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求您開開恩,就是再沒有胃口,也多少吃下一點吧。奴婢、奴婢家裏還有兩歲的妹妹,一家人都靠著奴婢這點月俸過活,奴婢不想被賣到窯子裏麵去啊……”


    身著粉紗襦裙的宮女跪在地上,不要命地磕著響頭。


    鳳儀宮內的宮人這幾日瞧著卻是有些眼生,蘇婉容自己也認不全。可卻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所有人開口都喚她娘娘,仿佛是有人特意吩咐好的一番。對於此蘇婉容也懶得繼續糾正,或者說,她便是費心糾正了,其實也並沒有半點用處。


    圓臉龐的這個是新來的幾位侍女中年紀最小的,說著說著,眼淚珠就一滴滴地往下掉,她不理會從旁幾個姐姐的阻攔,哀求地望著蘇婉容,執意將這一番話給說了出來。


    蘇婉容微愕。


    宮女哀聲不止,一邊啜泣著,口裏哽咽著繼續道:“娘娘吃不進東西,這事兒被陛下知道了。領事的公公早已經吩咐過了,隻要娘娘一日不用膳,就將鳳儀宮伺候的下人拖出去賣掉一個。和珠兒一同入宮的幾個姐姐,現下都被換掉了,下一個、下一個就該輪到珠兒了……”


    在榻上躺了這麽幾天,整個人鬱鬱不振。這寢殿裏多了一件什麽或是少了一件什麽,蘇婉容哪裏會注意得到。


    此時由這名喚作珠兒的宮女提起來了,蘇婉容下意識抬眸掃向戰戰兢兢跪了一地的侍女。發現除了珠兒以外,剩下幾個看上去確實眼生,並非她剛入宮時,每日侍奉的那幾位。


    聯想到宮女方才說過的話,目光又落向其掛著淚痕蒼白如紙的臉,蘇婉容幾乎瞬時間領悟到這是發生了什麽。


    她卻是不曾想過,那個男人竟會因了這樣丁點小事,牽扯到無辜的宮女身上。


    可蘇婉容卻是猜到了,那個男人之所以下達了這道命令,便是早已經將她的性子拿捏得死死的。


    她素來心軟,特別是對待身邊的人。她一定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宮女們因為她自己的關係,一個個被拉出去發賣了的。


    他全都知道,他根本便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那個男人總是有這種能耐,


    即便是沒出現在跟前,總有本事以各種方式,頃刻間毀了人所有平和的情緒。


    蘇婉容隻覺得自己整個人胸口被一股強烈的鬱忿堵塞滿了。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蠻不講理,又卑鄙無恥至極的人物?使出這種手段對付她,甚至算得上威脅她。


    可是偏偏、便是她不願承認,單憑她的一己之力,她此時此刻確是什麽也做不了的。


    “娘娘,娘娘?”


    宮女膽怯的嗓音喚回了蘇婉容的思緒。


    蘇婉容深吸了一口氣,她沉默了半晌,一把掀開腿上蓋著的絨毯,翻身,麵色冷沉地坐了起來。


    宮女一瞧見蘇婉容的臉色,心就涼了大半。想著大抵今日這頓飯還是得原原本本退下的。眼眶一紅,又要擠出兩行熱淚下來。


    豈料,蘇婉容此次並沒有再度催促宮女將食盒撤下去。她抬眸掃了一眼地上哭得一臉狼狽的宮女,啟唇卻是吩咐道:


    “去傳膳吧。”


    許久不曾開口說話,這個時候的聲線稍稍顯得有些幹啞,嗓音也很低。可此時聽去這一票宮女耳中,卻無異於天籟之聲!


    幾個宮女相視欣喜一笑,會意以後,忙不迭地從地上爬起來,收掉已經冷去的食籃,腳步飛快地就去禦膳房準備新的去了。


    **


    自那日見了蘇婉容最後一麵以後,胤莽再不曾踏入鳳儀宮半步。


    政務繁忙是一方麵,想要冷著她,趁機給她點教訓又是另外一方麵。


    前次的見麵,胤莽顯然被蘇婉容氣得不輕。


    這與他從前想象中的二人重逢的情景實在相差太多。


    胤莽這輩子頭一次將心思放在一女子身上。


    總是以為小姑娘脾氣倔,嘴硬,可那麽多日的相處心裏到底有他的。再者說了,如今他已經登上極位。全天下的女人都爭著搶著的皇後頭銜,到了她那裏,怎的就變得不屑一顧了呢。


    女人到底是不能慣著的。


    胤莽覺得自己對蘇婉容過於縱容,不能一切都忍著讓著她,總是要端出一點一國之君的架子出來。冷了她幾天,讓她一個人在寢殿裏好好反思,她總是能想明白做他皇後的好處。


    他對付的了戰場上的千軍萬馬,多少奸詐狡猾的敵人落到了他的手裏,還不是隻有繳械投降的份兒。


    他還就不信了,區區一個剛出閨閣的小小娘們兒,他還能應付不了?


    是以,接連幾日,胤莽將全身心投放在政務上麵,他刻意不分心去煩悶小姑娘的事情,處理奏折的效率空前的高。


    這一晚,落日西沉,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晚霞照亮金鑾殿的琉璃瓦,折射出淡淡餘暉。宮城內的甬道上依稀出現了幾個提著紅籠四下巡視的宮人。


    一如以往,待屏退了幾個時辰前被喚來金鑾殿一同議事的諸多大臣,胤莽孤自端坐於禦案邊,凝神於批閱這幾日還剩了一半的進諫奏疏。


    剛剛翻閱完此次北疆討伐,立下卓越戰績的兩疊將士名冊。胤莽的心思卻逐漸開始難以集中起來,思緒就如同案前金鑾九龍燭台內不斷跳躍的火光一般,煩躁難耐,搖擺不定。


    今晨有宮人帶來消息,道是鳳儀宮中的主子終於肯用膳了。破天荒的甚至吃下了兩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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