表情下盤算著這個問題,篁輕輕挑起一邊


    眉毛。


    “因為惡鬼討伐是家常便飯,所以我也沒有想得太深。不過,那個獨臂鬼到底幹了什麽?”


    篁要完成各種各樣的工作。有時候會誘導在通向冥府之路上迷路、彷徨無助的魂魄,也


    有時候會接受來自精靈界的樹木之精的委托。


    “雖然這麽說不太合適,但我可不覺得他強大到會讓冥府的獄卒們都覺得棘手的程度。”


    如果是獄卒就可以對付的家夥,按說就沒有理由讓篁出馬。


    “如果隻是逃跑的話,我完全可以讓牛頭馬麵他們去把它抓回來。不過事情卻沒有那麽


    方便。”


    燎琉混雜著歎息回答,在他的眼角出現了危險的色彩。


    “他似乎是在逃走的過程中吃了肉。一旦吃了人界的東西,就脫離了我們可以出手的範


    疇。”


    因為冥府的人不能直接幹涉人界。


    既然吃下了人界的“東西”,也就等於染上了人界的色彩。冥府的人不能直接和人界發


    生關係。


    除了一小部分的例外。


    “肉……孩子嗎?還是女人。隻是為了滿足饑餓而被吃掉嗎?或是說……是擁有什麽力


    量?”


    用手指壓著嘴角,篁無聲地催促他說下去。


    燎琉點點頭轉動視線,幾個影子在篁的背後出現,但瞬間又消失了。


    就算承認了,他也沒有進一步講述詳情,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在前去尋找的牛頭馬麵跟丟了他之後,很快就發現了女性的衣物。當然了,因為牛頭


    他們發現之後,就正好有路過的拾荒人把衣物撿走,所以就算想給你看也無法辦到。”


    在篁抱怨之前就先行解釋後,燎琉皺起了眉頭。


    “這算是我們對不起犧牲者。所以要盡早抓獲獨臂鬼,以免出現進一步的被害。”


    “認真說起來,讓那些鬼跑出來的次元孔是如何被打開的


    才是問題吧?燎琉,那方麵的


    調查有什麽進展嗎?”


    聽到篁的插嘴後,燎琉皺著眉頭露出一臉複雜的表情。


    “被你戳中痛處了啊。我已經命令陸幹去調查原因。不過,可以確定不是自然發生的事


    情——好麻煩。”


    突然扔下這句話,燎琉的眼睛中一瞬間出現了冷徹的光芒。因為那個光芒在篁注意到之


    前已經消失,所以從旁邊來看的話還是平時的閻羅王太子。


    一麵毫不客氣地取過水壺把藥酒注入杯子,篁一麵發出毫無幹勁的聲音。


    “拜托你不要把那邊的事都推到我頭上啊。光是處理人界的怪事我已經忙到半死了。如


    果還要在原來的辛苦上雪上加霜,我的身體也會支撐不住的。”


    “冥界的守門人,原來也是黃泉的看守人……”


    在燎琉說完之前,篁已經在呲牙咧嘴。


    “我才不要在還活著的時候就和黃泉打交道!”


    “那麽在你因為壽命到頭而死亡之前就先免除這方麵的任務好了。不過也沒什麽,隻是


    短短的幾十年而已。反正那之後可以讓你幹上千秋萬載,所以算起來也很劃算。”


    “……喂。”


    幹脆地無視了這個極端抑製著感情的低沉咆哮,閻羅王太子燎琉露出一臉清涼的笑容。


    “這是冥府十君主閻羅王的旨意,冥王的臣子,小野篁。”


    用足以殺人的目光瞪了一陣燎琉後,篁無聲地遵循了他的命令。


    完敗。


    篁為了來往於人界和冥界之間,必須通過定好的道路。


    那條道路,和接近六道十字路口的某個寺院的大殿相連接。


    在那個大殿的階梯上坐下來,橘融用手撐著下巴。


    今天他在姑母,也就是皇後嘉智子所在的登華殿,從女官彩乃那裏聽來了私奔事件的詳


    細情況。


    “好慢啊。還沒回來嗎?”


    在退朝的時候他抓住了篁,就這樣一直來到了這裏。


    小野篁總是從這裏前往冥界。雖然融本身也曾經有過幾次通過這條路前往冥界的經驗,


    但是每次都會受到青梅竹馬口氣粗魯的嚴厲嗬斥和責罵。因為想起來胸口就會疼痛,所以他


    決定還是盡可能不要去違背對方。


    想起這一陣子增添了淒厲感的篁的麵容,融體驗到了不知所措。


    他希望,不要再發生什麽奇妙的事情。


    每次出現什麽奇怪的事情,篁似乎就要增加若幹的重負。


    自從楓臥病在床後,這一點就變得更加顯著。


    但是,因為融隻是個不管哪裏都很平凡的人,所以一旦發生他無法對付的事態,他就隻


    能依靠篁的幫助。


    一方麵能依賴他就依賴他,一方麵又在擅自冒出那種想法,自己這個人說不定也很惡劣


    吧。


    “……可是,我不認識其他可以依賴的人哦。”


    在這種涉及怪物的事件中,能夠幫助到自己的對象,除了篁以外他真的不知道其他人。


    雖然冥府眾人的麵容最先浮現在腦海中,他們有他們的戒條,自己總不能讓他們違背戒


    條。


    因為他們部不能直接對人界出手,所以作為人類的篁才要擔任冥王的代理。篁擁有超出


    常人的見鬼才能,以及可以活用那個的龐大靈力。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受到閻羅王太子的青


    睞。


    “是啊。如果燎琉殿下、陸幹殿下或是閻羅王能夠出手的話,不管什麽樣的事件可以簡


    單解決吧?”


    雖然從根本上來說是不可能的,但是進行假設是個人的自由,所以他也想象了一下。


    有時候他真的很羨慕什麽都不知道的人類。因為在他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事件已經被颯


    爽地解決掉。而這樣的自己讓他更為消沉。


    越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越是去渴望,這也是人之常情。


    融知道另外一個靠得上的人。但是,與其去拜托那個人的話,他寧願哪怕是揪著不情願


    的篁的脖領子也要把他揪去。


    “那個,那個是絕對不行的。如果事態真的發展到那一步,就算我切腹自殺都不夠啊。”


    “因為周圍太髒不好掃除就要切腹自殺,你也未免太誇張了吧?”


    從頭頂落下的冰冷聲音就好像重重地給了融一拳。


    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的篁的口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毫不留情。


    “我說你啊,在酉時都快要結束的這個時間,一臉深沉地嘀咕什麽呢。”


    “咦?已經是酉時了嗎?因為在想事情,我完全沒有注意到。”


    由於已經接近冬天,所以太陽早早就落下了。這麽說來,周圍確實寒氣逼人。


    俯視著一麵撣落身上的灰塵一麵站起來的融,篁半是哭笑不得地歎息出來。


    曾經一度被他超越的身高,在這一年中再度發生逆轉。現在的篁在大內的朝臣們,也屬


    於高個的範疇。


    也許是因為少年時期在陸奧的山野進行了充分的鍛煉,以及當地的獵手們提供的各種料


    理吧?


    至今為止,每月都要前往遠離都城的小野家的別莊,在山野練習弓箭也是促成他成長的


    原因吧?


    “因為牡丹和櫻花好吃。”


    聽到他輕輕泄露出低語,融露出不可思議的迷惑表情。


    “牡丹和櫻花現在都不是花期吧?”


    這兩個都是春季開放的花。


    “……你說的對。”


    若無其事地回答後,篁走下階梯穿過寺院的門。


    沒有等待追在後麵的融,他邁步就走,不過因為在脖子附近感覺到一陣冷氣而停下腳步。


    追上來的融詫異地皺起眉頭。


    “篁?怎麽了?”


    他揚起視線,發現麵帶危險色彩的青梅竹馬輕輕一笑。


    “……倒是省了我尋找呢。”


    篁一把揪住莫名其妙瞪圓眼睛的融的脖領子,強行讓他退下。隨後拔出了篁腰部的佩劍。


    六道之十字路口,據說和那個世界相連。


    因為雖然沒有什麽根據,但這個傳言可以說是盡人皆知。所以除非是有送葬的活動,否


    則絕對沒有人會主動踏入這片領域。


    離開都城穿過這個六道之十字路口後,就會到達送葬之地的鳥邊野。


    那裏是仇恨人類的存在所沉睡的仇野。


    白天已經相當寂靜,到了晚上這裏更加變得好像潑墨一般的漆黑,隻有點點的鬼火飄蕩


    在夜色中。在天還亮的可以看到鳥獸聚集在被拋棄的屍體上的情景,不過一到晚上這裏就變


    成了餓鬼以及亡靈的樂園——。


    而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篁都會若無其事地昂首闊步於這樣的仇野之上。而且是單獨一


    個人。


    篁的心髒一定是用鋼鐵鑄就的,融有這樣的想法。因為如果對他本人這麽說,篁一定會


    目光冰冷地冷嘲熱諷,所以他在心中發誓絕對不會說出口。


    而那個從來不會因為些許的心靈現象以及妖怪的襲擊而動容的篁,現在卻一反平時的膽


    大包天,表情緊張地凝視著黑暗的彼方。


    “……”


    融凝視著和篁相同的方向,按住佩劍的劍柄劍鞘發出輕微的聲音。


    聽到那個掠過鼓膜的聲音,篁沒有回頭地直接開口。


    “沒用的家夥就給我退後!如果你出手的話反而會礙事!”


    “那個……”


    聽到這個一如既往的冰冷台詞,融不由自主反駁。


    “沒有辦法吧?我好歹也在這裏。想要自己保護自己有什麽不對嗎?”


    “明明保護不了還認為可以保護就是不對。”


    篁斬釘截鐵地斷言,瞥了一眼比自己要矮一些的青梅竹馬。


    “你懂不懂得要吸取教訓!就算是三歲的小孩,如果吃到苦頭的話多少也會改變想法。”


    “我什麽時候……”


    融提高聲音發出的抱怨就此中斷。


    一個巨大的軀體掠過視野的角落。


    在他的意識轉向那邊之前。從黑暗中躍出的怪物的軀體已經落到他們前麵。


    怪物的軀體上明顯缺少了一邊手臂。


    “鬼……”


    假如對手是人類的話,依靠從小就被烙印進骨髓的武藝,融可以毫不畏懼地展開對峙。


    但是,對手是超越了人類常識的惡鬼怨靈。從冥府底部降落到人界的怪物。


    鬼無法用人類的武器打倒。對付他們需要專用的武器。


    而融所擁有的,是著名的鑄造師所造出的人類寶劍。如同篁所說的那樣,他確實派不上


    用場。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退下!”


    篁在丟下這句話的同時將狹霧丸拔出劍鞘。


    預料到他的攻擊的獨臂鬼,以絕妙的時機避開篁的斬殺,用讓人無法和他巨大身軀聯想


    到一起的輕盈動作飛舞到空中。


    然後揮動剩下的左腕,咆哮著襲擊過來。


    篁切了一聲。


    “看來那之後它又吃了幾個人。”


    “咦?”


    吃驚的融的腳步一瞬間停止。確認到這一點,獨臂鬼嗤地冷笑了一聲。


    有什麽冰冷的東西順著脊背爬上。


    因為自己妨礙了篁,所以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有出現了新的犧牲者嗎?


    獨臂鬼的巨大身軀朝著僵立在那裏的融衝過去。


    “太慢了。”


    篁用神劍擋住對方,毫不留情地一抬腿把青梅竹馬踹倒在地。


    一頭紮倒在地的融猛地站立起來發出怒吼。


    “你在幹什麽!?”


    回頭的融因為被篁的目光所貫穿,隻好把接下來的話吞進肚子裏麵。


    “你在那裏發什麽呆!你的腦袋是豆腐渣嗎?要我說幾遍才明白!既然是絆腳石就給我


    退到一邊去!!”


    近乎恐怖的冷靜,而且意味深長的口氣。除了一如既往的毫不留情外,還包含了冰點下


    的激昂色彩。


    “對不起。”


    在腦袋進行思考之前,嘴巴已經主動發出和真心話正相反的台詞。因為現階段沒有顛覆


    這一點的餘力,所以融隻能老老實實地退下。


    如果在進一步在這裏擅自行動的話,先不管獨臂鬼如何,自己恐怕首先會被青梅竹馬殺


    死。


    融慌慌張張地拉開距離,一直退到了寺院大門那邊。因為在近距離感覺到異形的氣息,


    融下意識地大量周圍。


    並非危險的東西。那個氣息融也很熟悉。


    總是跟隨在篁的身邊,作為他的手腳而行動的存在。


    而那個現在位於自己的身邊。也許是因為融和篁不一樣,在麵對異形對象時沒有還手之


    力,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守在他的身邊吧?


    “是篁的指示嗎……”


    因為他喃喃自語之後,立刻感覺到否定的氣息,融忍不住眼角發熱,無力地笑了出來。


    “啊啊,果然。”


    我就知道。


    “你們真是體貼啊。在那種唯我獨尊的家夥手下工作想必很辛苦吧?”


    “融,你剛才說什麽?”


    融掉轉目光,假裝沒有看到耳尖的篁瞪向自己的視線。而在此期間,篁也在輕鬆自如地


    和獨臂鬼展開惡戰。


    “好久沒有見過篁和異形廝殺的場麵了。他的身手又提高了呢……”


    融是在去年得知,篁在夜晚的世界擔任了冥府發熱官吏。融以某個事件為契機得知了真


    相,從那之後他就一直緊緊跟著篁。就算被說成是礙手礙腳、沒用的東西、豆腐渣腦袋也毫


    不退縮。


    當然了,有的時候他也會真的感到灰心。不過這個是這個,那個是那個。


    篁是冥府閻羅王的臣子,擁有讓下任閻羅王燎琉都認可的驚人的見鬼能力和靈力。


    實際上如果是那種程度的鬼的話,就算不用篁出手,依靠冥府的獄卒也足以應付了。


    按照那天晚上他硬從燎琉那裏問來的信息來看,據說次元孔是在當天的午時前後被發現


    的。從那個安定度來看的話,出現扭曲,次元孔的打開應該是在相當久之前。至少也經過了


    一個月的時間。在此期間到底有多少惡鬼怨靈逃到人界,就算是冥府也無法完全把握。


    現在卻要我想辦法收拾爛攤子嗎!?篁忍不住冒火。


    可以認為,獨臂鬼是因為吃了人類,所以才擁有了超出正常的妖力。


    既然在被斬斷手臂後還能那麽精力十足地活動,隻能認為它要麽就是攝取了大量的餌,


    要麽就是它吞吃的對象的質量很高。


    考慮到這裏,融突然瞠目結舌。


    他不是就職大內登華殿的女官彩乃那裏聽說了嗎?


    ‘據說她從不久之前開始就和身份不是很高的公子再三進行幽會。結果終於在前兩天返


    回自家之後就變得下落不明……因為他們兩人的身份差距過於懸殊,所以大家都認為他們是


    攜手前往了新天地生活。’


    那個消失的女官,是某位參議美麗聰敏的女兒。不過她有一點不同於常人的地方。


    那就是她好像篁一樣擁有見鬼的才能。


    “篁……!”


    就在那個瞬間,篁手中的狹霧丸的刀刃,貫穿了鬼的胸口。


    若無其事地拔出狹霧丸,篁一麵擦拭那上麵漆黑的血液,一麵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鬼。


    “雖然我不知道你吃了多少人,不過不要以為這種程度就能是我的對手!”


    獨臂鬼用剩下的那隻手捂著傷口在地上打滾。篁好像沒有給與它致命傷。


    “篁,你打算把這家夥怎麽樣?”


    融戰戰兢兢地靠近,篁聳聳肩膀回答。


    “因為冥府的獄卒會來接受它,所以在那之前就把它丟在這裏好了。想必也沒有哪個瘋


    子會在這種時間跑到這片地界來吧?”


    鬼剩下的那隻胳膊抓撓著地麵進行掙紮。它那尖尖的爪子在地上留下的痕跡進入了篁的


    視野。


    惡鬼的生命力很強大。甚至於隻剩下一條胳膊也能活動。所以篁把那條被斬斷的胳膊帶


    回自己家。


    那條胳膊被他用衣服裹住後,鎖在了施加過術的箱子中。


    到時候要和這個鬼一起交給獄卒。


    篁皺著眉頭思索一陣,然後轉頭看向融。


    “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正確地讀取出篁溫和笑容下的東西,融擺出了直立不動的姿勢。


    “當然可以。我們不是朋友嗎?”


    小野府位於二條大路和西大宮大路交叉的位置,也就是大內的附近。


    因為從六道之十字路口一直向西的話,就會通向都城的五條大路,所以


    如果再順著五條


    大路筆直前進,穿過朱雀大路,沿著交叉的西大宮大路北上的話就是小野府。


    順便說一句,從六道之十字路口到小野府之間有相當一段距離。


    奔馳在五條大路上,融深有感觸地喃喃自語。


    “要在六道和小野府之間往返確實很疲勞。這一點我也承認。哎呀呀,真的是好遠呢。”


    因為他是武人,所以對體力很有自信,不過持續奔馳這麽長的距離還是讓人腿軟。要不


    要先返回一趟橘府,把自己的愛馬騎出來呢?


    算然冒出了這個想法,但他馬上想到自己的愛馬是神經纖細的膽小鬼。如果要讓它跑到


    有惡鬼等待的六道十字路口的話實在太可憐了。


    就算是融自己,如果沒有篁的話,會不會在這麽深更半夜的時候趕去六道十字路口也很


    可疑。


    就在融想到這裏的時候,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正是孤身一個人在趕往都城。


    “……不,不害怕。我才不害怕。”


    他下意識地提高了速度。不過這種時候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因為如果不盡快返回篁那裏


    的話會被囉嗦,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麽,他都隻是為此在努力而已。


    至今為止還隻是奔走的融,開始在都城的五條大路上狂奔起來。


    另一方麵。篁目送青梅竹馬離去後,剛才表現出的遊刃有餘的表情立刻一掃而空。


    “——獨臂鬼,你小子吃了幾個人?”


    倒在那裏沒有動彈的鬼的嘴角露出了尖銳的牙齒。可以聽到它發自喉嚨深處的嘿嘿的笑


    聲。不久之後,那個笑聲在黑暗中擴展開來。


    高亢的哄笑嘎然而止,獨臂鬼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


    剛才被篁斬殺的部分,不知不覺中已經漂亮地愈合。


    “不愧是鬼啊。生命力可以媲美下等生物。”


    挑起嘴角眯縫起眼睛,篁低聲地說道。


    “一個兩個人不會讓你的力量增加到這個程度。——五天前的晚上,你是為了讓我大意


    才不斷隱藏著增加的妖力吧?”


    獨臂鬼冷笑出聲。這個聲音證實了篁的估計。


    在大內深處,某個就職於登華殿的女官回家之後就失去了下落。


    篁從融那裏聽說了這件事。於是在侍從和冥官工作的間隙進行了一下調查,結果得知那


    個女官已經失去了性命。


    “據說她的名字突然浮現在冥府的鬼籍帳上,害得第一殿的書記官們很是騷動了一番。”


    “啊啊,那個女人很美味哦。我把她吃得連骨頭都沒有剩下。和她在一起的男人的味道


    就不值得一提了……”


    篁挑起眉毛。


    “什麽?”


    這麽說的話,所謂的私奔也不僅僅是謠言了。


    可憐。


    多半打算是趁著夜色偷偷離開都城,結果很倒黴地正好成為了惡鬼的口中食。


    大內總是充斥著各種流言。而且就職於後宮的女官們更加喜歡這樣的流言和傳說。那個


    身份差異的設定想必充分刺激了她們的好奇心吧?


    篁哎呀呀地聳聳肩膀。


    “女人最喜歡的就是甜美的空想故事。這麽說起來……”


    因為篁本身也是被她們拿來妄想的對象,所以他對那種感覺深有體驗。


    私奔的兩個人不但沒有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反而逃亡途中變成同命鴛鴦,這樣的真實


    一麵對她們來說並不必要,而篁也沒有告訴她們這一點的義務。


    那個女官和她的情人,還有其他被獨臂鬼吃掉的人隻是運氣太差,僅此而已。


    獨臂鬼緩緩地凝視篁。


    “……我的手臂在哪裏?還給我!如果還給我我可以不吃掉你!”


    “開玩笑!”


    篁從鼻子中發出冷哼。


    在寺院大門那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被淡桃色的布裹住的東西。


    那個東西正在蠕動。


    “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對於進行威嚇的獨臂鬼的咆哮充耳不聞,篁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去取不就好了嗎?……假如你做得到的話。”


    篁抽搐白刃,向前邁動一步。


    完全拔出的寶劍劃破空氣發出咆哮。


    獨臂鬼狂吼起來。在門的對麵,手臂從衣服包中爬了出來。


    手臂回應本體的呼喚。靈巧地活動著五根手指爬到門前。


    篁擋在衝向手臂的獨臂鬼跟前,悠然地揚起狹霧丸。


    “冥王的旨意。”


    從他全身迸發出驚人的靈力。


    “滾回冥府的底部!”


    “住口!”


    一道白光掠過獨臂鬼舉起的手臂。


    從劍刃傳來切實的衝擊感。


    脫離了軀體的手臂噴灑者液體滾落在地麵上。


    周圍回蕩著鬼的慘叫。


    已經沒有可以捂住傷口的手臂。好像要將兩條肘部斷掉的手臂合到一起一般,惡鬼痛苦


    地扭動身體。


    跳到後方躲開惡鬼飛散的體液,篁皺起眉頭嘀咕。


    “連剩下的那隻胳膊都不見了,是不是該叫你無臂鬼比較好呢?”


    雖然他的口氣並不是很認真,不過在工作之後他有提交報告書的義務。所以在提交給閻


    羅王太子燎琉的報告書上確實要給它取個名字。這種地方中務省和冥府第一殿都沒有什麽兩


    樣。


    在地上打滾的惡鬼,一麵因為痛苦和憤怒而喘息,一麵追逐者自己失去的第二根手臂的


    下落。


    滾落在地麵上的手臂手心朝天,手指好像要抓住什麽一樣不斷蠕動。手指前方的銳利爪


    子,估計很簡單就能夠撕破人類的喉嚨吧。


    沒錯,人類的。


    沒有瞳孔的惡鬼眼窩中,閃爍著昏暗而苛烈的光芒。


    “……”


    從它的牙關深處泄露出小小的呻吟。


    在和滾落在地的手臂相隔不到一尺的地方,佇立著一個人影。


    “——人類!”


    怒吼劃破空氣。


    注意到這一點的篁轉動視線,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涼氣。


    “什麽……!”


    應該被他派遣去小野府的融,不是正好像個化石一樣僵立在那裏嗎?


    “你為什麽跑回來!?”


    受到嗬斥的那一方,因為完全沒有理解狀況,所以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咦?啊,那個……哇!”


    趁著這一瞬間的破綻,鬼的手臂撲上融的喉嚨。


    “……唔……”


    被手臂卡住脖子堵塞了氣管的融,掙紮著要用雙手剝下鬼的手臂。但是,異形之鬼通常


    都擁有超人的力量。就算是被從本體上切離下來,它的臂力也沒有什麽變化。


    一麵打滾一麵掙紮的融的麵孔,轉眼之間就變得蒼白。


    “可、可惡……混蛋家夥!”


    篁惡狠狠地扔下的這句話,惡鬼的嘲笑刺入了他的耳中。


    勉強支撐起身體的惡鬼發出笑聲。


    “……在你趕過去之前,那個男人就會死掉。死掉!死掉!”


    “——混蛋!”


    “好了,把我的手臂還給我!我知道哦。你以那個門為分界線設置的圈套。因為陰險的


    冥府之狗會幹出那種事情一點都不稀奇!”


    從切斷麵滴答滴答落下來的鬼


    的血粘稠漆黑據說惡鬼的血之所以會是這個顏色,是因為


    它們的內在已經腐朽到極點。


    “那個神劍無法到達那裏。依靠人類的腿是來不及的。你打算讓他就這麽送命嗎?冥府


    之狗真是冷酷無情啊。”


    惡鬼進一步瞪著篁的周圍。


    “周圍的家夥們也是哦。如果你們做出奇怪的動作,爪子就會撕裂那個男人的喉嚨。一


    旦被撕裂,無力的人類就會死亡吧?呐,絕對會死亡吧?既然不想讓他死的話,就丟掉那個


    討厭的武器!”


    握著劍的右手抖動了一下。


    “好了,丟掉吧!遠遠地!”


    風在騷動。沒有展露身形的存在們,展現出了無法抑製的感情。


    融凝視著篁。那個按住拚命掙紮的融的脖子的手臂,確實處於非常絕妙的狀態下。可以


    說要勒死他還是不勒死他都隻在一念之間的感覺。否則的話,融不可能在掙紮了這麽久後還


    活著。


    篁的手臂動了一下。被用力扔出的狹霧丸,伴隨著嘎啦啦的聲音落到地麵上。


    惡鬼嘿嘿地冷笑一聲。看起來沒有其它武器。這一來就是赤手空拳。就算說是冥官也隻


    是單純的人類。既然沒有武器就不足為懼。


    “好難受哦,冥府的走狗。怎麽樣?比起永遠讓他掙紮痛苦下去,還是幹脆早點殺了他


    比較好吧?你打算怎麽辦?假如你哭著向我懇求的話,我也不是不能考慮……嗯?”


    惡鬼凝視著融。


    拚命掙紮著想要撥開他的手臂的家夥隻是沒有力量的單純人類。應該沒有可以對抗自己


    這樣的異形的術。想用人類的臂力和鬼的力量對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盡管如此。


    “唔……”


    他還是在全力試圖剝開陷入自己脖子的手指。


    惡鬼的注意力轉移開了。篁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


    他的雙眸中閃爍著苛烈的光芒。揚起左手,篁靜靜地開口說道。


    “融,你有沒有舍棄性命的覺悟?”


    正在和鬼的手臂拚命格鬥的融,把目光轉向篁。


    他能看得出來,青梅竹馬的眼睛中包含著前所未有的激情。


    “平時沒少給我搗亂,什麽用場都派不上,總不會到了這種時候還說辦不到吧?”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篁的聲音中包含著威脅的色彩。


    因為喉嚨被按住而無法發出聲音的融連連點頭。


    “放心吧!我會好好安葬你的!”


    在篁抬起的左手上,出現了白銀的光束。那個不久之後化為了武器的形狀。


    融知道那個是什麽。


    將龐大的破邪退魔之力具體化的神弓“破軍”。


    篁完成了挽弓的姿勢後,在原來什麽都沒有的空間中就出現了閃光的箭。


    “不要動。融。你什麽也不用擔心。痛苦的隻有一瞬間而已,畢竟我也畢竟算得上是神


    射手。”


    如同他所表示的那樣,篁用箭頭筆直地對準融的脖子。


    大吃一驚的反而是惡鬼。


    “你、你這小子連同伴都要殺嗎!?”


    “我沒有義務去救礙手礙腳的家夥!”


    冷冰冰地吐出這句話,篁麵無表情地放出光箭頭。


    飛出的破魔箭將鬼惡手臂連同融的喉嚨一並貫穿。


    由於光箭帶來的衝擊,融的身體整個向後倒去。


    被破魔箭所貫穿的手臂好像沙粒一樣唰地崩潰,就這樣消失不見。


    “怎麽會!怎麽可能!冥府的走狗瘋了嗎!?”


    瞥了一眼搖搖晃晃站立起來瞪大眼睛的惡鬼,篁低聲發出命令。


    “讓那個怪物住嘴!雷信!”


    “——遵命。”


    狂風突然卷起。


    在惡鬼和篁之間出現了五個影子。他們頭上突出的角,忠實地證明了他們的異形身份。


    “冥府的……!”


    惡鬼的呻吟突然中斷。


    它知道。它曾經聽說過。


    有五個擁有莫大通力的“禁鬼”跟隨著冥官。


    站立在中央的禁鬼,右手高高地朝天舉起。用麵具遮蓋了上半部分臉部,金發飄揚的禁


    鬼雷信叫喊出聲。


    “——雷帝!”


    刹那,閃電穿過天空懼這樣襲來,直接刺穿了惡鬼的腦袋。


    “哇啊啊啊!”


    雷光卷起漩渦纏繞住惡鬼的全身,慘叫聲在四周回蕩。


    周圍飄蕩起皮肉被烤焦的惡臭。惡鬼痙攣般地抽搐著,就這樣一頭倒在地麵上。


    至今為止都在滴血的傷口完全炭化,變成了黑炭的臉孔似乎在看著門對麵的手臂,它的


    眼球好像也已經全都被燒光。


    左手拿著破軍的篁掉轉身體。


    五名禁鬼一起彎下身體。


    “……你打算裝死到什麽時候?”


    不爽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至今為止一直趴在地上的融,一下子抬起身體大大地吐出一口氣。


    “好、好難受……”


    咳咳咳,瞪了一眼咳嗽不止的融,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每次看到這張溫吞水一般的臉孔,他就想要一拳打上去。這是為什麽呢?


    在咳嗽了好一陣後,融終於平靜下來。戰戰兢兢地把手伸到脖子那邊。


    “唔,爪子留下的傷痕好疼……”


    雖然融的脖子應該切實被篁的光箭貫穿,但那裏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破魔弓“破軍”,是冥官小野篁所擁有的第二件神寶。


    可以按照篁的意誌出現的破軍。擁有苛烈而龐大的神通力。因為隻會對魔物發揮效力,


    所以不會影響人體。


    篁以前也曾經用破軍射過融。所以融就算被箭頭對準,也可以毫不動搖地承受下來。


    融嗨喲一聲站立起來,不過頭上馬上就挨了融一拳。篁低聲咆哮道。


    “那麽,融君為什麽會會來呢?”


    已經擺好逃跑架勢的融,勉強抑製住想要逃跑的衝動,浮現出幹澀的笑容。


    “啊,那個,這個,仔細想想的話,我發現自己沒有問你把手臂放在房間的什麽地方了。”


    因為也不能擅自在小野家搜尋,所以他隻好無可奈何地跑回來。結果就看到原來應該被


    打倒的鬼竟然複活。在他因為驚愕而僵立在那裏的時間,被切斷的手臂就骨碌碌地滾了過來。


    橘融於是成為了和鬼的雙“臂”戰鬥過的空前絕後的人物。


    鬼的手臂原本就被運因為到了這邊來。但是,注意到那個惡鬼擁有超出預料的強韌生命


    力,所以篁為了支開融才指示他去“把手臂拿來”。因為如果找不到手臂他就會尋找,這樣


    還可以爭取時間。篁原本是打算在這個時間調伏或者捕獲惡鬼的。


    “還真是像你的為人啊。”


    按著額頭發出深深的歎息,篁向融揮了揮手。


    “嗯?”


    “少說廢話,你快點給我回去!”


    “啊,好過分。我回去是沒問題啦,你也回去吧?”


    “我還要去冥府進行報告。”


    說完之後,篁露出淒絕的笑容。


    “你該不會想要跟我過去吧?”


    原本有這個意思的融,這時候隻好拚命搖頭。


    在這種情況下還是不要得罪篁為好。


    “炯華,萬裏。你們跟上這家


    夥!讓他一個人回去我還是有點擔心。”


    兩名禁鬼點點頭,唰地消失不見。


    被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反駁餘地,融隻好帶著一臉不甘心的表情走上回家的路程。


    篁目送他離去後,接過禁鬼玻凜撿回來的狹霧丸,用肉眼無法看見的速度揮動寶劍。


    寶劍深深地插入倒地的惡鬼焦黑的肩頭,篁帶著淒厲的目光惡狠狠地瞪著那個深陷下去


    的眼窩。


    輕微的呻吟從鬼的口腔中泄露出來。篁的語言刺入了輕微抽搐的惡鬼的耳朵。


    “……我告訴你一件事。”


    他轉動視線,位於他視線前方的是撕裂衣服爬出來的鬼的手臂。


    按照鬼的意誌活動的手臂,正在試圖接近融的後背。


    身為普通人的融,沒有注意到鬼的手臂。他在兩名隱身禁鬼的伴隨下,筆直地走向五條


    大路。篁知道融絕對不會回頭。因為他認為一切都結束了。


    被刺穿的惡鬼發出痛苦的呻吟。強韌的異形不會因為這種程度就死亡。吃下不止一個人


    的惡鬼,除非是被斬落首級,否則不會死亡。


    “沒有人要求我把你‘活著’帶走哦!”


    惡鬼戰栗通過劍刃傳了過來。


    鬼的手臂,現在正一點點縮短和融的距離。篁的目光中出現了危險的色彩。


    “清嵐。”


    一句話。這樣就已經足夠。


    禁鬼清嵐所釋放的神通力,讓手臂化為粉末。


    受到衝擊的惡鬼短暫地呻吟出聲,那之後就變得一動不動。


    “……還活著啊,還真是結實呢。”


    仿佛很厭煩地嘀咕一聲,篁拔出劍,迅速地把狹霧丸收回劍鞘。


    “雖然不太情願,不過還是去向燎琉匯報一下始末好了。”


    感覺到主人話語中包含著真心的厭惡成分,三名禁鬼無法抑製自己的苦笑。


    周圍已經完全陷入黑暗。


    雖然眼睛已經習慣,可是漆黑一片的都城還是讓人覺得發毛。


    雖然身邊就跟隨著兩位禁鬼,可脊背還是忍不住冒出冷汗。


    “怎麽說呢。從剛才開始就覺得肩頭很沉重。不,多心,一定是我多心了。畢竟有炯華


    和萬裏在我身邊。沒事沒事。”


    隱形的禁鬼們無聲地交換視線。篁派遣他們跟隨融是為了進行護衛,並沒有吩咐他們對


    不會造成危害的東西也要下手。


    棲息於都城中的無害的雜鬼們,正一臉興趣盎然地抓住融的雙肩不放。


    因為無害的,所以沒關係。


    這就是兩位禁鬼得出的結論,當然了,融並不知情。


    一麵快步向自家行走,融一麵望了一眼天空。


    在晴朗的夜空上,可以看到北鬥七星。


    那個第七星,就是和篁的弓同名的“破軍”。


    小野篁,背負著無窮無盡的沉重宿命——。


    “……”


    調整表情後,融眨了眨眼睛。


    “不管再怎麽樣,那家夥也是我的好友。”


    用開朗的口氣喃喃自語,融搖搖頭。


    惡鬼已經被順利地退治。但是,惡鬼在徘徊的事情,被退治的事情,普通的人都一無所


    知。


    他的青梅竹馬的工作,總是在無人所知的情況下被完成。


    “如果連我都不知道的話,他不就白白幹活了嗎?”


    那麽,應該怎麽向彩乃說明才好呢?


    腦海中浮現出那位侍奉姑母的溫柔女官的笑容,曾經和鬼的手臂進行格鬥的橘少將,開始進行這樣那樣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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